第八章
走出餐厅的时候,时间还早,他提议去山上看夜景。卢敏萱当然同意。其实,只要跟他在一起,做什么她都觉得很好。
“冷吗?外套给你。”
她只是缩了缩⾝体,他就发现她的举动,进而体贴的脫下外套给她披在肩上。⾼级的质料有着舒服的感触,当然,带来暖意的不只是⾐服本⾝,而是他的温柔。
卢敏萱腼腆的微笑说:“谢谢。”
他们上了车。车子没开多久,杜丞谚的机手就响了起来。
“阿婕?”
卢敏萱的心陡然往下沉。
“什么?我现在?没有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茫然的看着他,他把眼睛别开。
“好,没问题,老地方见。我十分钟以內就可以到。”他结束了通话。
车子里陷⼊窒息般的沉默。
她等待着,等待他说。
“山上,我们改天再去好吗?”
他问“好吗”可她想问的是,她有没有选择?
“对不起,我恐怕没有办法送你回家,你可以坐计程车吧?”
她紧咬着下
。
“可以,在前面的捷运站把我放下来就好了。”
他似乎觉得歉疚。“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好了。”
“不用了!这里就可以了。”她有些尖锐的说道。“请让我下车。”
他让她下车了。她头也不回的往捷运站冲去,快要下手扶梯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黑⾊的轿车已经渐渐隐没在车阵中,她不知道他可曾停下来看她走进捷运站?
不过,她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街上好冷,她觉得全⾝都好冷,冷得直打颤。抱住自己的双臂,才发现他的外套还穿在她⾝上。
刚刚发生的那些,好像都是一场美梦。现在她一个人站在捷运站內,就算他的外套再暖,都没有办法温暖她的心。
*******
卢敏萱走在往住家方向的小巷子里。
她边走边想了很多。
她会不会反应过度了?山上随时都可以去,可是表姐是他的老朋友。老朋友回来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他以表姐优先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不是都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去在意表姐的事情;不是决定了不管怎样都要跟他在一起,如果这一点的事情都要吃醋、痛苦的话,她怎么能够坚持下去呢?
嗯…别想了。别想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护妇的模样,他一定不喜
。
他不喜
的事情…她不做。
这条路晚上没有多少人,低头想着事情的卢敏萱也没有太注意周遭的情况,直到摩托车的声音离她很近、近到不正常,她才出于本能的转头去看…
噢!好痛!
手臂跟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她尖叫出声:“你们要做什么…”
两个年轻男子穿着黑⾐,骑在一辆摩托车上面,两个人都带着全罩式的全安帽。一个骑车,后面那个抓扯住她的⽪包。
卢敏萱出于本能的抓紧自己的⽪包。
“放手ㄚ!笨女人!”
拉扯中,被惹恼的歹徒一脚踹出去,踹中她的部腹,卢敏萱吃痛地闷哼出声,手一松,⽪包就这么被抢走了。
她倒在地上,摩托车早已呼啸而去。
痛、好痛、好痛…
手臂、肩膀,还有肚子好像火在烧一样…她疼得眼泪不停的流下来。巷子里没有人,她无助的躺在地上
气,开始想自己会不会在这里死掉…
对了,还有机手在⾐服口袋里。
她想也不想的拨了一个不曾打过、但是背在脑海里的号码…他说过,有事的话可以找他:他说过,她可以依赖他…
“喂?”
杜承谚低沉的声音让她的眼泪落得更急了。
“是我…”
“敏萱?什么事?”
“你…呜呜…可不可以过来…我在我家那条巷子…我…被抢了…”
“你别哭。到底怎么回事?讲清楚。”
肚子好痛,她讲每句话都痛彻心肺,她咬着牙忍耐。
“有两个人…骑摩托车…抢我⽪包…抢走我的⽪包了…”
“那你怎么样?”
“我…我好痛…”
“有没有流⾎?”
她看着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手可以弯成那种奇怪的角度。
“没有…”她的心好慌,不知道要怎么说。“没有流⾎…可是…”
“那就好。⽪包被抢了没有关系。你是吓到了对不对?明天我再过去看你。”
“不…”不是那样的!她现在真的好怕、真的很需要他。他说过她可以依赖他的,不是吗?“求…求求你…呜呜…可不可以过来…”
沉默代表了他的为难。
“阿谚,你在磨菇什么?过来ㄚ!”
透过电话,她听到了表姐的声音。
“听我说,回家休息,洗个澡就会觉得好一点了。”
心,沉到了⾕底。她总算体会到绝望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的手再也无力握住机手,啪地一声,任它掉落在地面。黑暗向她全面袭来…她从未如此刻那般感谢自己再也没有意识…
至少,不用再痛了。
*******
医院的头等病房里,躺着一个苍⽩瘦弱的女孩。
已经是手术后的第三天了,卢敏萱始终没有醒来。
她肋骨骨折造成內出⾎,加上左臂骨折,差点因为大量出⾎而死亡。
那天快凌晨时,他送阿婕回饭店后,回家的路上绕到她公寓前…
她家里没有一丝亮光。
也许她睡了。
虽然那么想,但是杜成谚却有种不安心的感觉,他停车上楼,按了门铃,却久久没人应门。
情况相当不寻常。他马上打了她的机手,接电话的却是医院的急诊室人员。
“你是她的亲友吗?这位姐小现在在我们医院的急诊室抢救。她⾝上没有件证,我们没有办法联络上她的亲人。”
当时,他的感觉像被人在
口打了一
…
上的卢敏萱呻昑了一声,眉头聚拢,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马上凑上前,像是握住最脆弱、最珍贵的东西似的握住她吊着点滴的小手。
“萱…”
她没有醒,又恢复平稳的呼昅。
杜承谚抿紧
,看着三天来不曾离开过视线的脸蛋。
“对不起…”沉痛的低语回
在空
的病房里。
可是,她听不见。
“醒来吧…”他在她耳边喃语。
醒来。让我补偿你。
*******
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大片的⽩。
这是天堂吗?她有些发愣的想。
好痛!她注意到自己被裹上石膏跟厚厚纱布的手臂和⾝体…原来是医院。她没死吗?
好可惜…
这个病房好眼
,想到前一次来的情况时,她的
口就疼了起来。
不稳的呼昅声,牵动了趴在
畔的⾝体。
一张男
的脸孔抬起来看着她,喜悦的光芒从眼中进出。“你醒了?”
她几乎认不得眼前的男人。
野
的胡渣让他变得有些可怕,凌
的黑发跟平常一丝不苟的整齐发型有着天差地别。
真糟糕。这样看起来不帅了呀!
“要不要吃点什么或喝点什么?”
他这么说,她才觉得自己好渴。
“⽔…”
他马上拿了杯子装了⽔,还用昅管方便她饮用。
喝完⽔,她烧灼⼲燥的喉咙才得到舒缓。
“谢谢。”她平淡的说。直躺在
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就仿佛他不存在似的。
那双总是热切注视着他、蔵不住任何心事的眼睛不看他了。杜丞谚莫名的有种失落感。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冷漠的她,虽然他知道为什么造成她的改变。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的。谢谢。”
他让人准备了些清粥。
“先吃点清淡的。”
“嗯,谢谢。”
他不管问什么,她都用最简单的字回答;他为她做任何事,她都礼貌的说谢谢。她的态度冷淡而平静,就像把他当成陌生人一样。
他紧咬牙
。
“医生说,你的伤口要一个月的时间复原,这段期间最好多休息。你就别上班了。”
他把她受伤的情况、送到医院的情形,还有后续要注意的事情都一一告诉她。
而她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像那些都与她无关。
“谢谢,这几天⿇烦您了。”
她那疏远的态度令他火大,很想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摇一摇。该死!如果不是她还受伤的话…
他深昅一口气,忍住情绪。
“我知道那天我太轻忽了,以为你只是被抢了,不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才没有赶来。”
“您不需要这么说,我也有错。是我没有把情况讲清楚。”
他深深拧起眉。
这女人真的有刺
他神经的能力。她越是无所谓、越是平静,他就莫名的越生气。
“你在跟我呕气吗?”
“没有。”她头摇,她有什么权利跟他呕气呢?他未免⾼估她了。“您应该回家去了。”
他
鸷的瞪视着她。
她低下头,始终不发一语。
最后,他一咬牙。
“我不会回去的。我就在隔壁的套房,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一直到他转⾝后,她脸上平静的表情崩溃了。
咬着下
,眼泪一滴滴的无声掉落在⽩⾊的被单。
她记起了昏
前发生的事情、记起了那种心痛的感觉。要承认是很痛苦的,但是事实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始终是表姐。要作选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表姐。她胜不了,不管再努力都赢不了表姐。
但是,他为什么又要对她好呢?为什么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边,她受伤了才这样照顾她?
愧疚吗?还是…因为她长得像表姐?
是啊,他的温柔给的是表姐,冷淡给的是她;他的感情给的是表姐,愧疚给的是她。
他不爱她。
他爱的是像表姐的那个她。
*******
杜丞谚回公司开一个重要的会。
陆咏婕走进病房的时候,卢敏萱正木然的看着窗外。
“嗨!”
她转回头,平静的看着来人。“表姐。”
“你今天怎样了?伤口还痛吗?”
“还好。”
陆咏婕走近
边,低头看表妹凹陷的双颊、苍⽩的脸。
“真的不要通知阿姨他们?他们如果知道你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会很紧张的。”
“所以才不要说,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陆咏婕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典型的敏萱。外表虽然看起来柔弱,也常常很爱哭、多愁善感,可是她的內心却是很坚強、很固执、很善感的。
所以才那样体贴⽗⺟,老是只报喜,不报忧。在他们面前总是只表现出快乐的一面,从不让他们
一点心。
“唉,我觉得自己有责任。那天,要不是我要阿谚陪我喝酒,你也不会遇到那种事情。”
“怎么能怪你?是我倒楣罢了。”
“我不知道阿谚那时跟你在一起,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打电话给他的。”陆咏婕吐了吐⾆头。“对不起喔!打搅了你们的约会。”
那算约会吗?
当时很确定的她,现在却不确定了。
“没有,你没有打搅什么。”她淡淡的说。
从头到尾他就不是在跟她约会,他是跟一个幻象约会。正主儿出现的话,仿冒品当然就不重要了。
陆咏婕拉了张椅子,反方向的跨坐在上面,手撑着椅子的后背,很男
化的坐法,也很陆咏婕式的坐法。
“嘿,我不知道原来你跟阿谚在
往耶!”
“我?”卢敏萱自嘲的苦笑。“没有。”她涸葡定。“我们没有在
往。”
陆咏婕狐疑的扬起眉。
“可是,这几天阿谚不是都在这里照顾你?他那么紧张的模样,我都觉得很感动呢!”
卢敏萱微偏着头,看着陆咏婕,她勾起嘴角,那不是微笑,而是个苦涩的表情。
“他喜
我,就像是有人喜
某个卡通人物,自然就会收集它的公仔娃娃,放在自己每天看的到的地方。
“与其说他喜
这个公仔娃娃,不如说他喜
那个卡通人物。我只是那个做的比较像的公仔娃娃而已。表姐真的不知道总裁真正喜
的是谁吗?”
陆敏婕僵住了。她的问题让她措手不及,狼狈万分。
“咳、咳,那…唉…那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搔搔头,抓
了一头短发。
“阿谚有讲过,可…可是我们一直是好朋友而已。我有喜
的人了,这些他都知道啊!我跟他不可能啦!我跟他讲过了,他也接受了,所以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她一再強调“朋友”两个字,不希望表妹有所误会。
卢敏萱低着头不说话,陆咏婕更紧张了。
“你不要想太多啦!我看到阿谚对你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喔!他现在喜
的人应该是你。而且,我这几天就要走了,不会妨碍你们啦!”
“表姐,你不要这么快离开好不好?”
卢敏萱突然开口,竟然是说这样的话,出乎陆咏婕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
卢敏萱淡淡的苦笑。
“因为你回来了,他好⾼兴。你离开,他一定又要难过了。”
“敏萱…”
陆咏婕张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敏萱,你不要这样啦!我、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咏婕又在抓头发,急得就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卢敏萱低下头来。
陆咏婕叹了好长一口气。把椅子拉正了,靠近卢敏萱,然后摸摸她的头发。
“敏萱…”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表妹。
卢敏萱掉下泪来。
“表姐,你为什么不喜
总裁呢?如果你喜
他的话就好了。他就不会难过,我也不会遇上他,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为什么不喜
他?他条件那么好、那么英俊、那么有钱,他要对一个女人好的时候,可以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是的。敏萱说的没有错。为什么她不喜
阿谚呢?如果喜
阿谚的话,她现在一定比较快乐吧!
“我不知道。”她苦笑说。“我也希望自己喜
的是阿谚,可惜我喜
的是另一个,一个不喜
我的男人。
“我只能说…感情不是说放就可以放,说收就可以收的。要喜
谁,是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如果可以控制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
敏萱闭上了眼睛。
“你说的没有错。为什么要喜
上一个人呢?喜
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好痛苦ㄚ!我该怎么办呢?”
陆咏婕抱住她哭得频频颤抖的瘦弱⾝子。
“傻瓜,不要哭了。既然这么痛苦,就不要了吧!”
“我、我做不到…”
她叹息。
“既然已经放不下,就放胆的去爱吧!不努力的话,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果然是表姐的作风。敏萱停止了泪⽔,看着她。
“我该怎么做呢?”
她擦去她脸颊上的泪⽔。“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的。”
“你呢?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如果我爱上一个人的话吗?”陆咏婕想了一下。“爱一个人,应该是给他他最想要的,让他幸福。”她就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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