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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20节(上)
  “你!”“我什么?”仁多保忠霍然抬头,犀利的眼神视着那军官,那军官被吓了一跳,不噤倒退了一步。

 “烦你回去回禀国相,便说我部粮草不⾜,士卒疲惫,尚须休整数⽇。”军官鼓起勇气,⾼声道:“你这是违背军令!”“是么?”仁多保忠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仿佛在说:“那你能将我怎样?”嘴里却是淡淡的说道:“那你便告诉国相好了——我仁多保忠,只奉国皇帝之敕令!非有皇帝陛下下旨,旁人之令,恕难从命!”“你…”“送客!”仁多保忠大声喊道,不待军官再说什么,两个卫士便大步上前,几乎是半拎着那军官,将他丢出了帐外。一人还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若敢聒噪,必取你狗命!”目送着军官悻悻地离开仁多保忠的大营,一个男子微笑着摇了‮头摇‬,掀开中军大帐,弯钻了进去。

 “状元公。”见着来人,仁多保忠一改倨傲之态,站了起来,笑着接。

 文焕笑着抱拳,道:“梁乙埋虽然受挫一次,必不肯善罢⼲休。”“他能奈我何?”仁多保忠不屑地笑道:“梁氏威信全亡,又如何能用军法节制部众?他不敢招惹禹蔵花⿇,难道我仁多家便是好惹的?”文焕注视仁多保忠,低声道:“只恐他用诡计。”“诡计?”文焕点点头,沉声道:“将军在此,是最好的人质。”他顿了一下,笑道:“不过,只要将军不离大营,便可无忧。”仁多保忠低头思忖一会,猛然醒悟,抬头笑道:“我偶感风疾,焉能离营?”文焕看了仁多保忠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也不多说,抱抱拳,便转⾝离去。

 仁多保忠望着文焕离去,微微叹了口气。他与文焕往虽然不多,但是却已知此人心机深沉,智算过人,行事果决,实在大出他的意料。这样的人物,竟然被李清降伏,背弃自己的族人,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叹。仁多保忠颇有点百感集,他知道宋朝可以说是蒸蒸⽇上,说得不好听一点,万一宋朝果真灭夏,象他与仁多瀚这样的人物,只要投降宋朝,还能不失荣华福贵;但若是文焕被擒,却绝对不会有好结果。本来文焕的命运如何,与他仁多保忠可以说毫不相⼲,但是,文焕在西夏的子,却是他的堂妹,而且是感情颇好的堂妹…为了这个,仁多保忠却又不能不心。

 “不过,”仁多保忠自失地一笑,暗怪自己杞人忧天“无论如何,只要能除去梁乙埋,也不是这么容易灭国的…”继梁乙埋告病不朝之后,仁多保忠也突然生起病来。

 这个年青的将军,谢绝一切探视,每⽇坚卧营中,绝不见任何外人,仅仅是上表请求夏主允许他继续在京府养病。不久,仁多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也送来一份奏折,乞求皇帝能让仁多保忠率他的“亲兵”一道在京师养病,待病愈方归。

 秉常顺⽔推舟地批准了仁多瀚的请求,让仁多保忠安心养病。

 梁乙埋明知道这是仁多瀚揷进兴庆府的一颗钉子,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却无论如何,梁乙埋都不能就这么任由仁多保忠这么钉在兴庆府中,他指使亲信,以防止军士扰民为名,在仁多保忠大营的周围,筑起了⾼大的坊墙,将仁多保忠的‮队部‬圈在坊墙当中,又派了两支‮队部‬,一前一后监视着坊墙的两道大门。

 仁多保忠却也沉得住气,任由梁乙埋摆弄,竟是一点也不理会。

 眨瞬之间,时间便过去了五个月。

 这五个月的时间內,西夏的局势从表面看来,已经恢复了平静。人们也渐渐从战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一切看起来都渐渐正常——对梁乙埋不満的依然不満,趋附梁氏的依然趋附,观望的始终观望。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还昭示着暗嘲并没有真正平息的是,国相梁乙埋依然告病,而仁多保忠的病也没有痊愈。李清、文焕、禹蔵花⿇等人始终在不懈地游说夏主秉常,但是秉常却始终在观望,或者说是在犹豫。文焕与李清撰写的关于改制的条程,在秉常那里,已经摆了很久。

 从宋朝传来的消息,对西夏而言,也很难说是好是坏——石越在五月底回到了陕西。

 战争并没有继续下去。宋军在横山的行动没有停止,但也仅限于此。石越显然将更多的精力投⼊到了內政当中。

 但这也只是推测。西夏人现在真正可以确知的,仅仅是石越的的确确回到了陕西。而宋夏的关系,可以说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也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偶尔有细作报告传来,显示着宋军一直在进行着可疑的调动,但是却没有更多的‮报情‬让西夏的边将进行分析。于是这样的‮报情‬便被暂时丢到了一边。

 来往于宋夏边境,在双方边境戒备森严之时,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情。西夏并没有如宋朝职方馆那样组织结构更先进的间谍机构,他们的‮报情‬来源,依然是‮国中‬传统的模式——通过边境将领的‮人私‬间谍来搜集‮报情‬。这种模式下,‮报情‬的数量与质量,完全取决于将领的个人能力与运气——亦即他分析‮报情‬的能力,以及是否有⾜够的运气招揽到好的间谍;并且,将领之间一般也缺少流。而上级对‮报情‬的掌握,则往往来源于将领们那极不全面的报告。没有一个将领会心甘情愿的向上级报告他知道的一切,因为在传统的情况下,对敌人的了解,实际上也是一种政治资本。对‮报情‬一定程度的垄断,对于个人而言大有好处。

 这样的情况,同样也适应于辽国。所以在没有职方馆的辽国,萧佑丹能对宋朝与西夏的局势都有一个较准确的了解,实在是一件很值得惊叹的事情。虽然契丹在宋朝、西夏的确有间谍存在,但是其数量与作用,却都不必⾼估,特别是在宋朝与西夏的腹心地带,更是如此。萧佑丹依赖的,还是自己的才华。

 宋朝以前也是采取同样的模式。在那种模式下,每个边境的‮员官‬对西夏都有自己的了解,但每个人的了解都是片面的,而朝廷上至皇帝下至大臣,对于西夏,普遍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只有最杰出的人士,才可能对敌人真正有所了解。

 但是职方馆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宋朝与它的两个主要对手相比,在‮报情‬上,拥有庒倒的优势。专门的人员、专门的资金,从事专业的‮报情‬搜集工作,在资源整合后,间谍们活动的范围,比以前不仅可以更有广泛,而且可以更深⼊。与此同时,又有专业的人员将这一切整理成更全面的文件,供决策者参考。可以说,职方馆的出现,让宋朝君臣第一次真正了解了自己的对手。

 不过,职方馆的人,同样也是人。

 宋夏双方在边境的戒备,对双方的间谍都是同样的限制。仁多瀚虽然私下里与宋朝进行互市,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对宋朝的细作掉以轻心。

 超过半年的时间內,西夏人基本上不知道宋朝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对陕西內腹地区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而宋朝也好不到哪里去,往往要两三个月才能传回一次‮报情‬。

 熙宁十一年十月一⽇。

 在宋夏边境的环州,下起了小雪。

 按着石越与仁多瀚的密约,双方每个月在初一和十五举行两次互市,分别在宋朝的环州与西夏的清远军城举行。这一天正好是互市的⽇子。尽管小雪使道路变得泥泞难行,但是这一天,还是有许多的商人,赶着牛羊,推着小车,从西夏境內出发,经过宋军哨卡的检查,进⼊环州城內的东市,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宋朝商人易。环州城的市民们,往往也会在这一天去集市,卖掉自己的手工业产品或农产品,买回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座经过战争摧残的城市,已经渐渐恢复了活力。

 不过战争的记忆并没有从环州百姓的脑海中消失。城內香火最旺盛的庙,便是城西的狄将军庙。庙里供奉的狄咏金⾝,比起大宋朝最英俊的神灵二郞神杨戬都要英武三分;陪祠的李敢当也是栩栩如生。而除此之外,环州家家户户,都供着石越的生祠——尽管官府屡次下令噤止,却毫无作用。百姓们有自己朴素的感情。

 除了这些,战争留给环州的,还有一座“陕西路第一振武学校”以及环州军事小学校。这两所军校实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因为草创,其规模并不大,总计学员都不过百余人。但是⾝着戎装的少年,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环州街头,也是环州的一道风景线。

 大约在上午巳初时分,在环州东市的一座新建的酒楼內。

 虽然外面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但是东市內依然是人声鼎沸,进⼊市场的人络绎不绝。而酒楼內,因时时间不到,反而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不过,因为双方处于准战争状态,对于来宋朝互市的西夏商人,宋朝有着严格的限制——他们只被允许在规定的区域內活动,所以,掌柜的倒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意。西夏商人们可以选择的吃饭的地方并不多。他反而会在心里暗暗看不起酒楼里的西夏客人们——在这个时候不去做生意,反而来酒楼喝酒的,一定是个败家子。当然,雅座內的除外,那些都是在易大生意的。

 也算见多识广的掌柜知道,各种各样的人都是存在的。毕竟现在他的酒楼中,十几个客人中,也有四五个是西夏人。

 他的客人们显然不知道自己在被掌柜的腹诽。因为这些地方严噤售卖报纸,所以酒楼內也没有报博士与说书人存在,甚至连陪酒的女也没在这个时间出现,客人们只是在楼上楼下三三两两一桌,低声的说着话。

 “掌柜的。”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掌柜对顾客们的猜想。趴在柜台的掌柜头都没抬,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地字五号房在哪里?”“进里门,左拐,过一道门,右拐,第二间便是。”掌柜下意识的回道,待到说完,方想起那房子早有人了,忙抬起头来,叫道:“客官!那房有人了…”“我知道。”那个男子一面答应着,人却早已走远。

 依言左拐,过一道门,右拐。果然,第二间房门挂着“地五”的木牌。男子伸出手,轻轻叩了叩门。三长一短一长。

 “是谁?”屋里传来的声音,倒似个还没有变声的男孩。

 “长安来的。”门“吱”地一声打开。

 男子走进房中,却没到有人在房中。他也不找,只是将门闩上,找张椅子坐了。方从怀中掏出半片鱼符来,和放在桌上半片鱼符合了。便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等你很久了。”过一了会,声音再次响起。

 “有何非常之事么?”沉默了一阵,那人方说道:“若是无事,我也不必如此⿇烦。但此事总是不能放心他人,而且亦没有直接证据…”“嗯。”青年男子轻轻应了一声。便听那人继续说道:“我家主人要我来传话给石帅,西夏两个月內必有大变。”这么惊人的消息,青年男子也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

 那似乎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问道:“难道石帅早已知道么?”“这似乎超乎规矩了。”青年男子笑道:“何况石帅知不知道,我如何知道?”“哼!”那人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青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却并不追问,只是笑道:“职方馆的规矩,本来与我无关。你才是职方馆的人,我可不是。”“我也不是。我主人才是。”那人颇不服气。

 “罢了罢了,我不想回去被骂。”青年男子笑道:“言归正传吧。我从长安辛苦赶来,也不容易。”“我不辛苦么?”那人反驳道,青年男子不觉一笑,只觉那人争強好胜,不知如何竟然⼊了职方馆,而且还地位颇⾼。又听那人悻悻地说道:“这事情,并无一点证据。但又确实要紧,所以我家主人让我特意来一次…让转达给石帅,夏主这两个月內,必定改制。”青年男子听到这样的消息,却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神⾊,只是思忖一下,问道:“令主人这般想,定有他的原由。”“若有证据,何必这般⿇烦?”那人颇显不耐,道:“我家主人说,这不过是他的直觉。他⾝临其境,感受已多,所以方能有此判断。若強要证据,只有一桩,夏主在十几⽇前,曾经秘密召见仁多保忠…你告诉石帅,让他自己决断便是。夏主行事向来率,果真要证据,却也甚难。”“那…”“我知你要问什么。”那人对青年男子不信任他主人的话,显得十分不満,言辞中便颇不客气“那两人都无法证实。”青年男子此时才不噤要目瞪口呆。世上哪有这么骄悍的细作?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不噤微微动气,道:“我知道了,必当如实禀报给石帅。”便作势起⾝要走。

 “你急什么?”那人冷笑道。“我家主人还有话说…”“请说。”青年男子虽然地位不⾼,但平生却没受过多少这样的气,不免也微微发怒,生硬的回道。

 “椅子下面,有一张纸,写了兴庆府一带兵力布置和各军将领名单,你取了回去给石帅,他看了后,便可知道夏主这次改制能不能成功…我们陕西房收买的西夏将领名录,按例只能上报枢府,还要劳烦石帅自己问枢府去要。”青年男子知道这人后一句是故意刺自己,也不理会,只依言向椅子下面摸去,果然摸到一张纸,他打开略扫了一眼,便小心收⼊怀中。

 “夏主一旦改制,我辈之任务便完成一大半。”那人竟打了哈欠,笑道:“做了这么久的细作,总算快可以解脫了。”“莫要⾼兴太早,那还只是你家主人臆测。”青年男子忍不住故意打击道。

 “哼!”“石帅也想请问一下你家主人,李清将军究竟有无可能反正?”“石帅关心此事做甚?”那人似乎有点吃惊“李清反正,只是手段,并非目的吧?”“如此人才,不为大宋效力,岂不可惜?”那人沉默了许久,方缓缓说道:“原来如此。请你回覆石帅,李清是今之国士。他的确心怀故土,但是必不负夏主。”“可惜!”“但也未必没有希望…”“哦?”“若是夏主走投无路,李清必不肯再为西夏效力,此时他定转投大宋。”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成了几分。

 “我会回禀石帅。”青年男子站起⾝来,转⾝向外走去。

 “恕不远送。”那人低声说道,顿了一会,仿佛炫耀的又补了一句:“侍剑!”侍剑⾝形停了一下,终于強忍住回头的望,继续走出了这间房子。!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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