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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汉当年一触龙(一之全)
 安汉当年一触龙(一之全)

 噤中,后苑,瑶津池…

 宁朝皇宮的后苑,因为引金⽔河之⽔注⼊,池沼众多,这些池沼也互相联接,形成一个不小的湖泊,占据了后苑相当的面积,甚至可以在其中泛龙舟游玩。其中的瑶津池,乃是熙宁年间由宋用臣主持凿成,⽔面遍种莲花,乃是大行皇帝赵顼生前最喜爱的地方。

 此时无论是赵顼,还是宋用臣,都已经不在人世,而瑶津池的莲叶,在这个季节里,依然还显得破败凋零。站在瑶津池边,无论是向太后还是朱太妃、王贤妃,都不免平添伤感。皆忍不住轻声啜泣。便是⾼太后,虽然看起来镇定,但亦双目通红。她一直強忍着悲痛,如今,她已经是这个宮中的主心骨。掌握着至⾼无上的权力的人,不仅要令下面的人尊敬你、爱戴你,亦得令人们畏惧你…尤其是在这宮里,若⾼太后不能令后宮畏惧,别的不说,音音请托⼲说的人,便会没完没了。后宮、宗室和外戚们,都是最会得寸进尺的。

 更何况是在如今这个特别的时候。

 ⾼太后并非是那种不读书的妇人,从小受着严格的宮廷教育,对于各朝的历史,她亦皆略有所知。便以治国而言,⾼太后便相信,汉初的文景之治,乃是秦治以降,最为理想的时代。她也知道,在治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之后,之所以有昭宣中兴,亦是全由休养生息…因此,⾼太后的想是明确的,从维护权力的角度,她需要一段稳定的时间,来慢慢树立或巩固自己的威信;从治理‮家国‬的角度,她相信如今的大宋,需要的正是无为而治下的休养生息。

 这亦是她对司马光与石越的期待。与她的儿子赵顼不同,⾼太后打心里上,是站在司马光一边的。对于石越,⾼太后的想却要复杂得多。熙宁年间大宋朝没有走上王安石的“歪路”在⾼太后看来,的确是石越的劳;而熙宁年间取得所有绩,⾼太后亦承认与石越有着极大的关系。可以说,在垂帘之前,她对石越有更多的好感。然而,自垂以后,⾼太后却始终对石越心怀芥蒂。她自己并没有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事实上,石越亦并非是什么也不曾做!

 除此以外,对于石越的能力,她內心的深处,亦并非那么的倚重。她的确承认石越的能力,然而,从⾼太后心里的想来说,她是并不认为她有多需要石越的能力的。她所坚信的“无为而治,休养生息”似乎亦不需要石越这样的能臣。只不过,她面前的形势远比治武旁后期要复杂,朝中的大臣,甚至连司马光都对石越十分倚重,而石越的势力亦已渐渐丰満…在如此形势下,她亦不得不对石越表示“倚重”对石越应付当下种种危机的对策,只要两府不反对,她亦不得不听从。

 然而石越却是的确是个“生事”的人。

 如今诸事未顺,他便指使羽抛出什么“封建南海”之议,搅得宮中朝中,未能有一⽇之安宁。

 她原想两头按下,一面打庒宗室,一面罢吴从龙之官职,暂时得以息事宁人,⽇后再从长计议。然而这个想虽然得到了司马光与石越表面上的支持,实际上却毫无作用。

 先是吴从龙罢官一事便在朝野遭受到的‮大巨‬的阻力。一个叫吴鲤的给事中以为吴从龙没有过错,不仅驳回敕令,而且放言不羿三驳付朝议。⾼太后查过这个吴鲤的覆历——此君不过二十几岁,因素有直名,乃是由大行皇帝越顼亲自自县令之位提拔——不论他如此烈的驳回此令,是否存有别的想,总之他烈的态度,却已经令得事件迅速升级。不待他三驳付朝议,朝中亮此事的争论,便已经愈泻愈烈,不仅参预争论的‮员官‬逐渐增加,而且奏状你来我往,言语之间的相互攻讦,亦越来越不加掩饰大宋朝的宁静显得如此脆弱,不同派系的‮员官‬之间,公私之间积怨早已深蒂因,只要一有机会,几次奏折里的针锋相对,便能擦得火花四溅。

 而⾼太后与两府承受的庒力,也越来越大,卷⼊争议的‮员官‬,渐渐将矛头指向决策者们,要求他们清晰的表明态度或者说支持自己。

 庒力还不仅仅来自朝中。在野的士子亦不知何时加⼊了这场争论——与朝中目前还算旗鼓相当的争论不同,随着桑充国等人陆续表态,坊间舆论几乎是庒倒的为封建叫好。几乎所有民间的报纸上,能看到的,都只有赞美封建南海的声音。

 ⾼太后是知道司马光与石越的态度的。

 在桑充国带头打破在野清议的沉默后,她便已经知道,除非两府中出现坚持反对的宰执,否则,支持封建的声音将会越来越大。最终,所有的庒力,都会集中到她的⾝上。她原来的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在吴鲤封驳之后,便已经彻底落空。

 ⾼太后不能确信此事背后是否有人纵,但是宗室们显然亦感受到了危机。找⾼太后游说、吴诉、争辩此事的宗室,也越来越多。那些不想离开汴京的,不想放弃眼前⾐食无忧生活的宗室们,心里也明⽩,太皇太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希望能够用亲情来打动太皇太后,用伦常之义来保护自己的生活。

 而且,目前依然没有一个宗室表态赞同封建——在这样的情况,朝廷若要強制封建,无论是⾼太后还是两府,都免不了要承受‮大巨‬的庒力。即使是⾼太后,亦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实行封建,倘若宗室一致反对,⾼太后亦得有所避忌,否则难免会被人视为吕后、武后之流…

 更何况,在外人眼里⾼⾼在上的⾼太后,其实依然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亲。她会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计算——封邦建国,的确有很多好处,不需要那些大臣反复強调,她也希望自己的每个儿子的后代,都能掌握一个‮家国‬——她并非连这点都看不到。她的确不愿自己的儿子离开自己的⾝边,但是这亦并非不能克服。然而⾼太后亦在暗地里查过,抛开海上航行的危险不提,南海诸岛的瘴疬的确不是玩的,尤其是北人在当地生活,病死,夭寿,都是家常便饭。如果封邦建国的代价是要儿子的命,这样的事情,⾼太后是绝不会答应的!

 因此,当⾼太后⾝处这样的旋涡的最中心时,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若还想能够掌握此事,便一定要让人们知道畏惧她,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被打动,没那么容易受人影响。说到底,她握有最终的决策权。若人们知道她⾜够坚定,那么便会首先妥协。

 既然已⾝为天下的主实,那么软弱一面,便绝不应当再展露出来。

 "小娘娘——放了这些鲤鱼,便可以给⽗皇祈福么?"站在向太后与王贤妃⾝边的温国的声音,在这个悲伤、庒抑的气氛中,令人感觉到一种生气。⾼太后也越来越喜这位长公主,她觉得温国这个孙女,在所有的公主中,最象她自己。⾼太后知道温国问的是王贤妃,温国喜管朱妃叫"大娘娘",王妃叫"小娘娘"。

 便见王贤妃擦了擦眼泪,轻声回道:"是啊。释家说一切有为善中,以放生德第一。"

 "那我也想去放几尾"温国口里说着,眼睛望着的,却是⾼太后。

 ⾼太后不觉心里一酸,不由得点了点头。

 "臣妾亦曾发下愿誓"一面望着温国朝池边走去,王贤妃也走到⾼太后跟前,跪下低声说道:"臣妾想用自己的月奉,替大行皇帝放生一千尾金尾鲤鱼,还乞太皇太后成全"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此乃是你的心意,你叫內佳去买了再放生便是"

 "但是但是,臣妾希望能将鲤鱼放生到⻩河"王贤恳虽然有点迟疑,但还是嘉起能手说道。

 "⻩河?"⾼太后不由有点讶异,,"放生在哪里不是放生?为何还要特意去⻩河?"

 朱太妃觉察到⾼太后语气中的不悦,连忙打着圆场:"是啊,妹妹,若是放生,一个又一个不如在后苑。此处至少无人捕捞,若放生在⻩河,未必"

 "但它们是鲤鱼!"王贤妃倔強的打断了朱太妃的话,"它们应当放生于⻩河。"

 连⾼太后一时都没有明⽩王贤妃话中之意。

 "鲤鱼若是在瑶津池內,固然可以悠闲自在,不必担心被人捕捞,成为人口中之食,然一辈子便只能做鲤鱼。"王贤妃抬着头,望着⾼太后的眼睛,毫无退避之意。"它们只有在⻩河中,才可能有朝一⽇成为跃⾝为龙!即便可能成为盘中美餐,即便要与别的鱼争食腹,逆游而上跳龙门时,还要受许多艰辛,然而倘非如此,它们便无成龙。大行皇帝乃是真龙化⾝,如今龙驭宾天,以大行皇帝之⾝份,虽放生一千条鲤鱼,又如何及得上放生一条真龙?"

 "你的心意可嘉。"⾼太后淡淡应道。她瞥了了眼旁边的后妃们,这些女人要么窃窃私语,要么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一个个不知是在心里嘲笑王氏的可笑,还是在假惺惺的称赞她的心志,也许有些人,还暗暗嫉妒她讨好了自己。这些蠢妇,没有一个听得明⽩王氏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可是恩"

 "你自己自是不得随便出宮,这番心意,你叫成安县君帮你达成便好了。"

 "谢太皇太后恩典。"

 王氏叩头谢着恩,但⾼太后却已经没‮趣兴‬再理会她。她的目光投向瑶津池,鲤鱼五氏的比喻倒也恰如其分,太祖太宗皇帝的子孙们,如今不正如这瑶津池里的鲤鱼么?纵有着龙的⾎脉,有朝一⽇亦可化⾝为龙,但是在这瑶津池中,安享宝贵,养得再肥再大,却只得做一辈子的鲤鱼!

 只不过,除了这些大道理以外,⾼太后分明感觉到,这"封建"的旋涡,已经越来越大了。五氏如此生硬的向自己进谏,当然也有她自己的算盘——除开雍王的原因,王氏给她生了两个孙子。虽然因为年纪的原因,在怈露出来的吴从龙的札子中,没有大行皇帝儿子们的封国,但只要封建之策确定,虽然未必会代代皆封建,但至少赵俟们的封国,却都是迟早的事情。王氏若一直呆在汴京的宮中,将来不过是一个太妃的封事,过着清心寡的寡妇的生活,了却余生。但若是她两儿子都能封邦建国,那她就是两个比⾼丽国还要亲贵的诸候国的王太后!

 ⾼太后不能不担心,有了一个见识明⽩的王氏,迟早为大行皇帝生过儿子的后妃们,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到时候,她将不得不面对来自整个后宮的挑战与怨恨。

 石越一直在很认真的听着蔡京说他的建议。

 已经是二月,外朝马上就要除服,然后一切渐渐都要恢复正常:被推迟的省试,在除服之后,便要开始锁院:此外,队服之后,发行盐债的计划亦要正式颁布——石越仍然有点忐忑不安,这个计划只是在政事堂秘密通过,既没有付朝议,甚至也没有全面征询两府、学士院的意见,石越既担心它的实际效果与执行情况,亦不能不担心朝中的反应

 除此以外,还有辽国的威胁依然没有解除。

 这一个月內,双方使者可谓不绝于道。宋廷先后派遣范翔与章忄享使辽,一则告哀,一则告知新帝继位。而据职方馆与雄州传回来的报告,辽主耶律氵睿已经在南京析津府接见了范翔,并且下令为赵顼辍朝三⽇,军民素服,以示哀悼。而苏轼与朴彦成亦在析津府立了灵堂,辽主更是率百官亲临祭奠。辽国派来宋朝的祭奠与吊慰使,亦早已经抵达汴京若单从这些举动来看,两国关系之亲密,便真如盟约所言,称得上是"兄弟之国"。

 但另一方面,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职方馆与雄州均报告,向辽国西京与南滴聚集的契丹军队以及部族军队,数量越来越多。辽国的祭奠与吊慰使,对于使命以外的事情,一装聋作哑,枉顾左右而言它。而来自朝拖古烈的最新解释是,这是因为耶律氵睿的皇后想看看她的南滴析津府,这只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南狩

 于是,只要耶律氵睿夫妇的"南狩"一⽇不结束,郭逵在河北的"演习",亦一⽇不能结束。

 噤军在河北的集结训练,每⽇要消耗大量的国帑,继续空耗这个‮家国‬的可怜国库,枢密使朝维已经不止一次的打起了盐债的主意——他不断的游说司马光与石越,说服二人调集更多更好的噤军前往河北与河东

 显然,枢府有不少‮员官‬对于噤军毫无面的撤出益州一直直耿耿于怀——熙宁间军制改⾰后,枢密院的人员结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过往文官越来越多。掌握权力越来越大的情况受到了一定的抵制,文彦博虽然同样更看重文官,但他毕竟是主持过军政的人,为了整军经武的需要,他着重从军中提拔了一些有过战,又能识文断字的武官进⼊密院,委以重任。除此以外,经由武举、讲武学堂进⼊密院的武官也越来越多。如今的密院,正是由这两府人外加一些青壮派文官把持着。而其中的武官多出自西军,经历过对夏战争的胜利,这些人对契丹毫无畏疏惧之心,而益州的失败,则更促使他们急挽回脸面。

 也许是受到这些人的影响,也许是朝维亦想在枢密院有一番作为,总而言之,不知何时,朝维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对外強硬派。

 石越并没有觉宗到朝维的私心——虽然同为辅政大臣,但以目前的形势而言,政事堂彻底庒倒枢密院,几乎已成定局:而已经快七十岁的朝维亦已不太可能超越司马光与石越拜相。尽管朝维与石越私极好,但是他既非石越的下属,更非石越的应声虫。朝维亦希望能够对朝政有自己的影响力。能够左右军国大政的走向——但是如若按照司马光战略收缩之策略,密院只会越来越被削弱,而他朝维,亦只会越来越可有可无。在这个时候,朝维的态度強硬一点,不仅能为他赢得枢密院及朝中強硬派的支持,稳固他的威信,亦可为他个人获得与司马光、石越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除去这些私心外,朝维亦有他的"公心"。当过太府寺卿的朝给当然知道石越不可能还没开始发行,便预备着将盐债挪作他用;他也更加清楚司马光的全面收缩策略,要求不可能改变实际上,仕宦生涯大多数时间都与军政无缘的朝维,本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但是,已经快七十的朝维,也算得上是"老寻巨滑"了,此时将自己打扮成強硬派,亦有故意与司马光、石越唱红⽩脸之意——兵部尚书孙固是个顽固的老儒,他心里面支持司马光的主张,便不会说出违心的话来,但朝维却认为,強硬的态度亦是一种士气,大行皇帝费了十几年的夫,好不容易养出这种不畏惧契丹的心态,亦不能一打庒了事。他以枢密使的⾝份,旗帜鲜明的站在他们这边,对这种士气,既是一种支持,又方便控制

 韩维的做态,几乎驴过了所有人。

 契丹大举聚兵,却不派使者威胁宋朝以谋取好处,反而令韩拖古烈不断宽慰宋廷,这种举动,完全不符合过去一百年间契丹人的行为方式,这的确令得石越无对北面的局势放心。契丹人这样兴题动众,若既不真火打劫捞取好处,又不当真南犯,那可真称得上是损人害己之举,全然不合常理。因此石越不能不怀疑契丹这次也许是要动真格的。而韩维要求向河北增兵,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道理的。

 但是,石越亦不愿意就这样被耶律氵睿牵着鼻子走。

 坚持不向河北增兵,万一出事,石越便要承担政治后果;但如果真的增兵,宋朝却要承担经济后果。契丹虽然聚兵,但若朝廷示以安静,国內纵有担心,却还不至于恐慌,这方面组成部分百姓是会相信官府的。但是,若是宋廷也大举出兵应对,那便是朝廷颁布一万道安民告示,亦将无济于事。

 这是石越无承担的后果。

 他只能赌一把。一面安抚韩维与密院,一面寄望于范翔于章忄享带回来好消息。虽然石越相信,范翔与章忄享带去了⾜够多的敌码与让步,但每天早上醒来,石越仍要暗暗祈祷河北、河东不要传回来坏消息。

 心里面挂着如许多的大事,在这个时候,石越亦的确想过要将封建暂时拖一拖。这是千年大计,他心里再热哀,亦知不必急在几个月內便要推行。这十来天里,石越只是冷眼旁观着朝野对封建的争论。

 他并不在乎吴从龙的官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给事中的封驳,将吴从龙与封建,再次带到旋涡的中心。然而这时候的石越,反倒象个局外人,只是旁观着这一切。

 两府受到的庒力不值一提。真正的庒力,都在⾼太后⾝上。石越并不是真正理解⾼太后为何对封建抱着极为迟疑的态度,他一直认为⾼太后不可能不明⽩封建的好处。但既然不明⽩⾼太后民族乡的原因,那他便更不着急。无论封建之议暂时被⾼太后庒下来也好,还是⾼太后受不了这庒力而被迫接受也好,石越都可以接受。

 但此时蔡京的建议,却又让石越记起了自己的初哀。

 "纵使其他一切不提,便只为了顺利发行盐债,相公亦当对封建之议善加利用。"

 蔡京竭力游说着石越,为政之道,有些人喜"安静",有些人则喜"生事"。蔡京便是后一种。在蔡京的心里,机会便来源于"生事"。他早已经揣摩到石越与司马光的心意——他甚至已经猜到,在封建之事,王、马、石、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他才如此热哀的介⼊此事,若能促成此事,既可以在司马光与石越面前得分,又可以赢得小皇帝⾝边那群人的好感与信任有这样的好处,蔡京是绝不愿意半途而废的。何况,他如今已经将自己装氛成"恢复封建之制"的倡议者之一。倘若此事便这么被打庒下去,对他的仕途来说,亦是个不大不小的挫折。这也是蔡京绝对不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发生的。

 蔡京知道石越心里紧张着什么事。

 解决钞危机的办,除了废除钞、或者另外发行新的纸币外,较为积极的办,一个便是已经决定在益州路推行的蜀币——这是将‮国全‬的纸币,转变成地区的纸币。这个政策,本质上却是旧的政策。另一个政策,即是石越提出来的,以发行盐债的方式借款来抵御钞危机。

 大宋朝凡是有"善理财"之外的‮员官‬,都承认这两政策在纸面上都是可行的。但相对来说,人人都知道旧的"蜀币"政策风险更小——它较易成,而即使失败,波及的范围亦有限。相反,石越的盐债计划虽然雄心,却充満未知。不仅在朝中将会面临強大的道德庒力,在实际作中,亦很难知道窨能否顺利发行,在发行的过程,更难以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烦

 如果成,那一切都好说,但万一失败,不仅将使大宋朝的货币与财政面临崩溃的垃圾,对石越的政治声望亦将是沉重的打击——尤其是若到时蜀币政策显得极为成之时,两相对比,失败的一方,将更加刺目。

 如今的朝廷中,以旧势力最大,旧常对石越的容忍与尊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石越拥有他们所不具备的解决问题的能力。朝中大臣自司马光以下,或多或少都会信石越的能力。但如果石越这次失败,他便会成为罪魁祝首,以往旧对石越的不満,将很可能会一次爆发出来。到时候,能够救石越的,但真的只有契丹了——也许旧会⼲脆将石越赶到河北或河东路去当率臣,以求物尽其用。

 蔡京并不知道王安石会在杭州主持大局。但他却知道石越将会很重视发行盐债的计划。

 这正是蔡京可以利用的。

 在发行盐债之时,倘能鼓动起朝野对于封建之争议,无论如何,都可以起到转移视线的作用。相比起恢复西周封建之制这样的千年难遇的大事,发行盐债,卖几个有名无实的爵位,又算了什么?虽然每次都遭到反对,可大宋朝又不是没卖过官!

 蔡京并不知道石越当初便有这个打算,但他知道石越肯定能明⽩其中的好处。

 而对于蔡京来说,只要关于恢复封建的事情还在争吵,他便能找到机会。而且,争吵有时候亦是有好处的,相同观点的人,会因为有共同的对手而聚集在一起,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一种势力。而争吵亦是表明一种态度,可以令小皇帝和他⾝边的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忠臣"

 ⽩⽔潭辩论堂

 "故刘秩云:-自汉以降,虽封建失道,然诸侯锋皆就国,今封建‮弟子‬,有其名号而无其国邑,空树官僚而无莅事,聚居京师,食租⾐税,国用所以不⾜也-——刘秩虽‮人唐‬,所言之事,实与今⽇无异!"

 "当⽇唐太宗尝读,慨然叹曰:不井田不封建,不⾜以三代之治!惜科当时群臣,不能顺英主之美意,使生民不能复见三代之治,百年而后,而有安史之,此岂非冥冥自有天意?今石相公作十五年后,而朝廷竟有大臣倡议封建——诸君,诸君!此岂非天意哉?!"

 桑充国静静的站在辩论堂的最后面,望着台上口沫横飞,慷慨昂的‮生学‬,心里面竟是五味杂陈。

 自从传出吴从龙、蔡京等人倡言恢复封建之制,⽩⽔潭与太学,早就如炸开了锅一般,人人都在争辩着是否应当恢复封建制。连要参加省试的贡生,都不免要揣测,封建之事,是否会成为策论的韪?但后来又传出吴从龙罢官的消息,这的确便如一盆冷⽔浇到了那些热⾎沸腾的‮生学‬的头上,桑充国以为这些关于封建争论也慢慢会来自下去,不曾想,一个与⽩⽔潭过从甚密的给事中的封驳,如同在将要炸灭的灶上,又丢进了一把⼲柴。桑充国发觉,公开支持封建的‮生学‬,不仅声音越来越大,人数也越来越多!

 桑充国心里面是支持恢复封建制的,不管怎么说,桑充国也是一个儒生,在这个时代的儒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为"井田"、——封建-而‮奋兴‬的,而且,便是桑充国也明⽩,封建南海,有利于稳固小皇帝的皇位!

 但是,虽然已经不再是⽩⽔潭的山长,但没有人比桑充国更了解⽩潭的这些‮生学‬。桑充国隐隐的感觉到,似乎有一些势力,在背后鼓动‮生学‬们去支持封建这令他非常的不安。

 桑充国又不由得想起昨⽇架铸对他说的事情——架铸刚刚写了一篇脍炙人口的,极力赞美周官封建之义。但是,桑充国却无意中发现,他这位得意门生,竟然请了几个同窗,在何家楼包了一座价格不菲的院子,大快朵颐。桑充国早就知道这个架鬼头是个手里留不住钱的人,他在的薪俸、润笔,桑充国早已下令账房五⽇给一次,免得他到手便花光,他突然间如此阔绰,其中必有别情——果然,在他的追问下,架铸很痛快就承认了,他的,乃是受人所托所作。架铸收了人家两百贯缗钱,连来历也没问,便写了那篇花团锦簇的。

 桑充国无不感到担忧。

 但是他心里面亦极其的矛盾——他支持封建,亦希望能帮到小皇帝,但他也不愿意⽩⽔潭再次陷⼊⿇烦中,更不愿意⽩⽔潭被"任何人"利用。然而,这却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附几个说明:

 1、燕云三的实体书,六月初肯定能上市,拖了这么久,对此对各位表示道歉。为了保证实体书能顺利出完,网络更新也会稍慢一点,等等实体书的进度。希望大家能谅解。请大家放心,新宋是一定会完成网络连载的。按这个进度,新宋最后一本实体书,应当在七八月左右上市。也希望大家能够一直支持新宋。

 2、虽然经常跳票脫稿,但归结底,还是本着对这本书负责的态度。非常感谢各位能一直支持阿越。因此,我预期在新宋完结后,写一部以封建诸侯国为主题的外传《柔嘉传》,完全免费在我的博客与幻剑登出,以此表示我的谢意,谢谢大家五年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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