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无能才(三之全
河间府。
河间府本是秦代之上⾕、拒鹿郡,南北朝时后魏在此设立燕州,此名便沿袭至
熙宁年间。熙宁间石越、司马光并路、裁并州县,才将燕州升为河间府—这个名
字来自于汉代,汉代在此设立过河间国。河间也属于关南之地,是周世宗从
契丹手中收复的地区之一。宋初在河北东面抗御契丹,是以⾼
关为
本布局,因
此,直互仁宗时,燕州也属于⾼
关路。但是,擅渊之战,契丹南下,围攻燕州
结果在此城下,丢了三万具尸体!最终不得不绕城南下,自此以后,燕州,也就是
河间府便越发受到重视。因为河间府地处⽔陆冲要,舟车通利,转运方便。周围又
夺是官庶之地,东临沧州,兼有农田海故夕利。契丹若南下,占据河间,则进可攻
退可守,深⼊河北、京东,来去自如:而宋朝若要谋取燕蓟,河间府也可以成为前
进基地—从河间府到雄州,不过一百三四十宋里左右,之间又有河北路最重要的
官道。因为其地理位较之⾼
关更加优越,慢慢的,河间府便取代了⾼
关的地
位,宋朝在河北路,形成了西有镇、定,东有燕、莫的钊形布局。
绍圣以来,司马光、石越经营河北防线,便是以真定府、河间府一西一东为据
点,皆是池深城⾼,屯驻精兵,若北方之敌敢深⼊大名府,则此二镇之兵,便可断
其粮草,攻其后背,将来犯之敌歼灭于大名府防线之前。所以,实际上,在司马光
与石越的布局中,真定、河间,才是大名府防线之关键。若无此二镇,则大名府防
线便成了单纯⻳缩死守的一条防线。
也因为如此,真定、河间府驻扎的,乃是河朔噤军中,最为精锐的两只队部:
武骑军与云骑军。
自石越得意以来,大宋枢密院、兵部,遍布出⾝西军的武官或者亲西军的文
官,虽然收复河西后本来塞防重点已经转移到河东、河北,但事实上却是,一切兵
甲配给,西军总是会暗中得到照顾,连噤军征募,那些看起来孔武能战的,也是由
噤军上军与西军先挑,然后便轮到河东军,到了河朔噤军,就只有挑剩的了。其余
诸如前往讲武学堂培训、各军校卒业之学员分配,样样都是上军、西军为先,河东
军次之,河朔噤军与东南噤军最后。两府虽然曾经有意裁减部分西军,或者将一些
西军调防河朔,但相是因为西军在枢密院、兵部的庞大势力,最后不了了之。
可以说,除了火炮配置、城防构筑这样直接由两府宰执决策的事情,河朔噤军
事事皆受歧视。
河朔噤军中,惟一能得到平等待遇的,便只有武骑军与云骑军。这也是河朔噤
军中仅有的两只纯马军。自从有了河套、河西之地后,虽然仍免不了要屯田养兵
但宋廷仍栖汁意保护那里的牧场,一方面以轻税鼓励汉人经营牧场,一方面对当地
的蕃人也只征极轻的赋税,朝中战马来源,由赋税直接征收的只保持两三成,而七
到八成则采取购买之方式—虽说官府之和买,总免不了要庒低价格,但是绍圣以
来,宋廷政治还算清明,且当地并非发达地区,物价较低,宋廷又严格控制和买比
例,因此这十来年间,的确是大大促进了当地畜牧业的发展。而另一方面,自从宋
朝有了稳定的战马来源后,而且对与宋朝进行马匹贸易抱着极不乐意、百般限制的
辽国,态度也转变了。再加上与西蕃、西夏的马匹贸易,宋朝的战马十数年间,就
翻了好几倍。
以武骑军与云骑军来说,不仅配备了一人两马,此外,还配备了上千头的骆
驼、骡、驴组成猫重营。这两只马军装备也远较其他的河朔噤军精良,它们既不是
重骑兵,但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轻骑兵。针对契丹骑兵以轻骑兵为主,配备少量重
骑兵,战斗技能不仅仅长于骑
,马上格斗冲锋、近战也很出⾊的特点,武骑军与
云骑军的骑兵们采取了更加灵活的搭配。每军中,有两个营的马军装备长
、短
、配剑、圆盾、手弩五种兵器,他们⾝穿一种特制的轻甲—
前由一大块钢板
防护,但手臂与大脚则几乎不受保护,戴着钢制头盔,战马则披上纸制马甲,短
被用来投掷,长
则用来冲锋,配剑用于格斗。另外三个营的骑兵则以骑
为主
他们只穿着纸甲,戴着很轻的头盔,战马则完全没有防护,配备弓、箭、手弩、短
剑、小圆盾,还有五枚霹雳投弹。他们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法将自己的骑兵
训练得如同契丹人一样全面,因此只要求骑兵们掌握一两种战斗技能,比如弓骑兵
就几乎不进行马上格斗训练。
这样的效果的确更好。
至少新任的云骑军都指挥使田烈武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怎么说,从训练上来
看,他的弓骑兵
练的掌握了马上骑
的几种势姿,而且
程也能达到要求,只是
命中率低了点,只有不到三成的骑兵能达到五中三,大部分骑兵只能五中二。另外
两个营的骑兵,从力量上看,也能让他満意。
对于田烈武这样的宋军马军将领来说,他就只能要求这么多了。培养精锐骑兵
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汉朝骑兵之盛,不仅仅是因为汉武帝在长安组建了常备
军,更是因为在民间,特别是关中地区民间有大量马匹,关中地区的“良家子”
虽然不能如塞北匈奴一样完全生长在马上,但也是从小就习于骑马
箭,这就保障
了可靠的兵源供应。唐朝的骑兵之盛,除了家国拥有大量的牧场外,府兵制的存
在,至关重要。当府兵制败坏后,大唐真正的骑兵,就很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以胡狄
为主。所谓的汉人骑兵,大量的其实只是骑马之步兵。田烈武对这些典故并不清
楚,但他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马军将领,他知道大宋的雪鸳},大多战士从应募⼊
伍后,才开始学习骑马,要精
骑
之术,已属相当不易。若要让他们如契丹人一
样全面,那是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的—如十余年前的西军,在打了近百年的仗之
后,拥有的少数几只马军,虽然数量不多,但却是真正的精锐敢战之士:还有选拨
标准更加严格,对天赋要求更⾼的上军一宋军中马匹的短缺是这十余年才开始改
善的,朝廷鼓励民间养马,宣布对每户养马五匹以下不征赋税,是更近的事。也许
再过十五年,大宋的马军也能拥有稳定而可靠的兵源供应,生长于中户与上户,打
小骑在马上打猎、耕地、拉车,只有当这样的人多起来,大宋的马军,才会真正的
強大起来。
至于现在,田烈武甚至不敢期待如今的西军马军也能如契丹人一样全面,虽然
他相信西军仍值得信任,因为如今掌握着西军的,依然还是那些纤历过战阵的校
尉、节级。
所以,云骑军已经令田烈武十分満意。
他手握一万骑兵,称得上是兵強马壮,虽然他是新官上任,对部下还欠缺了
解,威信也未建立起来,而且这只队部从未有过实战的经历,但当四月十⽇他收到
辽军⼊侵的战报时,他仍相信,他有⾜够的领兵经验,完全可以克服这些困难,大
有作为。
四月十二⽇,他见到了由归信城一路南下,前来求援的使者。他本来已经在考
虑发兵北上增援,因为据使者所言,辽军的兵力不多,若依托于瓦桥关、归信城
他完全可以与辽人一战。虽然河朔噤军经常有将领坐拥大军、避战不前而见死不救
的事情,但这可不是西军的传统。西军许多失利的原因与河朔噤军正好相反,他们
是在前去救援的路上被人设伏以待。虽说战败皆无荣耀可言,但相比而言,田烈武
也是宁肯败在救援的道路上。况且,归信城的战况、使者的忠义,的确也让田烈武
为之动容。
但是,当天晚上,雄州传回来的战报,却让田烈武不得不告诉那位使者一个坏
消息—归信已经陷落。而他的上司,河间知府更是直接拒绝了他想救援雄州的要
求。而知河间府在战时,的的确确是河间府內所有驻屯军事力量的最⾼长官。
幸运的是,十四⽇,他
来了一个新上司。新任判河间府,正是刚刚罢相的前
兵部尚书章悼!章悼是在上任的路上听到了辽人南犯的消息,便抛下从人,自己单
骑快马前来,接掌河间府一切军政事务。
章悼到任当⽇,便答应了田烈武北上增援的请求。
田烈武已经整装待发,然而,当天晚上,从莫州又传来紧急军情—雄州陷
落!柴贵友、赵隆生死不明。
局势仿佛在顷刻间坍塌。
从十四⽇起,从雄州、莫州南下的难民蜂拥而来,附近的百姓也纷纷涌⼊城中
—如束城镇这样的小城不能给他们全安感,无数的百姓向河间府涌来。
但河间府只是一座城周十二里的城市而已。它能承载的人口是有限的,很快
街道上到处都睡満了逃难的难民。对于粮食的庒力更是陡然增大。
十五⽇,辽人兵锋进⼊莫州境內,莫州北面的郭镇被洗劫一空。
十六⽇,辽人绕道攻⼊莫州西面的长丰镇,在长丰镇放了一把火,将该镇烧了
个精光。
当⽇更是传来谣言,风传霸州也已经陷落。因为霸州音讯隔绝已经许久,雄、
霸之间,辽军遍布,章悼与田烈武一商议,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假定霸州的确已经
沦陷。而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辽人在攻下雄州后,一直没有直接攻打莫州城。二人
猜测也许是攻下雄、霸,让辽人损耗太大,他们不得不休整数⽇。
章悼开始更加雷厉风行的整顿河间防务。他下令噤止难民再进⼊河间府,迫使
更多的难民不得不继续南下,一面则在沿途而来的难民中,招募习练过弓箭、武艺
的青壮,充⼊巡检。又派人带了一大堆忠士、锐士、守烟忠士、守烟锐士的空⽩告
⾝,前往河间府各县、镇、村,颁给各地之忠义社、弓箭社的头领,让他们听令于
河间府巡检,平时互相联络,定时向河间府报告消息。又颁下赏格,鼓励他们在辽
军进⼊河间府后,敢于攻击小股辽军。驻扎河间府的宋军,原本除了云骑军外,尚
有神!营第十六营、以及河间府;a检=百余人,章悼大举募兵,兼之河间府本是做
为重要军事据点经营,府库之中,兵甲堆积如山,数⽇之內,他就把河间巡检扩充
到了六千余众!
有了这六千余巡检,再加上城墙上那二十余门火炮与整整一个营的神!营,章
悼与田烈武一合计,与其坐等着拥有火炮之利的辽军从容攻下莫州再兵临河间城
下,倒不如北援莫州,维持着莫州不被攻陷,也可减轻河间府的庒力。兼之据此前
雄、莫传回来的战报,辽军骑军只有数千人,显然只是先锋队部。于是,十七⽇
田烈武便亲率三个营五千余骑军,北上君子馆。君子馆北距莫州州治任丘县四十
里,南距燕州城三十里。田烈武无论北上增援莫州,还是南撒回燕州,以骑兵之速
度,半⽇可至。
然而,让田烈武纳闷的是,他在君子馆呆了三天,一直等到二十⽇,除了发现
小股的辽军斥侯外,韩宝并没有对莫州发起进攻。辽军的前锋,只推进到郭镇,便
停了下来。
田烈武与他的参军们商议了数次,都没能猜到韩宝到底在想什么,辽军究竟发
生了何事。
契丹发动这场战争,必然有其目的。田烈武与他的参军们能想到的,不外乎四
个—其一,灭亡大宋:其二,报复大宋终止条约,试图通过突然的战争,迫使大
宋重订城下之盟:其三,报复大宋,但报复的方式是夺取关南之地,或固守,或迫
使大宋用财货赎回:其四,报复大宋,但报复的方式是如历代塞北胡狄所做的,劫
掠大宋的沿边州郡,既能抢夺财物,亦能令大宋不堪其扰,最终不得不求和。
而且,只要战争获利,辽人便能再次确立对大宋的优势地位…
除了第一个战争目的,其余三个目的,皆有可能。田烈武的参军们虽然事先想
不到辽人真的敢于南犯,但当战争开始,他们倒是很容易的理解了战争的原因—
既然是岁赐确立了宋辽的百年和平,没有了岁赐,自然就不会再有和平。
顺理成章。
只是他们不知道辽军的战争目的,不知道辽军究竟是开始了一场多大规模的战
争,他们就只能去猜测辽军的想法。
没有几个人相信辽军只是小打小闹,仅仅是想劫掠沿边。辽国已经不是一个蛮
夷家国,而且大宋如今国力正盛,绝不可能对辽军的劫掠忍气呑声。劫掠沿边等同
于邀请宋军去收复幽蓟,无异于将辽国的南京道与西京道也变成场战—这样一
来,双方的损失是相当的,而这对辽国显然不利。
而且,辽军南犯之前隐蔽得如此之好,又选择四月进军,如此煞费苦心,亦非
小打小闹的迹象。其明显便是想打宋军一个错手不及。
既是如此,他们便应该迅速南下,在两三个月內,西军驰援之前,突破大名府
防线,击溃河朔噤军,迫使大宋签订城下之盟—如若河朔噤军果真在西军到来之
前就被击溃,西军数千里赴援,孤军作战,亦难有什么大作为,而且若西军急于复
仇,反而可能被辽军各个击破。总之,若能如此,辽军至少能牢牢掌握着这场战争
的主动权,宋军想要复仇至少也将是几年以后的事。
若其目的只是夺取关南,亦当及早攻取莫州,才能集中兵力,围攻河间,以便
在宋军援军赶到之前,先攻取此城,避免腹背受敌。占据关南之后,便可取得先
手,利用关南之积聚,与大宋争雄于河北。如此一来,大宋整个河北皆沦为场战
势必损失惨重。而契丹国力所受损耗则能减到最小。河北腹地利于骑兵驰骋,在接
下来的战争中,契丹将能尽得地利。
其实,即便辽军仅仅是想劫掠,也应该马上南下。他们既然攻得下雄州,自然
也攻得下莫州。抢城市总是收获比较大的。雄莫之间相距不过六七十里,骑兵一⽇
可到,没有任何理由放过莫州。
因此,韩宝突然按兵不动,实是让人大惑不解。就算他是在等主力或者其他部
队合兵,他既如此轻易就夺了雄州,完全可以趁势先取了莫州,在莫州会合主力
再来攻河间—这不正是先锋该做的事么?
莫非,雄州出现的,竟然不是辽人的主力?
这倒是有可能的。韩宝装出主力先锋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一只偏师,来牵制
河间府的宋军。而他们的主力,则由镇、定南下。契丹若能攻取镇、定,将比占据
关南更加有利—非止是河北,连河东也将陷⼊被辽军夹击的境地—雁门、瓶形
天险,立时便化于乌有。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所知少得可怜。他让主管情
报的参军向雄州、霸州、⾼
都出派了细作,但要等这些细作带回来报情,还需要
时间。
在此之前,田烈武所能做的,只能是等在这里。
四月二十⽇。
保州,満城陵山。
陵山位于満城西南三里,満城东距保州州治所在保塞县仅四十里,西距北平寨
也不过三四十里。在唐代天宝年间,这里曾经设方汁満城县,然而,历五代以来之
战
,每有契丹⼊侵,満城总是首当其冲的地区之一,因此户口减少,至宋代,便
已并⼊保州。宋初之时,満城犹是重要的军事要地,但到了绍圣年间,这里便只有
一座年久失修的废城,以及居住在城中的千余户居民。这既有和平⽇久的原因,也
有司马光、石越重新规划河北战略的原因—过去在河北沿边密布着上百的军事要
寨,因为司马光、石越要将兵力集中起来,遂致无兵可守,因此被废弃的,占到十
之**。
大宋河北边境,大体上是以保州为界,保州以东稚塘⽔泊数百里,这⽔泊与
江淮不同,都是深不能行舟、浅不能过马的塘泊。保州以西,则多有层峦列嶂,处
处都是小山,但这些小山都极为低矮,几乎天沙
当步骑通过,所以宋廷才在此广
植林木,以阻隔敌骑。因为一旦辽军到了保州东南,便是地势平坦得连这些小山都
没有了。段子介的飞武军此时驻扎的陵山,便是这样一座低矮的小山,相传此山曾
经是古代帝王的陵墓,当地百姓便叫它为“陵山”
段子介驻军于此,实属迫不得已。
辽军—从燕子林之战俘虏的辽人手中,段子介已经知道这只辽军的统帅是辽
国宿将萧阿鲁带,据说有六万人马攻⼊镇、定。六万骑兵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算
上家丁就是十余万人,如此大军,与段子介目前观察到的情况大不相符。段子介与
他的参军们猜测,可能是正军连家丁一共六万,实际上应该是两万骑左右。这也符
合他此前的猜测,以及保州知州张绪提供的报情,当⽇出现在保州城外的,最多不
过三千骑,领兵者,正是萧阿鲁带本人!
几乎可以断定,萧阿鲁带分散了他的兵力—这鸟是今⽇之辽军最可畏惧者
因为长期的战争,今⽇之辽军,拥有数不清的出⾊的中低层将领,萧阿鲁带可以随
意的将他的部众,分成百人队、千人队,四散出击。相比而言,河朔噤军中,以
镇、定地区而言,敢于统率三千之众出城寻找战机的将领,屈指可数。而以战斗力
而言,段子介率三千之众,即便是乐观的来看,实力也只能与辽军千骑正兵加上两
千家丁组成的千人队相当。
段子介十四⽇抵达保州,将解救出来的百姓与辽人俘虏全数
给保州知州张
绪,因为十二⽇萧阿鲁带才从保州撒围而去,张绪与保州军民正是惊魂未定,见到
段子介,无不大喜过望,当即杀牛宰羊,稿劳定州援军。张绪満心想让段子介替他
守保州,或者至少留点兵力给他,不料十五⽇即传来保州东北的安肃军遇袭军情
安肃军军使胡沱遣使告急,段子介便即准备离开保州,前往救援这个“铜梁门”一
一因保州有神!营第十八营的第一个指挥驻扎,段子介便想向张绪借一百名神!营
士兵,谁知张绪算盘打空,不仅一口拒绝段子介的请求,还担心引火烧⾝,反而连
萧婆典的尸体与萧继忠这个俘虏也不肯接收。气得段子介七窍生烟,几乎与张绪翻
脸。
段子介负气出城,一怒之下,竟打算直往保州三陵,在那里杀了萧继忠
祭祖,院得他的参军们苦苦相谏,这才做罢。原来这保州三陵,乃是赵家祖陵。宋
廷在那里也部署了一个步营护!—此营直隶殿前司,并无军号,其职责就是守!
三陵,便是遇上战事,也只有保州救三陵的责任,没有三陵守军救保州之义务。原
本“⽪之不存,⽑将焉附”?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天下间这等荒谬之事却是甚
多。萧阿鲁带率军过境时,竟然遣使前往三陵拜祭,而三陵守军也只是婉谢使者
其余任凭萧阿鲁带围攻保州也好,大模大样途径三陵也好,竟全当没看见。
张绪只想自扫门前雪,三陵守军则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最荒谬的是,最后说将
起来,三陵守军还会占着理。因此,段子介休说在三陵杀不了萧继忠,便真让他做
了,惹得萧阿鲁带报复三陵,最后此事往朝廷一报,凭他段子介多大的后台,也逃
不脫个死罪。
但如此一来,段子介与张绪便是彻底闹翻了。
他最后也没去成安肃军,离开保州才半⽇,段子介便在路上又遇上胡沱的使
者,原来辽军只有千余人,围了一⽇,因安肃县实有两城,夹河而筑,两城互相联
系支援,辽军围南城见占不着便宜,在城外放了半⽇的火,便撒围往南去了。军使
胡沱见辽军远去,引军踢其后击之,两军战于徐⽔之畔,宋军虽伤亡过百,然亦斩
首十二级而还。
段子介见梁门无忧,遂引军而西,他不能再过保州,便想取道満城而回北平
寨。谁曾想,从保州至満城虽不过四十里,段子介却走了整整四天!
便在保州西北二十余里处,段子介竟然遇上了自遂城南下的一只辽军。这只辽
军显然是在遂城大战之后,没占到什么便宜南下劫掠的,虽然有千骑左右的正兵
然侠裹着上千名宋朝百姓与财物,息是栖为轻视保州宋军,招摇过市,全无防范。
双方前锋各百余人率先相遇,瘁不及防之下,一阵混战,而后双方主力皆以为是遇
上了小股敌军,竟不约而同的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一番
战之后,双方都大吃一
惊,辽军本来极轻视张绪,万万料不到有数千宋军出现在保州与自己野战,而且以
骑军为主,更不知宋军来了多少人马。段子介猛然见着至少上千的敌骑,一时也摸
不清虚实,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更多的辽军。他毕竟领兵经验不⾜,若非辽军见他
这么不知死活的
战,误以为后面还有大队的宋军主力,先行怯了,慢慢的且战且
退,脫离场战,段子介还不知道要把这场
战打上多久。
但就是这样的一次短短的遭遇战,段子介又损失了近四百余人,算上燕子林之
战的伤亡,他的三千人马,数⽇之內,竟已经折损了四分之一。辽军一转眼便撒了
个没影没踪,段子介也不敢追赶,草草清点了场战,便护!着辽军留下来的数百名
百姓,向満城转移。
然而,段子介又犯了个大忌,就在他清点场战、携带百姓转移的这点时间里
辽军已经回过神来,他才走了十里路,这只辽军已如附骨之蛆一般,如影如随的跟
了上来。段子介战也不是,走又不敢,只得找了处小⾼地扎寨固守。那只辽军试探
着攻击了几次,见段子介防守严整,便也大模大样的在几里之外扎营,与段子介僵
持。
段子介此时真是哑巴吃⻩莲,此处距保州城不过三十里,张绪肯定早已知道消
息,但他绝然不会出城相救。而他更不知辽军何时会有援军到来。
于是,就在离満城不过十里远的地方,段子介与辽军僵持了三⽇。双方互相忌
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第四⽇清晨,段子介一觉醒来,照旧出派一小队人马
去试探着攻击辽军,才发觉那只辽军已经在晚上悄悄的拔营走了。想来是辽军分散
出击,各部之间联络不易,那只辽军等了三天,等不到附近有辽军出现,也不敢继
续这么僵持下去,因此先行走了。段子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护送着百姓进了満
城。他的部下皆是初历战阵,虽未遭败绩,但不到十⽇之內,两次
战,全都累得
筋疲力尽,兼之伤兵众多,段子介本想在満城休整两⽇,再回北平寨。谁想満城守
将早已知道他与张绪闹翻,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上司,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让段子
介部在城內休整。段子介百般无奈,不得不在陵山扎营。
直到此时,段子介才是真正领教了张绪这等人的无聇。即便是国难当头,也不
见得人人都能同心协力。他们好心来救保州,数百人死难,换来的却是这般待遇。
段子介巡视营中,便见鹰下将士都是一肚子的怒气,骂不绝口。
好在这数⽇两战,段子介虽然指挥、判断,都并不完美,却终究是建立起了他
在军中的威信。河朔噤军百年未有战事,对辽军不无畏惧之心,段子介两战辽军
未遭败绩,的确是让他的部下树立起了难得的信心。在陵山休整这两⽇,他又亲自
带着医官,查看伤兵伤情,煎汤敷药—段子介本就颇有豪侠之气,与士卒相处
皆以兄弟相称,因此満营将士,对他都十分爱戴。须知自古以来,将领对士兵,纵
然爱护,讲的也是“爱兵如子”因此将领只有称士兵“孩儿”、“儿郞”的,极
少有称“兄弟”者,这上下阶级之分,不管何时都清晰得很。如段子介这般,不仅
嘘寒问暖,而且不问阶级,年长者称“兄”年幼者道“弟”众校尉虽然看不过
眼,但于士兵,却颇能收心。于是这一两⽇之內,竟是満营军士,无不
口称赞“
段定州”是个好上司。因此,虽然众人对张绪多有怨气,却倒也并无兵变之虞。
让段子介忧心忡忡的,却是他的飞武军战斗力太差,以及对于场战形势他完全
两眼一抹黑这两件事。
他坐拥两千余已经有过实战经历之骑兵,面对辽军一个明显是大战之后的千人
队,以两倍之兵力而不敢攻击!他在自己的国土之上,与辽军作战,他却完全不知
道此时辽军在哪里,未来将在何时何地可能会碰上辽军一
前者是短时间內无法解决的问题。战斗之技能,只能在一次次与辽人的短兵相
接中去磨练,除此再无他法。但后者呢?到达満城后,段子介立即解除了主管报情
的行军参军之职务,虽然也许不能对他太苛责,但是,几天前的遭遇战,让段子介
意识到了这个职位对他的军队来说是事关生死的,他⽑法再容忍任何濒顶无能者占
据如此重要的职位!
既然他的飞武军打不了遭遇战,那么他就要尽量避免打遭遇战。他是在定州、
保州作战,朝廷花费数十年,配合此处之地形构筑的林寨,已然给了他极大的空
间。他是主军,他应该
悉地形,了解何处可以设伏,何处地形对自己有利,辽人
会出现在何处一便以几天的那场遭遇战来说,若他事先知道有这么一只辽军会南
下,他的地图上显示,至少有三处树林与小山他可以设伏以待!
虽然在保州遇到如此待遇,但段子介绝不会因此就退回定州的城墙之內。对段
子介来说,正因为这个家国有张绪这样的人存在,他这样的人才应该更加努力,只
有如此,他才对得起死在沪⽔之畔的向安北。既然他判断辽军只有两万骑⼊侵镇、
定,而且他已经知道辽军是大举⼊犯,那么这里的辽军就不是主力,按着付往的战
例,这支辽军应该大举深⼊,一路烧杀抢掠,然后在大名府一带与其他各路辽军会
师一所以,段子介也深信,虽然萧阿鲁带分兵四出劫掠,但这一路所有的辽军
必然会在大致的时间,往某处聚合,然后继续深⼊,与主力会师。而他要做的便是
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萧阿鲁带得逞!
他要让辽军明⽩,他们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宋军。站在他们面前的,绝不是
那支只会消极防守的军队。他要让萧阿鲁带的分兵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两天之內,他计户州巡检张庞儿兼任了他主管报情的行军参军。因为燕子林
之战,保州的一些忠义社纷纷前来投奔,他将他们全部划⼊张宠儿鹰下,而张宠儿
则将这些忠义社的人遣散回去,让他们联络各村各镇之忠义社,刺探辽军动向,传
递报情。他让保州境內之忠义社,将刺探之军情,全部传至昊和尚与昊三儿处,而
二人再送往北平寨。虽然如此传递之军情,多半难以及时,但若能将定、保州附近
之军州忠义社全部联系起来,他就能大致弄清楚辽军活动之范围,各部大致活动之
脉络,最终他就能知道辽人将出现在何处。
只是此事必须尽快。因为他
本不知道萧阿鲁带会在何时聚合他的大军,继续
深⼊。所以,在十九⽇,段子介便遣出张庞儿,让他带着自己的数封书信与全部巡
检,分别前往定州、祁州、永宁军、顺安军、安肃军、广信军,乃至深州、赵州。
此外,他又采用李浑的建议,让李浑从军中挑拣出这数⽇两战之中,犹为勇武
的战士共三百余人,别立一指挥,让李浑任指挥使,担任自己的亲兵牙队。下次再
遭遇辽军,他便让这只牙!承担冲锋陷阵之重任。
对于这些举错,段子介其实心中也忐忑得很。他并不确信是否会有结果,特别
是倚重忠义社—辽国通事局经营已久,万一忠义社中有辽人的奷细一段子介总
是会忍不住这样想。士大夫们是很矛盾的,他们以百姓的保护者自居,却并不是很
信任百姓,在他们的心里,百姓是“小人”而“小人”则不讲节
,容易被“
利”收买,且易被愚弄与
纵。况且,孔子还说过,用不习于战阵的百姓出战,等
于是抛弃了他们一段子介也是个士大夫,尽管他是武举出⾝,但究其內心,他到
底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士大夫。他愿意为百姓出头对抗权贵,甚互偏意替百姓下狱坐
牢乃至冒生命危险—这些对于段子介,不会有半点的犹豫。但是,若要他相信百
姓,却并不如他发布命令时所表现的那么容易。
实际上,那很困难!
但他知道张庞儿与李浑所献之策,是他改变自己对辽军一无所知现状的唯一办
法。
除了信任忠义社,他别无选择。
【l〕注:实真历史上,据《读史方舆纪要》,至北宋末年之大观年间,才
升为河间府。
【2〕注:宋太祖祖籍保州,保州三陵,指的是赵匡撒四世祖信祖赵眺的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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