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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城
 第五章入城

 马瘦车陋,行路迟缓。过了近十,才终于到了泉州。

 车马停在泉州城的北门前,呆呆看着远处门前车水马龙,川不息的人,几个人都觉震撼。光只看门前进进出出、看不到头似的的车队,这泉州城,就比杭州热闹百倍。

 看着那一辆辆堆满了货物的车子,王老头几乎合不拢嘴,止不住地低喃:“我的娘耶,这泉州城的城门兵可是发了大财了,就光是这些车那也得收多少回扣啊!”缀马于后的萧青戎闻言笑道:“这话,老哥儿可是说错了。这些商队哪家不是泉州城里的大户,这些守城的兵卒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收黑钱啊!倒是这城中的税官才真是忙。”声音稍顿,他望着连绵不绝的车队,又三感叹道:“莫是泉州也能设定市舶司,不再由广州兼管,这刺桐城还要再繁华十倍。”

 李玉娘这一路上也听了不少泉州的事情,知道这刺桐就是泉州的别称。只因从唐时起这城中便多有刺桐树,所以海商们大多称泉州作刺桐。就连海外他国也多是这么称呼的。

 此时转过头看着正在大发感慨的萧青戎,李玉娘难掩心中惊讶。这一路行来,虽然萧青戎仍是不除风之貌。常常花样百出戏谑于人,可李玉娘还是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坏人,虽是江洋大盗,可听他说话却似读过书的,而且竟对大宋朝野上下,风俗人情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甚至一路上不只一次看到他花钱买下已经过期的朝报来看。

 忍不住有些好奇,对这个看似不羁的强盗的身世颇多猜想。莫不是也曾是豪门世家,遭逢不测这才沦落于江湖?

 每每这样想来,李玉娘都暗笑自己想得太多。且不管萧青戎窨是怎样的人,就算是他真是落败王孙,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同行数,虽萧青戎从未正式说过做他们的保镖,可却实实在在地帮着他们解决了大大小小的麻烦。心中感激,却又实在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李玉娘也只能笑着邀约道:“萧大侠,辛苦多,总算是到了地方,还请萧大侠赏光,让我做个东请萧大侠吃顿好的。”

 萧青戎失笑,斜睨着她,调侃道:“算了吧!这一路上娘子可没少说吃顿好的这几个字,可哪次不还就是那么几样?吃得萧某都觉得嘴里淡得没味儿了…”顿了下,他又道:“左右你们是到了地方,我这个保镖也算是可以差了。李娘子,咱们就在此别过吧!”

 李玉娘先是一怔,立刻便觉释怀。这萧青戎是个真洒之人,之前她含糊问起那次见到他劫囚的弟兄时。他只大笑说自己是个独行侠,那些兄弟聚过便散,各有前途,何必挂怀。想来对于他而言,他们这几个相求庇护的妇人稚子不过也是来去如风的路人。只是,当相求时,她还以为萧青戎也是要往泉州,算是顺路。可现在看到萧青戎调转马头,竟似不打算进城的样子。这才惊觉萧青戎竟是特意护送了这一程,不免心中惭愧。

 “萧大侠相护之恩,玉娘感念在心,后必定寻机报答。”她轻言浅谢,出自内心。萧青戎却偏了头,调笑:“既然娘子这么说,那以后萧某上门相寻时可莫要狠心把我打将出去才是…”

 看他一眼,李玉娘只是浅笑。反正这男人不过是嘴上油滑,举动上也未见轻薄,让他口头上占些便宜也不算什么。

 看她不言语,萧青戎便笑了。想想,又看着她道:“娘子返还杭州城后,还请告诉陆五那厮。就说昔日之情,萧某已经还了。后相见,两下辣手无情,生死相搏之时休再言萧某是忘恩负义之人…”

 李玉娘愣住,看着萧青戎拔马要走,顿时急了,冲着他的背影扬声叫道:“萧大侠,一码归一码,你和陆五的事可与我无关。相护之情,我只领你一人情就是,莫要再攀扯他人…”

 萧青戎的马快,不过片刻便已奔出几十米。李玉娘这一声大叫也不知他听没听得真切。远远的,只听得萧青戎一声大笑,隐约传来歌声,唱的却是:“男儿带吴钩,纵横十三洲,但得苍生济,何惜项上头…”

 李玉娘听得发怔,顾昱却是一声低哼:“不过是个强盗,还敢夸口说什么济苍生…”

 眨了下眼,李玉娘低头看了眼顾昱却不曾说什么。这一路上,顾昱对萧青戎一直看不惯,虽然没再说什么怪话,可态度却也并不见得多好,还好萧青戎并不介意。要不然她还真要头痛了。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城啊?”可儿高声问着,手却伸过去扯了下顾昱的衣角。顾昱扭头瞥了她一眼,扁了下嘴,转头也去看远处连绵的女墙,脸上现出一丝忧

 因着车队太多,几人一直等到车队进城,才得已走近。李玉娘这时才看清楚城墙上的纹饰。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墙上用砖拼出来的花纹是火焰还有十字架,还有,那个字应该是阿拉伯文吧?真是奇怪的城啊!刚才远远地看到城基是尖塔形时她还觉得奇怪,没想到走近了,竟更觉得这城墙很有异国风情。如果不知道的话,还当身处欧洲某座古老的小城呢?

 还好从前就知道泉州是侨乡,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很多外来种族踏入中国的第一站就是泉州,所以对于在这里出现基督教样的图案,李玉娘倒不是特别惊讶。

 车子缓缓驶进城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道路两旁的“门”一眼望去,无数高大精美的门耸立于街市,看起来气派非凡。这一番热闹景象,比之杭州更胜三分。

 在“叫”声里徐徐而行,听着那婉转的歌喉,看着众多唱伎湛的表演,就算是原本绷着脸的顾昱也放松了表情,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溜溜地转个不停。

 就连平时总装个稳重样的可儿也不时发出惊叹声:“啊,妖…”她指着前方,在李玉娘扭头瞪她时,缩回手指,有些尴尬地道:“姐姐,那个人长了一头黄头发,眼睛都是绿色的。脸白得象纸,莫不是何嫂说过的故事里吃小孩的妖怪?”

 她这么一说,原本紧盯着远处那人的顾昱也往车里面蹭了下,现出胆怯之

 抿一笑,李玉娘笑道:“那可不是妖怪,那是白人。大概是欧洲哪个…啊,不,我是说大概是罗马、嗯,昆仑那边的人…”挠了下头,李玉娘一时也说不好宋朝时的外国人都是来自哪个国家,更想不起宋人是怎么称呼欧洲人的了。只能含糊的解释了下。看两小还睁着眼睛疑惑地看她,只能咳了一声加重语气道:“总之,这些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也是人不是妖怪。”

 她一板起脸,两小也就不再说话。反倒是一直把眼睛往两边扫视的王老头突然扭头问道:“李娘子,你要去的姜家究竟是往哪里走啊?小的第一次到泉州,可是不熟悉路。”

 被他这么一问,李玉娘也有些呆了。她还真不知道姜家在泉州的具体地址。之前姜淑云收到的一封平安信上也只写了在城东,并没有写太清楚。

 看到前面有家食肆,李玉娘忙吩咐王老头先把车停过去。“先吃饭,我再仔细问问店里博士。”她的主意是打得好,心想着茶楼饭店消息最是灵通。可没想到一问之下,店中酒博士竟是大摇其头。

 “客官问的姜家,小的还真是不知。这泉州府中行海商的大家,不出那五家。蒲、黄、傅、刘、陈。这五家之中蒲家乃是大食国的贵族,最是豪富。不过,想来客官您要寻的贵亲也不会是大食国人了。”

 虽有些恼这酒博士说话油滑,可李玉娘还是递过去十枚制钱,见他只是讪笑,只好又过去二十枚。问道:“不知泉州城中最近几月可有姓张的海商出海?”隐约记得姜家是借着张惠娘娘家的利了,想必张家是比姜家更好找才是。

 那酒博士眼珠一转“听客官这么一说,我倒是恍惚听说有个张家嫁了个女儿给蒲家做了如夫人,只不知客官要问的是不是这家。若是的话,出了门转右,往‘利通巷’去就是。”

 道了谢,李玉娘看看现出紧张之的顾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当初只听说是找到了路子,没想到这路子还是七拐八绕走了裙带关系。也不知姜家现在到底是发没发财,这会儿他们上门…

 在心里一叹,可表面上李玉娘却仍做出欣喜之。“小郎君,只要找到了你舅妈娘家就一定会找到你舅舅他们,这回你也可以放下心了。”

 抿紧了,顾昱低下头去,却并不说话。

 几人吃完了饭,出了门,依着酒博士的指点往右拐去。可走了几条街,还是没看到那个“利通巷”

 让王老头停下了车,李玉娘跳下车正想找人问路。可巧。远远的便看到有许多人自一道穹顶尖拱门走出。却原来,他们这一路走,竟走到了泉州清真寺附近。这正是礼拜,这些人正是刚做完礼拜出来的伊斯兰教信徒。

 看着一片晃眼的白头巾,李玉娘一时也有些犹豫。不知这些人说的话她能听懂不啊!正犹豫间,就看到一个男人走过身边,一边走一边摘下白头巾,顺手进口袋,口中还咕囔着:“娘的,当老子稀罕来吗?”

 说的正是汉语,且还是正宗的官话。李玉娘大喜,几步追过去,叫道:“这位官人…”

 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转过头来,却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李玉娘看清他的脸,不失了下神。这少年,黑发、高鼻、深目、肤微白,生了一双灰蓝的眼眸,看人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嘲弄,很有些愤青的范儿。看起来象是个混血儿,漂亮得一塌糊涂。和陆七一样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年,却又多了几分刚之气。

 不知是不是被李玉娘看得不耐烦了,这少年翻了翻眼皮瞪着李玉娘喂了一声:“这位娘子,你要找门路就找错人了。那边大把姓蒲的可以帮你,我帮不了你的。”

 李玉娘不解地掀起眉,迟疑着道:“这位小哥儿,我只是想问个路而已。请问‘利通巷’该往哪边去呢?”

 少年“咦”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李玉娘。还未说话,远处已经有人在大声地叫:“蒲安,你还要不要去码头了?我们要走了!”

 被人喊作蒲安的少年挥了挥手,又看向李玉娘,嘴角一弯,笑道:“小娘子,你也看到了,我还有事。若是给你指路,恐怕就要耽误了我自己的事。不如这样,你给我二十文钱,我就送你们到‘利通巷’啊!”在民风淳朴的大宋突然遭遇索要“指路钱”的事件,李玉娘不失笑出声。上下打量着一副“理所当然”表情的少年,她笑了下,突然觉得这混血少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钱”的味道。

 “如此就劳烦蒲小哥了,我要去‘利通巷’的张家。”

 蒲安脸色一变,突然把嘴一抿,道:“如果是要去张家,那小娘子你要再多给我十文。”

 “这是为何?莫不是你看我们投奔富户就要多要钱不成?”李玉娘奇怪地看着他,有些恼了他临时加价的行为。做生意不带这样的…

 蒲安轻蔑地一笑“张家也算是富户?娘子莫要惹人笑了。老实告诉你,张家的人与我有仇,所以你们要去张家就得与我三十文钱,要不然我是不去的。”

 垂下眼帘,李玉娘沉片刻,便笑道:“多与你钱也成,不过小哥儿得和我讲讲那张家是怎样的人家。我们初来投亲,若是那亲戚人不好,我们也要在心里掂量拈量才是。”

 蒲安看看她,也不说话,只把手一伸。在李玉娘把钱放在他手上时才笑道:“你要问张家的事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和你说,这家人…”这一通讲,一直到马车拐进了利通巷还未全部讲完。从蒲安的口中,李玉娘倒多少了解了一些张家的事。却原来这张家去年初所嫁的女儿乃是张惠娘的侄女,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可嫁的人却是蒲家的大当家,已经年过五旬的蒲贵海。借着裙带关系,买了五艘大船加入了蒲家的船队,这两年里倒是发了些财,只是发财后难免便有些嚣张,在泉州城里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不是看在蒲家的面子上,怕是早就被人教训了。

 而张家的靠山蒲家,却是泉州城中最有名的海商。据说这蒲家本不姓蒲,这蒲贵海乃是从异国逃亡沦落的贵族。落户中土之后才改了这么个名字。现如今,蒲家财大势大,城中倒有一半的海运要靠着他家。

 “蒲小哥儿,莫非你和这蒲家也是有亲的?”李玉娘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心里面一早就已经认定了这蒲安必定也是蒲家的人。只不过看这模样,大概是哪个没势力的蒲家人所生的混血儿,这才不被人看重。

 被李玉娘一问,蒲安脸上便变得格外难看。只冷冷看着李玉娘,也不说话。心知自己是多嘴了,李玉娘便转开话题,问出其实她最想问的事情:“蒲小哥刚才一见我就说自己没有门路,却不知说的是什么门路?莫非竟是什么赚钱的好营生?”

 蒲安睨着她,笑了起来,眼中隐有戏谑之“小娘子也想找桩好营生吗?我蒲安是最爱做好事的,也不瞒娘子,这门路我其实是有的,若娘子想买便宜宝石,倒不妨来码头找我,由我出面和入港的水手易一定能让娘子买到好东西。”

 “此话当真?”穷疯了的李玉娘一听到便宜两个字,便砰然心动。身上虽没有太多的钱,可若是花个几两银子就能买到便宜的宝石,带回杭州后那一定是稳赚不赔的。

 看着李玉娘放光的眼睛,蒲安点点头。扭过头去眼里难掩得意之

 心口砰砰地跳着,李玉娘犹豫再三,虽没有立刻说什么,还是在蒲安跳下车辕转身要走时唤住他问清了码头的方向。这才让王老头把车子赶进巷中。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颇为气派的大门。门前两对簇新的石狮子,头上大大的匾额上书着“张府”二字。门前的横凳上坐着穿了青衣的小厮,看到马车过来,只翻了翻眼皮,却未曾理会。直到王老头停了车上前唱喏相问,他才懒洋洋地抬了抬头。

 “杭州来的?找姜家?啊,我知道了,是找我们二姑家是吧?你不要把车停在这儿,顺着巷子往里,再拐个弯就是了。”说着,还挥了挥手,嫌他们的马车穷酸碍眼。

 在车中听得分明,李玉娘心里对姜家在这儿的处境打了个问号。在车子向前时,隐约听得那小厮打了个哈欠,道:“可是巧了,这两天从杭州来找二姑***人怎么这么多呢…”

 从杭州来的?难道已经有人先一步来报丧了?

 李玉娘挑起眉,默默在心里想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不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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