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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魔劫
 夜凉如水,秋夜的草原一片宁静。繁星低垂,似就悬在众人肩上,伸手可得。胡不归等人在夜空中风飞行,足下是草海无边,一阵秋风吹过,草海起伏不定,延绵千里。一头孤狼恹恹的爬上一座高岗,悲凉的嚎叫远远的传上了天幕。

 天上众人依旧保持着大雁般的人字队列,依旧是大个儿领头,向前疾驰。

 突然一阵鼓噪之声蓦的在空中响起,如钟似鼓。这声音来的突然,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却原来是大个儿一个肚皮饿得快扁了,忍不住隆隆作响起来。众人起先一愣,随即便轰然大笑起来。倒把大个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搔搔脑袋道:“大个儿就来的时候吃过一顿饭,飞了这么久,早就饿坏了。”

 胡不归笑道:“大个儿,要不咱们降落到草原上去寻些吃食儿,待吃了再走?”

 他这般一说,张富贵第一个赞成道:“好啊!好啊!我早就听说这草原上的黄羊味道极其鲜美,倘若叫四哥来做,那定然是好吃的不得了!”

 谁知道大个儿却咕咚一声巨响,努力咽下一口吐沫,道:“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等先找到魔君再说吧。”众人微感惊讶,却没想到这个大个儿居然对魔君燕西行如此忠心耿耿,明明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却不肯浪费半点时间在吃饭上。不由得又对燕西行增添了几分敬畏,这燕君似乎有着某种魔力,总能叫人心甘情愿的追随着他,而胡不归却并不以此为异。他与燕西行自幼相处,受其熏陶着实不少。似这般情形不过是以心换心的结果。

 胡不归问道:“大个儿,你身上的制可是我家老头子为你解开的?”

 大个儿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不错啊,正是魔君他老人家替我解开的。他老人家说我这制法阵是深藏在血骨髓之中地。一直在我巨灵族的血脉中传,好像是什么人为了限制我巨灵族先天优势而设下的。这般一来,我巨灵族便不能随意修炼选玄功了。幸好这法阵已经传了千百代,到了我这里已经不是很强大了。纵使如此,魔君他老人家在破解此咒时,也耗费了三天三夜之功。待魔君替我解除了制之后,他老人家便已经累得不行了。据陈老头说魔君此举无异是替我整个洗髓换血,其消耗之大,足以顶得上百余年的魔功修为。要不是魔君接连巨耗魔功,这魔劫却也奈何不得他。而眼下却便难说了。是我连累了魔君他老人家啊!不提他把事情办妥。我大个儿还怎么有脸吃饭呢?”

 众人心中恍然,原来魔君与这大个儿有恩。他是本着报恩的心思办事儿呢。但这大个儿不过是个寻常魔教弟子,却犯得着为他大耗功力吗?难道这大个儿却是个特殊的人物?张富贵问道:“大个儿,燕君他老人家在替你破咒的前后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大个儿摇了摇头,又仔细想了片刻道:“他老人家只说我巨灵一族也是这天地间的一分子,却不忍心瞧着我们就此灭族。更瞧不惯某些人枉自取代所谓的天道,对天下生灵横加干涉。”

 胡不归道:“你说我家老头子接连巨耗魔功。难道说除了你,他还救治过别人吗?”

 大个儿点头道:“他老人家在替我破咒之前还曾经救过一人。据陈老头说魔君救治那人所费的功夫却比我更多了数倍不止。”

 胡不归奇道:“此人是谁?”

 大个儿又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老头他也没跟我说。”

 众人正在说话间,只见前方白茫茫一片大雾挡住了去路。卓不凡、杨不悔等人却没来过这里,不由得眉头微皱,向胡不归望去。却听胡不归喜道:“洪荒泽便在这大雾里面了!”说罢一马当先冲进雾之中。

 他人刚蹿进浓雾,便有一条黑影扑将上来,却是一条头上生满毒瘤的怪龙。胡不归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巴掌,将那怪龙扇飞了出去。只听得远远的一声哀嚎。那怪龙吃痛遁去了。胡不归扭头说道:“这洪荒泽中怪兽、毒虫甚多,大家可都仔细了!”待他再转过头去,却见前面一个黑乎乎的大横在身前。胡不归腮帮子一鼓,呸的一道口水进了那黑之中,却听轰然一声巨响,随即咕呱一声怪叫。一个巨大的蛤蟆轰然翻倒在地,出了硕大一片白肚皮来。

 胡不归怪笑道:“你这癞蛤蟆还想吃老胡!老子叫你好看!”

 那大蛤蟆肚皮朝天,却猛然张开大嘴,一条长舌闪电般的向空中,这次却是对着大个儿双足卷去。只听得一声虎啸,剑光闪过之后。那长舌中断。大蛤蟆怪叫一声,负痛逃了出去。只见张富贵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再度落在他的虎灵剑上,得意洋洋的向前飞去。

 就这般,胡不归和张富贵在前开道,卓不凡、杨不悔在最后面殿后,中间是大个儿和梅轻雪等人。只见前方雾越来越重,其间不断有怪兽冲出雾,袭击众人,全都被胡不归等人劈手抬腿,转眼就料理掉了。

 而朱雀则是懒懒地吊在大个儿身旁,蔫头耷脑的向前飞行。在此之前,朱雀不过是低低的鸣叫了一声,顿时只听得一阵簌簌之声向外逃去,半晌再没一只怪兽来袭,只把张富贵和胡不归闷出了来。两个无赖便揪住了朱雀的脖颈,叫它赔些怪兽出来。这朱雀虽是神兽,却也对着两个无赖无可奈何,更没听说过还有赔怪兽的。既然惹不起,便躲到一边,不再理会二人。而青龙则幸灾乐祸的对着朱雀怪笑道:“小,被搞了吧!”它这个“子”字儿总是说不清楚,可怜朱雀如此威武雄壮一头神兽在它口中便成了“小”了。

 朱雀直听得满脑袋黑烟缭绕,索掉过头去,不去理会这些混蛋。

 片刻过后,又有不知死活的怪兽冲出浓雾,袭击众人。胡不归和张富贵再度欢呼着劈里啪拉的忙活起来。而小虎则是静静的爬在小酒儿的腿上。肚皮一鼓一鼓地“潜心修炼”努力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生命的迹象。但感受来感受去,充耳所闻的却净是被胡不归和张富贵打飞的那些怪兽地惨呼,这生命之苦痛倒是感受愈深了,不由得一阵心思烦,索肚皮朝天呼呼大睡起来。

 梅轻雪轻轻落在大个儿肩头,只见那灵妖族少女仍未醒来,但呼吸甚是平稳,神色也逐渐红润起来,遂放心下来。问大个儿道:“大个儿,咱们这是往升魔岗去吗?”

 大个儿摇摇头道:“要去生魔岗,定要先到魔岛,否则大个儿也辨不清方位。咱们先去魔岛,然后再由魔岛去升魔岗。”

 胡不归问道:“大个儿,你没去过升魔岗吗?”

 大个儿道:“去是去过一次的,但那是陈老头带我去的,叫我自己去的话。我可找不到呢。这魔岛上据说除了魔君之外,就陈老头一个知道升魔岗的所在。”

 众人一路前行,天终于灰蒙蒙的亮了起来。在这洪荒泽中,纵使是白也是大雾弥天,稍远些地景物便瞧不清楚了。而足下则是一汪汪地水洼,绿草如茵,水洼清浅,不时有水鸟在洼边鸣叫,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终于,三尊黝黑地巨石隐隐约约出现在前方地雾之中。胡不归和张富贵齐声欢呼道:“上面便是魔岛了!”说着两人率先向上攀升。卓不凡差异道:“怎的这魔岛竟然不在陆地上吗?”

 张富贵回头笑道:“叫你想不到吧。这魔岛却是在空中悬浮着呢!你上去便知道了。”

 众人一路上行,片刻过后,魔岛那巨大的根基显在众人面前。众人沿着嶙峋的岩石继续向上,终于登上了这座空中岛屿。杨不悔叹道:“当真是想不到呢,这么一座巨岛竟然悬浮在空中。却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若非亲眼所见,我却是以为富贵吹牛呢。”

 众人笑着向魔岛腹地飞去,张富贵却不满地道:“我很喜爱吹牛吗?好像跟老胡比起来,我还算是老实的呢。”这般口中啰嗦着,追了上去。众人朝着魔岛主峰飞去,沿途一队队在岛上巡视的魔教弟子远远的对着胡不归遥相敬礼。胡不归也一一稽首作答。一行人才飞到山脚下。便瞧见陈天仇自山峰上疾驰而下。

 张富贵笑道:“陈老头,这么着急是要去方便吗?”

 陈天仇微微一愣。旋即晃晃脑袋,嘶了一声,道:“好像不是啊,我是来干什么来着?”说着便陷入了沉思。忽的又大叫一声,指着胡不归等人道:“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众人顿时绝倒,这老头儿分明是瞧见胡不归等人前来,因而下山接,却在一转眼间就忘了个干净,看来他这健忘症比之从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个儿大吼一声道:“陈老头儿,不是魔君叫他们来的吗?咱们得带他们上升魔岗见魔君啊!”陈天仇连连道:“我知道,我知道,别那么大声。去升魔岗嘛,我知道的,咱们这就走吧。”说着右足抬起,这一步还没落地,便悬在了空中,他扭头问道:“这升魔岗怎么走啊?”只听身后扑通倒下一片,包括身形巨大的大个儿,那一声响,直震得地面微颤。

 胡不归等人叫道:“陈老头!”

 却见陈天仇轻轻放下右足,嘿嘿一笑道:“我记得怎么去升魔岗,我是逗你们玩儿呢!”才站起来的众人不再度绝倒,谁能想到这老头竟然来了这么一手。陈天仇晃晃悠悠地道:“走吧,魔君正等着你们呢。”说着抬脚向山顶走去。胡不归等人均以为那升魔岗在魔岛之下的某处,却见陈天仇一路上行,不由得奇道:“难道那升魔岗在这魔岛之上?”

 众人说话间,眼睛便看向曾去过升魔岗一次的大个儿。谁知道大个儿也是一脸的茫然道:“我记得上次并非是走的这里啊,兴许陈老头要先上山方便一下吧。”亏他也想地出来哦,直气得陈天仇脚下一个踉跄,扭头道:“少扯淡,乖乖跟着老子走就是了!”

 众人随着陈天仇一直登上主峰山顶,绕过魔王殿。来到殿后一个幽静的小院。进得小院之中,只见一片竹影婆娑,却是一片竹林。陈天仇带着众人在竹林中绕来绕去,过了半盏茶功夫才走出这片竹林。

 一出竹林,前方却是一处断崖。断崖之外云雾弥漫,白色的大雾浓得风吹不散。

 众人忍不住想:这陈老头别是当真记错了吧,以他从前地记却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儿呢。

 但见陈天仇一直晃晃悠悠走到悬崖边上,抬脚一步跨入浓雾之中,道:“你们可跟紧了!”说着仍旧一步步向前走去,似乎脚下有一条小路被掩隐在浓雾之中了。胡不归紧跟在陈天仇身后。也是一脚跨出,足下踩中的却是一溜窄窄地石条。众人鱼贯踏上这条淹没在浓雾之中地小路。石条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待走得几步,众人全被浓雾所掩盖,近在咫尺,却互相都瞧不清楚。只得随脚下石条一路向前。众人随着那石条走势逐渐向上攀升,越走越高,却始终是在浓雾中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的足下一宽,却是踩到了一片土地上。陈天仇的声音自前方浓雾中传来道:“都快些上来!”等所有人都上了这片深藏在浓雾中的土地之后,先前那些石条无声无息的分散开来,悄悄漂浮在雾之中。众人这才知道,雾突然向四周散去,这方土地逐渐显出它的轮廓来。众人这才知道,此地竟是漂浮在魔岛之上地又一座小小的浮岛。

 这浮岛不过一里见方,小岛中央是一座青石砌成的高台。那高台四面的青石上刻满了各魔王造像,有的俊美,有的狰狞。有的怒目圆睁,有的潇洒娴雅,却都栩栩如生,有如真人。在高台之上,端坐一人。正是魔教魔君燕西行。

 陈天仇轻轻摆手,示意众人不可出声,众人便远远站在高台之下,静静地看着端坐在高台上的魔君。

 燕西行微闭双目,盘膝而坐。双手各捏一个魔诀置于膝上,一身黑衣在白雾笼罩的苍穹下显得无比深沉。只见他脸上神情忽而愤。忽而愁苦。突然又转而为喜悦,猛然间又似乎极度兴奋。才一转眼又似乎十分伤心,种种神情在他脸上替变化,仿佛世间百态、人间千情尽,在这一刻涌上他的心头,场面异常诡异。小岛之上一片死寂,没有声势浩大的气机变化,更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雷怪力,胡不归等人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机变化,寂静到了极致,冲耳所闻的全是燕西行那清晰的息声。

 良久之后,燕西行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脸上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的目光转向胡不归等人,目光所及之处,除胡不归外,众人具是一震,只觉得他这一眼却像是看进了心里一般,再深沉的秘密也要被他看穿了。就连朱雀和青龙也不住微微向后缩了缩身形。仿佛高台上那个男人有着某种令人敬畏的力量,连神兽也为之动容。

 胡不归欢呼一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燕西行道:“老头子,你方才便是在度劫吗?那样子好生古怪啊!怎么没有天雷轰你呢?”

 燕西行哈哈一笑道:“怎么,好像没有天雷来劈我你小子倒很是失望啊?”

 胡不归嘿嘿笑道:“我师傅此刻正在抵御天劫,那场面可比你这魔劫好看的多呢!你们魔教的魔劫便只如此简单吗?”

 燕西行道:“你这小笨蛋懂什么,你道家天劫是你们修道之人的道心开启,道修达到了凡间的瓶颈,由上天降下四十九道天雷历练,继而飞升仙界的过程,此既是你修道中人的梦想,也是上天的选择,也就是你道家所言的天人合一。而我魔教的魔劫却是由自己的意愿而开启的,却非是魔界的决定。开启我魔教的魔劫也并非需要绝大的魔修根基,只要领悟了魔门妙法真谛,便可开启五情五魔劫来历练自己的心智,从而得升魔界。你道门的天劫是由外而内,因而天雷轰顶,景象壮观。而我魔门的魔劫则是由内而外,所以才显得如此安静,其实其中所蕴含的凶险却只比你道门更甚呢。”

 胡不归道:“什么叫五情五魔劫呢?我方才见你面上呈现出诸般神情,难道是与自己的心魔相抗衡吗?”

 燕西行眼中出现了一丝赞许的神色道:“你所言的虽不全对,却也相差不远了。这五情乃是喜、怒、哀、乐、愁。五乃是、声、香、味、触。此皆是一个**凡胎所具备的最基本的征。

 我魔教主张从人去天道,讲究至情至。但修炼到最后却是最易受到这五情五的侵扰,如何能在这至情至质中自由徜徉,而又能不为其所困,此便是我魔门最重要的一道关槛,跨过此关,便可破开虚空,直达魔界了。”

 台下诸人听着魔君娓娓道来,不由得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却又表情各异,不尽相同。

 卓不凡是剑眉微皱,在心中不住比较着道魔之优劣。他自幼受正统教化,心中的正之道却已经是深蒂固,虽并不厌恶眼前的这位魔君,但于他的说辞却本能的生出些抵触来。

 而陈天仇和大个儿两个则是听得如痴如醉,不住反照自己的修行,只觉得燕西行这一番话实在是令自己受益匪浅。

 梅轻雪和梅四则是低头沉思不语,他妖族在这千百年间便在竭力靠近人道,从人道而得太平。但这人道是该行正教之道还是这魔教之途呢?

 倒是杨不悔反而一派轻松神情,她心中本就对什么正道魔无甚挂记,只觉得只觉得怎么都好,只要能跟她卓师兄在一起便好。

 柳不醉师徒俩则也是表情各异。小酒儿年纪虽然幼小,但天资聪颖,更勤于修炼,一身道家修为却已经着实不低了。此番听得这魔君言语不由得陷入了思悟之中,却是由燕西行所言的魔道中去证悟他所修行的道途。而他古怪的大徒弟张富贵却被燕西行这番话说得是心悦诚服,只想就此改投魔教,至此纵情声岂不快哉?但看看低头沉思的小师傅却又有些不忍,径自矛盾起来。

 至于朱雀和青龙两个更是不去思索什么魔道之别,它们所映照的是燕西行最本初的气质,也正是这种气质叫朱雀、青龙深深震撼。而小虎则不同,它才不管什么魔君不魔君,只知道这老头也是人,大大方方的爬到燕西行腿上,舒舒服服得趴着去了。

 燕西行神色平和,一手轻抚着小虎,一面微笑着看着胡不归。升魔岗四周是铺天盖地的浓雾,光线在浓雾中折来折去,终成白茫茫一片,在这雾之中,既不知其时,也不知身处何地,似乎是站在了失的边缘,又像是正在由失走回自我。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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