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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我早看过了(上)
 西藏的夜晚降临的总是比较迟,尤其在山中,终年不化的积雪会把天空映得很亮,即使太阳落山后,依旧反着亘古的白光,月也因此而黯淡。

 山中小庙,陋室,酥油灯发着暗弱的光,寒风在窗外尖拔地呼啸,一只火炉通红地映着郭蝈的脸,惊惶、无助,有些哭花的痕迹。

 湖顶到小庙的山路并不近,刘憬全身冰,极度衰弱,鲁秋背他回庙的路上,便被山风吹透昏。此刻,仍在土炕上昏睡未醒。

 西藏的千年雪水对人体元气伤害极大,若是时间拖久,便是性命无虞,亦容易造成下肢瘫痪或功能丧失。此等威力,便是梁公笔下的内功高手尚不堪,何况是刘憬?好在他浸得不算久,若真丧失了某功能,我们绝对相信他会再跳一次湖。

 郭蝈跪坐在低矮的土炕上,望着眼前人的脸,又一次忍不住掀开棉被,去抚摸那道刻在她心里更深的疤痕。她细细地摸着,指尖的感觉疼到她心底。当刘憬浸在冰冷的湖水中,面无血地扭她的手,她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这种绝望太真实,也太残忍,但真正可怕的是那种眼睁睁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只是无法承受再一次的折磨。

 当年她面对的齿轮笨拙地摔倒,同样是眼前这个人,擎着砂轮横在她身前,象山一样。齿轮飞转而至,瞬间割裂厚厚的砂轮,重重地砸到他口上弹开,他向后仰倒,她看见鲜血从他前和口中得好高,好慢,象电影里的慢动作,绚烂、残忍、美丽,然后倒在她怀里,浑身是血,好多,她尖叫着抱住,血沾了满手。

 她忘不了那一瞬的惊悸,但相对湖顶的那份无力感,后者更让她绝望,因为太真实,尤其她即将拥有。

 郭蝈轻叹一声,重新掖好被子。刘憬忽然悠悠转醒了。“刘憬,你醒了?”郭蝈扑到他身上,泪花晶莹,欣喜地问。

 “嗯。”刘憬点点头,下意识地左右探看,因为他上身没穿衣服,还好腿上应该有条子,只能说应该,他下肢感觉还不充分。

 郭蝈意识到什么,忙又坐起身:“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腿有点麻。”劫后余生,重新面对郭蝈戴着小眼镜的脸,他忽然平静了。

 郭蝈笑了,炉火照得她很美:“别担心,秋说了,你明天早上就会没事了。”

 “哦,我的衣服呢?”刘憬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郭蝈红了下脸:“你的衣服都了,当然掉了。嗯,子是秋给你换的。”

 “哦。”刘憬应了一声,躲了躲眼神“秋呢,他在哪儿?”

 “他走了,回去找小欣了。”郭蝈展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让我告诉你,说原来的鲁秋已经死了,现在的鲁秋会跟你一样,还说会向你学习。”

 刘憬苦笑,没说话。这家伙,来的快,走得也快。

 郭蝈奇道:“刘憬,秋已经开窍了,这全是你的功劳,你不高兴吗?”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刘憬叹了一声“不过世上又少了个真正的好人。”

 “才不是呢。”郭蝈盯着他,很认真地说“跟你一样也是好人。”

 刘憬笑了,望着她道:“秋曾写过一首短诗,还获过奖,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诗?”郭蝈摇头。

 刘憬望着窗外的雪山,平静地念道:“‘所有的罪恶在光明的日子里璀璨荣耀且骄矜不可一世文字却对它们避而远之于是捧着书本的人说看,这是真理’。”

 郭蝈没说话,怔怔地望着他。

 刘憬看了看:“别想旁的了,难得折腾一回,我就随便发发感慨。”

 “什么难得?还说!”郭蝈回过神,从炉旁拿起一只小锅“你饿了吧,秋让小喇嘛熬了点儿粥,我怕你醒,一直热着,快趁热吃了吧。”

 刘憬探了下头,里面有狗杞,还有某种大颗麦类,红糊糊地有小半锅。他皱了皱眉:“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个味?”

 “我也不清楚,好象兑了酥油茶和牦牛。”

 唉!好不容易到了雪山,还受了伤,怎么不放朵雪莲什么的?刘憬胡思想。

 郭蝈将他扶靠到墙上,揪了件羊皮袍给他裹好,然后舀了勺粥。刘憬张了张嘴,忽然问道:“你吃了吗?”

 “嗯,你先吃。”郭蝈脸蛋红红,很甜地说。刘憬望着她温柔的脸,心里有些凉凉的疼痛:“这么多我又吃不了,你再拿把勺,我们一起吃。”

 “你先吃吧,我喂你。”郭蝈直直地看着他说。

 “我手已经好了,自己能吃,快去拿。”刘憬把小锅抢过。郭蝈颇不情愿,扭扭捏捏,取了一把小勺回到他身边。

 “吃!”刘憬对她说。

 “嗯。”郭蝈美美地点头。

 两人头凑着凑头,呼哧呼哧吃了起来,不时抬眼望着对方,眼中的情义好浓也好热,象身下的炕,一旁的炉火。郭蝈全身都快融化了,幸福得一塌糊涂,直想冲过去死死抱住他,这辈子再不放手;刘憬也在幸福,心酸的幸福,为自己几年来的懵懂和错过。

 刘憬不想说后悔,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男人。小老虎现在也很幸福,正在几千里外翘首企盼着他,他喜爱,也知足。

 粥吃完了,郭蝈眼波款款,笑咪咪的模样很人,两个酒窝好深,好醉人。刘憬无言,暗暗告诉自己,好好珍惜小老虎,两个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郭蝈把皮袍放到旁边,又扶他躺下,然后拿过一只罐子,看着他言又止。刘憬奇怪地问:“郭蝈,拿这东西干嘛?”

 郭蝈咧了下嘴:“你要不要小便?”

 “什么?你让我…嗯嗯嗯嗯!”刘憬连忙摇头。

 郭蝈坐到坑边,不无愠怒道:“刘憬,厕所在庙后呢,外边冷的,秋说了,你没复原之前,不可以吹风,你不准瞎讲究!”

 “哎呀我知道,我没感觉,你快拿走!”刘憬确实没感觉,就是有也不会当着郭蝈的面撒,这太那个了!憋死事小,失节事太。

 郭蝈放下罐子,坐到边,气鼓鼓地瞪着他。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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