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愤世嫉俗
正是个花谢花飞花满天的季节。倘是潇湘妃子重生,怕是又有几首花
诗要问世的了。现在的男生女士们当然是大不屑于林黛玉式的伤
的,于是相商出去游玩。但实在莫名其妙,名之“
游”的这一游,选择的却是个与“
”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是武汉动物园。虽说已经把钱
了的,但便在他们相商的时候,我准备溜了。美女班长让再考虑三十秒。我只对自己说,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一个人、静静地。反正早经打入“愤世嫉俗”得以至于“
离群众”一
了,又何妨就这样愤到底
到底呢?于是,自顾自走了。
在这学校里,一个人的地方自然是宿舍。水影兄进来的那会,我正看《鲁迅全集》。他倒转过来看看封面,放回去说,鲁迅的书看多了不好,容易成愤青。我说,做愤青不也蛮好的么?他笑笑,摇头说,愤青不好;这年头不需要愤青,这年头只要绵羊。我大笑。他微笑,自顾自走了。
虽已同学三年,能够天天见面的,但对水影兄,我一向是没什么了解的。只是经常会觉得他行事说话高深莫测,很难猜透他话中真意究竟是什么。加之早有人批评我说话经常含着讥刺,全是反语的。所以我这人很多疑,经常怀疑他人是否亦如此。水影兄出去,我还在想,他话中真意,究竟以不以愤青为好呢?
其实愤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词我是一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的。只知道所谓愤青是很受过正人君子的批判的——已颇有人呼之为“粪青”了,是大粪青年。但在自己,我是一向不以愤青为贬义的,甚而至于颇有要以这两个字自诩的意思。我想,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不同于其它动物,怕也有当他觉到不平时要愤上一愤的原因在的吧?何况是青年——人生能有几回愤,此时不愤何时愤?
说起愤青,便很容易记起愤世嫉俗这个词。这个词太高贵,一向是我所不敢轻易动用的。在这个词语上,绑定着很多人;像屈原,像嵇康,像阮籍,像鲁迅,甚至于鲁迅笔下的那个魏连殳。有了这么些人,愤青们再愤,怕也是要望之而却步的了。然而就在这两天,我竟也被人称作是有着“愤世嫉俗”的“骨气”的,所以很想借着水影兄的话头来说说这个词语的了。
相对于愤世嫉俗者,我想愤青们最缺乏的怕是一种高尚的精神境界,是一种向中
击水的无畏与决绝。愤世嫉俗者是直觉太过敏锐的人,他们通常是清醒的,极端清醒的那种,清醒得以至于能够轻易地使自己
离自己所生活于其中的世俗世界而冷眼旁观着世俗世界;如嵇康之郊外打铁,如鲁迅之暗夜执笔。但这并不能等同于说他们能够清晰地与世俗世界一刀两断。相反,比之常人,他们沉溺于世俗世界更深。所以他们能比别人看得更远也更深——就像
泽东所谓他们是用显微镜看世界——,能比别人觉出更多的不平和黑暗。所以他们的精神世界通常一团漆黑,他们以此而更
烈。以他们所觉到者为大痛苦。
愤世嫉俗通常被等同于自命清高。其实这是对愤世嫉俗的误解。自命清高者可以更进一步而成为愤世嫉俗者,而愤世嫉俗者绝不会退而成为自命清高者。愤世嫉俗者愤着世嫉着俗,愤嫉着他所能觉到的一切,自命清高者很有可能便是他愤的对象。
自命清高是一种单纯的自欺欺人。自命清高者只在自欺欺人中获得清高的快意,他们都是第一
的空想家,在空想中自娱自乐。他们自以为有着不与世俗同
合污的高傲,通常却会忘掉自己正是世俗中的一人。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
,固然有着他的清高,但他不可避免地仍是所谓“
食者”——就象身为愤世嫉俗者的鲁迅所说,真正离开了别人——他的生财工具——他不但没有酒喝,也就没有饭吃,怕早饿死在东篱之下了。而陶渊明却恰是自命清高者的鼻祖。与他们的自欺欺人的愉悦相反,愤世嫉俗者强迫自己清醒,强迫自己觉到清醒之后的痛苦。他们痛苦于世俗,痛苦于孤独,痛苦于别人的痛苦,痛苦于没有更多的人与自己一同愤世嫉俗。他们不可能把自己的痛苦,把自己所觉到的不平似自命清高者去漠然和视而不见。他们想去批判,纵然明知道自己是以卵击石。但他们不吐不快,就像嵇康般地使钟会者
灰灰然离去。于是乎,陶潜与嵇康,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个一曲广陵成绝响,头颅掷处血斑斑。
是呵!谁道书生多意气?头颅掷处血斑斑!
自命清高者多数能享天年,愤世嫉俗者大抵没有好的命运。在政治全能时代,在人的生命自由得不到承诺的时代,尤其如此。所以,似屈原般的投江了;似嵇康般的断头了;似阮籍般的便用了自己的佯狂去和
食者敷衍;似鲁迅般的便用了自己的笔去敲碎黑暗,一面承受了所谓正人君子者
的攻击和谩骂。
还有魏连殳。他没有屈原的社会地位,没有嵇康的横溢的才华,没有阮籍的佯狂,也没有鲁迅那样的多少能在黑暗尘世、在吃人社会辗转谋生的能力。他所有的,只是历来愤世嫉俗者都会遇到的那个难题,也是最基本的问题——“我还得活几天”于是,终不免“做了杜师长的顾问,每月的薪水就有现洋八十元了”
“我还得活几天!”仍是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呢?”我无端地这样问,立刻连自己也觉得可笑了。
呜呼!每想起《孤独者》里的这几句,都觉得自己想落泪了。人生到处,鸿爪雪泥。该有多少这样的投江、断头、佯狂、谩骂和死亡的威胁?
现实社会或许已不再是那个让魏连殳发出“我…,我还得活几天…”时候的那个社会。然而,是否便没有了那些“怎样的卖友,怎样的
血”的呢?实在是恐怕未必的。那么,又有多少类似“我…我还得活几天…”式的声音呢?这实在也恐怕是值得去想上一想的。
于是,就这么“想上了一想”留下了这么一篇东西。又想久没更新博客,实在愧对那些经常来这里看看的朋友们——事实上,也早有人在为大家抱屈了的;便顺手将这个东西弄了上来,算是一个对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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