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学末路
作为金学研究者的孔庆东君,就要失业了。
在失业之前,他跑到中央电视台神侃了一通金庸,然后匆忙地给自己曾经的职业堆了个坟头,名之曰:《笑书神侠》。某次偶过坟前,细审而观之,作此墓志而不铭一篇以送孔君。
孔君者何如人也?曰:北大醉侠也。居未名湖畔修炼当代小说戏剧研究和通俗文学研究兼及思想文化批评,有《超越雅俗》、《谁主沉浮》、《47楼207》、《空山疯语》、《金庸评传》等多部武功秘籍传世,颇得世人好评。授徒满天下,
毒常无穷。
之所以会说“作为金学研究者的孔庆东君,就要失业了”是因为咱们的这位孔醉侠已经差不多将他多年来极力鼓吹的所谓“金学”送到了绝路上。
其实,就我个人看来,所谓金学,实在不过一场闹剧。这么说并不等于我否认金庸作品的伟大;相反,我自认是个真正的所谓金庸“烦死”和孔庆东先生同样坚信金庸作品将永垂于人类文学史。哪路英雄要像孔先生在《英雄难得是知音》(见《空山疯语》)一文中所说的那样竭力诋毁“同时代的艺术大师”——这里指的当然是金庸——,洒家虽人微言轻,但说不得还是要跟他过不去的。正因为洒家爱极金庸、爱极金庸作品,所以才会说金学只是一场闹剧的。
金学之说,大抵源自红学。夫红学者,研究《红楼梦》之学问也。《红楼梦》之所以值得研究,不单单是为了它的伟大,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部杰作是残缺不全的,两百多年来让人妄改、
篡、偷删、硬加,早把曹翁原著作践得面目全非的了。研究它的很大目的是为了还它一个庐山真面目。另一方面,正如张爱玲所说,这不是红楼一场美梦,而是红楼一场梦魇,研究出了一个问题往往带出了更多其它的问题,越研究得透彻往往便越是糊涂,故而两百余年来研之而不衰。
金庸作品就不一样了。固然,金庸作品确然有着《红楼梦》的伟大,但它的所有的一切却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呢。几乎每个人物的人生命途——从出生至成长以至最后结局,都真真切切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读者所需要的也只是欣赏了。
在《英雄难得是知音》中,孔先生说::“遗憾的是,大陆金学研究起步较晚,虽然有北京大学严家炎教授和红学专家冯其庸等著名学者鼎力支持,但总的格局仍不够开阔。许多金学文章或者停留于表层欣赏,或者自得于用金庸小说去图解某种文学理论。我本人在一些大中学校和电视台做过关于金庸小说的演讲或座谈,听众和观众总体上仍然未能意识到自己所喜爱的正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文学作品。”
说听众和观众未能意识到自己所喜爱的正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文学作品,我以为未必。当然,这段话孔先生已经说了有六年多了,时过境迁,今
和当时已颇有不同了。但我仍然以为,即令在说这话的当时,这话也是不够准确的。至少对大多数的读者来说,他是有这个意识的。
然而,是不是就因为能够意识到金庸小说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文学作品,就不能“停留于表层欣赏”而一定要往纵深挖掘进而形成一门学问呢?在上面这段话里,孔先生也是颇以没能向深处探究金庸作品为憾的。但我的看法恰恰相反。金庸作品之优美,值得我们每个人欣赏——就像浙江大学徐岱先生曾经说的“能够阅读金庸肯定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与金庸小说失之
臂真的是一种损失。”——但如果就此一点要认为必须形成一个专门的学问来研究它,我以为是在是没有必要且多此一举的。
说了这么多,好象颇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总是一味地论说自己的观点,却没有和《笑书神侠》扯上什么关系。其实,以上观点多是在读了这本书之后才真正体会到的。
我向来不曾掩饰我对孔庆东先生的喜爱。孔先生之所谓严肃的幽默、辛辣的诙谐,一向令我极力倾倒。也曾刻意模仿孔先生文风——谁都看得出来,本文开头那几句就是硬套了孔先生《送余杰序》的开头——但多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正因了对孔先生独特的喜爱,以至先生每有新作出版,我总是能在第一时间买它到手。这种情况从我听闻孔先生大名起始,一直持续到了《笑书神侠》的问世。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刚买到这本书,立马就有了物不抵其所值的感觉,进而很奇怪地竟生了“
金学末路”之叹。
对于多数朋友来说,当然知道《笑书神侠》乃孔先生在央视“百家讲坛”的讲稿整理。很遗憾,因为一直呆在学校,早知孔先生在央视大展侠风侠采,竟然一直未曾关注过,不知道究竟都侃了些啥。按我自己的理解,既然能上央视“百家讲坛”既然这本书是“百家讲坛”讲稿的整理,那么,怎么说也应该需要也必须要代表现今所谓金学研究的最高也是最新成就。
——然而,竟失望了。
之所以会说“物不抵其所值”是因为这书中的内容简直太熟悉了。看了上一句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看了开头就知道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熟悉程度绝不亚于张爱玲之于《红楼梦》。草草看了一遍,竟然发现句句都是孔君以前的书中的语句。所谓神侃金庸,也不过是将以往有关金庸的东西复述了一遍而已。随便综合了下,也就以下内容反复地在孔先生笔下——所谓金学研究中——反复地出现罢了:
1、武侠文学的发展历史及基本
派;
2、金庸本人生平历程;
3、金庸作品赏析;
4、金庸的写作特点。
其中第四点“金庸的写作特点”或者说金庸作品的伟大之处,又不过是讲一讲作品的总体气势,然后分而述之,说金庸写武如何如何,写侠如何如何,写情又如何如何,仅仅这几句话——“金庸小说,不仅是一
的武侠小说,也是一
的爱情小说。金庸写爱情之深、之广、之奇,均可与世间任何言情大师一决轩轾”在孔氏文章中就已经看过不知凡几了。甚至可以说,一部《笑书神侠》就是一部《空山疯语》和一部《金庸评传》的综合(其中《空山疯语》仅指第五辑《金山观
》),而没有任何意义上的新的见解。
说实在话,看到了这些的时候,我是生了所谓“江淹之叹”的。
孔庆东先生近年致力于金学研究,不能不说是有了颇大成就的,但是在总体上,其实越到后来,越是停滞不前了。
当年《李自成》一出,学界大哗,纷言“李学”颇成一时之风气。然而时至今
,李学何在?不但李学之说没人再提,甚而《李自成》其书,当今青年学子,又有几个人读过?突然很有些担忧,为金庸担忧,为那些大名鼎鼎的金学家们担忧。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当金学成了另一个李学,这些一向颇受人敬重的曾经极力鼓吹金学的学术权威们该是何等的尴尬?
金学,当休矣!
据说孔先生最近又出门“巡诊”了,不知道现下到了哪里?是不是也还在那里宣扬咱们伟大的金庸和同样伟大的金学?或者,那里的金学,是不是正方兴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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