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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扬的耳朵
   1

 你怕什么?听到李蔷突然这么说,颜明抬起头来。

 没有啊?我能怕什么?

 颜明看到李蔷的眼珠子盯着自已。李蔷的眼珠子很大,并且总是晶莹透亮。颜明有时候想,李蔷的眼珠里有一个湖。

 很久以来颜明就一直喜爱看李蔷的眼珠,看着李蔷的眼珠他就在心里微笑。从李蔷的眼珠里他仿佛看到一泓水在展开,越来越开阔,慢慢地,便会无边无际。

 李蔷的睫抖了抖,转过脸去。

 李蔷身上披着浴巾,她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没多久,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部连续剧。

 颜明不喜爱看连续剧。他觉得现在流行的连续剧都是一个模式,无非是几个俊男靓女走来走去。他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报纸,脚架在茶几上。报纸都是李蔷订的,一份晚报,另一份是家庭医生。

 这些报纸颜明以前很少看,李蔷洗澡的时候,听着哗哗的水声他随手拿起一张便看下来了。

 我不明白你怕什么?

 颜明正看着一个抢劫案的报道,李蔷又一次回过头来。这一次颜明抬起头来首先看到李蔷往上翘的睫

 颜明看着李蔷,心里想她逗起人来还真有股子认真劲,便扑哧一笑埋下头继续看报。他急迫地想知道那两个抢劫犯最终怎样落网。

 你是不是从小就一直怕些啥?我以前咋没看出来呢。

 颜明再次从报纸上抬起头来。浴巾从李蔷的肩上滑落,他便正好看到李蔷圆润的肩膀和半个****。电视上一辆车在行驶,另一辆紧追过去,他不清楚这两辆车的关系。

 你回忆一下,是不是小时候遇到过啥事?

 颜明把报纸放在茶几上站起来,他突然感到急,就放下报纸跨开大步朝卫生间走去。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在李蔷身上停了会,李蔷盯着电视一动没动,他便重新拿起报纸。

 电视剧终于开始播片尾曲。每天两集,第二集已播完了。

 李蔷将浴巾扔在沙发上,说,睡吧。

 颜明说,睡吧。

 颜明打了个呵欠。

 颜明习惯把李蔷抱在怀里,李蔷的身子软软的,肌肤也特别光滑。颜明的一只手垫着李蔷的颈脖,另一只手则搭在李蔷的后上。睡意渐渐袭上来的时候,颜明吻了吻李蔷的额角。

 怀里的这个女人,他有时觉得她特别聪明,有时又觉得她很简单。李蔷由聪明变简单或由简单转为聪明的时候颜明就会想,这就是女人吧。

 吻过李蔷后颜明很快就朦胧了,天地宽起来,越来越宽。他渐渐地就往下沉,又渐渐往上浮。

 你回想一下,李蔷突然说,从你能记事起开始回想。

 颜明动了动身子,他感到鼻头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我早几天就看出来了。

 你还让不让人睡?颜明觉得李蔷今天真有点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你的耳朵,你的耳朵越来越干了。

 颜明坐了起来,你到底胡扯些什么?

 没什么,李蔷将身子转了过去。颜明支起肘看了看她,然后也倒头睡下。

 2

 第二天上班,李蔷先走,走出大门走到一个拐角,她突然回转头对颜明笑了笑。李蔷这一笑颜明就想起她昨晚的话来,于是便去照镜子。他先看了看额头上的纹,这是几个月前就有的。接着就看耳朵,先右耳再左耳,都没看出有啥异样。

 颜明对着镜子笑了笑。他不明白李蔷是怎么回事。盯着镜子又认真地看了一眼,笑了笑。觉得自已笑得古怪了,他摸了摸额头,提脚离开。

 颜明在人事局上班,做会计。他的办公室在八楼。在这个极偏避的小镇,房屋很少超过十层,因此颜明每次踏上八楼,走进办公室,都有立在半天上的感觉。

 办楼依着街道东西向走,颜明的办公室在大楼的东头。办公桌紧靠北边的墙,两张,颜明对面是出纳胡莹。靠南的墙边则立着几个壁柜,壁柜上布满密匝匝排例有序的锁眼。

 胡莹是个赶三十的女人,极瘦。瞅着胡莹,颜明有时候就会想,一个女人咋能瘦到这种程度?

 颜明上班差不多没什么事,除了月底做帐稍忙,平时上班就是报报车旅费或是为来缴各种费用的个人或单位开票据。他不喜爱串门,因此每天坐下后便喝茶看报,再有的,就是站到窗前看楼下的街景。

 楼下是这小镇的主街,站到窗口看下去,街道就像深陷在房屋之前的一道谷。街两边都种了树,以前是梧桐,后来改为樟树。树下面会有些摊子,步行的人也在其间走过。

 往西到电影院门前上一道坡,再往上过加油站,朝瓷厂那边过去,就算了出小镇。往东一百来米,是电信局,那是小镇的中心,十字路口上一盏高杆灯立到半空。继续往东约半里,就是广场。在电信局门口朝东北拐,是通往车站的路。路两边是各种批发小店。车站门口则聚着各类出租车。这里的出租车与城里的的士不同,没有生意轻易不动,都在车站门口等候。电信局旁右侧还有条小街,细细窄窄地伸进去,两边挂着各种牌匾,清一的发廊。大家都知道有的做正宗生意,有的则是“店”

 颜明每天站到窗口,楼下哪个位置摆哪种小摊他一清二楚,小摊后面的男人女人会有些什么习惯动作他也一清二楚。有时候他直直地盯住对面樟树下的某个女人,看她隔多长时间摁一下鼻头或朝地上吐出一口痰。

 在颜明抬头来眺向整个小镇的时候,就对这小镇胡乱地猜想。有时候会有某个人在他脑子里定格,比如一个在丁字铁毡上轻敲小锤的修鞋男人,或是一个打太极的白衣女人。

 每年都有人在这镇上拖了刀打架,颜明就站在窗口看。大多是些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孩,光头或顶一头过肩的黄发,呼啦啦从东砍到西再从西砍到东。将整个小镇砍得呼呼叫。

 从这栋大楼脚下的人行道上走过的人,颜明要卧在窗台上才看得到。有些人每天定时走过,有些则偶尔才看到。

 3

 在窗口站了会,颜明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两条腿在办公桌下叉开。喝下一口茶,他就想起李蔷昨晚的话来。

 我会怕什么?颜明笑了笑。

 他不知道李蔷咋会说出那些话来,也不知她出大门去上班时为何对他出那种笑。

 十点过后黄付局长从门口进来,他告诉颜明第二天到财政局去开一个会。黄付局长从门口消失的时候颜明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李蔷会不会脑子出了问题。

 平时站在窗口边,颜明有时候就猜想,从楼下深谷般的大街上走过的人之中,其间的某一位是否会在哪个时候脑子突然就不正常了?

 这种事他以前听说过,颜明的老家也发生过一起,有个十七八的小伙子与大家一同在路上走,突然就跨到路下的田里抓起牛粪往嘴里

 颜明当然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在李蔷身上。

 他抚摸自已的耳朵,从耳外廓摸到内耳沟,最后从左耳垂上摸到一块极细的痂皮。他勾起手指轻轻一弹,痂皮就落到了墙角下。

 你回忆一下,是不是小时候遇到过什么事?李蔷的话突然又在耳边响起来。

 颜明将抽屉打开,又关上。

 无稽之谈。他朝墙角看去,刚从耳垂上摸下的痂皮没见了。

 他再次将抽屉打开的时候,就拿出了一支笔。他将笔捏在两手指上转,看着手中转动的笔。

 靠在椅子上,他就记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来。那一次他跟着父亲到山冲里去放弓,突然听到不远的一个山坳里传来一阵叫声,那声音仿佛从地底下传过来,他立时汗倒竖起来,父亲忙过来捏紧他的手。回家后父亲对母亲说他听到了鬼叫。

 他还曾被一团火吓过。是七岁那年,某一天他看到一个特别大的太阳,红得血一样。随后的大半年,他一瞌眼那个太阳就出现。一开始象一块烧饼,贴在眉心上,渐渐地便大起来,最后大得无边,朝他过来。颜明的心就仿佛被空了,极恐慌地从梦里头吓醒。

 颜明把脚从办公桌下面出来,望着对面的墙,笑了笑。

 4

 整个上午胡莹未上班,颜明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下午颜明推开办公室她却已坐在桌前,埋头正写着什么。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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