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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名字
   子在拖地,丈夫在玩游戏。

 子停了帚,轻轻地叫道:“亚明。”

 丈夫好象没听见。

 子提高了声音:“问你一个事儿。”

 丈夫看了她一眼。

 子平静地说:“我叫什么名字?”

 丈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子板起了脸,说:“你很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忘了?”

 丈夫的眉皱了起来,手中的游戏按钮依然故我。

 子幽幽地说:“你一定是忘了。从前,你叫我小瑛。后来你叫我樱桃小丸子,接着你叫我水果糖;有段时间你还叫我英文名字。那英文名字我听来叫‘喊你’。我说喊我干什么?你说我装傻装得可爱;你也叫过我‘打铃’,我说我不是学校的工友,你捏捏我的鼻子叫我‘小糊涂虫’。你还叫我心肝儿、宝贝儿,那些让我听得麻,会脸红心痛的词儿,还叫过我什么?死小李?老婆大人?…可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喂’?是从那一天开始,我连‘喂’都不是了?我是你对孩子说的“你妈”我是你对别人说的家里“那个”我是你对爸妈姐妹说的‘她’…最亲密的词,不过是你对孩子说:去,跟那个‘老婆婆儿’说,我这件外套最好送干洗店洗。

 子的眼中有了愤怒,便更多的是伤心:“亚明,我叫什么名字?”

 丈夫的游戏玩不下去了,冷冷地看着她。

 子也冷冷地看着丈夫,只是眼中的泪花越聚越多,泫然泣。

 丈夫终于不再沉默,冷冷地说:“神经病!”

 子的泪簌然坠下,屋里一片寂静。

 亲爱的,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名字,绝不是叫“神经病”

 我也清晣地记得你的名字。但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叫你的名字了。

 虽然你的身影无时不刻不在我的脑海里,哪怕是现在,你温暖的气息也依然回旋在我的臂弯;你芳馨美味的饭食在贴近我心脏的地方,充盈我的生命。

 可是,真的对不起,我也记不清我有多久没呼喊过你的名字。我不知道如何叫你的名字。

 曾经你的名字,孩子的名字,只要我想起、念起,微笑就不能离开我的心田。

 那时我们多么幸福啊。

 曾经,我还妒嫉过孩子。你的眼里盯着的是他的小身子,嘴里念叨的是他的名字,就连梦里惊醒时,也是为了他去捏一捏被角。

 我是那么离不开你,你的头枕在我的臂弯,你的发梢拂着我的脸颊,你的小手轻轻地放在我心上,你喃喃地说着今天的油盐柴米,你告诉我你要去找一个工作,减轻我的负担。这样的夜晚,我们过了许许多多。那时候我们的话可真多啊,你侬我侬,耳鬓厮磨,怎么就有那么话说呢?

 可自从你下班回家的步伐,蹬蹬地响在楼道,亲爱的,我觉得你苍老得好快。你的体形显发福的趋势,你的嗓门一天高过一天,你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

 你总是一脸倦容地回家,然后在厨房急匆匆地淘米下锅,孩子一回家声声叫着:妈,我饿了。妈,给我听写生字…而我,只能逃避在街上游。我在找事儿,我下岗了,我已经下岗快两年了。

 我也很久没有听过你细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你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只是为了让我做一件件我能做,却不愿为之的事。

 贫百事哀。贫穷象一个魔咒在我们的肩上,我们的心上。虽然你从来不提这件事儿,你给我家用,给我零用,好象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失业,我的游手好闲。可我在乎。我越来越害怕,你知道吗?我怕见你的操劳与苍老,我怕见你因我发发脾气,而无可奈何的忍让,我怕做那些琐碎的家务,我怕我这一生一直就这么下去…

 亲爱的,亲爱的,你的名字叫什么都不重要,你就是我亲爱的,只是我说不出口,连一声‘对不起’也说不出口…

 亲爱的,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挑起争吵。

 请你帮帮我吧,我的痛,我的脚痛,我拄着拖帚的手也裂了口子,痛得厉害。

 请你别沉默地坐在游戏机旁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你可以去厨房看看锅里的饭了没有;去阳台收收晾干的衣服;可以去将我收拾好的一大堆垃圾提出家门,随便扔在哪个垃圾筒里;也可以看看隔壁孩子是不是在认真做作业,有没有偷偷地溜出去玩耍…

 亲爱的,家里真的有许多事儿可以让你离开这个游戏凳子,你别总是坐那儿,等孩子在餐厅里叫你:爸爸,吃饭了;等孩子来叫你:爸爸,洗脚…

 亲爱的,我知道你这么长时间的下岗,让你彷徨,让你压抑,于是,我不愿意再多给你一分的压力。我还是那个我,细心地安排家里的生活。是的,我只能安排那些让你和孩子穿暖吃的生活。我们有多久没谈心了?我们间的话题有那么多必须要回避的忌,这让我们的交谈总是唐突地展开,又急促地结束。

 揽镜自视,我们的模样变了很多。你拔的背有些弯曲,可你依然没有低下你高傲的头。我的乌丝里染了几霜白,我的肌肤干躁屑。我担心我的红颜色衰,让你爱驰情去,我担心不能给孩子最好的学习环境。然而,贫穷与忙碌让我无法可施,除了爱你爱孩子,我,一无所有…

 亲爱的,请别再沉默了!

 亲爱的,难道,在你心里,我连名字也没有了吗?

 “妈,我出去玩一会儿。”外屋传来轻脆的童音。

 子慌张收拾了泪:“哦,去哪儿?”

 “作业呢?完成了吗?完成了拿来我签字。”子收拾拖帚转身要出门。

 “嗯。”丈夫一声轻咳,说:“明天,XX公司通知我去面试。”

 怔了怔没出声。有一些激动,经历的次数多了,就不会再轻易激动。

 丈夫直直地看着游戏屏,说:“其实,我好象真忘了你的名字。”子淡然一笑,拉开了房门。

 “你是不是叫——”丈夫的声线拉长,子的手停住了。

 “你是不是叫——”丈夫有点迟疑着重复了一遍,然后低声说:“‘亲爱的’?!”

 子楞了,猛地转身看去。

 游戏机屏上出现几个英文字符:“GAMEOVER”丈夫此时正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光茫若隐若现,他的双臂伸展,是一个等待的怀抱。

 不知何时,子的泪又簌然坠下。

 房门已无声地关上,屋里一片寂静。

 2007元月12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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