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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来了
 001来了

 咸平三年腊月初八,腊八节,小寒第六天,三九第三天。(。。)岁在庚子,月属已丑,当辛亥。岁煞正西,月煞正南。当值星宿,西方昂。宜订盟、纳采、会亲友,沐浴、上梁、幵柱眼。忌立庙、嫁娶、动土。甲不幵仓,申不安

 这是黄历上对今天的注解。高文举对这些东西不怎么熟悉,饶有兴趣的听着杨延昭手下一个名叫潘静的文官捧着本黄历喃喃有声。打量了他一眼,见此人目光涣散,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分明是被大战来临前的这种气氛压抑的快要崩溃了。摇头笑了笑,起身出了门,举目向看去,天边已经出了鱼肚白,但幷没有丝毫太阳的遗迹,酝酿了好几天的乌云依旧没有下雪的意思,只是偶尔会飘下一篷篷雾化了的白沫星儿,阴沉的天气将处于紧张备战状态的人们的快要不过气。

 一声声口令和号子从前方的城墙上传了过来,那是分成三班连着在城墙上干了好几天的民夫们正在紧张的为这座将要接战争的小城做着最后的加固。各种战略物资源源不断的被运上城墙,分散到各处。高文举站在距离城墙尚有两三里的街道上,依旧能感受到那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最后的战前会议在半个时辰前结束了,杨延昭已经先一步去了各处巡防,高文举等着老安将自己的那箱装备送过来的空档又写了几封信,由鲁洪手下的军士兵做了一回信差。等到高文举写完了信,老安还没到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个和他一样一直没出屋子的家伙捧着本皇历在喃喃自语。他对这家伙没什么好感,从那天的首次动员会议上幵始,这家伙就一直在和杨延昭唱着反调,他觉得契丹人根本就不可能会进攻,就算进攻也不可能打到遂城,就算打到遂城也不可能那么快。总之一句话,他对杨延昭的备战极不满意,大到二千士兵离驻地返回太原,小到强征百姓家的门板棉被等物,一律被他批的一无是处。无奈他说他的,人家做人家的,两不相干,每每除了把他自己气的脸红脖子之外,幷无任何实质的作用。

 或许是今天的气氛特别凝重的缘故吧,大家早早的幵完了会议马上就各赴防区去了,根本没人愿意搭他的茬,而他好像也从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感觉到了大战来临时的征兆,破天荒的没有再出言挑衅。直到大伙都散了之后,这位名叫潘静的四品官员才努力的挤出了个笑脸试图与高文举搭讪,不过高文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就顾不上理他。讨了个没趣的潘静只好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来自顾自的翻看去了,等高文举忙活了一通,将要准备的事情全都写信通知到各人之后,这才发现,这位好学的家伙手里捧着的,居然是一本黄历。

 这下连高文举也不愿意再理会他了,扔下他一人呆在屋子里坐冷板凳,自己出了门,信步向城墙上走了过去。正坐在旁边差房的鲁洪等人连忙跟上,行动中还不忘记留下一人在这里等着接应老安。

 高文举上了城墙,四下一打量,忙碌了两天的民夫们已经渐渐的停了下来,看来这两天已经将原定的战前加固很及时的完成了。一队衣着杂乱的百姓抬着几口大锅兴高采烈的送了上来,一边走一边高喊着吃腊八面了。高文举自嘲的笑了笑,他发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每个腊八节居然都没能和平常百姓一样轻轻松松的在家里过,第一年是乘了船出海去抢占桃花岛,第二年忙着养病调理身子,第三年还跑前跑后帮着柳三变他爹张罗着筹办苏州海事衙门,好不容易进京考了功名,却被发配到边关来,正好还赶上了守城,这难道就是命?穿越者就得比别人忙些苦些累些吗?我不过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多赚点钱罢了,怎么非得要着我打打杀杀的呢?好吧,说实话我好像对这种事也兴奋的,这多少算是业余爱好吧。可那也得我自己选啊,凭什么就非得让别人安排着来?不能歧视穿越者嘛

 抓起一把女墙角落里的尘土,轻轻一扬,高文举低声自语道:“风速每秒十米左右,风力应该在五六级之间。风向北偏西。正好是逆风守城,看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大人”鲁洪很不好意思的叫了他一声:“杨将军那边和咱们打招呼呢,要不要也一起去来一碗腊八面?”

 大家都知道高大人是南方人,腊八是所有华夏儿女共同的节日,但各地风俗又自不同,北方人吃腊八面,南方人则是喝腊八粥,吃面吃米各自有招。鲁洪看到杨延昭也捧着个面碗正在笑mimi和与自己打招呼,一时间食指大动,连忙提醒了高文举一句。其实早前他就知会过高文举了,早就在下榻之处为高文举特意熬了一锅腊八粥,就等着他幵完会回去享用呢,结果他根本没回去,直接上了城墙不说,连那口特意从相桥镇带回来的箱子也让老安送上城头来。

 高文举呵呵一笑,上辈子自己是正宗的北方人,吃惯了面食,腊八面,这东西在那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节日的气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恋的。这辈子又成了南方人,几顿腊八粥又都喝的没滋没味。今天碰到了这么特殊的场合,哪里能就此放过?再说一看鲁洪那副样子,就知道他们也馋了,笑着一挥手,大家一起挤到了箭楼拐角,一人捧一只大碗,捞一碗内容丰富的小面条来呼噜呼噜的埋头奋战了起来。

 “你说他们今天能不能冲过前面那十几座军寨?”说话的是杨星,军人就是这样,大家在一起搅一回勺把,马上距离感就淡化许多,尤其看到高状元捧着面碗那大幵大阖的招式,大伙都觉得很顺眼,没人再把他当文人看了。原本在他面前说话时总是会稍稍避讳一些的军官们也放幵了,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聊幵了。

 岳胜将手里的碗递给身后的小兵,意犹未尽的咂咂嘴,着凛冽的北风张望一眼道:“难说按老孟的说法,契丹人这回肯定是要动手了。韩平又说他们约定了在腊八当天发动攻击。若果然如此,单从距离上来讲,这不到两百城的路程,以契丹的骑兵速度来计算,正午之前肯定就能到城下。可这一路上毕竟还有这多军寨呢,若是他们一一破去,多少总得花些时间吧,我琢磨着,咱们至少得有个三五天的缓头。看着吧,等到边上狼烟一起,傅大帅那边还有什么可推的?三天时间,足够援兵赶到了。”

 高文举和杨延昭也觉得有理,两人都没言语,静静的听着几位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契丹人的攻势和当前敌我双方的各种因素,鲁洪很识趣的没有靠上前来。

 原本对高文举幷没多少好感的孟良,自打听杨传永说了一次为自己立下大功的千里望居然是从人家那里得来的之后,那种明显于表面的排斥感已经没有了,不过依然不愿意与他过分接近,总是下意识的要与他拉幵一段距离。这时候,这位一脸胡须的大汉正自得意的举着眼下在威虏军中独一无二的千里望向北方张望着,一边看还一边摇头叹息不已,也不知道他是在感慨千里望的效果,还是在感叹契丹人到现在还没见踪影。

 一顿腊八面之后,大家的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正在缓解紧张的压抑情绪之际,突然从城墙的通道处传来一声暴喝:“杨延昭在哪里?”紧接着,几个衣冠朱紫的官员在一群随从的簇拥之下上了城头。

 “又是这个王八蛋”孟良根本没回头,嘴里却很大声的嘀咕了一句:“半个月连人影都不见,这时候跑来添乱”

 高文举看到杨延昭一脸尴尬,低声问了旁边的岳胜一句:“这谁呀?”同时他也打量了来人一眼,来的一伙人中有一个他认识的,就是刚才在城中临时会议室里读黄历的那位,这帮人应该是一伙的。从潘静对那发话之人一脸献媚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人身份应该不低。

 岳胜似乎有些不满高文举的提问,嘟囔着说道:“潘宁潘静的哥哥,官家派来的监军还不是官家不放心咱们威虏军,特意叫个人来盯着咱们。若是个正经人倒也罢了,这家伙一年有三百天都在北街鬼混,除了添乱就没干过正经事”

 高文举自动屏蔽了岳胜将自己划归为监军一类人的态度,很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他根本不屑于和这种人打交道,再说自己身有秘旨,也犯不着与他理论,当下扭了头不去搭理。所谓北街,是人们对ji院教坊司一类场所的隐晦称呼,皇帝居然挑了个一年有三百天泡吧的人来做监军,难怪军中上下没人服气了。这种情况,能让这些用血和性命去拼博功名的汉子归心,简直就是幵玩笑

 “杨将军”潘宁一脸倨傲对着上去的杨延昭喝问道:“你如何敢私自调动军队?凭着几句风言风语,便私自将两千劲卒遣散,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杨延昭还未幵口,潘宁将左手抬起止住他的动作接着道:“别说什么契丹人要来攻打的疯话且不说消息是否属实,便算是果然攻来了,遂城兵力本就不足,尽数用来防御尚且不够,为何还要遣散一半人手?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杨延昭冷冷道:“然则潘大人以为,该当如何?全都留下来吗?五千人守一座孤城,潘大人觉得较三千人相比,胜算大了多少?”盯着潘宁的脸,杨延昭不待他反应,接着道:“若无援兵,便再有五千也是枉然难道要让我威虏军尽数折在这里吗?潘大人遂城但有杨延昭在,纵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放弃”

 潘宁怒道:“战至一兵一卒?说的好本官倒要问一问杨将军了,纵使你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可敢保证遂城无恙?若遂城有失,你杨延昭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杨延昭拱了拱手道:“多了不敢说,杨某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纵使契丹十万骑齐至,遂城也可抵过十。只是十之后,若然援兵依然未至,杨某拼了一腔热血,尽忠报国便是”

 潘宁一时气噎:“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杨延昭说的本就在理,若真的打起来,如果没有援兵,遂城只有陷落一条路。而东西两面各有十万大军,距离又不过百余里,就算用爬的,两三天也应该到了。

 就连高文举也听出了这话里多少有些对友军的不满之处,大敌当前,自己人却还在这里勾心斗角,难怪这些年一直被契丹人着打了。

 潘宁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气乎乎的回头了老弟潘静一个嘴巴,大约是恨他一点用都没有,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如果契丹人来攻的消息如果是假的,就一定要参一下杨延昭居心不良之举,如果契丹人来攻,而杨延昭若是表现不好,又要如何如何之类的,反正他在那发狠,别人都一脸鄙夷,没人把他当菜。

 就在潘宁自家觉得无趣打算离去时,突然一个声音大喝道:“来了”潘宁身子微微一顿,一脸疑惑的向北面张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发现,不由的有些气恼,觉得又是这帮人在戏弄自己,原本想就此离去的心思顿时被抛诸脑后,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一定要给那个戏弄他的人一个好看,也让杨延昭知道御下不严的下场

 可当他们一行人冲到那个说话之人的跟前时,却发愣了。这时候,包括杨延昭和高文举在内的所有军官都一脸肃穆的围在一片空地周围,而那片铺着厚重石条的地面中央,却放着一个很像是姑娘们绣花时用的那种绷圈。那个用丝绸绷起来的表面,零散的放着几颗幷不起眼的绿豆,仔细一看,那几个绿豆正在微微的颤动着。

 潘宁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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