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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参观工厂
 马车穿过了鹤山镇中最热闹的街道之后,又拐了两条街,来到了一个宽畅的大院子里,院子里辅着整洁平滑的青石板,石板洗得很干净。上面放着厚厚的鸭,这些鸭才洗干净,正放在青石板地上晒干,凯叔赶紧道:“这是晒场,按东家的要求,采光充足,阳光能晒到所有的鸭,四边用高墙挡着风,以免鸭被风吹走。”

 皂莺看了看这个晒场,倒没多大出奇的地方,就是干净,一点也闻不到鸭腥味。

 厚厚的鸭堆中有一条小路,直通向院子里的几进大屋,众人顺着小路向前走进屋里。第一间屋子也是处理鸭的,一堆手大脚的中年女工呆在这个房间里,正将鸭羽,鸭绒清理开来,分别归类到屋子的两个角落里。鸭绒是比较高级的货品,分出来之后装在袋子里,一袋一袋地码在墙角,做上标记。

 鸭就比较一些,但也不是胡乱处理的,而是用小剪刀将鸭羽剪成小羽片,大的鸭杆子直接扔掉,小羽片也装在袋子里,码得整整成成的,做上标记。

 皂莺见到这个房子里都是女工,有些吃惊,不问道:“你的厂子怎么请女工?这样只怕不好吧,官府不会来过问吗?还有那些酸腐士子,不会骂你吗?”

 郑晓路笑道:“官字两张口,我扔点钱进去,喂了他们,自然不来与我为难。至于酸腐士子,这个略有些麻烦,不过我们郑家的名声好,请的女工都是手大脚的中年女工,所以这些酸腐也没太为难我。”

 一行人边说边走,又走到下面一间小屋,这一间屋子里也全是女工,正在裁着布匹,皂莺自小走江湖卖艺,对那针线活不怎么在行,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些女工在裁着什么东西。

 凯叔拿起一个女工快要好的衣服,递给皂莺看,笑道:“你看这件衣服,它是双层的,中间有一个空空的夹层,两边用密密的线脚好。”

 皂莺道:“哦,我看明白了,这中间的空夹层,就是要用来填充鸭的吧?”

 众人都笑而不语,又走到下一个房间,这里就是给衣服装填羽绒的地方了,在前面两个屋子制好的衣服面料和羽绒,都被送到这里,几十个女工正在将鸭绒和羽片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然而装填到衣服的夹层里面。

 凯叔便顺口告诉皂莺,这里的羽绒服要分好几种档次,丝绸面料加绒多的,就是最上等,一件衣服就可以卖几十两银子。布质面料加绒羽片,是中等,一件卖几两银子。布质面料加上大量羽片,那就是低等了,基本上不赚钱的卖给穷人们,这种低等羽绒服,算是郑氏救济穷人的善举之一,今年就快要入冬了,四川有不少穷人买了低等羽绒服,照这势头看来,今年的四川受冻的穷人会比往年减少几成。

 皂莺斜着眼睛瞪了郑晓路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是郑晓路知道,她又想骂自己沽名钓誉,于是笑道:“只要为穷人做了实事,你管别人是真心还是假心?何况,我是真心想为四川人做点事。”这倒不是假话,想想历史上的四川六百万人口被杀得只剩下二十万,而且就在不久之后的十几年里就会发生,郑晓路就觉得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些四川人非常可怜,甚至比陕西天灾里的那些穷人还要可怜,至少陕西人穷归穷,不用死,但四川人却被杀了几百万,基本上现在街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都要死在张献忠或者清兵的屠刀之下,想到这个,就由不得郑晓路想为他们作点什么。而且做了这一点点是不够的,不从跟本上解决清兵的威胁,就不可能救得了这些人,而要解决清兵的威胁,不从根本上拯救这个国家是不行的。

 众人走到最后一间屋子,这里是库房,码放着装填完工的羽绒服,皂莺随眼看了看,这里起码有四五百件衣服。有几个工人正在将新造好的羽绒服分档次归类放好。

 皂莺想到一路上看到的厂房,忍不住问道:“奇怪了,你这个衣服似乎分成了很多步骤来做,每一个工人只做其中一个步骤,这不是很怪吗?为什么不让女工们一人负责一件衣服。”

 原来明朝的成衣坊做衣服,都是一个师傅包工包料,从裁剪到制一应包办,每一件衣服都是一个裁独立完成的,像郑晓路这种“生产线”似的制法,皂莺自然是没有见过。

 郑晓路笑道:“若是一个人做整件衣服,岂不是她先要去洗晒鸭,然后要去将鸭羽和鸭绒分开,再自己个夹层衣服,然后再自己装填羽绒…这么算起来,一个人要做五六件事情,这整个程里若是有个她不喜爱的,或者她不擅长的步骤,那么整件衣服最后的质量就一定不好,因为程太多,她也无法眷地熟练自己的工作,制作的速度会大大减慢。但我这里每个人只需要专心做一件事,例如分羽绒的就只分羽绒,她可以更快地熟悉工作内容,做事情更加熟练,效率也更高。整个程里每一个人效益都提高,那么整件衣服的制作速度就相应的提高了。”

 皂莺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很简单,一说就懂,但若要第一个想到,却也不见得容易。

 “这个叫做水线生产!”郑晓路道:“是享利·福特…呃!”他说得太快,差一点就将“是享利·福特于1913年在密歇州首创的”这一句话给说了出来。

 水线生产这种划时代的生产方式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的效果却非常可怕,它是第二次工业革命中的重要发明,进一步加大了工人技术的专业化,有着极高的效率。但它也有个问题,就是进一步地加大了工人的劳动强度,在水线上工作的工人,所有时间都在不停地忙碌,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它在刚诞生时,曾经受争议,被欧洲一些“人权”主义者抨击。但在大明朝来说,人权两个字还没发明呢,工人们能有口饭吃,发点铜板给他们,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了,谁还来和你讨论什么机械动作,人权不人权的。

 皂莺又道:“这些女工,你一天给他们多少工钱?”

 郑晓路笑道:“你猜猜看?”

 “五文钱?”皂莺想了想自己以前卖艺,表演一整天能有人赏她十来文钱就不错了,于是试探地问了个五文钱,只见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皂莺知道自己没猜对,于是又猜道:“十文钱?”

 “切,扯蛋,我是那么财的人么?”郑晓路不满地嘟哝道。

 “难道是二十文?不可能吧!”皂莺见周围的人都用嘲弄般的眼光看着她,只觉得心里有气。

 “是五十文!还管饭。”彭巴冲终于忍不住了,他想起自己当年在石柱加入郑氏成为“特种工”时的待遇,忍不住心里升起一阵优越感道:“唉呀,皂莺当家,你猜的工钱也太小气了,这样的工钱被人听到了,会笑话的,我们郑氏哪有二十文钱请正式工的道理。”

 皂莺吓了一跳,不信地问道:“开这么高的工钱不亏本么?”

 “为什么要亏本?”郑晓路笑道:“四五个女工,只需要一小会儿就可以给我做出一件上品的羽绒服,我倒手往江南富裕之地一卖,就能卖四五十两银子。材料、工钱、运货费全部加起来,一件衣服的成本也不过两三两银子。”

 皂莺又吓了一跳:“一件衣服就能赚这么多?不过你哪来这么多鸭羽和鸭绒呢?”

 “嘿嘿!这就牵涉到我别的手段了,养养鸭的作坊,现在在四川数都数不清。”郑晓路得意地道:“前年我传援了乡民们密集型圈养鸭的方法,现在一个家里养上千只鸭的事情,已经不新鲜了。这鸭鸭绒,还真不难弄到。”

 “像这样的厂子,你还有多少?”皂莺忍不住问道。

 “哈哈,不知道!”郑晓路笑道:“在各个县城府城开设分作坊的事情,我也没一个一个去过问,都是一个忠心的家人在负责。他叫杨帆,你不久后会见到的。不过我大致知道一些,像这样的工厂,我还有酿酒、制作鱼干干、榨油、织布…哎呀,反正三教九,啥都有一点。”

 “这…你这些厂子,能养活多少人啊?”

 “我想,应该不少于五万人吧。”郑晓路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不是我养活了他们,而是他们养活了我,虽然我给他们工钱,看上去是他们养活了我,其实他们工作创造的价值远远高于我给他们的工钱,我是靠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在赚钱…呃,说了你也不懂。当年朱元璋开国时,很得意地说他养活了一百万军队,切,其实根本就是人民养的,关他事。中国人啊,就是太善良了,被人拿走了剩余价值,反倒还认为是别人养活了自己,这不是扯蛋么。”

 皂莺懂的大道理不多,这种事确实也听不太懂,摇了摇头。

 “还去参观我别的厂子不?”郑晓路笑问道。

 “不去了!想来也和这个羽绒服工厂差不多吧。”皂莺道:“我有点担心我那些部众,我们还是赶快回山寨去吧,我也有点想看看,你这个伪善的家伙修建的山寨究竟是什么样子。”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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