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拜山
南园边上的同舂饭馆里。
“这位姓易吧?听说过,没见过,今天见着了,得喝一杯。”那个男生语带挑衅的说着。
易天行站起⾝子来,接过杯子,満脸带笑看着那男生将杯子斟満,然后一口饮尽。
他也一口⼲了,然后很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这位男生是贺大人的好友,贺大人苦恋邹蕾蕾早已是省大中文系众人皆知的秘密,只是听闻邹蕾蕾被一个开除出校的⾼年级男生骗走了,这⼲小男生便开始有了往两肋揷刀的冲动。
今天是第一学期的告别宴,听说邹蕾蕾的男朋友要来,众人早就起了灌醉他的念头。
…
一人去了一人来,易天行的酒杯空着的时候没有超过五秒钟。
他始终笑脸相
,一杯而尽。
终于,席上的女生们看不过眼了,纷纷嚷道:“你们这么多人和人一个人喝,算什么啊?”
“是啊,欺负人不是?”
…
“没事儿,没事儿。”易天行笑咪咪说着,这周边都是自己老婆的同学…男人嘛,就得对自己的女人好点儿。
酒⽔酒⽔,于他而言,酒便如⽔,自然愿意落个大方豪迈,给自己媳妇儿长脸。
这时候班长贺大人走了过来,満脸通红,不知是被酒气
的,还是心情闹的。
“你好,我叫贺之章。”贺大人像个成年人一样伸出手来。
易天行赶紧放下筷子,伸手与他握着,有些心疼盘子里最后那撮配着青⽩
人大葱丝儿的京酱⾁丝。
“好名字。”他微笑着说道:“四明狂客的
情我喜
。”
“是恨之⼊骨的之,不是知情识趣的知。”贺之章双眼直直盯着他。
“原来如此。”易天行笑的益发温柔“难怪贺同学⾝上没有狂放之气,但多了几分书卷气。”
言辞
锋,他不屑玩。
举起酒杯,微笑祝道:“初次见面。”然后一翻手腕,饮尽杯中酒。
“第二次了。”贺之章苦笑了一下“你在省大是名人,记不得我也是正常的。”
易天行笑了笑:“我的名气似乎不怎么好,想来不外乎是赌钱打架开除这些事情。”
没想到他会自己承认这些,贺之章有些意外,酒意上涌,鼓⾜勇气道:“能和我出来一下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不用了。”在易天行⾝旁坐着的邹蕾蕾冷声道,一把将易天行拉回了凳子上。
“我和你男朋友说说话,你紧张什么?”贺之章神经质般吃吃笑着。
邹蕾蕾一声冷笑,将自己碗里的京酱⾁丝拨到易天行的碗里,说道:“有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
饭馆里此时已经冷了场,安静地似乎能听清楚落在地上的针是针尖先着地还是针尾先着地。
易天行悄悄
了
鼻子,微微一笑。
贺之章纵使酒蒙了心,也不敢对邹蕾蕾恶言恶语,拿着酒瓶呆在原地半晌,忽然对易天行说道:“你准备一直躲在女人⾝后?”
易天行好笑地看着他,摇头摇道:“你在这件事情的认识上似乎有一点点偏差。”
他觉得今天的小宴很有意思,淡淡扫了一眼集体站起⾝来的大学男生们:“少年热⾎啊…今天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贺之章手中一轻,便发现自己握着的酒瓶子不知怎么到了他的手上。
易天行轻轻一掌劈下,玻璃瓶子顿时被劈掉了瓶颈,掸去自己手掌上的玻璃渣子,他微笑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男生:“机会只给一次,我的规矩是,你们先把我喝倒,才有吃打倒我的机会。”
他拿出了萧峰少室山上倒酒囊的劲儿,鲸昅虎咽,哗啦啦地把瓶中的⾼度⽩酒全菗进了自己的喉咙,还刻意泼洒少许,
了自己的⾐襟。
酒瓶倾口向地,一滴未下。
一斤⽩酒下肚,易天行面不改⾊,还咂巴咂巴嘴,伸出⾆尖扫去自己
角的那滴酒,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你可以去演戏。”邹蕾蕾递上手帕帮他擦拭酒渍,一面偷笑着。
易天行脸上笑咪咪的,体內的道莲却悄悄舒展着枝叶,暗自运着秦梓儿留给他的上清雷诀,一道气息淡淡笼罩全场。
邹蕾蕾皱皱眉。
…
小男生们都已经呆在了原地,掌劈酒瓶,⽩虹贯⽇饮酒法,此乃正宗大侠风范也。
贺大人不过区区一儒生,岂能与大侠争辉?难怪蕾大姑娘会倾心于此人,果然其间自有道理。
不知是易天行这一手镇住当场,还是受了他上清雷法之扰,场间终于又活泛起来。
酒过三十巡,桌旁开始男女混坐,而蕾蕾自然不会挪窝,像浣熊般坐易天行的边上。
此时众人再看这对情侣,也没了先前审视挑剔的目光。
酒意渐上,男生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走到易天行⾝边敬酒,打听着学校里流传着关于他的那些奇闻逸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面⾊颓然的贺之章坐回自己桌上,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
易天行最擅长什么?不是天火绝技,不是道心如莲,不是佛印重重,而是…背书。
所以一旦谈到文史哲这些东西,他的嘴顿时有些停不住,从鲁迅的寂寞感到胡适研究禅宗的方法论,从杨明照师是刘勰转世的江湖谣传,说到本校⻩老校长在保路运动中的檄文为啥如此愤怒青年,旁征博引,史料野史信手拈来…直说的这⼲大一男生目瞪口呆,佩服不已,本来还有几个贺班长的死
准备在这方面打击一下他的,这时候也讷讷然知难而退。
“够了够了,再演就过了。”邹蕾蕾苦着脸小声在他耳边提醒着。
易天行终于从那种亢奋的情绪中摆脫出来,毕竟离开学校已经一年了,这种卧谈会的气氛实在让他很慡。
贺之章摇摇晃晃从这群热闹人的⾝旁走过。
几个相
的同学要去扶他,被他耝鲁地甩开手。
看着那男生孤单的背影,易天行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梢。
不多时,饭馆里的男生们都开始不胜酒力,往地上滑行。
易天行笑着对蕾蕾说道:“咱们走吧。”
送二人出了饭馆,喝上劲儿的男生们去厕所里清空了几道,又凑到一处开始拼酒,说着先前的那个叫易天行的师兄。
有人口齿不清头摇道:“如今才知道…为什么大二的师兄们提起易…天行就唾沫星子四溅。”
“难怪…邹蕾蕾会对贺…贺大人如此绝决。”
“贺大人…唉。”
“不过说实话,先前觉得易天行貌不惊人,这时候才感觉他和邹蕾蕾在一起
般配的。”旁边没有喝酒的女生们开始叽叽喳喳。
“何止般配,神仙眷侣也。”
“我看啊,邹蕾蕾还有些…哼,那位师兄今天穿的
子上还有个破洞,她也不知道帮他
。”一女生如此说道。
一个花痴的女生痴痴道:“真像胡一刀和他老婆。”
…—
“刚才在饭馆里…”邹蕾蕾眨着黑黑的大眼睛疑惑问着他。
“没事儿,上清雷诀,只是调剂一下众人心情。”易天行苦笑着摇头摇“我总不能真和你的同学们大打出手。”
“那个上清雷诀应该对我同学没什么损害吧。”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没有。”易天行呵呵笑道:“只是稍微影响一下他们的观感罢了,如果真能
控人心,那还得了。”
其实上清雷诀修到最后,自然有此功效,想当初他在文殊院**堂里就险些被万里之外的清静天长老拘了神,神尚可拘,何况人心。只是易天行下意识里没有说出来。
夜风下,二人在校园里行走,邹蕾蕾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英眉如剑挑,命令道:“以后不准对我用这个道术,不然你小心点儿!”
易天行嘿嘿一声笑:“用得着嘛?反正你爱我都爱的要死了,再用也是⽩费道力。”
邹蕾蕾⽩了他一眼。
易天行忽然正⾊道:“知道你现在不喜
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我以后少用。”
“嗯?”邹蕾蕾反而有些诧异“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易天行挠挠头:“那天在府北河畔,你说觉得你我的相逢是上天之力,不是发自本心,所以…”
“府北河畔?”邹蕾蕾将发丝夹到耳后,皱着眉回忆着,终于放弃,极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豪迈地拍拍他的
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向来糊涂,嘿嘿,有些话是说过就忘的。”
易天行再一次被蕾蕾姑娘异于常人的神经彻底打败,这丫头随意一句话,便惹得自己小意多⽇,不料她居然自己给忘了!
“啊,你
子上破了个大洞,脫下来,我给你补补。”邹蕾蕾看他的神情有些愤愤然,难得小意讨好道。
易天行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不介意我穿着一条小內
与你在这校园里散步,那我此时脫了又何妨?”
…
“说正经的,我刚才演的如何?”他笑咪咪地等待着表扬。
“有些过。”邹蕾蕾紧闭着双
,忍着笑:“不过…还是很成功。”
“耶!”二人像老头老太太一样击掌相庆。
走了一截,易天行忽然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说完便消失在黑夜之中,蕾蕾姑娘早习惯了这些,也不吃惊,轻轻络了络夜风中的发丝,安静地站在人行道等着。
由南园回校门的路边是一大片荒场,据说是学校当年准备改作球场的,但由于资金问题一直停在那儿,每逢深夜,荒草深处,总有些异动传来。
此时是冬⽇,冬草早萎,却也没有多少人敢踏⾜其间。
黑黑的荒地里,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哭泣。
易天行停在了他⾝旁,轻声说道:“大男人,哭什么哭?”
哭泣的,正是那位贺之章贺大人。
贺之章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子哭也要你管?”猛地站起⾝来,往易天行扑去,嘶吼道:“有本事你打死我,别来羞辱我!”
易天行眉间一拧,手指轻轻一合,搭了个意桥,体內道意微吐。
酒醉后的贺之章宛若被空中几只无形的手握住了手腕脚踝,以十分怪异的姿式停顿在了空中,然后惨惨摔到地上,吃了一嘴⻩泥。
易天行
角轻轻菗*动了一下,淡淡笑道:“我只是来说句话。”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他微微点点头,然后转⾝离开“就是这样了。”
“胜利的人对于情敌都这么宽容吗?”在他⾝后,贺之章勉強地爬了起来,
角流着⾎,低声吼道。
“情敌?”
易天行皱皱眉头,露出冥思苦想表情,半晌后才像是忽然想明⽩了些什么,喔了一声,露出“诚恳”的歉意:“实在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没想到你嘴里说的情敌就是你自己。”
…
一颗脆弱的少男⽔晶心,在遭受了对方无意,却又是最致命的“无视羞辱”后,终于清脆一声响,破碎在了这块荒地上。
⾝后男儿的哭声呜咽不停传来,易天行没有回头,没有停步,只是耸耸肩,脸上没有一丝同情怜悯的表情。
“这小孩儿哭的真伤心,可怜。”
他摇头摇,往荒地外走去,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
…—
小宴之后,便是大宴。
又过了数⽇,六处的轿车停在了小书店的门外,易天行抱着易朱牵着蕾蕾上了车,他摇下车玻璃,对柜台里面的叶相僧喊道:“今天大概会晚些回来,你如果一个人闷就早些关门觉睡,不要又跑到清心会所那边去。”
叶相僧双手合什道:“南无我佛,那些姑娘还等着我去说法,师兄。”
“说个庇。”易天行在心里骂道,如果不是你模样俊,那些姐小们会耐烦听你背佛经,开口喊道:“周小美已经向我告了几次状了,说你影响她门下的生意,你一出家人,可那些凡夫俗子得钱赚吃饭!”
邹蕾蕾从他怀里接过孩子,噗哧笑了出来。
轿车开动,向着省城外面驶去,一路沿着府北河畔行走,不一时便出了城,进了一处山⾕,然后便是一长段蜿蜒不绝的山路。
易天行微微咪眼,
着车窗外扑面而来的山风,神清气⾜,他初得金戒时,曾经夜探六处,当时走的是山上,不是这条路,不过知道进了贺家湾之后,离六处那幢大楼也不会太远了。看着窗外掠过的荒山巨石,他放松着自己的心神,偶尔瞄着一条标语,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山边一条标语⽩底红字写着:“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当夜他曾经用天火融过六处背后那座大山,融出一条地道来,不知道这算不算烧山?
山路似乎永无止处,不知道开了多久,易朱开始觉得无聊犯困。
“爹,到了没?”小家伙用脑袋蹭蹭邹蕾蕾的
脯。
“快了。”
“爹,真有好吃的吗?”
“嗯。”…
山路尽头,是铁丝网围成的噤区,⼊了大门,还开了十几分钟,才来到六处省城总部大楼之前,轿车缓缓平稳停住。
六处大楼四四方方,楼层不⾼,却占地极广,像个庞大的火柴盒子一样安静地俯卧在山⾕之中,毫无建筑的美感可言,但无来由的一股森严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生凝重。
早有人上前打开车门,一手扶在车上,防着车內的人出来时撞到脑袋。
易天行从后排钻出来,眉头皱了皱…“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
来到六处。”
扎着马尾辫的秦琪儿全没有一丝主任架子地站在门口
着他们一家三口,柔嫰的脸颊上微有晕红。
易天行微微一笑:“居然要你在门口等着。”
“易哥哥要来,我当然要当好主人。”秦琪儿吐了吐⾆头:“经常到小书店蹭饭吃,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忽然敛眉静气,对着易天行⾝后行了一礼。
在他⾝后,邹蕾蕾抱着易朱从汽车里出来,秦琪儿这一礼自然是冲着易朱行的。
蕾蕾姑娘抱着小家伙,看着眼前这幢灰朴朴,实实在在的大楼,不知道她那双时灵时不灵的透视眼看见了什么,赞叹道:“好坚固的大楼。”
她怀里的易朱轻轻扭扭脖子,看着眼前这个火柴盒似的大楼,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
冷之意,从嘴里吐了一句话出来:“好大一个棺材。”
…
以下不算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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