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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木乃伊
 一方纯黑⾊绣着青边的方巾遮住了秦童儿的眼鼻,他没有穿防护服,只是用了一张吉祥天制成的“吉祥帕”护住了脸颊。露在外面的双眼已经开始渗出⾎丝,里面充満了疲倦和一丝淡的难以捕捉的绝望。

 基地的瘟疫已经过去了六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內,病毒以一种很可怕的速度传播着,虽然有灭迹队的⾼效消毒部门和木门的清净符⽔帮助,仍然无法控制。

 病毒的源头是⽔源,而在这段时间內饮用过咖啡茶之类的人,无一例外都中了毒。

 仙人所用之毒,与这人间的毒完全不一样,临时配出来的解毒剂只能够拖延一下发作时间,却无法从本上解决。

 六个半小时。

 可怕的六个半小时。

 基地中一共一千三百多人,已经有五百多人感染,大部分是喝⽔之后,经消化系统中毒,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中毒者溃烂后的⻩⽔接触到⾝体。

 基地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没有中毒的人已经被集中到区,经过紫外线消毒和木门的检查后,在大会议室里枯坐着,几百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的同事、好友、青⽇里牌局中的搭子,勾心斗角时的对象,有很多都正在A区。在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A区地大门口,泰童儿像标一样直直地站立着,他手下的灭迹队和木门已经连续作业了六个多小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灭迹队的⾼效杀毒剂已经快要用完,而木门地那些⾼手真元将尽,洒在玻玻大厅和A区其它区域中的青光也渐渐淡了下来。

 青光再淡,毒素在人体內的活力就重新复活。

 没有希望。

 绝望下的人类,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玻理门上全部是一道一道的⻩⽔⾎渍,那都是试图抓出防护门,从上方气窗爬出来的中毒者留下的痕迹。

 但凡试图爬出来的六处成员,都在秦童儿冷酷的命令下,被守在外围的強攻队用远程火力无情扑杀。

 如此数次。中毒地人们终于绝望地放弃了挣扎,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所有人地脸上都充満着绝望。中毒后的人们傻傻地坐在角落里,躲在桌子后面,离地板中心那些⻩⽔远远的,似乎越远,自己便越‮全安‬,哪怕这个‮全安‬只有几秒钟,几分钟…

 众人的眉⽑已经掉光。秃秃的,头发也开始脫落,⾝体的肌肤溃烂正在慢慢‮速加‬。

 如果不是灭迹队和木门正在拼命延缓着毒素发作的时间,此时地大厅內应该是尸横四野,⻩⽔恶流。

 饶是如此,也已经有一百多人变作了间的幽魂,地上的模糊⾎⾁。

 …

 “竹老,还能坚持多久。”泰童儿的右手一直搭在一个老者的肩上,他充沛的道力灌⼊老者体內。再从老者手中的素竹杖中散了出去,形成大厅里木门中最強大的一道清光,洒在中毒人群的⾝上。

 老者回首。已经瞎了地双眼很无力地眨了两下,露出里面的惨⽩:“最多一个小时,大公子,解毒剂?”

 此时侥幸逃离瘟疫的科学家正集中在区,收集了相关地⾎清后,开始研制真正有针对的解毒剂。

 泰童儿摇‮头摇‬,手掌上的光芒一湛,丰沛的道力源源不断地往竹应叟的后背灌⼊,

 竹应叟看着场中那些披散着头发,⾝上现出溃烂⽪肤的可怜人类,叹了口气:“必须杀死施毒的人,我能感觉到,这些人体內的毒素似乎正在受着某种力量的控制,所以我们才无法让这些毒素被净化。”

 秦童儿闷哼一声,露在方巾外的双眼寒寒可怕:“一直在找,但还没有找到。”

 “你去吧,我自己能行。”

 竹应叟肩头一动,将泰童儿的手掌震离后背,忽尔清喝一声,眼⽪下的眼球急速转头,嗤的一声,将手中不⾜两臂长的青竹杖化作一道竹幡,就是当初他和易天行斗法时所持的竹幡一样。

 竹幡上⻩布一展,在浊恶満室的大厅內顿时扬起一阵清风,吹拂在中毒人群之上。

 泰童儿站在他⾝后,叹了口气,⾝形一淡,消失不见。

 竹应叟一咬⾆尖,闷哼一声,一口鲜⾎噴了出来,在空中迸成一团⾎雾。他伸出苍老的手指,在空中疾速画着,似乎在写着什么字,随着他指尖的画动,空中的⾎雾似乎也被某种力量控,开始在空中飞旋起来,然后猛地一声击打在竹幡⻩布之上。

 噗的一声。

 鲜⾎落在⻩布上,写成了数十个森然中夹杂着清柔之意的楷体字。

 “上清化云,云飘万里,里竹外桃,桃红三千,千里风起,起正意以清心,心定!”

 …

 竹幡上每字之间,并无标点符号,一字呵成,虽是楷体字,但字末鲜⾎淋漓,将每字都连在了一处如游龙行云一般,毫无停滞。

 云与云相依,那一点赫然殷红,凝如朱砂。

 二字并不相同。

 桃与桃相似,那数点洒洒若雨,如⾎雨降世。

 二字亦不相同。

 心与心相连,点点如杜鹃泣⾎,忍人间惨景。

 二字似同非同。

 …

 竹应叟猛地一顿竹幡,幡上⻩布的那些⾎字咒语猛地亮了起来。每一个字地四周都似乎被绣上了一道青素发光的边纹,看着异常美丽。

 最末那两个心字猛地一黯“心”字上的三个点竟似乎要从竹幡上跳跃出来。

 殷红的点,像⾎一样。心头之⾎。

 竹应叟地面⾊苍⽩着,膛猛地一动,心⾎来嘲,自喉间噴出…却不是一团⾎雾,反而是一道素青的光雾,随着竹幡的指引,⻩布的轻扇,缓缓然向着基地A区內的每一处中毒人群聚集室里飘去。

 这是他的本命真元,木门长老的最后一口”气”

 青雾一上人⾝,果然中毒人群的溃烂之象马上有所好转。

 竹应叟扶着青竹幡。脸上苍⽩之⾊大作,皱纹渐起。看上去无比疲惫,忽然缓缓叹了一口气,一直闭着的双眼里急速转动的眼珠也安静了下来。

 他就这样扶着青竹幡,稳定地站在A区地门口,就像是保佑家人平安的门神一样。

 “竹老已经归去。”

 泰童儿站在小室地门口,离那张病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坐在上的泰临川。

 泰临川此时正盘膝坐在上。双目微闭,两手结着道诀,轻轻搁在膝头,似乎正在抵抗着什么。

 他的眉头微微动着,似乎体內感受到了某种痛苦。

 空气换系统还在正常地运行,小室內有风吹过,窗上那个薄薄的晶电视上,也正是风吹草低的场景。

 风拂过泰临川微的眉,一丝眉⽑颓然无力地落了下来。

 …

 “很厉害地毒。我也没有办法出来。”秦临川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的儿子,淡淡道:“找到那位仙家没有?”

 秦童儿微微低头:“没有。已经‮出派‬几个小组突进地面,但没有消息回来。”

 秦临川叹了口气:“实力相差太远,本无法发现仙家,便要送命。”他从病上站起⾝来,忽然眉头一皱,摸着口,很小心地转⾝向着头咳了两声。

 “⽗亲…”泰童儿抬头,微微皱眉。

 “在这儿等死吗?”泰临川微笑道:“我上地面看一看。”

 “是。”秦童儿退出门外,让开一条道路。

 泰临川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轻声道:“之所以六处会落到今天,我应该负主要的责任,是我将这些人拖⼊到这场很没有道理的战箐当中…但…我其实只是一直想找个出路,想在如今这个社会中,给修行的人们找一个出路,找到我们应该有的角⾊,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泰童儿笔直地站立着,像个军人一样沉默着。

 “有两座大山一直庒在我们的⾝上,一边是天庭,一边…”泰临川微笑道:“我与竹应叟是同代师兄弟,你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我们小时候经常要在天下各个寺庙里扑杀一些很神秘的人物,那时候的惨状,其实比今天好不到哪里去。”

 “更可怕地是,上代的上三天弟子,在付出数百甚至数千人的代价,上承天旨,在寺庙里抹去那些神秘人物地痕迹后,还被迫要去归元寺。”

 “如果九四年的时候,梓儿能够杀死归元寺里易天行的师傅,那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事情,我可以很容易地做出选择。”

 “很可惜,没有。”

 “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不愿意再承着天,把你们这些年青人的鲜⾎洒在那些地方。”

 …

 …沉默少许,秦临面⾊闪过一丝莫名之⾊,缓缓说道:“也许我错了。”

 泰童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听见⽗亲的话。

 泰临川嗜茶,茶不离手。已经中了毒,虽然眼下用強大的道力庒制着体內地毒素,但如果上地面遇见仙人,双方战。必然会毒发⾝亡。

 泰临川的⾝体渐渐在空中变淡,用着瞬移的法诀,离开了这处基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保住竹应叟遗骸,半小时后如果没有消失,全员撤离,去昆仑。”

 昆仑是上三天的发源地,但如果撤离地话,这基地里的人们至少有一半会在‮狂疯‬的幽闭中死亡。

 戈壁之上,太已经过了最⾼点。耀眼的⽩光缓缓向西移去。荒漠之上并不多见的黑石小丘的影子也被渐渐拉长,影就像噬人的恶魔一般。悄无声息地占据着⻩沙的领地。

 影的尽头,是一处浅浅的坟起,上面有些耐寒耐热耐旱地坚強植物,细枝低伏,上面的小叶子细不可见,密密⿇⿇地爬満小丘,很明显已经生长了许多年。

 此处离西夏王陵约有数百公里。在古时候时常有过往地商旅,西域⾎火中的战士长眠于此,地下浅表有很多暗中移动的流沙,所以时常有古坟被流沙从地下带了出来。

 这种浅浅的坟起四处皆是,毫不起眼。

 但如果有人细心去观察,一定会发现这处坟起有些异常,在沙面上的那些伏地植物表面,在那层薄薄的灰层之上,似乎闪着某种幽黑的光芒。看上去死气沉沉。

 比死坟更加死气沉沉。

 …

 在沙坟之中,昊天君吕岳正双眼紧闭躺着,他地⾝体与四周的温度一模一样。完全地与自然融为了一体,黑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眉⽑头发似乎都被什么烧光了。

 他一直暗中跟着周信与泰临川,本意是想通过泰临川,找到那些像老鼠一样躲着的人类修士。料到最后,却发现了如今人类的武器竟然恐怖到了这种境界,他虽然躲在数十公里之外,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核爆后的⾼温強光伤害到了这具脆弱的⾁⾝。

 所以他潜伏了下来,一面疗伤,一面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进行‮狂疯‬地报复。

 他并不知道六处地秘密基地在哪里,基地深在沙下,又有大型结界保护着,所以神识无法探出,所以他采取了更霸道的方法。

 …

 静静躺在坟莹里的昊天君一丝动,却有很多黑气缓缓从他地肌肤上渗了出来,形成一道宛若实体的恶毒气息,气息似乎比空气要重一些,沿着他的⾝体滑了下去,然后渗⼊进了沙地之中。

 施毒,仙人的施毒。

 方法很简单,效果很恐怖。

 此时罗布泊四周数百青方公里的沙地下,除了基地那处,已经再有一个活着的生命。顺着流沙,顺着暗河,顺着植物的系,仙家的瘟疫正铺洒在每一粒沙间,每一滴⽔间,每一个生命的体內。

 远处一个洞⽳里的沙鼠们吱吱叫着,似乎十分害怕,然后缓缓倒下,十几具老鼠的尸体,渐渐化作⻩⽔,渗进了沙土中。

 更远处一条暗河的出口处,一只⻩祟正在饮⽔,只喝了一口,便仆的一声摔倒在浅浅的河⽔里,无力地翻着眼帘,露着木然毫无生气的眼⽩,角流出恶涎,滴⼊⽔中。

 ⽔灌⼊沙中,更远处的胡扬林被沙漠上的热风吹拂着,树⾝似乎在一刹之间变脆了,热风一吹,一看片胡扬林,喀的一声齐斩断,就像被某个行刑官施了残酷的斩之刑。

 数百平方公里內,已经快要没有生命活动的迹像。

 …

 昊天君仍然静静地躺着,似乎正在香甜的睡眠,知梦中是什么样可怖的景象,竟他让的角泛起了淡淡的、森的笑意。

 远古之时,他便是一方瘟神,杀人无数,生生造了数次浩劫,最终被那金⾊的杀神鞭儿一挥,脫离了这个人间,列⼊了仙班。

 他一直很可惜,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布疫神通,再也无法享受那种看着生命渐渐枯萎的‮感快‬。

 他喜那种感觉,每当鼻子菗*动时,都能回忆起那抹香甜的死亡的味道。

 “该死的鞭子。”

 鞭子让他的施疫神通下降了许多,加了诸多噤制,现在再也无法在空气中布疫,这一点让昊天君吕岳记恨了千年。

 施疫是天条噤制的法术,但他不想管这么多。能在人间大开杀戒,已经让他很有些不慡,如果不是想到武当派,嵩山派,崂山派,这些人间修士门派在天上都有后台,或许他会在来到荒漠之前,先将那些与六处蛇鼠一窝的修行人类全数杀光。

 当初五公主之所以选择昆仑派抚顶授仙诀,也是看中了昆仑派在天上没有什么后台。

 …

 西谚中:上帝的鞭子是指的东方的游骑兵。

 吕岳并知道这个,也不会去想知道这个,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是上天的鞭子,来惩罚这些不敬的人们,而不应该被那些可恶的挂着正派仙容的仙家们,用鞭子限制自己的神通。

 不过也很満意了。

 他微笑着,静静躺在千年荒坟之中,感受着体內的疫气缓缓了出来,缓缓向地下渗去,缓缓杀死着无数的生灵,感觉十分美好…就像是一个对人间充満了怨恨的木乃伊。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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