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声音
“我希望你随时可以出发。”碧达夏雪说。
“我随时可以出发。”蒂姆说。
碧达夏雪专注盯着男人的眼睛,确定他心中的确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満意地点点头,从怀中逃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他。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这个时候,在你认为合适的时间点从下⽔道离开,而我也会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机从正门离开。”
蒂姆紧紧攥住那个小袋子,感受到掌心上那硬坚的起凸,心中好似流淌着一股冷泉,整个人的精神顿时抖擞起来。他用力地点点头。
“祝你好运。”碧达夏雪在离开前,回头对他说到。
“也祝您好运。”蒂姆点点头回道,他明⽩,虽然这位三公主殿下的实力要比自己強一大截,可是从正门离去的选择同样是为了给他打掩护,这很可能会让她在第一时间遭受更烈猛的攻击。
有了美杜沙家的协助,从炼狱城错综复杂的下⽔道离开的话,就算对方也同样知道所有的出口,要狙击自己,也至少得在六个以上的地方都埋伏有人手——这对于他们在本地能够调动的人手来说,无疑是个大⿇烦。
蒂姆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中,在
上打开了那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颗看上去普普通通,却给人一种异常直觉的石头,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图。蒂姆将地图打开,上面并没有密密⿇⿇的线条,只有六条曲折迂回的路径,美杜沙家当然不会将整个下⽔道的蓝图摆上台面。这张⽪纸格外轻薄,而且柔韧,蒂姆从上面感到了炼金的力量。这张地图若非碰到相当程度地暴力和⽔火,否则是不会轻易损坏的。
而在地图的左下角,似乎在⻩昏的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蒂姆将地图抬起来,在窗边的
光下调整了一下角度,原来是用一则用特殊墨⽔写的留言。上面告诉他这张地图所具备地特殊功能,以及销毁这张地图最有效的方法,并让他一出到城外就立刻销毁。而在文字的最末端。他需要在留空地地方用自己的鲜⾎写上自己设定的记号。
蒂姆咬破食指,在空⽩处画了一个花式签名,这是蒂姆自行设计的签名,而他也从来没能在正式的场合使用过,甚至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在他尚未成为真正的法师或学者前,是用不到这东西地。可是。法师学徒仍旧怀着崇敬,在很小地时候就开始了自己未来签名的设计。
真没想到,第一次用到它时,竟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蒂姆心中有一股热⾎逐渐开始沸腾起来。他看着这个⾎⾊的记号浮现并扩展到整幅地图,完全取代了那些路线,心中想着: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就是离开的时候。
帕德菲斯的离去,蛇发者的重伤,以及碧达夏雪地选择,让蒂姆升起一种迫切的情感,这种情感又让他感到一种不定安的气息渐渐以这间房子为中心涌了过来。
他决定不告诉任何人,也尽量不让任何人察觉地,就像老师那般,静静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追踪他的一定都是精于此道的刺客吧,有意思。就让我们来看看。法师的智慧和刺客的直觉,究竟哪一个更加厉害。
蒂姆迅速将装着灵魂石的袋子扎好。和地图一起揣进怀中,然后打开行李箱,想了想,调配了一些施法材料。他将要施展一个小伎俩,点子是从孩童时期捉弄大人时想出地,而此时用上法师地手段,他相信会更有效果。因为,只要对方还是人类,就不免会有类似的误区,同样地手段因为可以重复施展却保持效力,所以犯人们来乐不疲此,不是吗?
一切都准备完毕后,夜幕已经开始降临了,最后的夕
残光,宛如让所有的景物失去了⾊彩,只剩下灰⾊,也只有显得无比苍⽩的灰⾊…法师学徒听到了狗吠声,平时它们也是在这个时候叫唤,可是此时在他听起来,依稀夹杂着什么其它的东西。
他不再迟疑,低声昑诵咒法,平摊的掌心中,屑末状的施法材料像被人吹了一口气般,猛然扬起来,每一粒都散发着法力的灵光。它们瞬息间膨
繁殖,好似蝗虫群般以某种韵律飞舞,不过几个呼昅的功夫,就彻底充塞了整个房间。
被环绕在无数嶙光中的法师学徒,就这般淡化,最后彻底熔化在不可视的空气中,房间焕然一新,无论味道还是痕迹都没有剩下。
这个声势比起老师来说,当然大得多,但是蒂姆相信,它同样好用。
街道上一眼望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人影却像是从虚空中悄然出现般,无声无息地跃⼊小楼的独院。女仆们在忙碌自己的工作,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房子里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实际上,这些影子
本就不会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要做到这一点很简单,只需要严格遵守训练时的理论。
这就是让人感到遗憾的地方,只靠眼睛和耳朵来辨认环境的话,人类的世界其实是很狭小的,而这也正是相当多的刺客伎俩大行其道的基础。
厨房传来晚餐的香气,女仆拿出新的桌布朝饭厅行去,人影如同幽灵一般,跟在她⾝后不⾜一公尺的地方,然后展开被晚风吹拂一般的脚步来到二楼。
他尝试推了推房门,门锁着,但是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从门
间传来,让他升起不祥的预感。此时,他心中已经有底了,但还是在门锁间捣鼓了一下,推门走进去。
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房间好似经过了一番彻底的大扫除,甚至连一丝人味都没有,就好像刚砌好。还没住人一般。那种异样的气息就是这种整洁崭新的味道造成的。
即便如此,他仍旧很仔细地查看了房间中任何看上去能够蔵人和蔵物的地方,以防这种环境不过是种障眼法。
最终,徒劳无获地确认结果让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至少你不能抹去路线上所有的痕迹。”他心中暗道,将窗子抬了起来。朝外面眺望。
他相信一点,那就是如果这个法师学徒能够用“维持原状”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行踪,那么他就不应该是一名法师学徒。而他在这个房间使用的手段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他敢再重施故技。这种清新就会成为一个明显的标记——不过,刺客先生并不认为那位法师学徒有这么愚蠢,毕竟他可是从痛苦之王地手中活下来的勇者之一,要做到这点,可不是光凭运气就行的。
他拉下面巾,用敏锐地嗅觉追寻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那种清新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仍旧在空气中划出一条不可视的曲线。
真可惜,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这种灵光一闪的点子,这种不借助施法材料,就无法使出的法术伎俩,残留着相当大地后遗症啊——男人露出宛如恶狼地笑容。似乎在对蒂姆的背影如此说着。
“蒂姆先生,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女仆走上来,发现法师学徒的门竟然一反常态地打开了,她错愕地朝里边张望了一下,结果同样被那股整洁清新的味道吓了一跳。然而,房间里空
的,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窗户打开着,风夹着昏暗的夜光卷了进来。显得格外地冷清。
女仆这时才完全确定。客人已经离开了。或许不会再来了吧,她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于是走上前去,朝窗外四下扫了一眼,将窗户关了起来。
当晚,整个炼狱城在一种安宁的气氛中动
起来,这股令人稍微感到异样的低气庒很快席卷了每一个有心人。刺客们已经从这股不寻常的气息中,感受到一种
越的涟漪,它正将整个城堡的
影串联起来,传达给每一个同类相同的讯息——这又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夜晚,属于影子们的狂
节。
“来啊,在
影和夜风中奔驰,用平时深蔵起地锋利爪牙撕开同类地喉咙,用他们的鲜⾎和生命灌溉自己地价值。”麦尔斯站在旅店的房顶上,低声呢喃着。在他的不远处还有更多的呼昅,他们⾝体的一半熔化在黑夜中。
他们打量着彼此——是否动手,只看是否有价值,对于刺客来说,只有
战后的生存与否才能代表实力的強弱,因此,心中亦不存在畏缩和胆怯。
生代表強,死代表弱,反过来则不成立,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等价问题,而是一个逻辑问题。
最终,只有一名刺客留了下来。
“你的同伴都走了呢…能否请你告诉我,你们究竟在追逐什么东西?”麦尔斯首先发话道。
“我知道你,无影者,没想到你竟然潜伏在炼狱城。”那名刺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散发出一种奋兴的灼热:“你的头颅给巴拉兰卡太可惜了,就让我在这儿认领了吧。”
“你难道不会听人说话吗?蠢货。”冰冷的话声是在刺客⾝后传来的,他不噤打了个寒战,猛然反手撕裂了⾝后的
影,迅即在房顶上腾跃着。虽然看不见无影者的踪影,但他仍旧能够感觉到那道视线从未在自己的脖子上离开片刻。无影者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简直就是侮辱和挑衅,在这一瞬间,他决定示弱以敌,然后出其不意来个狠的。
比夜更深沉的影子在跃动,击撞,分开又汇合,没有声音没有火花,甚至普通的路人行过时,也无法察觉
影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偶尔风吹来,将⾎丝甩到路人们的脸上,他们犹自毫无所觉地念啐着天气。
场战几经徘徊,又转回旅馆近旁的死巷尽头。企图成为猎人的刺客被狠狠砸在墙壁上,在软弱无力地掉在地上前,头部又被冰冷沉默的男人抓住。在墙壁上砸出一个⻳裂的凹陷。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地,从
战的一开始,就有一股力量完全抹消了声音,这是麦尔斯之所以被称为无影者的力量——由他自己开发出的刺客技能“雷电网”的实用化变种。
他将之称为“无声结界”
无声结界的力量并不只是消除声音而已,实际上,借助这种电网地力量。他无论做什么都好似隔着一层膜,可以不留下任何自⾝的痕迹,甚至能够漂浮在半空中。速加自⾝的移动,锁定结界內任何物事最细微地轮廓、行踪和声息。
以及,让闪电的力量在无形中渗⼊对方体內。
刺客的眼睛、鼻子、嘴角和耳朵中都涌出鲜⾎,整个人被麦尔斯用右手顶在半空,四肢无力垂落,只有微微起伏的
膛可以证明他尚未死去。
“你们在狩猎什么?”麦尔斯再一次问道。
“呵呵…咳咳…原来你是刚到这里啊。”刺客艰难地发出沙哑的笑声。他顿了顿。说道:“好啊,我告诉你…咳咳…蛇发者弄到的三,三颗灵魂石,可能有一颗或者更多,被,被八勇者之一地。学徒带走了。”
“灵魂石?原来如此,怪不得整个城市像掀翻了一样,让我想睡个好觉都不行。”麦尔斯冷哼一声道,既然已经了解原委,他才不愿被纠
进这种⿇烦中呢。
“从现在开始,你没机会睡…”刺客地话没说完,就被麦尔斯用力掐断了刺客的脖子,然而,他的尸体怪异地膨
起来。
麦尔斯一脸惊疑地松开尸体。纵⾝向后跃开。因为没有声音。好似一切变化都以一种清晰缓慢的姿态发生着——⾼温火球击破尸体起凸的⾁瘤,一瞬间将其烧成灰烬。然后意犹未尽地呑噬了巷子的尽头。
以尸体为中心,周围地墙壁和房舍变得千疮百孔,颓然倒垮,然而,这一切都被无声结界消弥了最惹人注目的征兆。
麦尔斯回到房间里时,⾐服被⾼温烤得泛⻩,边缘还有焦灼的迹象。
“真是狼狈的样子呢。”碧娅娜呼地从
上坐起来说,被单从她的肩膀上滑落,露出和纯清面貌毫不相符的宏伟
部。
她毫无掩饰之意地转向男人。
“杀了几个?”
“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过他的火焰爆震相当⾼明,而且,按照最后使出的那种技能变种地形态判断,估计是死士吧。”麦尔斯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怎样?发生了什么事情?”碧娅娜兴致
地跑了过来,撑着下巴盯着他。
“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麦尔斯说到。
对于男伴这种避重就轻地回答感到不満,碧娅娜皱了皱鼻子。
“别这样,我们不仅是杀手,还是报情掮客啊!说不定可以卖上一个好加钱哦。”
“笨蛋!全城的人都知道地消息,一分钱也不值!”麦尔斯露出十分不⾼兴的表情:“而且,很可能马上就有⿇烦事上门了。”
“啊!到底是什么事情嘛!”碧娅娜不甘地娇声道。
“是灵魂石哦。”一个声音在门口回答她。
碧娅娜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朝门口望去。带着半边金属面罩的女刺客站在月光中,眼眸反
着利刃般的光芒。
在她的脸颊处有一道深刻的刀疤,碧娅娜顿时记起来者的⾝份。
“疤,疤脸姐小?”在这个时候会再度见到她,是碧娅娜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这在麦尔斯的预料当中。
“我就说吧,有客上门总没好事。”男人站起来,⾼傲地抬起了下巴。
“最⾼级的套房呢…”疤脸走进来,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随意打量着房中的摆设:“住一个晚上至少要一百个金币吧?啧啧,真是奢侈的家伙,我给你们送钱来了唷。”
“啊,原来如此,麦尔斯,接客了。”碧娅娜手脚俐落地为疤脸拉开了位于麦尔斯对面的椅子“嘿嘿,疤脸姐小,您真是找对人了,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报情掮客、窃贼和杀手,只要花费稍微⾼一点的价格,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惊喜,绝对超值!”
“嘿,碧娅娜,你不是在她那儿领工资的吗?”麦尔斯揷口道。
“哈哈…我倒是很想进女妖塔工作呢,可惜我最不拿手的就是侍候小庇孩了。”碧娅娜嘻嘻笑着说。
“那你得跟我们的疤脸姐小学学才行。”麦尔斯把话锋投到正对面的女同行⾝上:“喂,女人,蛇发者的那
东西够你添吗?”
“味道还不错哦。”疤脸毫不着恼地将双手
叠撑住下巴,眯起眼睛盯着男人:“你要不要来尝一尝呢?对了,我们分手的时候,好像还没帮你
过吧,可怜的家伙,现在是不是想开荤了?”
“…你是来找碴的吗?”麦尔斯哼声道。
“如果你想找碴的话,⾝为东道主的我很乐意奉陪。”
“好了好了,大家别那么大的火气,在商言商嘛,做完生意大家就是好朋友了。”碧娅娜柔软的声音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搅拌了一下。
“算了,不跟你这个花痴女人一般见识,找我有什么事?”麦尔斯说:“先说好,我绝对不要跟灵魂石有关联。”
“当然,和灵魂石没关系。”疤脸揶揄地说:“我只是要你⼲掉几个人,顺便查一查那些家伙的源头而已。”
“你要我做八勇者的学徒先生的保镖?”麦尔斯冷笑一声。
“不不不,那真是大材小用了,你最近的耳朵是不是有点不好?”疤脸说耳朵,却用食指敲了敲脑袋:“我只需要你进⼊下⽔道,守在那儿,⼲掉几个经过那条路的家伙,然后顺便查一查他们的幕后指使者的报情而已。”
“哈,没想到美杜沙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连
战对手的情况都还没搞清楚吗?”麦尔斯一脸嘲讽地说:“我说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疤脸。”
“一个问题,做不做?”疤脸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不做!”麦尔斯用最清晰肯定的声音回答道。
“一个人头一百金币,查出幕后者一千个金币。”疤脸这是对站在⾝旁的女人说的。
碧娅娜一个劲地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就包在麦尔斯的⾝上!”
“喂!死女人,蠢货!你耳聋了还是没长大脑?你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吗?”麦尔斯用力敲着桌子。
不过两个女人都将他视作空气,自顾自地
易起来。
“知道要怎样的报情才能算钱吧?”疤脸问道。
“当然,我们可是专业的,不过,能不能再把价钱提⾼些?要知道,如果是你们都搞不到的东西,现在这个城里除了我们也不会有其它人能搞到了。”
“只要货的成⾊⾜,价钱不是问题。”
“你们两个家伙竟然敢无视我!”麦尔斯脑门的青筋似乎都要蹦了出来。
“不要生气嘛,麦尔斯,生意归生意,私怨归私怨,我们这一行本来就不能将两者混在一起吧,那样太不专业了。”碧娅娜如此劝慰道。
“那么,我就等两位的好消息了。”疤脸站起⾝来,忽然俯⾝在麦尔斯的耳边,轻声道:“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看起来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吗?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在这个城堡里只有也只能有一个声音,下次记得对我客气一点。”
说完,她拍了拍男人的脸颊,转⾝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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