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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花灯(三)
 死,六十七;伤,四百四十二。(手打小说)

 雍正四年的中秋灯会,留给清苑城的,只有无尽的悲,与沉重的痛。

 伤亡数字报上来时,原本哆哆嗦嗦的清苑知县立时软倒在地;⾝为知府的朱之琏脸⾊越发灰⽩,眼神直直的,已经没了生气。

 这会儿功夫,唐执⽟与清苑城里其他‮员官‬也相继赶到,大家的脸⾊都十分难看。

 这一年,风调雨顺,政令通行,本当是收获的一年。

 不想不想,却是乐极生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场上督宪曹颙。

 曹颙长吁了口气,道:“死者,抚恤;伤者,全力救治!”

 众人齐声应诺,曹颙便给众人安排了差事,维护治安,安抚伤者,抚恤遗属,等等。

 待众人散去,曹颙才转过头来,对朱之琏道:“事已至此,着急无益,朱大人还需保重。”

 实在是朱之琏的脸⾊太难看,让人看了心生担忧。

 朱之琏抖了抖嘴,却是未语泪先流,半晌方悲声道:“下官愧对清苑百姓…下官是清苑罪人…”

 旁人还好,刘川却是与他宾主多年,晓得他的禀,脸上露出哀⾊,望向曹颙的目光,多了几分祈求。

 曹颙见状,肃容道:“朱大人,这是作甚?六十七条亡魂需要超度,四百多百姓受伤待治。这个时候,与其自怨自艾,还不若尽好知府本份,还百姓一片安宁!”

 朱之琏心神俱伤,喉咙里⾎气翻滚。

 他却強咬了牙,点头道:“大人训斥的是,下官⾝为知府,就要为这一府百姓负责。即便有罪,也要先安顿好百姓再说…”

 总督府,內宅,西跨院,正房。

 小楼坐在西屋炕桌边,心不在焉地编着络子。地上站着个穿绿⾐的丫鬟,摸了一下桌上已经凉了的粥碗,皱眉望向座钟。

 看到座钟指向子初(晚上十一点),那丫鬟转⾝道:“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她原是李氏⾝后侍候的,长生分院后,她就被李氏给了长生。

 小楼撂下手中络子,起⾝道:“绣鹦姐姐,太晚了,会不会惊到老太太?要不,先去禀告太太,请太太打发两个人去书院接七爷。”

 绣鹦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七爷还是头一回回来这么玩,真叫人担心。”

 两人不再耽搁,留了两个值夜的小丫鬟看屋子,结伴去主院。

 深更半夜,各个院子里的灯都熄了,两人提着灯笼,拐了个弯,到了主院门口。

 上房里,却是亮着灯。

 绣鹦与小楼进了院子,厢房值夜的小丫鬟听到动静出来。

 “咦?绣鹦姐姐,小楼,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那小丫鬟认出二人,低声道。

 “有急事回太太,劳烦果儿妹妹帮忙通禀。”绣鹦轻声道。

 绣鹦与小楼是提着灯笼进的院子,即便蹑手蹑脚,屋子里也看到外头的人影。

 就见乐兰挑了帘子从上房出来,看到绣鹦、小楼两个,却是怔住。

 果儿忙上前,将二人求见之事说了。

 “七爷…”乐兰看了二人一眼,默念着,心跟着提起来:“太太尚未安置,我这就去回禀。”

 初瑜穿着中⾐,坐在炕边打瞌睡。

 曹颙先前打发人回来过一遭,只说知府衙门有事耽搁,晚些再回,让初瑜不用等。

 初瑜不放心,大过节的,若非出大事,哪里需要总督亲往去料理。

 听说长生⾝边的丫鬟求见,初瑜心里纳罕,口中叫“进”

 待听到长生自打晚饭后出门,至今未归,初瑜一下子站了起来:“糊涂,怎么不早点过来禀告?七爷是个懂事的,何曾有晚归的时候?”

 绣鹦红着眼圈道:“七爷去书院,是禀过太太的,走前同奴婢们说,与同窗们吃酒打牌,许是要迟些回来,叫奴婢们准备好夜宵等着。奴婢们煮了七爷最爱吃的芸⾖粥,热了三回,七爷还没回来,实在不敢再等。”

 不用说,这个时候没回来,**不离十是与同窗去灯会了。

 谁不晓得,现下清苑城里最热闹的,就是街里的灯会。

 十二那天,长生被人束着,玩得不尽兴,今儿再去,也不意外。

 只是灯会上,人来人往…

 初瑜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她吩咐乐兰道:“去二门,传话给吴总管,叫他使几个人去书院找七爷,再使几个人去灯会上。”

 乐兰屈膝应了,带了个小灯笼,提着灯笼去了。

 张义随恒生去了喀尔喀,现下总督府总管是吴茂。

 初瑜在內宅,不知前院的事儿。吴茂却是晓得,曹颙点了三百督标出府的。

 灯会上桥塌踩死人的消息,已经传到总督府。

 曹颙与蒋坚在知府衙门那边忙着清点伤亡人数,宋厚年迈,被曹颙打发人送回总督府。

 乐兰出二门,到前院寻吴茂时,吴茂正听宋厚说起街市上的惨状。

 听说长生没回来,吴茂与宋厚都变了脸⾊。

 吴茂片刻不敢耽搁,留了两个人在门房候着,自己带了几个人前往书院。

 宋厚也坐不住,曹颙只有这一个兄弟,是太夫人的心尖子,要是有个闪失,可不是玩的。

 他想要去知府衙门寻曹颙,又怕与长生走岔道,虚惊一场,便带了几个人尾随吴茂而去。

 等他耽搁这一会儿,吴茂已经从书院宿舍出来。

 “都熄了灯…七爷不像是在这边…”看见宋厚,吴茂苍⽩着脸,说道。

 两人的脸上,都多了凝重,不敢再耽搁,骑马快行,前往知府衙门。

 待看到长生站在曹颙对面时,吴茂与宋厚都松了口气。

 曹颙的脸⾊很难看,隐隐地带了怒意。

 长生额头乌青一片,左腮一道寸长的口子。他⾐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前襟上也洒了⾎渍。不知是不是吓到,眼神有些涣飘,面容呆滞,眼角泪痕犹在。

 见吴茂与宋厚联袂而来,曹颙长吁了口气,道:“莫非是惊动了老太太?”

 吴茂道:“是太太⾝边的乐兰姑娘到前院寻下的,只说太太吩咐去书院接七爷,没有提老太太。”

 曹颙闻言,面⾊稍缓,对吴茂道:“带这混账回去!”

 “是。”吴茂躬⾝应了。

 长生却是一把拉了曹颙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大哥,我不走,我想去瞧瞧张澳同郑仲平…”

 曹颙瞪了他一眼,道:“你非要将老太太也惊动起来才心安,是不是?快跟吴管家回去,明儿在老太太跟前,将口风瞒紧些,想个法子将脸上的伤圆过去,她老人家受不得这个惊吓。”

 长生被他瞪得一哆嗦,放下曹颙的袖子,脚下却仍不肯动地方,只可怜巴巴地看向曹颙⾝边的蒋坚。

 蒋坚心里叹了口气,面⾊平和道:“七爷先回去安置吧,张澳与郑仲平两个,并无命之忧。”

 长生“嗯”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才低着头随吴茂离开。

 见曹颙面露疲惫,宋厚劝道:“都快要到四更天了,大人也回去安置啊,明⽇还有得忙。”

 曹颙伸出手来,‮擦摩‬一把脸,道:“先生同非磷先回去,我再去看看那两个小子。”

 宋厚一晚上连惊带吓,确实有些熬不住,可不放心曹颙一个人,就自己回了总督府,请蒋坚陪着曹颙。

 曹颙口中所说的两个小子,是指长生的小厮张澳同郑仲平。

 前者是张义的长子,后者是郑虎家的老2。

 张澳比长生小,郑仲平比长生年长。

 当宝善桥塌时,他们三个并不在桥上,过后发生了恐慌拥挤,才将三小簇拥到桥边。

 郑仲平稳重,瞧着势头不好,护住长生与张澳两个,往桥下挤,这才避开最多的人流,逃过死劫。

 不过为了护住长生,郑仲平与张澳的境况都不太好,现下被送到城里最大的医馆庆余堂。那里的当家人,就是常到总督府问诊的宋老大夫。

 宋厚走后,曹颙与蒋坚便离开知府衙门,去了庆余堂。

 宋老大夫正带着宋氏子侄,照看这次踩踏事故中的伤患。

 见曹颙来了,宋大夫将手中的酒精棉,递给子侄。

 这些酒精,还是早些时候从总督府流出来的,没想到这回正好用上。

 “曹大人…”宋大夫上来,面露不忍,道:“有一个老者伤了肺腑,已经无力回天…”

 曹颙听了,只觉得口堵得不行。

 受伤的四百多百姓,分别安置在城里的十来家大小医馆,像这样的事例,不会只有这边一起。

 六十七人的死亡数字,还会有所上升。

 曹颙点点头,先看了几个伤重的百姓,而后去

 看了张澳与郑仲平。

 张澳伤了头,已经包了纱布,吃了药昏昏沉沉睡去。据宋大夫说,他的伤并严重,只是年岁小,受了惊吓,有些发烧。

 郑仲平的伤则重得多,两条腿都断了,胳膊也脫臼,最少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地…

 总督府,內宅。

 长生耷拉着脑袋,先到上房见过嫂子初瑜报平安,才由绣鹦、小楼陪着,回了东跨院。

 进了屋子,长生也不梳洗,直接进了里屋,嗡声道:“我乏了,你们先下去…”

 这一⾝的土,绣鹦与小楼两个怎容他立时就睡?少不得跟进来,服侍他更⾐。

 他抱着枕头,不肯起⾝,绣鹦叫小楼去投⽑巾,自己走到炕边,俯⾝扶他起来。

 一看之下,却是使绣鹦唬了一跳。

 长生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布満⻩⾖大的汗,脸⾊⽩得怕人。

 “七爷…”绣鹦颤声问道。

 长生目光离,一张嘴,噴出一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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