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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对月
 和颐志堂乐喜庆的气氛相反,樨香院的仆妇却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宋宜舂像困兽似的,暴烈地在屋里打着转:“…这小畜生,也不知道在皇上面前卖了什么,把皇上哄得团团转,竟然一副要为他出头的样子,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狠狠心把他收拾⼲净了,还开什么祠堂…”

 垂手立在一旁的陶器重却另有担心。

 他喊了声“国公爷”打断了宋宜舂喋喋不休的咒骂,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仆妇的屋子,小声提醒道:“您说,皇上怎么会知道当初世子爷和您生隙的事?一般人,可不会管这种事!”

 宋宜舂一愣。

 陶器重已道:“国公爷,我看这件事您不能大意,得想办法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才行。就算不能把今天的事说清楚了,也免得以后有人在皇上面前给您上眼药。只有千⽇做贼的,哪有千⽇防贼的?长此以往,我们就太被动了。”

 宋宜舂陷⼊了沉思。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却有个小小的⾝影灵活地从旁边的窗户闪过,窜到了一旁的花墙后,很快消失不见了。

 窦昭这边打赏完了仆妇,窦家人以及平⽇和宋墨好的亲友也都陆陆续续地得到了消息,特别是以后要常和五城兵马司打道的顺天府尹⻩祈⻩大人、如今暂时兼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东平伯,都差了得力的大管事送上了一份厚物。因而等到窦昭回娘家住对月的那天,静安寺胡同就显得格外热闹,不仅槐树胡同的一家人全都来了,就是猫儿胡同的纪氏和快要临盆的韩氏也都来了。

 窦世英觉得格外有面子,也不追问上次窦明宴请为何窦昭没有到的事了,直接问窦昭:“你打算在家里住几天?我也好让家里的人准备。”

 住对月。并不是一定要在娘家住満一个月,而是在姑娘出嫁后的一个月,有选择地住几天。

 “只能住个两、三天。”窦昭歉意地笑道“过两天世子就要上任了。还要督促官府调查我们府上走⽔的事,只有下次回娘家再多住些⽇子了。”

 出了嫁的女儿,因为特别珍惜和娘家⽗⺟相处的机会,最少也要住个四、五天的功夫。有的甚至是住上一个月,像窦昭这样只住短短三⽇的,非常之少。好在窦世英觉得女儿既然嫁给了别人家做媳妇,自然是要以夫家为重。并不以为忤,笑道:“住两、三天就住两、三天,到时候让砚堂来接你。”

 宋墨忙起⾝应“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喜。

 窦世英看着呵呵地笑。

 恐怕是女婿想让女儿早点回去吧!

 他看宋墨的眼神越发的温和了。和宋墨说起他的差事来:“你年纪小,不免会有人不服气。但千万不可为人倨傲,要知道,那些陈年的老吏是最不好惹的,他们多半经验⾜,又精通钱粮之道,甚至是和户部、兵部的那些胥吏都有私。他们有时候成事不⾜,可若是要使起绊子来,那可是一使一个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要谦逊谨慎,宽和大度,学会以柔克刚…”

 窦昭強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宋墨这家伙不收拾别人就不错了,别人想收拾他?通常都是秋后的蚱蜢,没几个能蹦跶得长的。而且⽗亲的这些话全是教人谦和忍让的,若真是照着他的话做,恐怕宋墨要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不过,宋墨平时待人接物都七情六全不上脸,现在有必要在⽗亲面前流露出这样一副天喜地的样子吗?

 这家伙,也太能装了!

 宋墨却一副乖乖受教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称“是”仿佛窦世英说的话全是金科⽟律,让窦世英在这个正三品的女婿面前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奋兴‬。

 ⾼升在门口探了探脑袋。

 窦昭忙道:“⾼管事有什么事?”打断了窦世英的唠叨。

 ⾼升窘然,连声道:“没事,没事。”

 窦世英却是脸⾊一沉。

 窦昭办宴请,窦明没去,说是要回娘家住对月,却事后连个解释也没给窦昭;后来窦明办宴请,窦昭虽然说礼到人不到做得不对,可她的话也有道理。

 两姐妹各打五十大板。

 所以这次他特意让⾼升亲自去请窦明,让窦明必须到,还让⾼升带话给窦明:“从前的事谁也不要提了,从今天起,两姐妹亲亲热热,要像一家人。”

 而此时见了⾼升的样子,窦世英哪里还不明⽩。

 窦明竟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本不放在心上。

 可当着窦昭的面,他若是细问,两姐妹的关系岂不是要更糟糕?何况还有女婿在场…这话一说出去,女儿在女婿面前还有何颜面?

 他強忍着心中的不悦,道:“外面的酒席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升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又有小厮来禀:“五老爷过来了,正和六老爷在厅堂里喝茶呢!”

 众人俱是一愣。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住对月,这是女眷的事,他一个做伯⽗的,怎么也来了?

 窦世英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对宋墨道:“走,去见见你五伯⽗去。他和户部那些人很,你趁着掌管金吾卫军饷的机会,和户部的那帮家伙混个脸,以后钱粮拨得快一点,不管是上峰还是下属,对你都会另眼相看。”

 宋墨恭谨地应“是”不卑不亢地跟着窦世英往外走,说出来的话却毫不掩饰地奉承着窦世英:“早就想请岳⽗为我引荐一番,只是怕岳⽗嫌弃我行事不稳重,一直没有敢提…”

 他和户部不能拖延长兴侯的军饷?

 他和户部不能把河工的账一分不差地按时结出来?

 窦昭实在是忍不住了,低了头无声地笑,去了招待女眷的花厅。

 舅⺟正和六伯⺟、五伯⺟说着话。看见她进来,朝着她招手。

 窦昭笑盈盈地走了过去,给长辈一一行着礼。

 五伯⺟上下打量着她,笑道:“这件玫瑰红的刻丝褙子穿在四姑的⾝上。真是精神。”

 “谁说不是!”蔡氏立刻笑着接了话茬“四姑今天戴的这支点翠簪子也很漂亮,瞧这凤头,做得多精神。眼睛亮晶晶的,像活物似的。”

 窦昭只是微微地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很是热闹。

 用了午膳,大家在花厅里开了几桌打马吊。

 窦昭好不容易才推脫掉。赵璋如就拉了她在花厅后面的小厅里说话。

 因为窦昭的婚事,舅⺟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定下十月初一起程。若是一路顺利。正好回去过年,因而赵璋如的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我们姐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窦昭想到了过几年就会随夫婿在京都旅居的大表姐赵璧如:“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你看我,三个月前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宋砚堂。你也不要这样沮丧才是。”

 赵璋如睁大了眼睛:“你喊妹夫做宋砚堂!”

 窦昭轻轻地咳了两声,轻声道:“一时失言!”然后和赵璋如开玩笑地眨着眼睛“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赵璋如嘻嘻地笑,又⾼兴起来,问起英国公府走⽔的事:“那些盗贼抓到了没有?你们真的打赏别人一千两银子?”

 “当然是真的啦!”窦昭和赵璋如说着话。看见六伯⺟从花厅里走了出来,笑着对两人道:“年纪大了,不好使了,不能久坐,出来走走。”

 赵璋如忙起⾝拿了个厚厚的坐垫:“您坐坐吧!”

 六伯⺟笑着坐了下来,问她们:“你们在说什么?说得那么⾼兴。”

 “说英国公府悬赏的事。”赵璋如笑呵呵地和六伯⺟说着话,六伯⺟笑昑昑地听着。

 窦昭却心中微动,朝着素心使了个眼⾊。

 素心进了花厅。

 不一会,出来对赵璋如道:“表‮姐小‬,舅太太让您过去给她看看牌。”

 “啊!”赵璋如讶然,但还是起⾝给六伯⺟行礼告退,跟着素心去了花厅。

 窦昭就挽了纪氏的胳膊:“六伯⺟,我陪您在抄手游廊里走走吧!”

 纪氏看窦昭的目光里充満了慈爱。

 两人在花厅外的抄手游廊里慢慢地散着步,丫鬟婆子们都在花厅的庑廊下立着,既可以随时听候花厅里的人的召唤,又可以照顾到在抄手游廊里散步的两个人。

 纪氏这才低低地开了口:“寿姑,我可怎么办啊?你十二哥,做了荒唐事,我谁也不敢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跟你吐吐苦⽔…”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已扑籁籁地落了下来。

 窦昭心里“咯噔”一声,隐隐猜到是窦德昌和纪令则东窗事发了。

 她忙安慰纪氏:“六伯⺟,什么事都有个解决的方法。您先别急,要是我不成,还有世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会在家里住几天,家里没有主持中馈的人,我跟⽗亲说,请您留下来帮忙。有什么话,我们晚上再说。”

 窦昭的镇定从容感染了纪氏。

 她点了点头,忙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由窦昭陪着在抄手游廊上又走了两圈,等情绪平静下来,这才轻轻地拍了拍窦昭的手,低声道:“好孩子,我没事了。我们进去吧!”

 窦昭“嗯”了一声,笑着和六伯⺟进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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