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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春日,如银丝般的细雨,吹落于上都长安城之中。

 状若棋盘的大街上,行人稀少,而离东市不远的刑场,却人山人海。三丈的瞭望台上架着一面大鼓,穿着红色半臂的大汉正在赤膊击鼓,鼓声仿佛雷,阵阵传远。

 有晚来的书生拼命往前头挤,但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他挤不到前头,只能听身旁的人议论。

 “许久未见车裂之刑了,此人到底所犯何事啊?”

 “哎,那是骊珠郡主,淮西节度使虞北玄的发。虞北玄起兵之时,将圣人的堂妹杀了祭旗,如今她落在圣人手里,怎能有好下场?”

 “既是虞北玄之,他就不管?”

 “虞北玄刚被朝廷打退到淮水以南,现在无暇它顾啊…唉,本是金枝玉叶落得这般下场。”

 周围一片扼腕叹息之声。闹市行刑本只适用于庶民和穷凶极恶之人,怎么也轮不到原本身份高贵的郡主。但如今朝廷为了表示与各大藩镇对抗的决心,特意杀儆猴。

 而且,这世上早就没有云南王府了。

 刑场之中,木嘉柔穿着麻的囚衣,黑发狼狈覆面。她的四肢和脖子都被绳捆绑,分别由五匹马牵引。马儿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蹄踏地,蓄势待发。

 她睁眼望着天空落下的雨丝,表情木然。到了此刻,反而没有前几的惊惧和恐慌,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那就坦然面对好了。

 淡而无味的雨水落入口中,蔓延出无边的苦涩。过往二十四年的岁月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现。

 她出生于南诏,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云南王,母亲来自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年少时为了跟淮西节度使虞北玄在一起,她不惜忤逆父亲,被逐出家门。

 后来,虞北玄奉旨娶长平郡主,她从发变成了平。但凭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走到了今

 及至元和帝登基,启用了一批极力主张削藩的大臣,陆续收归藩镇的权力。虞北玄派人到长安刺杀上朝途中的宰相和御史大夫,致一死一伤,震惊朝野。之后,朝廷倾全国之力对淮西用兵。

 她跟着他南征北战,却为保护他的老母亲,失手被朝廷的军队所捕,带回了长安关押。

 朝廷以她为饵,设下重重陷阱,虞北玄前来。她知道自己与他的宏图霸业相比,或许微不足道。可她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点点的希冀。

 耳畔忽传来宦官细的嗓音:“圣人至!”

 木嘉柔轻扯嘴角,想不到她这个死囚,竟然能得元和帝亲自监刑。

 元和帝登基不过几年,尚且年轻,是个有为的君主。政治上励图治,重用贤臣,改革时弊,极力修补着四十年前那场大留给帝国的严重创伤,重振朝廷的威望,国家渐有中兴之象。

 宦官走到刑场之中,看着地上蓬头垢面,难辨容颜的女囚,趾高气昂地问:“木氏,你可知罪?”

 木嘉柔没有回答。

 宦官冷笑:“木氏,圣人几番昭告天下,反贼虞北玄必知你在长安受刑,然他弃你于不顾,你心中不怨吗?再告诉你一事,虞北玄娶你,本就另有所图。如今你已经无用,他自然不会来救。”

 木嘉柔心头一动,却因为脖子被绳勒住,无法转头看那宦官的形貌。余光里只有一双被雨微的乌皮六合靴,十分干净,与周围的泥泞显得格格不入。

 “你委身于他之后,她借你父亲之手,得到了南诏每年一成的盐铁。再通过崔家之名,为自己广罗人才。如今,他羽翼已丰,与武宁节度使结盟对抗朝廷。武宁节度使有一爱女尚未婚配,因此他才杀长宁郡主,弃了你。”

 木嘉柔脑中轰然一声炸开,原来她被逐出王府以后,阿耶和阿娘还在暗中帮她?这几年,他对她的好,竟是因为这些?他说去武宁节度使那儿求援,前途未卜,要她留在蔡州等消息,原来都是假的!他早就弃了她,做好另娶的准备!

 她的手渐渐握紧成拳,眼眶发烫。脑海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他们的离间之计。可她都要死了,他们编这些谎言又有何用?

 当初阿娘也跟她说过,虞北玄与她在马市上的相遇并非偶然,是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只是那时她不肯听罢了。

 雨始终未下大,长安的春日还带着寒峭。冰冷的雨水滴在她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汹涌地滚落。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付出了青春,放弃了身份,抛弃了家人。到头来不过是他大业途中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如此愚蠢!

 “行刑!”一道威严的声音自监刑台上落下。

 五匹马在马倌的指挥下一并向前,将她从地上拉起。四肢被撑拉到极致,十分痛苦,勒紧的脖子也让她窒息。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说!”刑场之外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引起人群中一阵喧哗。但周遭的声响在她耳边逐渐远去,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她已生无可恋,只求一死。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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