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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杨宗志等人顺着颜飞花皓洁的手指尖看出去,目光越过城墙,见到望月城东侧的高山上,苍松的尽头,哗的一闪,燃起了阵阵星光般的灯火,由于距离非常的遥远,只能瞧清楚山头上骤然一亮,如同千万只萤火虫熠熠生辉。

 杨宗志的眉心微微一皱,一时还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那侧都是荒山,平里根本没有住人,就算偶尔有人路径那边,也最多点燃一两个火把照路,像眼前这般千万个火种一起点亮,却又意味着什么。

 李十二娘背着长剑走到他身后站定,也一同看见了山头上的怪像,她柳叶般的细眉一跳,却是小身子都颤了起来,别看她平里大大咧咧的毫无畏惧,实则也和一般小姑娘那样,害怕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就比如说眼前,山头上小小的火光,点燃了一大片,看着…便好像传说中的夜路鬼火,或许只有鬼魂之,才能燃起这么大一片光芒,将整个山头照的透亮。

 众人正各自沉间,倩儿却又娇声唤道:“志哥哥,你…你看那一边。”

 大家又一齐转过头去,见到倩儿一手死死的捂住嫣红的嘴角,一只小手儿却是高高举起,遥遥的指向了望月城的另一面,大家抬头一看,见到西侧的高山上,也如同对岸一般,燃起了数不尽的烟火,不过这边距离的更远,烟火看着飘飘渺渺,极为不真实。

 杨宗志皱着眉头向西侧走了几步,心头暗暗沉:“难道…那一直不见踪影的两三万人,便是爬上了两侧的高峰?”他可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装神弄鬼的他见得多了,最最厉害的便是那呼伦山上的冥王教主,到头来,还不都是欺世盗名之,眼前灯火重重,必然有许多人围在山巅上,点燃了火把或者松香,但是…如此作法,图的又是什么呢?

 东西两侧的山崖和望月城之间留了数百丈的悬壁,除非蛮子兵都长了翅膀,否则的话,是万万不可能通过两侧飞渡入城的,因此杨宗志一直叫候武留意着南门外的动静,却对东西两侧未作半点防范,此刻北门攻城势头不减,南门外却是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下了城楼后,便又见到了眼前的奇景。

 “作甚么呢?”身边香风一动,史艾可凑到杨宗志的身边站下,酥的娇躯斜倚在他的胳膊上,一只小莲足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触地,看到此刻奇怪的一幕,她倒是没有半点慌乱,而是甚为有趣的仔细盯着,灯火反在她娉娉的美眸中,泛起丝丝清幽的亮

 候武大惊道:“不好!杨公子,蛮子…蛮子这是因为北门攻城不利,所以将箭兵调上了小栾山,想要自高向下施箭,死咱们那。”

 大家听得面色一愕,顿时一齐明白过来,原来那山巅上的亮火,每一处便是藏有一个蛮子兵,距离这么远,他们如何能攻城,唯有放箭,才算有效。

 蛮子的箭队独步天下,他们从小不事耕作,只会骑马狩猎,因此人人都是神箭手,再加上他们的膂力大,弓箭做的又重又硬,寻常南朝人可以挽一,二石弓,他们大多数都能挽三石乃至更多,竹箭一出去,远的能达到上百丈,而且几十年前掌握了铁器冶炼术后,他们更加如虎添翼,铁箭便能的更远更准。

 南朝和北方四国征战多年,在这箭阵上吃了数不尽的亏,蛮子这些都是先天的优势,就好像他们的战马,既能受冻耐寒,又能挨饿,这些都不是南朝可比的,因此这些年来,朝廷下定决心研弩器,期盼挽回这些无法弥补的劣势。

 大家听明白候武之言,不稍显慌乱,人人左顾右盼,杨宗志皱着眉心,摇头道:“做不到的。”

 “作不到…?”候武奇道:“什么作不到?”

 杨宗志抬头仰望西侧的山巅,目光炯炯有神,口中却缓缓说道:“我是说,蛮子调集箭兵上山,妄图四面齐,这法子…是作不到的。”

 他说话间,伸手向上一指,接着再道:“这两侧的山巅距离此地足足三,四百丈有余,就算他们站得高,可以借助山势,可是眼下到了年关深冬,北风凛冽,竹箭,木箭尚且不提了,即便是采用铁箭,也挡不住寒风这般劲吹,蛮子的膂力是大,却没大到可以穿过北风,飞出几百丈,还能在准心上的,因此今候大人和我谈论守城时,我说东西两侧不必用兵把守,当时我到这里看过一次,自思就算以我的膂力,也难以从那头准靶心,蛮子营中或许有几个强过我的神箭手,但是人人如此…我却不敢相信了。”

 众人听得心头一轻,他们当中,不但史艾可,柯若红,倩儿等人,便连候武都对杨宗志所说笃信十足,他说那边用箭不准这里的目标,那么就算有箭过来,也只能是飘飘摇摇的箭,如同被风吹散的纸鸢一般,准心一下去,威胁自然大减,便不用这么放在心上。

 果然杨宗志话音一落,两侧的山壁上传来腾的几下巨响,听着就好像北门下出箭雨的声音,接着无数个呼啸声在头顶上响起,一个个火星好像流星一般向城中坠落而来,箭尖上带有闪闪亮光,因此可以清晰的看见一道道轨迹,划着弯弯的弧线,斜斜的坠落下来。

 李十二娘等人一看,俱都咯咯拍手娇笑起来,情形看起来和杨宗志说得分毫不差,他说蛮子的铁箭不到如此远,果然进城中的,只有不到一半之数,而且就算那些勉强进来的,也都是歪歪斜斜的,不要说什么准心伤人了,甚至有的,都被狂吼的北风吹得头重脚轻,横躺着,或者倒跌着落入城来。

 两侧的箭雨数万枝,落入城中只有一万出头,守军却是安然无恙,众军打的累了,兀自还靠在城楼上,甚为有趣的盯着横七竖八的箭雨跌落下来,年关到了,大家都放过烟花,但是眼前这种万花齐黯的场面却是极为少见的。

 陶老幺等人甚至站在城楼上,看得哈哈捧腹大笑,自思蛮子看来是急昏了头,打不进凤凰城,便想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怪主意,古有诸葛亮趁雾草船借箭,今有蛮子自己乖乖双手奉上,好不壮哉。

 箭雨落入城后,跌的四处都是,有的落在房顶屋角,有的却是跌入池塘水榭,过了一会,城中弥漫起一阵淡淡的雾气,候武等人自然和陶老幺他们一样的心思,只以为是蛮子狗急跳墙的妄为,抬头一看,第一排箭雨方自落下,第二排又闪电般将出来,就这么一阵接着一阵,应和着北门外山呼海啸般的杀敌声,将整个望月城搅得如同年关庙会般热闹。

 杨宗志和候武等人站在城中心,这里距离两侧都远,因此落箭很少,他们脚步轻松的向西侧走了几步,杨宗志忽然嘶嘶的了一口气,面色微微一变,大叫道:“不好!”身边闪电般朝前窜了出去。

 候武等人看得一呆,杨宗志的身形去的很快,他们甚至还未作出反应,方才北门外围攻城楼,以及候武看见两侧灯光时说蛮子用箭来攻,杨宗志的脸色一直都是沉静如水,不知为何,此刻险象已过,他却是慌乱起来。

 大家来不及细思,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身影跑了过去,来到一处民房前,见到杨宗志弯着,对着墙角寻找些什么,大家快步跑到他的身后,从他的肩头上望下去,见到…原来他从地面上拾起了一枝山头进的长箭,箭身通体用玄铁打造,乌黑透亮,入手微微发沉,更为奇怪的是,箭头上绑了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兀自还亮着幽幽的火苗。

 杨宗志将鼻子凑近火苗嗅了一嗅,又将铁箭仍在地上,拾足对那箭头狠命的踩了几下,箭尖上的火苗兀自不熄,泛着淡蓝色的森光。

 李十二娘奇怪的问道:“这是…这是什么火?”若是一般的灯火油火,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即便不被大风吹灭,用脚踩总是能踩灭的,绝不会像眼前这鬼火一般的冷焰那么生机。

 杨宗志呆呆的看着那幽蓝色的火焰,脑中飞快转动,他脸色登时大变,回头对候武道:“候大人,你快去命人敲起响锣,让城中的百姓切勿躲在家中了,而是收拾财物,尽快躲到空旷的地方来。”

 候武虽不知他言下何意,但是见他说的极为郑重,不面色一凛,抱拳道:“下官这就去办。”

 候武转身向后跑去,只留下一串孤孤的倒影消逝在街边灯火下,杨宗志这才回过头来,叹气道:“我听说,大宛国发自西域,在他们的国内,产有一种黑糊糊的地油,这种油一旦被点燃了,水泼不灭,拍打不熄,看来…就是箭尖上粘着的这一种了。”

 他轻轻的吁了一口冷气,抬头看着纷纷繁繁不断落入的箭雨,耳听着铁箭跌在屋顶院内,叮当有声,怅然又道:“看来…蛮子这一次,不但要打下望月城,甚至…甚至还要将这里烧为一团灰烬,才会罢休啊。”

 …

 “启禀大人,两侧的大军已经下三十万枝铁箭入城了,此刻城中烽烟四起,惨叫声音不断,眼见定然难以支撑多久。”一骑飞马快速驰到哥舒尔特面前停下,距离上一次回报,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边微微破晓,头顶却是一片火烧红云。

 哥舒尔特老迈的身子站立久了,被风雪冻得发僵发直,手足失去了知觉,就算这般,他的身躯也没有半点佝偻,而是笔直的屹立着,目光看着远远的城头。

 不用下面士兵呈报,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城头上冲天而起的火光,站的这么远,也能听见城内震天的哭喊声,他那阡陌纵横的老脸上毫不动容,目光沉冷,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那士兵跪在地上,见自己说过话后,听不到任何回答,不嗫嚅道:“大人,咱们的骑营中,统共带来六十万枝铁箭,其余的,都是轻飘飘的木箭竹箭,你们看…你们看,咱们是不是…”

 “继续…一直到他们的箭篓空了为止!”哥舒尔特咬着牙大吼了一声,哼道:“铁箭没有了,我们可以重新去拾,甚至命工匠打造出来,但是天色快要破晓,今夜要是还不能将望月城打下来,不但是我哥舒尔特,就连你们这些人,也一个个都活不了,大王子绝不会放过我们这些无用之人。”

 那士兵听得心头一凛,额头上冷汗涔涔,慌忙拜下道:“是,小人领命,即刻便去传令,请两位大人放心,咱们今晚不将那望月城烧为火城,誓不罢休!”那士兵飞快的从地上跳起来,着钢刀在身后一阵挥舞,一群士兵大吼着冲上战马,向望月城方向骑了出去。

 哥舒尔特的目光依然紧紧的盯着远方的城楼,攻城兵已经出动了十余次,城楼上的守军倒还顽强,只在西北侧被突上去了几十个人,便又因为缺乏呼应,不过一会,便被尽数湮灭了,依照哥舒尔特的估计,城内至少有守军一万五以上,不然的话,绝难抵挡他三万大军的轮番攻城。

 若不是军令太急,他也绝不会不顾手下性命的,催发三万大军火速攻城,这一两个时辰下来,他的手下伤亡惨重,死在望月城下的,足足有五千多人,城内的守军死伤得应该没这么多,但是火势起来了,那些躲在家中,被大火烧成焦炭的望月城百姓,他们死了多少,那便难以估计了。

 哥舒尔特心头冷冷一笑,攻城拔寨总是难免伤亡,眼下虽然死了不少手下,但是看着大火冲天而起,现在的望月城,更应该人心惶惶了吧。守军中很多人的父母兄弟女便住在城内,他们的至亲之人遇难,看看这些守军还有多少士气能坚持下去,也许…再过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便会崩溃掉,私自跑下城楼去解救家人,那这南朝北方的明珠,便会唾手可得。

 身后一个犷的嗓音笑道:“老将军,站了这么久,咱们也该歇会了,哎…富丽堂皇的望月城,竟然被烧成这样,明早入城后,看着那些金银珠宝烧的面目全非,真不知该有多心疼的呀。”

 哥舒尔特回头笑道:“阔鲁索大人,今夜能成功打下望月城,倒还仰仗大人从国内带来的黑油,若是没有这个,咱们一时却是没有法子的,这里的城墙如此坚固,一夜破城,哼哼…那只是固摄的异想天开罢了。”

 阔鲁索在雪土上扫出一块空地,支着庞大的身子坐下来,用手拍了拍身边,笑道:“老将军也来坐坐…”

 哥舒尔特轻轻的点了点头,迈着踽踽的步子走过去,颤巍巍的坐立下来,他的年纪毕竟太大了,无法像这壮年阔鲁索一般,站立这么久,身子早就咕咕响,只不过方才心头阴郁,颇为紧张,所以尚能强行支撑着,一旦战事稳定下来,心头这一口气松了,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坐在雪地上呼呼气。

 阔鲁索道:“老将军,依你看,这望月城中尚有多少守备军?”

 哥舒尔特侧目气着道:“怎么…难道你看不出来?”

 阔鲁索呵呵笑道:“咱们派了三万大军攻城,下的是只许进不许退的军令,倘若城中真的如同他们所说那般,最多五六千士兵,没道理到了此刻还没攻打下来呀,依我看,城中定然不止这个数。”

 哥舒尔特听得心头一动,不暗道:“久闻阔鲁索是个勇悍的猛将,今相见,似乎…他却有些藏私之意呀。”他们都是见惯沙场之人,两军对垒,当要清楚对方的来路,人数以及作战的习惯,这一次出兵前,固摄对手下将士们大肆宣讲,说南朝象已成,北郡兵力空虚,正是他们南侵洛都的绝好时机。

 可是大军尚未出征,便折损了营中三员骁将,这十多万人的大军中,自然人人心头犯起了嘀咕,直到这两…他们才听说了一路什么义军,人数大致在一万五左右,正是偷袭丹奇达尔木的主力。

 依照哥舒尔特的猜测,这路义军或许眼下,就驻守在望月城中,不然的话,不会凭空多出来这么些守备军,这道理哥舒尔特想的清楚,难道阔鲁索真的这般愚钝,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哥舒尔特心下暗暗揣测着,面上却是毫不动容的笑道:“是,看起来绝不止五六千人,似乎…比起这个数,翻了两倍不止。”

 阔鲁索点头道:“这就对了,大王子下令说,今夜必须攻下望月城,又只给咱们一半的兵马,这里六万人,又要派人正面攻打北门,又要派人在两侧高峰上齐火箭,人数上…倒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哥舒尔特嘿嘿笑道:“怎么…阔鲁索大人还想将整个望月城一网打尽不成,没错…固摄是叫咱们攻下这里,冲进城中杀死所有的老老少少,但是又不给咱们更多的兵马,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能烧死多少就是多少,等到城破的时候,咱们再冲进去,见到谁还没死的,就补上一刀便是。”

 阔鲁索哈哈笑道:“可是咱们在南门外没有设兵,南蛮子不会逃命不成,城是破了,但是人家逃走大半,大王子知道了恐怕又要发怒了不可。”

 哥舒尔特面色一沉,哼哼冷笑道:“那又如何,固摄他只说夤夜打下望月城,屠光城内的百姓,但人家不在城内,又碍了我们什么事,有本事他再派六万人,星夜翻过小栾山,堵住南门去呀。”

 阔鲁索哈哈笑道:“我便知道,老将军是故意所为,原本我就奇怪,只要从攻城兵中出五千人马,在南门外佯攻,便可保得南门无虞,为何老将军偏偏不屑去作,原来是转的这般打算。”

 哥舒尔特嘿嘿冷笑道:“阔鲁索老弟,咱们为将当要知足,南蛮子们常说,狗被惹急了,也是要跳墙的,倘若咱们真的派出五千人堵住南门,便能防得住人家上万人带领下,不顾一切的杀出重围么,这五千人还不如留下,后派上大用场,毕竟南征之战刚刚起头,往后的不知还有多少个望月城要攻取,多少个风雪渡头要泅渡,多留一些实力,总是不会有错的。”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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