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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満意足
 先生上了岭,就仿佛一个伟人指点江山似地开口道“这墓分为莲花、金线吊葫芦、二龙戏珠。墓的选择要避水、避路、避树。墓面座山对山,但不对穷山恶水,不对山。”

 许俊岭和伯父跟着先生在山梁上转了两个来回。他忽然一指许俊岭跟花小苗偷情的黑石窑说“嗨,这是泥石沟的龙脉。快看,土山圆、火山尖。这里对的前面山上,树木参天,再远是东去的丹江。啧啧,哎呀呀,我看了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呢。”

 他大概见刚才许俊岭出手大方,便回头对他讨彩头“小伙子,你大气晚成,有用不尽的钱啊!我还会算卦、看麻衣相哩。你大在屋停七天,后人的金钱花不完。”“俊岭,给先生加钱。”

 伯父也装起了气魄。不管先生说的真假,听得许俊岭十分地高兴。伯父话语未落,他已出两张百元面币递了过去“借你的吉言,就箍双合墓吧!”伯父见他出手又是二百元,便趁机揩油道“俊岭,把工钱也提高点,我叫人从沟外给咱运机砖去,沟里土窑烧的砖不好看。”“工钱翻一番,活儿一定要做细。”

 许俊岭也有心在泥石沟里一回脸,便给所有沾亲带故的人制了孝服孝布,女衫一丈,男衫八尺,女帽七尺,男帽五尺,重孝子一律披麻带孝。

 泥石沟没通电,许俊岭买了三百蜡烛,请了两班兹队,不分昼夜地轮番唱戏,一班唱的是《张连卖布》、《观灯》、《菜莲船》、《闹五更》、《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等花鼓,一班唱的是《一捧雪》、《二度梅》、《三升官》、《四进士》、《五福堂》和《盗仙草》等汉剧。

 远看是窝棚,近看是戏台,锣鼓一声响,乞丐叫化子蜂拥而来。就在泥石沟、一升谷和四乡八邻的人,带着干粮围着许俊岭他家庄子听戏看热闹间,他却守在停父亲的中堂草铺里懊恼不迭。

 披麻戴孝的妹妹哀兮兮地告诉说,父亲的胃癌其实三年前医院就作了诊断要手术,只因舍不得花钱,买了几瓶胃舒平隔三岔五地喝几片,平时忙完了半山洼石堆里的窝窝庄稼,就一杆猎两个套,饮山溪,啃冷馍,巡山夜叉似地在深山老林里转悠。

 阳光漏下来的每一个圆圆的金色光斑,仿佛一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没有一粒尘埃的污染,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可老父竟患上了要命的胃癌。

 真是阎王叫你三更死,无法拖延到五更。泥石沟的森林里,黑熊、青鹿、锦、羚牛,什么动物没有哇,可父亲珍稀动物一个也不打,就只计划生育似地打几只野,套数只野兔。

 有一回套住了只腿上受伤的金钱豹,他却找来中草药替豹子包扎了伤口,还拿野兔去喂食。***二十三岁是许俊岭高考补习的最后一年,家里也实在无钱供他了。

 为了能最后一搏跳过农门上大学,他从城里带了两个偷猎者,在大山坳里转悠了三天,终于在一片竹林发现了一只大熊猫。欣喜若狂的偷猎者,以一万元的承诺,要他回家偷父亲的猎套。

 结果就在大熊猫钻进套子时,父亲出现了,黑的双管筒对准偷猎者,说大熊猫是泥石沟的精灵,是泥石沟人的神灵,谁敢动大熊猫一,他就打死谁。

 偷猎的人说,让他们猎走大熊猫,许俊岭上大学的事就包了。父亲义正辞严地告诉偷猎者,如果他的儿子用大熊猫的命,才能换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话,他宁可让许俊岭回家当农民。

 大熊猫的消息不胫而走,偷猎者纷至沓来,父亲就天天不离左右地伴护着神灵,而且在山神庙里磕头烧香,要其保佑许俊岭考上大学。结果许俊岭没考上大学,倒是县上组织人把那国宝请出山,放归大熊猫保护区去了。大熊猫离开泥石沟后,本来话就不多的父亲,言语就更少了。他认定泥石沟的山里大熊猫是一对,可直到寿终正寝也没听说找到另一只。

 供桌上煤油灯摇曳了一下,寒气里进来了戴孝帽的花小苗。许俊岭昏昏沉沉地独自靠在板柜上想心思,妹妹和一岁多的外甥,还有几个户下的女眷都卧在麦草中睡着了。她的脸火辣辣地伸前来对着许俊岭的耳朵说“叔,乏不乏受活下。”说着,就把他手往怀里拉,嘴里胡言语道“你试。你试试,刚洗了。”

 见他怏快不睬,便往麦草里一坐说“上回没去成红鱼岭不怪我哟,是你走时没叫我。这回我都说好了,到山外挣钱去。”“行。”

 许俊岭重孝在身,嫌她纠得厌烦,答应了想早点打发走人。转眼又一想,要是她喊出去了,他不成拐卖人口吗。

 心里一急,便扮成笑脸哄她说“你去呀,只干些应酬的事。上回没说清,你婆婆也没同意。这回我带你出去,挣的钱,保准比黑多得多。”

 许俊岭看看其他人,一个个都呼呼大睡了,放在一边的木炭火,红地不时爆个亮星儿,门里窜进的冷风,吹得父亲灵堂前的灯焰一弯一弯的。

 “恁…啥时走”花小苗脸上抹的劣质美容霜,发出甜腻腻的味儿。那个酷似杜雨霏的脸盘,大不如前生动可人,只是那双顾盼含情的眼睛,多了几份和慑人心魄的妖气。

 许俊岭的眼前又出现红鱼岭跟黄金彪同住一院的那位女妖冶的媚态,要是花小苗稍作包装,去换民工们的金米,红红绿绿的票子可有的赚呢。许俊岭低声音说“我带你要去的地方,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别跟我一路走。

 明个儿埋了我大,头七也就过了,等过了二七我才走。二七的前一天,你出咱沟,在铺子门前的旅店里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叫你,咱一路就去红鱼岭。”“噢。噢。”花小苗笑眯眯地看着他,啄米似地点着头。

 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她身子往前倾倾拿着手拧了他一把,使出门去了。许俊岭刚摸出一支烟要,就听门外的兹队一声叫板,接着两队对着唱起《十不足》…终奔波只为饥,才得有食便思衣。

 绫罗绸缎身上穿,抬头只觉房屋低。盖起高楼并大厦,前缺少美貌。千挑万拣娶回,又嫌无势被人欺。一窜窜到知县位,上州进府职位低。

 一攀攀到阁老位,见天每想登基。一面南当皇帝,想与神仙下象棋。宾陪他把棋下,他问哪有登天梯登天梯子没做起,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命中大限到,上到天顶还嫌低…兹队的对台戏唱响了整个泥石沟,唱得老天也出现了少有的冬暖天气。

 先生说,父亲生前积了大德,在去间报道前,玉皇大帝派了太阳公公为他送行。兹们受到许俊岭空前的接待,好酒好烟不断,道场就做得十分卖力。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双方竟找来戏装,抹了花脸唱起了各自的看家戏。

 早饭刚过,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整个泥石沟的人把许俊岭家庄子围得水不通,垌前的树上结了娃娃果似地全爬满了孩子。就在所有的人都被精彩的对台戏住时,花小苗像一碗红烧似地端进他的卧室。

 许俊岭一阵心跳,却装做没事似地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父亲旁边的草铺里,小外甥跟几个小娃悠然自得地玩着,他闪身进了卧房,得一丝不挂的花小苗,笑眯眯地躺在被筒里向他招手。

 “你这个货。”他松了皮带,花小苗一把就扒下了子…一场搏下来,她心满意足,脸带桃花似的穿上衣服,抓了小方桌上的瓜籽,挤入人群边吃边看戏去了。

 给父亲灵堂前的灯里添了油,许俊岭站在门口像检阅部队似的看了看认识不认识的男男女女,踅身来到快要入殓起棺的父亲身边。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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