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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舆论(上)
 宋宣和六年元月十一,庚申

 基隆。“夫张觉人也!世食辽禄,不念其恩;降为金臣,遽负其诺。先背于辽,复背于金,为人反复,不知其可。然觉举平州归宋,虽负辽金,却无过于宋。今其事败而奔燕,宋帝不庇觉以安,而献其媚于金虏…”

 砰的一声巨响,一页文稿被狠狠的拍在了桌上,写着南山则三个字的名牌从桌面震飞了出去。

 “你写的这叫什么狗玩意儿?!”两层的木质小楼被雷霆般的吼声震得一阵摇晃,隔着一张宽大的木桌,一名五大三、环眼黑脸、活一个山贼样的中年人,吼着对面一名豆芽菜般的瘦高书生:“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通俗易懂!要通俗易懂!懂不懂?报纸上的文章要让每个东海新闻都能看懂,要让所有蒙学毕业的学生也都能了解其中的大意。你写的这破烂玩意儿有多少人能看得明白?!改了几遍还改不你怎么不写骈四骊六的赋去啊!”总编室的门外,几个东海新闻的编辑凑在一边窃窃私语。一个年长一点的编辑透过镂空雕画的木门,用着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位被得满脸口水人:“可怜子,南总编是最恨人耍笔杆子拽文这回犯到刀口上了。”

 “他没看过东海新闻的文章吗?怎么还犯这种错?”

 “看是一定看过!但肯定是看不起报纸上的文字,想表现一番罢了!教了几次都不改,活该挨骂!”

 “算了,这种毛病过一阵子就好。”年长的编辑挥手把人群散开“做自己地事去,今明两天一定要把今年的第二期做不然印刷坊就赶不及在上元节前把报纸印出来了,没时间再给你们闲扯,散了,散了!”

 编辑部中,所有编辑又回到座位上埋于工作,而总编室内,南山则主编从严辞厉变得苦口婆心,驭下之道在于打个巴掌要给颗甜枣,不能一味训斥,要让人觉得你是为他这一点,南山则早已能生巧:“东海新闻的文字,就要像顺风楼里说三分的刘五德那样,每一句话都要让人听得明白,要有味道,不能文绉绉给老百姓看了就觉得像块咽不下去的鱼干,那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他们不会明白你费得多少心力!通俗易懂,把握到这四个字就够了

 见新来地编辑点头受教。南山则笑道:“其实你这篇文章。如果不看文字。只看内容地话。其实写地并不差。‘道君皇帝背信弃义。畏金如虎。出卖自己地臣子。’能把握到这个中心思想。你领悟得很好。

 但光写张觉。你不觉得还是太单薄吗?一定要作出对比。才能给人印象深刻。比如今次。张觉奔燕。而李安弼却逃到天津。金人敢跟道君皇帝要张觉。但他们敢跟大王要李安弼?再想想故辽地萧后、秦王。完颜阿骨打派了十万兵想把他们要回去。但最后怎样?他们跟着大石学士在东瀛安安稳稳地住着。而金人呢?又被宰了一万!

 所以说。万事要对比。两方一比较。高下就出来了。给人地印象也直观许多。不比平叙直抒要好得多?”

 编辑小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南总编笑得更为开怀。“你这篇评论只要记住一点。要以我东海之义证大宋之不义。要把信义无双地大王跟卖臣媚虏地道君皇帝比一比。让人明白孰优孰劣。知不知道?…好了!”他一拍手。“你下去罢。明天早上把文章上来。不要误了!”

 编辑点头应是。诚心诚意地向主编弓施礼后。转身出门。

 南山则重重地靠上了椅背。酸枝木地太师椅一阵吱呀作响。为了教育什么都不懂地新人。方才他费了不少气力。不过这也是为了东海新闻地未来在努力。

 从一开始,东海新闻的定位就是所有识字的普罗大众,而目的也是为了控制和引导天下间的舆论,宣扬东海地威名,扩大东海的影响。经过几年的展,东海新闻已经在台湾和大陆沿海确立了舆论权威的地位。靠着布各地商情物价培养出来的信用,东海新闻上地消息,在台湾岛上和大宋沿海各路心中,就是板上钉钉地事实。

 信用是无价的。南山则很明白这一点,让他欣慰地是,东海王也同样明白这一点。从报社建立时起,除了规定了新闻保密制度以外和确立报道方向,赵瑜从没有利用东海新闻布过一次虚假的消息,也没有借助报纸给自己涂脂抹粉,绝大部分事务都是让南山则他自己放手施为。

 得主君信重如此,南山则当然有着效死之心。他当年不过是个考不上贡生地穷措大,能成为东海王向民间布消息的喉舌,哪还有不拼死卖命的道理。许多事不必赵瑜开口,他也能预备七七八八。师出有名,凡事都要讲个名分,南山则很清楚,他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给赵瑜争大义的名分。

 正如此次今次张觉一事。对于张觉之死,东海上下无人在意,但张觉死后天下的局势变化,南山则却关心的很,那对于赵瑜的大计,实在太过重要。

 张觉奔燕,被郭药师藏匿在常胜军中。当完颜宗望文来要人时,燕山路宣抚使王安中第一个反应是否认,但金国二太子却不会上当,催索得越来越急,王安中无法,便找了个跟张觉相貌相似的人斩了,把头颅送给金人,想搪过去。

 只是孩童般的把戏如何瞒得过去,反而坐实了张觉就在燕京城中。宗望遂威胁要攻打燕京,王安中胆寒,上述朝中:“‘如不遣,恐起兵端!’”道君皇帝便下令勒死了张觉,把他的级用匣子装了还给金人。

 经此一事,大宋尽丧幽燕士民之心。郭药师愤恨道:“金人今次要张觉就送回去,若是下次要我郭药师呢?是不是也送给他们?”常胜军因此而解体,重新投靠金国,又或是逃往天津的燕地士民也与俱增。

 更重要的是,化外蛮夷本是禽兽之属,畏威而不怀德,大宋君臣今次地应对如此愚蠢,金人也因此而看清了大宋君臣质,正如之驴里的那头看透驴子真实本领的大虫,对南朝的敬畏然无存,南下攻宋的念头也越的高涨起来。

 而南山则也欣喜于机会又一次降临到他面前,今次他可是专门增了四版,做了一个专题,借助参谋部职方司历年来积累地情报,从石敬~割十六州到道君皇帝起意北伐,从金人入关到张觉被杀,将幽燕之地两百年来风云变幻的来龙去脉得通通透透,其主要目就是他刚才对新人所说地,要以东海之义证大宋之不义。要把信义无双的东海王跟卖臣媚虏的道君皇帝比一比,让人明白究竟孰优孰劣。

 ‘就借这个机会,再刮一下道君皇帝的脸皮罢!很快天下的人都会知道,谁才是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

 南山则翘着腿,悠然的坐在太师椅上,翻阅着下属们呈上来地稿件。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事,在稿件堆里一阵翻找,随即猛然跳了起来,大步走出总编室门外,高声问道:“步飞步超羽那篇天竺游记的下文写好了没有,怎么还没送来?”

 东海新闻并不只是一份政治和商业质的报纸,正常情况下,五到八版都是各种百姓们喜闻乐见的趣事和逸闻,也有各方名家新作的诗词,甚至还有台湾岛上蹴鞠联赛的战报。而天竺游记便是在第八版半年前新开辟的一个栏目里连载着的文章。

 虽然天竺游记地作步飞从未到过天竺,故事情节也是荒诞不经,明眼人皆知是杜撰,但这种连载的故事,或说是长篇在大宋、在东海,尚是第一次出现,给只看过诗词歌赋和短篇传奇的人们以耳目一感觉。在读中是大受,在酒楼茶肆中甚至被人当作话本来用。

 不过这步飞,不到饿极了不会动笔,为了让他连载下去,东海新闻编辑部上下没少费气力,而南山则这样的问话,每到截稿时,总会按时出现。

 “那家伙什么时候提前完成过?!”那个年长地编辑反问道。

 “十天只要他写五千字,还尽给我磨蹭。”南山则抱怨着,若非现在能写出这样的故事地只有步飞一人,他早就把天竺游记赶出栏目里了“明天午后就要送去排版,容不得他再拖!哪个去找找他,让他连夜把下一节赶出来!”

 年长编辑叹道:“据说他这些天,天天泡在小天竺里,让他写小天竺游记没问题,写天竺游记可就难了!”

 南山则不由气结。小天竺是基隆城中有名的馆,里面地几个头牌都是大食商人带来的注辇国美女,剩下地不是南洋的女奴,就是高丽、倭国来人。人气一直都是排在城中前三位的。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这间院是其实是赵武将军的产业,里面的女都是他手下的兵将抢来不过是假借了一个大食商人做掩饰。

 “管他在哪里,去把他给我揪出来!”南山则大叫道,他曾听说过王后王妃都爱看天竺游记,若是今次步飞不能按时完成工作,王后王妃怪罪下来,他可吃不起。

 “还有…”南山则继续道“广告也得加紧设计,要让已经出了钱的商人们在我们这里觉得物有所值,觉不能敷衍了事。”

 王合生的菜刀,李云记的绸缎,还有香、玻璃作坊品,甚至如小天竺这样的馆,只要足了钱,都能在第八版找到一个显眼的位置——自然,这一点让陈正汇深恶痛绝——东海新闻的资金来源一部分来自于国库,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广告。

 第二天的傍晚,赵瑜拿着还散着油墨香的校样:“连载、广告,还有体育新闻,越来越像后世的报纸了。”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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