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恋
　　　他瘦瘦的，高高的，长相不错，人也随和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学扩招前，他考上一所师院的大专。那年代，大专也不好考。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

　毕业后，他在外乡镇任教几年后，便调回了本乡中学任教。他工作一直都很认真。他觉得既然当了老师，就要为人师表，就要按照教师的职业道德规范来要求自己。他决心做一个受学生尊敬和的好老师。他认真备课，深钻业务，益求，教学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茅，连续多年，他都是校、镇级先进工作者。他还被评为县级教学新秀。他把每一节课都当示范课来上。他要给学生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因而在课堂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那么自然、得体、到位、大方，显得优雅美好。他又年轻英俊，浑身上下透出青春的活力和蓬的朝气，加上他精彩的讲课，学生们都很喜爱他。尤其那些正值花季情窦初开的女学生，对他产生深深的恋。

　教学之余，他函授大本，努力进修。他还喜爱写文章，在不少报刊上发表了许多散文随笔。同时，他兴趣广泛，爱好多样，书法、二胡、口琴、笛子、篮球、乒乓球都能来两下子。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教师，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爱情、婚姻却一直很不顺心。

　他们县是一个农业大县，并且是贫困县。厂矿企业少，有正式工作的姑娘就更少，在他看来，简直寥若晨星。有一些，他也接触不上，没人牵线，他束手无策。事业单位的女孩子也少，都成了稀缺物。在当地农村，凡是从农村考上学有正式工作的男青年，找对象都不愿再在农村找，都原意在外面找，找一个吃商品粮，有正式工作的女孩为。这叫门当户对。人们一般都认为，农村娃考上学不容易，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如果再到农村找对象，媳妇是农民，将来要的娃也是农民，娘母几个都是农村户口，都要在农村划地种田，那么，男的就要在工作之余，经常帮助媳妇和娃种地。种庄稼很辛苦，一年两料子，种、收、锄草、施肥、灌溉，很劳累。因而，跳出农门的人大都不愿再到农村安家落户，而要找一个吃商品粮、有工作的女孩，永远离土地、麻烦、劳累、下等。他也是这种想法，家里也是这种想法。而这恰恰造成了他爱情和婚姻的困境和痛苦。农村教师工资不高，并且经常拖欠，在人们心中地位不高。有正式工作的女孩一般都不愿意找教师，她们大多找的是机关干部，公务员。人的相貌也有优有劣，尤其是那些有两分姿、相貌尚可的女孩，就更是眼高千尺、心高万丈，不愿搭理教师。而相貌差的、耽搁了的、在政府、事业单位找不到合适的女孩，也要找教师中很优秀的，譬如县高中教师，家境好的，父母当官的，长相英俊的，工作能力强的。这样一来，他，小吴老师，要找一个户口在外面的女孩，要想找一个俊妞，就很难了。

　时光匆匆，一晃，小吴老师工作五六年了，年龄也二十七八了，在农村属于大龄青年了，可婚事依然没有着落。

　小吴老师，今年接手初二一班班主任。个人生活的坎坷和不顺，使他对学生倾注了更多的热情和关心，人也变得更随和了，显得更沉稳成了。

　小吴老师班上有一个女生叫蒋丽萍，人长得很漂亮，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闪着聪慧、调皮的光芒。蒋丽萍原先学习也好，可就是语文始终不行，尤其是作文老写不好。每次‮试考‬都是语文拉分，六七十分，排在班上中下游。如果她的语文能赶上去，她不定是班上一二名呢。原先，蒋丽萍对上语文课兴趣不大。可自从小吴老师成了她的语文老师之后，她对语文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上语文课，她都特别亢奋，坐得很端正，一眼不眨，聚会神地听老师讲课。她感到小吴老师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而自己则像一个小铁屑，被紧紧地吸引住了。过去上语文课，她老爱走神，思想如一只小鸟飞来飞去。现在上语文课，她则全身心都沉浸在吴老师美妙的语文世界中去了。吴老师那富有磁的男中音，抑扬顿挫的声调，富有感情的朗诵，精彩的讲解，都使她着。她深深地喜爱上了这个老师。

　一次早读，她把一个字读错了。正从她身旁经过的吴老师，瞅了她一眼，给她纠正。吴老师还经常让她上课朗读课文，发言。针对她作文老是写不好的情况，吴老师让她每天坚持写记，并经常审阅她的记。吴老师还把他的许多文学方面的报刊书籍借给她和许多班上的同学看。在吴老师的悉心帮助下，班上语文成绩差的同学都有了明显的进步。蒋丽萍的进步就更大了，期中‮试考‬，语文单科跃居班上前三名，总分跃居班上第一名。在课堂上，每当她正确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他都会看到吴老师脸上亲切的笑容。每当她学习有一点点进步时，她都会看到老师赞许的目光和欣慰的笑容。那一次，她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接受颁奖后发言时，提到老师对她的巨大帮助。她称赞了吴老师的课讲得好，讴歌赞扬了辛勤的园丁为学生成长付出的汗水。在她发言完毕走下主席台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她向自己班级后面看去，只见吴老师正坐在学生后面，一脸灿烂的笑容，如阳光一般明媚。可蒋丽萍有点失落的是，她感到吴老师对她的关爱始终是师生之间的那种关爱，而没有更进一层的深意。吴老师对全班同学一视同仁，都和蔼可亲。他在关心她学习的同时，也在关心更多的女生和男生。

　吴老师在课堂上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和学生在一起总是那样朝气蓬，情充沛。可是，喜爱老师而又非常仔细的蒋丽萍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吴老师在眉宇间隐藏的一丝忧郁。有多次，她都发现吴老师在课余，在不工作和学习时，在自己房间的那种沉静、散淡、孤寂、无奈。她给吴老师端作业时，老是听到吴老师喜爱播放一些伤感、沉雄、深厚的曲子，而不是快、明朗的曲子。吴老师一定有不开心的事情，心有千千结。

　回想老师对她的帮助，对同学们的关爱，她心中总有一股暖在奔涌。每次，老师都对她的作文做非常仔细的批改，把所有的错别字和不通的句子都划出来，把精彩的句段也圈出来。她的好几篇作文被老师在班上当范文宣读，还推荐到中学生作文类刊物上发表了。她的数学、英语、物理作业练习，有不对的地方，老师也给她指出来，并给她仔细解释。一次，她由于误食有毒的瓜果，昏倒在课堂上，是老师把她从四楼背下来，一直背到校门口，把她亲自送到镇医院。在看到她醒过来后，老师焦灼的脸上才出欣慰的笑容。她和班上一个男生在一起复习功课、讨论问题的时候多了一些，这时候，班上有一些同学在背后说她坏话。吴老师不知怎么了解到这一消息后，在班上严厉批评了那些同学，说同学友谊是最纯洁的，不容玷污，并称赞她是心清如水的好学生。

　后来，她去给老师作业时，常见到老师房中来一个大姑娘。二十五六岁的年龄，个头不高，长得也一般，却脾气很大。她听说是吴老师的女朋友。常见她说话声音很大，在吴老师跟前很随便，有时还把吴老师训斥得像老师训学生一样。一次，他们吵架了，她竟然把吴老师的书和教案本子扔在了门外，拂袖而去。可后来她又常来，他们又在一起。她实在看不惯这个女孩，盛气凌人，缺乏教养。她想不通老师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谈恋爱，为什么会怯惧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

　那一晚上，下了晚自习，她给老师端作业本。老师不在，台灯亮着。她闭了门，发现老师的记本在桌上摊着。老师正写记。她匆匆打开老师的记，快速地浏览起来。她读了一个多小时，老师还没有回来。她匆匆走了。她怕老师回来看见她在读他的记，这是不应该的。

　从老师的记中，她终于窥测了老师心灵深处的秘密。呀，记可真是打开一个人灵魂的门窗。看不出老师平静阳光的外表下，原来也有这样复杂的心事，这样凄然无奈的情感历程。老师有一个作家梦，可是他觉得目前社会文学边缘化，卖文为生是很不现实的，并且成为一个专业作家，也不是他三五年就能实现的，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而作为老师，他又要把大量精力和时间用在教学上，不得不舍弃自己心爱的文学。老师却表示不管文学之路多么崎岖艰难，他都要坚持走下去。老师在大学时有一个相好的对象，可因种种原因，毕业时却劳燕分飞了。看得出，老师对他大学时的女友始终含深情。老师在毕业后回到县上工作了五六年，接触到许多女孩，都令他失望。可他只有面对现实，调整心态。他认为，理想的爱情和婚姻对他来说，永远成了一个梦。他只有现实的婚姻。而在现实中，大部分的爱情和婚姻都是拼凑的，勉强过得去的。看来他也只好凑合一桩婚姻了。对眼下这个对象，他谈不上喜爱，也谈不上厌恶，只感到有许多缺憾，只好把这些收起和埋藏在心底。他真想把她甩掉，另找一个，可他多方托人，都没有合适的、好的，人家大多嫌弃他的职业不好、年龄偏大、家境一般，差的他又不中意。只有目前这个，还把他粘得紧。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看来，他只好勉强了。她从老师细腻的文笔中深深体会了老师内心深深的苍凉和无奈。晚上，躺在上，想着这一切，她不泪珠滚滚。多好的老师啊！多么坚强、开朗、乐观的一个人啊！在同学们面前，他总是精神振奋，对未来充满信心。他的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也深深感染和影响了全班同学。想不到，在这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背后，竟有这样凄凉的心境。 　M.MｈuAｘ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