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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知志在远方
 下午到傍晚,舟疏果然没挖出来多少莲藕,倒是苦楝面不改地折下了荷塘大片荷叶,数不尽的莲藕被她轻松扔在岸上,堆得老高,被摘下的荷叶软塌塌地坠在水面上。

 她还从容地往前走,村民们都十分疲惫了。说可以歇着明再来了。苦楝转头看了看舟疏,舟疏满头大汗,她便点头应了。扶着舟疏上岸。

 上岸后,苦楝只留了几藕就让舟疏去招呼村民们来带走。喜荷县的百姓们淳朴又善良,一到丰收的季节,各家都会来帮忙,这荷田是很久以前大户人家留下的,几代以后就变成大家一起看顾的。

 村民们凑上来有秩序地拿,苦楝一边帮着放进他们的推车与背篓里,一边应付热情的姑姑婶婶们的招呼。“苦楝姑娘今年多大啦?可曾婚配?”“苦楝姑娘你看你浑身都脏了。跟婶婶去换身干净衣裳?”苦楝不善应对这样热情的场面。

 就只能干巴巴地笑,直到舟疏出声:“刘婶,多谢你,我已经给苦楝备下衣裳了。”这下子就没人再追问了。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地笑,乐呵呵拿莲藕去了。

 “苦楝我放了衣裳在那边的屋子里,你去换罢。”舟疏轻轻朝她笑了笑。其实苦楝施个净身诀就可以的,但是人来人往,她想了想也就应了。舟疏就在荷塘上招呼村民们慢慢领莲藕,不一会儿莲藕所剩无几,苦楝也换好衣裳出来了。

 她穿的浅紫圆领衫,外罩天水碧的薄纱褶衣,下着紫白相间的十二破裙,上系着青丝绦,挽着云山蓝的披帛,走起路来裙摆随风吹拂,清浅的色彩落在她身上,令她比平时看上去温柔许多。

 苦楝倒是觉得这一身有点别扭,抚了抚口系着紫纱带,看褶衣袖口滚边的紫花叶纹,精致的裙摆跟盛开的紫藤花一般水灵灵的,让她很不习惯,她不是爱打扮的人,这一身应当是妙龄少女爱穿的。

 她心想按照凡人的年龄来算,她都可以当舟疏的外祖母了。打扮成这样还是有点不合适,但是她也没开口,因为舟疏有些婉转地问她:“喜爱吗?我那无意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苦楝昧着良心答道:“喜爱。”

 于是舟疏笑起来,准备背着剩下的莲藕同她回家。傍晚的阳光温柔和缓,莲叶被风吹动,一水满是夏天气息的碧,苦楝跟在舟疏身旁,在田野上慢慢地往回走。

 远处却有目光晦涩地落在苦楝的背影上,看她穿着素里不会穿的漂亮衣裙,温柔地跟在那个凡人身旁。***夏日的街上货郎卖着各解暑的甜汤,苦楝见了便会给舟疏带两碗解暑的冰镇荔枝酸梅汤。

 舟疏同苦楝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两棵漂亮的琵琶树,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甜,苦楝施个法,胖滚滚的金黄琵琶就乖乖地落在背篓里,她一半留下来给舟疏吃,一半送给邻居。

 傍晚舟疏会开始准备晚饭,苦楝辟谷不思饮食,但是每次看舟疏做出来的饭菜,总觉得看上去也不是能入口的样子。从前舟疏跟随太子之时,院子里都有侍从厨子,以前初遇舟疏时,他给她端的瓜果糖饼也都是街上买的,他分明不擅下厨。

 苦楝便想让舟疏还是请一位厨子,舟疏就有些无奈地说:“我这卖相虽然不太好,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你要不然尝一尝?”苦楝摇头拒绝了,也不勉强他。

 只是提醒他记得喝药。入了秋,苦楝也会跟舟疏一起去捕鱼,活蹦跳的草鱼鲫鱼被巨大的网捞起来,村民们互相帮扶着。逮着鱼就往鱼篓里

 当天晚上便是要熬鱼汤来喝的,苦楝说什么也不让舟疏处理,怕他熬出一锅难以下咽的汤来,自己一个人艰难地吃两天,于是提了鱼带上些礼品去隔壁寻刘婶,问她可不可以帮忙熬汤。

 刘婶当然很乐意的,嗔怪地叫她下次不要再送东西了。直接上门就好,最后苦楝就端回去一锅白浓香的鲫鱼豆腐汤。两人坐在琵琶树下的石桌上吃饭,苦楝看着他吃饭,舟疏温和地看着她笑,慢条斯理地把汤喝下去。

 白里舟疏偶尔处理公务,有为村民们解决孩子学堂问题,想法子帮衬清贫的人家,夜深了点着灯在书房,苦楝会轻扣木窗提醒他该歇息了,他这时便听话地回房。

 闲暇的时候,舟疏会在院子里抚琴,都是一些轻快悠然的曲子,琴音潺潺如水,可知乐者心神安然,苦楝便在一侧静静地听。

 这样悠闲平稳的日子过了一年,舟疏便毫无征兆地在夏日的深夜忽然晕倒,直到他被苦楝抱着安置在卧榻时,苦楝在昏黄的烛光之中看他白到发青的脸忽然一惊。舟疏活不过今晚了,她心中一时涌上无数思绪,她答应要陪舟疏一生的,而这一生原来只剩一年。

 虽则她明知舟疏没有几年时间,但这却也来得太快,快到没有一点回转余地,她有些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墙壁上她的影子被拉长,显得模糊而浑浊,她要救他吗?苦楝这样问自己。

 要冒险用两千年道行换一个凡人短短几十年寿辰吗?你愿意吗?值得吗?她蹙着眉看舟疏的脸,心里无声地回答:不愿意,不值得,她想她还是自私的,修道之路艰难困苦,她一路修行根本就不愿为任何人舍弃自己的修为。

 固魂之术本为逆天之法,她全无把握,很有可能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况且其实她也救了他许多次,也能算扯平了罢,正所谓因果…她脸色沉重,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可这时舟疏慢慢睁开眼,微微抬起手,启唤道:“苦楝…”

 苦楝立刻俯身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凉彻骨,全然无力,他缓慢地笑了笑,很困难地开口说话:“苦楝,我可能不大好…”“你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没事的,歇息歇息明就好了。”苦楝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试图令他暖和起来,舟疏看她面色凝重,还想说话,但他喉头漫上血腥气,他忍着咽下去怕吓到她,他其实想说。

 那夜我之所以要你陪我一生,是因为大夫告诉我只剩一年半载了。可那样安静的夜,那样温柔的晚风,他想太不适合伤悲秋,也太不适合同一个将死之人赏星。

 于是他没有开口,他现在想说,你自由了。苦楝,往后不必困在我身旁了。认识她的这四年好似幻梦一场,他父母早逝,命本微薄。

 她为他出头许多次,照顾他许久,其实他本来也没什么资格向她提出要求,他运气有些好,能遇到她,运气也有点差,剩的时间根本不多了,只是她是他心仪之人。

 尽管他不敢表白却又难免有些贪心。因此他无礼地许下愿望,想留住她一年或者半载,只要留在他的身边陪他走完最后的路,这一年最后的时间里,她对他很好。

 他发觉那他送她的衣裙她并不喜爱,因为此后她从未再穿过,但那她仍穿给他看了,她这样好,他甚至不敢称赞一句很美,其实他心里说了很多次,很美。

 他知道她并非凡人,也知道她志在远方,他很抱歉他怀着私心断断续续截住了她四年的时光。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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