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
　　　遥很少向别人说起自己，遥说，我告诉你，我是双子座的。

　遥是一个有着大而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和柔软头发的男孩。

　遥喜爱穿颜色偏冷的衣服，像深灰、暗蓝、褐黄…都是颜色很暗很简单的样子。遥说他希望把自己的穿着扮得很乖戾，但又不至于可爱。遥说他从来都不喜爱戴帽子，就算是在冰天雪地的时候，他让风把头发吹起，蓬蓬的，像爱斯基摩人的皮帽。

　遥常常生活在矛盾中，这种矛盾细微到无处不在，比如遥很喜欢笑，笑的时候出白白的牙，但事实上遥的牙长得很不好看，歪歪的一排，所以他又很少笑。

　1983年的一天，遥来到这个世界，他睁大眼睛看到温柔而疲倦的妈妈，慈爱的爸爸，还有热泪盈眶的爷爷…他们对他瑟瑟的喊：宝贝，你终于来了，宝贝，我们差点都以为又没有你了…

　后来妈妈告诉遥，他出生的那天是难产。遥在妈妈的肚子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医生为了妈妈的安全，准备保全大人放弃小孩。医生拿来了灌满药水的针管，爸爸说医生再等等吧我相信我的儿子。

　遥为这句话一直很感激爸爸，他就像救了自己的命一样，是恩人。遥顽皮不听话，爸爸打他，遥咬紧牙忍住哭。遥‮试考‬没考好，爸爸罚他跪衣板，遥就一直跪到爸爸让他起来才起来，有时爸爸出去上夜班，忘了还跪在衣板上的遥，晚上深夜下班回来，看到遥还老老实实跪在那里。爸爸心痛了，他扶着自己的儿子起来，帮他用热巾敷脚。遥发现爸爸言语不多，但他确实爱自己。

　遥从小学到高中都是都没有离开过家。遥很听话，每天按时起，吃完早餐然后去学校。遥在学校从不与人打架，妈妈告诉遥，千万别得罪人。遥还不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那时他还在上小学。妈妈就说，你以后遇到什么事只要有笑容就行了。遥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此遥的嘴边经常出浅浅的笑，很温顺的样子。有同学说，遥，你怎么像个女孩子样的，拿出点气慨来啊！遥依然对他报以浅浅的微笑，像洁白的月光，浮现出一片平和。遥在心里想，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遥二十岁那年，考上了大学，第一次离开了家。

　遥的大学在另一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城市，那里有一条江，江水潺潺过，不知向哪里。遥问同学，同学说应该是到长江然后汇入大海吧。哦。遥听得很神奇，这二十年来他终于第一次看到与海有关的河了。原来的那个地方，遥的家乡，只有一个湖的，那些碧绿的水被封闭起来，复一年复一年的停在这里，失去了奔入海的梦想。遥觉得它们很可怜。

　遥就是怀着这样的梦想来到这个城市的，虽然这里也没有多繁华，也没有海。但是遥对自己说，没关系，我会努力。

　遥还是经常浅浅的笑，对谁都很友好。他一个人去江边放风筝，那风筝飞了很高很高，旁观的人不住的赞叹。

　在没有认识Kat之前，遥永远还是那么温柔无忧。

　遥的家里每个月给他五百块的生活费，在这个消费水平不是很高的城市里，这笔钱足以让他生活得很好。

　Kat闯进了遥的世界，她在这座冷系的大房子里开了一道鲜的门。她叫，遥，出来吧，和我一起。遥怯怯走出来。他对面的Kat，同样明亮的眼睛，同样柔软的头发，只是Kat笑的时候可以出整齐洁白的牙。这是让遥羡慕的。遥就牵起Kat的手说，好吧，我们在一起。

　Kat和遥在周末一起去旅游。他们去了一座很著名的山，山有两千多米高。Kat和遥决定徒步走上去。遥对Kat说，这么长的路，你不怕吗？只要你在，我不怕。Kat说，她拉住遥的手，紧紧的拉着。爬山从半夜开始进行了，为了能赶到山顶看出。幽暗的环山公路没有路灯，月亮透过树梢为他们落下一点点斑驳的光明。

　遥很喜爱月亮，那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无数个夜晚遥一个人坐在家里的窗台边等着上夜班的爸爸和妈妈回家，他这次又考了个优，试卷还等着家长签字。遥抬头看窗外的月亮，它是多么平静，擦身而过的云彩也忍不住想回头再多停住一眼。遥一直以为这种月光般的平静会是永恒的。他真的一直这样以为。

　爬山的那天晚上有月光为他们照路。Kat的脚累了，遥说，我背你吧。遥瘦小的身体背着同样娇小的Kat，仿佛两个纤细的稻草人。好不容易到了山顶，遥大口大口的气，呼吸着山风特别的气味。Kat在一旁给遥捶着背。虽然今天没看到出，我还是很高兴。Kat说，遥，你是个很让人喜爱的男孩。遥没有说什么，他默默的记下了这句话。遥以为Kat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像现在这样。

　Kat在班上是个很受的女孩。男生们都讨论说Kat有一种青春又漂亮的气质，像电视上的某个明星。男生们对遥说，遥，你去追Kat吧，找她做女朋友，追到了请我们吃饭。遥摇着头说，我和Kat只是好朋友啊。遥说，如果你们想吃饭，现在就去吧。男生们就和遥去饭馆里吃火锅、喝酒。席间有一个叫Leo的男生说，我喜爱Kat很久了，如果你们不追，那我出马了。遥低头正吃着一块鱼，差点让鱼刺卡住喉咙。遥端过一杯啤酒喝下去，那味道真的很苦。

　遥问过Kat，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Kat说，这是一种阿拉伯茶，味道很怪，又苦又涩，但习惯了的人喝起来就觉得很甜。

　遥说，哦，那就是错觉了，明明苦的东西怎么会变甜。

　Kat说，有时候幸福的错觉比平淡的现实难道不好吗？

　遥记起一个下雨的夜晚，和Kat撑着伞在校园里面一圈一圈地走路。Kat说，我的学姐失恋了，天天痛苦。你看现在多好，我们在一起，我们是好朋友，不承担不寂寞。遥说，也许有一天伞下的人不是我。

　天上星星多了，月光就单薄。

　遥一个人坐在小上听音乐，神秘园哀沉的旋律围绕着他。他又想起自己还是小男孩时的样子。他感觉一瞬间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拍着纸画片看着机器猫骑着单车赶到城市另一边的一处小店只为了买一碗便宜好吃豆腐脑的时候。那都是真真切切的啊。

　可是遥现在长大了，他却离那种简单越来越远了。遥想，我该怎么办。

　Leo和Kat成了让人羡慕的一对。

　遥想起Kat说过的话：幸福的错觉。遥觉得这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从那天起遥变得不再那么随和了，浅浅的笑容没有了。遥开始享受一个人的平淡。他觉得妈妈说的话也不一定正确，他只想好好的为自己的真实生活，不需要笑容来伪装。该哭的时候就哭，该怒的时候就怒，该拒绝的时候就拒绝，该索取的时候就索取。遥感到自己是从那一天真正独立。

　Leo请大家吃饭，遥没有去。遥去一家娱乐城找了份弹吉它的工作，一天晚上弹两三个小时，得到四五十块钱。遥用十块钱坐的士回学校，十块钱给自己买夜宵，余下的钱存进银行。

　遥开始把自己的小房间用许多有暖调的东西装饰起来，有金黄向葵的窗帘，外面的光透过来，可以看到一朵朵自由的花在开放。

　遥又遇上了一个叫清清的女孩。遥遇到清清时她已经不是学生了。清清在娱乐城打工。每天晚上清清站在舞台上面一首接一首的唱歌。清清说她早习惯了种为别人唱情歌的生活，这种生活给她安全感，不至于惶惶度。遥把吉它拨了个高音。遥说，我曾经有过另一种生活，但我也接纳了现在。

　遥和清清走在了一起。

　遥说，曾经有个女孩很我身边走过，她把我带出来，却只能给我一种错觉。后来她就走了，虽然没有离开，但我们已经隔得好远。

　清清说你知道有多少人从我身边走过吗。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同学、朋友…他们都不再需要我。

　遥说如果我留在你身边，你会快乐吗。

　清清每天买早餐，豆浆和面包。她把它们带到遥的小房间。遥，你必须每天吃早餐的。遥于是嚼着大块大块的面包看着清清愉快的笑。他把他不整齐的牙出来，他不怕被清清看到。

　清清每隔一天来遥的小房间，帮他打扫，帮他把脏的子和衣服洗干净，帮他把单和被子整理好，然后轻轻的带上门，离开。清清对遥说，遥，你只是我的小弟弟，亲爱的小弟弟。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不得不分开的。

　遥拉住清清的手，如果你留在我身边，你不快乐吗？

　清清没说话。清清走的时候也没有通知遥，遥没有等到清清送来早餐，遥知道清清已经离开。

　清清需要的，只是生活，而不是快乐。

　时间的尽头是一条岔路，一头通往错觉，一头通往现实。

　遥从这一条路换到另一条路，他发现这两条路自己都不能很畅通无阻的走下去。

　遥对自己说，也许因为我是双子座的吧。 　M.MｈuAｘ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