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人皆知金陵之秦淮河畔,风月无边、热闹非凡。
花街柳巷里,阵阵香风使人
醉。茶寮酒肆间,山珍海味各
具备。街上行人个个衣着华贵,随便踩着了哪个人,多半是官员或名门之后。
此时正是
分时节,金陵太阳在几场大雪之后终于
脸了,街道于是喧闹地涌出了一股鸟语花香的新鲜味儿。
每当这般晴明
,夫子庙前便会聚集大批江湖艺人于此
脸杂耍,每每总会引来大批人
伫足观看。
人群之间,一名小乞儿也赶起热闹,大摇大摆地朝着夫子庙前进。
小乞儿扎着发辫,一张小脸脏污无比,身上穿着污黑皂
短袄,周身散逸着腐烂恶臭,不费吹灰之力地便让旁人全都嫌恶地退避于三尺之外。
然则,若有人不小心多看了这名小乞儿一眼,免不了要瞠目结舌起来。
好一对绝
明眸!
小乞儿巴掌脸上一双黑眸璀若琉璃,莹澈剔亮得惊人,却也古灵
怪得紧。
不过,多数人对于浑身发着恶臭的小乞儿面貌,自然不会想瞧得真切,小乞儿也就乐得轻松地到处东看西瞧。
小乞儿才走近夫子庙,便见东方不远处,人群挤得水
不通,一只“华佗再世”黄旗于空中飞扬着。
小乞儿双眼一亮,小小身影一溜烟地挤入人
里。
人
挤得密,小乞儿原本也挤不进去,但大伙一瞧他浑身脏
,纷纷掩鼻让出一条空路,小乞儿就这么一路顺畅地挤进了最前方。
此时,人群间已自行围出了一圆空地,空地上摆着一张麻
椅,
椅上正坐着一名神情痛苦的方脸庄稼壮汉。
方脸壮汉一手捂着面颊,像似正在为牙疼所苦的模样。
一名穿着黄
宽袍鼠相男子,口中喃喃有词地抓起庄稼汉的下巴,拉开其嘴,煞有其事地左右端详了一回。
“牙里有虫作怪,需得将虫抓出来,再敷以百草制成之膏葯。七到十
后,疼痛必除。”鼠相神医宽袖一挥,大声说道。
“是啊、是啊!我上回牙疼得死去活来,也是这名华佗神医给治好的。”人群里一名身材圆胖的葛衣男子大声喊道。
这么神啊!小乞儿粉
一咧,贝齿一亮,听得津津有味。
“嘴巴打开。”神医拿出一只舌
板,探入庄稼汉口中,眯起眼睛搜寻着。
众人屏息以待,小乞儿更是看得一双水眸都眯了起来。
“抓到了!”神医大喝两声,左手拎起一尾小虫,展示在众人面前。
“唉啊,真抓到虫了啊!”众人惊呼出声,纷纷击掌叫好。
小乞儿一双乌眸滴溜溜地转着,却是掩着嘴直偷笑。这种小玩意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可是,我的牙还是痛啊。”庄稼汉苦着脸说道。
“我方才不是说了,抓出虫后,得先涂一层膏葯。待得七到十
之后,方能痊愈吗?”鼠面神医下巴一扬,长袍飞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抓虫要多少银两啊?”小乞儿瞪着圆滚大眼问道,口气故意装得十分敬畏。
“抓虫不用银两。”神医瞄小乞儿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众人间响起一阵称赞之声,直说神医仁心仁术、天上神仙下凡来救世。
“抓虫不用银两,那葯膏可要钱?贵吗?”小乞儿继续追问道,声音清亮悦耳。
“神医天下东奔西跑,这才攒聚这许多仙草灵葯。不花点银子买,神医饿了肚子,哪有法子救人济世哪!”葛衣男子又跳出来说话了。
“想靠卖膏葯海捞一笔,就直说呗…何必诓骗自己是什么济世神医呢?我瞧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嘛!”小乞儿笑得很灿烂,恍若说的不过是件芝麻绿豆小事。
一时之间,所有人目光全都集中到小乞儿身上。
“你说什么”鼠相神医神色一沉,气急败坏地出声斥喝道:“臭乞丐!别在这里
说话。”
“可我分明瞧见你把虫藏在舌
板里头啊!”小乞儿此言一出,众声喧哗,所有人目光全停在那只舌
板上。
坐在
椅上的庄稼汉闻言,虎背熊
的身躯即刻起身
近神医。
“小孩子,胡言
语,还不快滚!我的牙痛就是被神医治好的,这可假不了。”葛衣男子往前一步,出声帮腔。
“我瞧你是这个假神医的‘招子’,两人合伙共谋好向众人行骗吧。”小乞儿好整以暇地绞着一束发辫绕在手里玩着,接着还打了个哈欠。
“胡说八道!”葛衣男子脸色一变,贼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很快地在嘴里含了颗葯丸。
“呿…你还杵在那做啥?还不快快去搜搜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虫。”小乞儿望了庄稼汉一眼,命令地说道。
庄稼汉没去细想一个小乞儿怎么斗胆命令他人,他就是依言上前一步,
黑大掌一把扯住神医衣领,将他整个人往上一抬。
“你可别
来!”神医急得大叫出声,两脚在空中晃动着。
“你若行得正,让人搜搜身又有何妨呢。”小乞儿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褐色茶糖放到嘴里。
神医面孔一阵
搐,朝人群里看去一眼。
“唉呀,神医面黑无光,明显肾气不足,还不快点把灵葯拿出来吃吃。”小乞儿嘴里含着糖,呼噜呼噜地说着话。
“唉呀…我肚子痛啊!神医救命啊!”葛衣男子突然躺在地上左翻右滚,口吐白沫了起来。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尽往那葛衣男子瞧去。
“你快点放开我,我先替他看病要紧,待我治了他的肚子疼,到时候你想怎么搜身都由你。”神医正气凛然地说道。
如此仁心之举,确有医者仁心风范。庄稼汉于是松了手,群众也纷纷点头附和,让出一条道路来。
“啊…你装虫的盒子掉了。”小乞儿突然朝着“神医”喊道。
鼠面神医惊恐地低头碰触着右边腹部。
“哈哈哈…说你装神弄鬼还不承认,这下
出马脚了吧!”小乞儿笑得蹲在地上,声音清脆地传遍全场。
“小表找死!”方才倒在地上佯装肚痛的葛衣男子,倏地跳起身从
间
出一把长剑。
“要动刀动
了吗?我好怕啊!”小乞儿拍拍
口,故意颤抖了两下身子。
梆衣男子手里长剑往前一击,剑尖正要刺上小乞儿肩头时,小乞儿已一溜烟地猛往人群里钻。
“哪里跑!”葛衣男人一个箭步跨入人群间,长剑旋即
击而上。
刀剑无眼,摩肩擦踵群众顿时一哄而散,一个个全都躲到不远处,以便能够继续瞧着
采好戏。
“出人命了喔!”小乞儿叫得惊逃诏地,可却无人出手相救。
小乞儿见状,只得拚命地继续往前跑着,轻功看来虽然不差,然而体力却不怎么样,在奔跑了一阵子后,便气
吁吁地慢下脚步。
梆衣男子一见小乞儿慢下脚程,当下持剑一跃向上。剑尖一亮,抖了两个剑花,眼见就要划上小乞儿的后背…
忽而,空中飞过一柄小刀,击开那柄长剑后,顺势
入葛衣男子的左边肩膀。
“啊!”葛衣男子痛得在地上打滚,肩上短刀亮晃晃地引人注目。
小乞儿一看到那柄银质小刀,两道细细柳眉皱了起来。该死的,又被石影给抓到了!这回好不容易入城两
都未被发现,可算是空前绝后了啊!
“石影,我个儿小,不爱仰着脖子找人,自个儿出来吧。”小乞儿朱宝宝认命地说道。
下一刻,一道灰白色高瘦身影自某处茶馆二楼凌空而下,一个旋身便站到了小乞儿面前。
此时鼠面神医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而身受刀伤的葛衣男子则被庄稼壮汉拎起,一路走向官府。
人
霎时一哄而散,街道马上冷清了不少。
“没戏好唱了?”朱宝宝百般无聊地咽下茶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茶梅含着。
“赫连主子已备好宴席,请您速回。”石影拱手为揖,亦男亦女的平淡面容,让人瞧不见真实心绪。
“石影这回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到我哪?”朱宝宝笑嘻嘻地凑近高了自己半颗头的石影,一对黑瞳里
动着灵黠光采。
“你昨
回府至纪姑娘房里窥视时,石影便发现了。”石影说道,瓜子脸庞依然无风无
。
“唉呀,那大哥不是也早就知情了吗?”朱宝宝一跺脚,檀口吐出梅核,乌目漆瞳尽是懊恼神色。
“石影今
方禀报了赫连主子。”
“好石影,就知道咱们
情不同。”朱宝宝神色大悦,重重一拍石影肩头。
石影扯了下嘴角,谈不上笑或不笑。
“大哥人在哪里?我昨晚回宅子里时,他屋子像是几
没人睡过了一般,又去找那野生岩茶了吗?今年的斗茶,他是否又大获全胜了呢…”朱宝宝有一堆问题想问,清脆嗓音恰如白玉互击般地好不悦耳。
“宝儿。”
一声温和如春风的男子叫唤声,教朱宝宝整个人惊跳起身。
大哥!
朱宝宝双眼大睁地站在原地,以为自己错听了,急忙回身一看…
一辆秋香
马车,正缓缓地驶进街道里。
马车上也不知薰的是何等清香,路旁行人一闻便不由得神清气
了起来,纷纷停下脚步,探出头来想瞧瞧坐在马车里头的公子,究竟生得是何等风
文雅模样。
“宝儿,还不快过来。”马车里头又唤了一声。
真的是大哥!全天下只有他会用那般温柔宠爱却又满是无奈的声音唤她“宝儿”啊!
“大哥…”
朱宝宝大叫一声,眼眶噙满泪水,娇小身子像千里马奔向伯乐似地往前疾奔,豆大泪水骤雨般地往后飞去。
“大哥大哥…”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小乞儿哭哭啼啼地一路冲到马车边。
车厢上那扇黄杨木门由内被拉开来,一位面如皓玉的男子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
男子身着松绿刺绣云纹长袍,对襟银褐褙子衬出其修长身段,看来一派贵气且气度非凡。玉雕面容上那双乌柔长眸,配上雅
边的柔柔笑意,真个让每个瞧见的人全都如沐春风。
除了那名正在大哭大闹大喊的小乞儿之外。
“大哥!”
朱宝宝飞蛾扑火般地一跃而上,整个人紧黏在大哥身上,动作快到无人能瞧出是如何办到的。
下一刻,围观众人全都倒
了一口气,不能置信地看着那名贵公子长臂微抬,一双大掌轻托住了小乞儿细
,珍宝似地搂进了马车里。
斌公子紧接着玉袖一扬,对着小乞儿温柔一笑后,关上车门。
此时,旁观者亦有数人不自觉地对着车门傻笑了起来。贵公子笑容如沐春风,堪称本朝风范啊!
“回府。”
华贵车厢内传来一声吩咐,车夫一扬缰,秋香
马车旋即扬长而去,留下一道淡淡香茶余韵于空气,任人回味再三。
“那不是‘宝茶庄’的庄主赫连长风吗?”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惊呼。“不会吧谁都知道赫连庄主冷若冰山,不苟言笑,连三岁小娃见了都会被吓哭…”
“可那真是赫连庄主啊!不信你们瞧瞧那马车后方不正是赫连家茶业之金叶徽印吗…”
“赫连庄主不是要和北方茶霸纪家成亲了吗?听说他们订亲已数年,那纪姑娘已经住进赫连府里了…”
一群人于是穷追苦打而上,打算一探究竟。
一旁石影听着众人纷杂闲谈,薄
似笑非笑地扬起。
没错,众人口中手掌南方茶叶命脉之赫连长风,对待旁人确实漠然无情。不过,宝姑娘是主子捧在手掌心里的一块珍宝,此事确是无庸置疑。
石影提气而上,脚步一点,身子一轻,马上追随着赫连家马车而去…
*********
“哇!”
赫连家宽敞马车里,朱宝宝正扑到赫连长风身上,涕泗纵横地大哭着。
一张黑色小脸被眼泪洗出了两道泥浆,透出其下莹白胜雪的肌肤。
“大哥…我好想你…”朱宝宝也不管自己一脸污黑,死命地便把眼泪、脸庞全都往大哥
前的清香褙子上抹去。
“你这眼泪哭得是真是假?你若真想大哥,又岂会每年
分一进城,总不直接回府,老要我派石影翻街倒巷地寻人?”赫连长风冷眉微挑,黑眸噙笑地说道。
他拿起一方白色布巾沾了些玉盆里的清水,一手抬起朱宝宝小脸,拭着她那张乌抹抹脸庞。
白色布巾变成一团黑,朱宝宝脸上黑泥很快地被抹去,
出原本面貌…
扁洁前额闪着皙柔光泽,
俏玉质鼻尖漾着樱花粉,双颊雪肌玉石脂滑,一双哭得红肿却仍然不掩聪黠的水眸,明丽得让人侧目。
若真要在这张面容挑出什么毛病的话,便是朱宝宝双眉之间那道半
拇指长度的白色疤痕了。
赫连长风伸手去触那块疤痕,依然有些心疼。
他收养宝宝已有十年时间,却始终不明白她爹当年如何能因为迷信五月五
出生的孩子会克父,便对一个八岁孩子举刀相向,并将她当成牛马般贩售呢?
“大哥,我脸擦干净了吗?”朱宝宝催促地问道,小小身子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稍安勿躁。”赫连长风又取饼一只干净布巾拭过宝宝脸庞后,又掐了下她的粉
腮帮子。“好了。”
“嘻。”朱宝宝
足地往后一躺,直接把大哥当成了卧榻。
“你这回又调什么东西抹脸了?”赫连长风无奈地问道。
“这东西的学问可大了。我用了百年竹炭为底,再加入蜂
、黑牵牛子、紫背浮萍,费了半个月才调制出来这味清肌玉肤粉哪!每
这么敷着,不仅美容养颜,便连闻着也是香的啊。”朱宝宝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个小乞儿身上香
,不怕别人起疑心?”
“不怕!你闻闻我这个锦囊…”朱宝宝自
间取出一只墨
锦囊,旋即
出反胃表情。“别人光闻这味道就退避三尺了…恶…这味道臭得像在屎坑里打滚过一般。”
赫连长风取饼锦囊往窗外一扔,省得轿子内都是那股垢油味,熏得两人难受。
车窗一开,疾速马车刮入一阵劲风。
寒料峭,朱宝宝轻颤了下身子,赫连长风马上关上窗户,拿起茶
羔裘往她身上一盖,顺势将她揽入身侧。
她仰头对他一笑,笑颜灿丽更甚
景。
“大哥刚才怎么没嫌我臭呢?”朱宝宝好奇地问道。
“我一心只想着逮着你之后,要如何惩罚人,倒是还没心思去注意到那股臭味。”赫连长风眉头一扬,温和笑意一敛,一对眼珠子顿时冷若寒霜,面无表情地望向她。
“大哥…我…”朱宝宝嗫嚅地说道,心里已经开始慌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不理人哪!
“一个女孩子家女扮男装四处
闯,功夫又不如人。遇到危险的话,谁能帮得了你?”赫连长风看着年年都出落得益加标致的宝宝,语气冷硬地说道。
“我这几年跟着鬼医师父行走江湖,也从没出过问题啊,是大哥多虑了。”朱宝宝豪气地一拍
脯,朗声说道。
“还敢顶嘴。你那鬼医师父身手不凡,能容得下别人动你一
汗
吗?”赫连长风眉头微拧,冷斥一声。“今
你不过落单一会儿,便已经惹是生非,若非石影出手,你早已被人砍得伤痕累累了。”
朱宝宝望着大哥锐厉双眸,她低头嘟了下
,心里不服,嘴巴上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普天之下,她最在乎大哥,大哥也最在乎她,他说什么话,她全都会听。
“大哥,我们许久未见,你别恼我哪…”朱宝宝抬举双臂环住大哥
身,双颊整个偎于其
膛上,撒娇地说道。
“大哥是担心你。”赫连长风语重心长地说道,深深凝视着她。
他
前上山找野生岩茶,显些失足坠入山崖的惊魂犹在心头。当时,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该如何好好安顿宝儿。
十年了,他们之间总不可能永远这般耗着。
“宝儿…”赫连长风挑起她下颚,黑眸里烁着焰光。
朱宝宝被大哥这么一瞧着,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朵。想别开眼,偏偏一双眼儿又老是不听使唤地瞅着他,瞅得四肢全无力了起来。
这一、两年来,大哥偶尔会这么瞅着她。每一回,她都觉得自个儿被瞧成了葯罐里的热汤,沸腾得教她坐立难安哪。
赫连长风望着她不自觉显
的小女儿娇态,眸里灼光更烈。
他以拇指抚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继而不舍地停留在她轻颤粉
间。若是他就此吻了她的
儿…
那么…此刻正于宅内作客的北方茶业霸主纪行金跟他女儿,又当如何安置?
那么…他亏欠纪行金的恩情,又该如何偿还?在他最落魄之际,是纪行金扶了他一把,才有今
的赫连长风哪。
那么…他想尽快成为南北茶业霸主,彻底毁掉几名不肖兄弟产业的心愿,亦不能于这一年达成哪…
“大哥,你别再瞪着宝儿了,我
后少调皮便是了嘛…”朱宝宝感觉颊边被大哥触着之处像火烧似的,只得急忙找了些话说。
赫连长风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这才松手放人。
她长长吐了口气,子邬眼儿一弯,便又恢复了平素调皮的模样。
她侧身从抽屉里拿了块茶饼,笑嘻嘻地咀嚼着,满口茶香让她眉飞
舞,早已忘了方才心头的忐忑。
“你几次调皮都没出
子,一来是因为你易容为小乞儿避掉了一些注目,二来则是由于石影找人功力高强,你才能次次化险为夷。否则以你这张容貌,任谁一瞧都清楚是个美貌姑娘家,又怎可能不引来风波?”赫连长风斜倚于车窗边看她,仍然忍不住开口斥责了她。
“大哥也觉得宝宝容貌好看?”朱宝宝
出编贝牙齿,跃身到大哥身边,引起马车一阵摇晃。
赫连长风原本还想板着脸,但见她笑容益发沁甜,又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神色自然也就和缓了。
“大哥自然觉得你好看。”赫连长风拍拍她的脸颊,澄澈眼里情感太浓,反倒让人瞧不出端倪。
朱宝宝仰头看着大哥,笑意恰似一朵娇
牡丹盛开于脸上,与其一身褴褛恰成对比。
赫连长风被她脸上笑容所惑,一时竟没法子说出话来了。
他扶养了宝宝整整十年,即便后来八年,她跟着鬼医习医,一年总有十个月不在身边。但宝宝在他心中的地位,此生是无人能取代了。
他对宝宝的心意,已从兄长之情转变为男女之意。若
后真要
娶纪舒眉入门,又怎么有法子对她松手呢?
朱宝宝没注意到他的异状,懒懒打了个哈欠后,顺势倚上他身侧,将他
口当成茶叶一样又
又
地,呼吸尽吐于他颈间。
“宝宝,大哥说过多少次了,男女有别,你早已是出嫁姑娘的年纪了,不该老是腻在大哥身上。”赫连长风僵着身子,嗄声说道。软玉温香在抱,简直是种酷刑折磨哪!
“大哥就是大哥,不是男也不是女,何来男女之别?”朱宝宝微微起身,拉开抽屉,再咬进一块茶饼后,这才心满意足地长叹了口气,又倒回他的怀里。
赫连长风抚着她柔软发丝,见她一脸幸福模样,也就随她去了。
唉…他若无心要娶她,便该早早划清界线,亦该为她好好安顿婚事才是。只是,赫连长风才忖及此事,一股尖锐刺痛便闪过他
口,教他拧起一对剑眉。
“你啊…既然一身医术过人,就该好好悬壶济世才是,别镇
尽想着要胡乱瞎玩,总归也是个该出嫁的姑娘…”赫连长风试探地问道。
“鬼医师父都不悬壶济世了,我这小小徒儿何必逾矩?况且,大哥总不在我身边,我悬壶济世给谁瞧。”朱宝宝嘟起红
,鼓起腮帮子,忙不迭地打断他的话。
“悬壶济世何必要给谁瞧?医者仁心,见到病人痊愈正是最好报偿哪。好比大哥所植之茶叶,即便天下人不爱,只要见着它们绿芽萌发,亦是…”
“停!我不爱听这些。”朱宝宝捂住耳朵,樱红小嘴噘得半天高。“大哥最讨厌,每次一见到人便要训话。”
“我既是宝儿最讨厌的人,你为何又老是爱黏人?”他忍不住逗她。
朱宝宝噘起子邬,澄亮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伸出手指一个劲儿地戳着他的肩膀。
见她一脸吃蹩相,赫连长风低笑出声,反掌握起她的小手,将她整个人抱到他腿间,深峻脸孔含着笑意,修长冷眼如同两弯
人新月。
朱宝宝仰头望着他,瞧得痴了。旁人都说大哥冷厉吓人,可大哥在她面前,总像春风秋月般温柔哪。
“总之,我要一辈子继续赖在大哥身上。”她宣布道。
“等你成了一个发秃齿摇的老婆子,你还好意思撒娇?”赫连长风止住笑,双眸间却仍笑意
漾。
“大哥比我年长,真要发秃齿摇,也是你先嘛。”朱宝宝小脸蛋贴在他颈窝处,用力
了一口大哥身上混着淡淡兰桂味道的乌龙茶香。
她小巧鼻尖不慎轻触到他颈间皮肤,赫连长风身子一僵,大掌握住她纤
,不着痕迹地将她推离了几分。
“若是我成亲娶
了呢?你又该如何自处?”他问,再次想探知她心意。
朱宝宝一听,整个人惊跳起身,急得直跺脚,车厢内顿时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不许大哥跟纪舒眉成亲!你快快赶走她,别让她住在赫连宅里!”
“你如何知情纪舒眉此时正在府内作客?莫非你早已回过赫连宅?”赫连长风黑眸染怒地眯起眼来。
她一回到城里,竟没想着要快些见到他一面?分离十个月,难道只有他会思念吗?
“我累了,要睡了。”朱宝宝一见大哥动怒,急忙把自己缩到离大哥最远的角落,用力闭起眼睛,佯装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赫连长风凝视着那张娇俏粉
小脸,心里百味杂陈。
不可讳言,宝儿是他心头最重视之人。
十年前,当他被同父异母的兄弟逐出家门时,因为甚感同病相怜,遂在闹街上用他仅有银两从人口牙子手里买下了她。
创业最难熬那两年,她总是小苞班似地陪在他身边。
他挑灯夜战,她静坐在侧。
他上深山找野茶,一旁的她跌得浑身伤口,也不吭一声痛。
他夜不能安寝,那时不爱说话的她,便坐在
榻边唱着她娘儿时唱给她听的歌。
她十岁那年,染上风寒,生了场大病。他遍请天下名医,全都束手无策。直到鬼医出现,以收她为徒作为救人代价,她一条小命才捡了回来。
此后八年,她跟着鬼医上山下海,一年只在
分至小满时节时回到他身边。他对她是一生放不下心了。
可她呢?
她当他只是大哥,抑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良人呢?
赫连长风拿起一旁茶
羔裘为她覆上,她
边扬起一抹浅笑,他
口一拧,知道是他该做出决定之时候。
若真要为了报恩而
娶纪舒眉,那他便该为宝儿找着一最好归宿,总不能让她委屈为他的妾室吧…
只是…让宝儿为他之妾,又有何不可呢?
赫连长风脑中心念一转,指尖轻拂过她柔软发丝。
“大哥…”朱宝宝呢喃了一声。
“大哥在这,你好好睡。”赫连长风低语道。
朱宝宝
角一甜,揽着羔裘,呼吸间尽是大哥的味道,也就心满意足地不想再睁开眼。
他们俩可都是难得几回闲呢!
赫连长风攒起眉,凝视着她偎在他怀里的眷恋姿态。
是啊,为何不能让宝儿成为他的妾室呢?
他对宝儿之珍宠,并不会因为娶了他人而有任何改变。只是,宝儿会愿意为妾吗?
或者他该为宝儿挑上一门好亲事,将她嫁了,才是对她下半生最好之事?
赫连长风攒起浓眉,
子总是独断独行的他,此时却因顾忌她的意愿,而思量不出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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