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话着实偏颇
蜿蜒的廊道稀稀落落地挂着彩灯,赏景的院子只有寂寞的浓黑,假山翠竹都隐匿了,非要人睁眼仔细辨认才能瞧出些模糊的轮廓。远处隐约传来军鼓般有力的爆竹声,纵然如飞雪易逝,可沉怀南还是想沉湎于这稍纵易逝的轰然一声。
他才踏入小童嬉闹的院子,便被匆匆赶来的婢子带走去见母亲。母亲在离院子不远的书阁,负手而立。丧子之痛令她满头的黑发浮现出几缕扎眼的银丝,发髻亦是草草弯起,未见饰物,洗到快看不出色彩的新桑
褐袍罩住骤然消瘦的身子。
她见自己仅剩的一个儿子前来,抄起责罚的戒尺质问:“你方才去见的人是谁?”沉怀南深知自己瞒不住,双膝一跪,叩首,给母亲行大礼。“儿子不孝,做出违反礼法之事,给您蒙羞了。”女人一听更是害怕“我问你是谁,你答来便是!”“晋王的人。”沉怀南道。渠州刺史瘦弱的身子抖了抖,险些掉了手中的厚木板。“晋王,你怎会与她…”女人喃喃自语,忽然懂了儿子的心思。
“好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她突然刺耳地尖叫一声,抄起戒尺打向儿子的肩膀,手上用了十足的力。
“沉怀南,你以为你手段了得,你以为自己手段了得!”她癫狂似的呵斥,每一击都在儿子的身上留下一团抹不开的乌青。
“胡闹!那晋王、那晋王…但凡是灵通点的官员,都晓得她和吴王肚子里揣的是什么心思!她的心是谋逆的心,干的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事!谋逆之事是要诛九族的!”
沉怀南咬紧牙关,硬生生扛着母亲的责骂,眼眶通红。嗓子眼涌起一股甜腥,又被他硬生生
下。
戒尺也不知道朝着他的脖上、身上、手上、后背打了几百下,只知道女人着实是打累了,才将戒尺一甩,揪住沉怀南后颈的衣衫将他拖起。“你给我过来,你看看,看到外面的那些孩童吗?”女人气急败坏地拉着儿子的胳膊往院里拽。
“看到没!那是你表系,那是你堂系,那个、那个是你小侄女!”她吼完,把他往地上一推。
“看到没,你走了这条道,我们都得死!”沉怀南抹了把快要糊住双眼的汗,踉踉跄跄地爬起,咬着牙说:“阿娘,难道我不走这条路,我们就有活路可以走吗?”他急促地
了口气,扶着
口,一字一句如泣血。
“阿娘,您是堂堂正正的从五品官员!这是您十年寒窗无人问换来的!然而呢?被同僚排挤是时运不济,您认了。被
人诬陷,贬谪渠州,您也认了!那被一个小小东宫侍女欺辱又算什么?她不过是个家奴!一个家奴竟敢欺
到我等头上!”
“阿娘啊…阿娘,您难道要让弟弟死的不明不白吗?”女人听此一句,张着口愣愣地站着,直着眼睛,手指颤了几下,猛然落下两行泪来。
她无言地拭泪良久,才吐了口心肺里积攒已久的酸楚气,啜泣道:“怀南,你从小就比弟弟心思重,他
子要是有你一半稳妥,也不至于就…”“阿娘,”沉怀南跌跌撞撞地上前几步,扶着母亲的后背“您别怕,怀南有分寸的。”
“你个男儿家家,有什么分寸!”女人哽咽道。“自古伴君如伴虎,晋王绝非善茬!我就盼着你和阿恒找个性子和善的
主,平平安安过完此生。
你倒好,与谁窃情不好,与晋王…”“儿子苦练飞白书,不是为了找温柔和善的
主,而后与她相敬如宾地过完此生的。”沉怀南轻声说,他长吁一口气,再次下跪叩首。
“阿娘莫要担心,儿子此番去,必将光耀门楣。”“我让这长安城内,无人再敢欺辱我沉家!”***经过除夕夜通宵达旦的畅饮,京官与各国使臣需于新年的头一
进宫朝见大楚女帝,繁琐的觐见、献礼、献贺词能从卯时一直蹉跎到申时。
直至年初一的礼节行进完毕,奇珍异宝堆满宫室,鸾和女帝已在帷帐的遮掩下止不住地打哈欠时,忙碌的官员们才能离宫回家与亲人团聚。这也是陆重霜最为疲惫的一段日子。抛去通宵达旦的除夕家宴、初一宫宴暂且不论。
她身为司卫少卿还需照管器械文物,总领武库、武器、守宫三署,维护新年期间人员繁杂的皇宫内各项事务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她本就是武将出身,不论是担任司卫少卿,还是统领南衙诸卫都合情合理。
大楚的南北衙制度由来已久。北衙诸卫原为左右羽林军,后增龙武军,几年前鸾和女帝在太女陆照月的提议下新添一支神武军,共四军,由皇帝直率。如若南军发动政变,需自南往北,跨过三朝五门,才能打到皇帝寝宫。
在鸾和女帝将南衙诸卫
付给陆重霜的短短几
后,陆照月便上奏请求母亲增添北衙诸卫人数。
其中心思并不难猜,她不过是为了威慑自己的亲妹妹,告诫她…这天下此时是母皇的,未来是她的,轮不到你来动心思。
彼时,年仅十五的陆重霜听闻北衙诸卫新增一支神武军的消息后,掩卷长叹,对身侧的长庚道:“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想来本王便是不平这个命吧。”一句“本王不平这个命”令她头也不回地犟到如今。
鸾和二十年的雪,比往年都来得晚,却下得格外寒。主管晋王府诸事的葶花
敦促下人烧炭扫雪,以免给主子造成不便。偏殿收养的野猫们也来了次集体迁移,终
在暖炉边团成一堆大
球,喵喵地叫唤。
操劳之余,葶花无心地说了一句:“这样怪的天气,总让人觉得今年会出大事。”在梁上静坐凝神的左无妗听后,微微蹙眉,似是嫌她打扰了自己的清净。除去一贯受到主子疼宠的内侍长庚,无人知晓这位神出鬼没的暗刃的底细。
她宛如一只无声无息的鸟儿,
着隐约的陇川口音,带着除瘴气的草药,轻盈地落在了晋王府的枝头,留给外人的不过一句…“我此次来,意在为左家清理门户。”左家是什么,又要清理掉哪个犯事的叛徒…通通没说。
见到这种人,葶花总归是不开心。主子先前说她看谁都不顺眼,这话着实偏颇,她只看名门正派出身、家世清清白白的人顺眼。
尤其是主子将落红作为信物
托给夏公子后,每每长庚被晋王召见服侍,葶花的眼神锐利的都恨不得将他的身子活生生凿出一个
。“你近来乖巧许多。”陆重霜赤
地趴在
榻,漫不经心地对取水的长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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