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脸颊染上绯栬
山道渐行渐陡,愈是往上,愈觉嶙峋崎岖,狐狸担忧她体力不支,不慎摔滑,连忙靠近几步,时刻准备从旁协助搀扶。
可惜他只顾着她的安危,没能留心自己脚下路况,踩中一颗滚动碎石,⾝躯朝后踉跄跌倒,居然一头栽进坑洼当中。
惊呼伴着疼痛而起,脚踝划开一道裂口,鲜⾎汩汩涌出,将那⾝戏服洇出几抹浓郁朱红。这便是使用人形的坏处了,一时半会难以掌控平衡,全不如四爪的狐⾝便利。
他捂住脚踝,发现位于前方女子犹未回头,只自顾自往前去了,不免心生失落…腿上伤势深长,实在影响动作,怕是再追不上她的步伐了。忍痛拖着⾝子走到附近树下,正要掐诀治伤,忽感周遭光景一暗,狐狸抬眼看去。
却见女子不知何时重新折返,悄然立于⾝前,而后伸出一只⽩净手掌,上面放了几张新摘草叶,都俱疗愈之效。“来。”这是她同他说的第一句话。纱布裹着草药,敷在伤处,清凉而隐有刺痛。
然而狐狸浑然未觉,心思飘飘忽忽,系在那双为他包扎的双手之上,柔软、修长以及⽟质般的温润,正稳稳托着他的脚踝,力道轻和。
一人一狐距离甚近,自上而下看去,能够瞧见她那肤光皎洁,恍如明月破云初升,不可方物,而眉目舒展其中,仿佛山⽔⼊画,自有一番绝俗风情。微微出神之际,女子结束包扎,起⾝撤离两步,将余下草药收好,淡淡道:“好了。”
狐狸闻言,起⾝⾼⾼兴兴走跳了几步,顿觉无碍,绞着袖子想要道谢,却听女子轻声问道:“你总来镜山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我…”心事遭她点破,狐狸面⽪一红,慌慌张张移开目光,一连说了五六个我,总算飞速憋出一句:“我想知道姑娘的名字。”这话说得直⽩,最少也该换成“请教姑娘芳名”一类,奈何紧张过头,实在顾不得许多。
“我姓⽩。”她立在风中,⾐袂翩跹,⽩纻舂衫如雪⾊。⽩。狐狸记下她的姓氏,反复咂摸这个字,好似品尝其中卓然不同的清韵,只觉与她契合匹配,天下天下竟再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了。随后又听她问道:“你呢?”这话着实难住了狐狸。
他本林中野兽,懵懂行走世间,从来没有冠以姓名,就连素⽇与其他妖兽结
寒暄,大多也称呼他为“烟霞洞的”以至于
本想过应当姓甚名谁。虽说狐族惯以谐音取个“胡”
字,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叫个胡几郞为好,毕竟和他同一窝的兄弟姐妹太多了。
沉思须臾,他决定实话实说,低声道:“福、福…福里…”不知是否过分紧张,说得急了,竟然有些口吃,甚至夹杂了些当地乡音,不似狐狸二字。女子侧耳听了半阵,眉头微挑“怪名字。”
狐狸难为情地低下头,绯意染透眉角眼梢,的确奇怪,就像猫叫猫,狗叫狗,连个正儿八经的宠物名字都没有,正羞赧间,她却随手执起地上一截木枝,顺手写下两字,指着它们道:“是这两个字吗?”
狐狸低头瞧去,见那软泥地面显出“符黎”字样,一笔一划端正雅致,不由慢慢露出微笑来。符黎,他反复默念着地上两字,点了点头,从此这就是他的新名字了。
***一抹红影急速掠过林野,动静极大,惊得周遭鸦雀纷纷振翅,各奔东西。苻黎四肢蹬地,狼狈窜逃于灌木之中,任凭草叶尘灰沾染⽪⽑,只一味往前奔命,在他⾝后,百丈⾼空当中。
正盘旋一头庞然巨鸟,五⾊羽翼
风舒展,姿态昂蔵,几乎覆盖半座山林,双目锁定地面的⾚狐踪迹,旋即便以一种遮天掩⽇之势俯冲而下。
情势危急,苻黎腾挪闪转,朝右侧方向矫健跃跳,纵⾝躲⼊一株耝壮老树背后,待到进⼊对方的视野盲区,旋即捏诀遁⼊地面,匿进山兔洞⽳,迂回绕行,最终得以脫⾝。
如此一来,巨鸟遍寻不得他的⾝影,不由气急败坏,放声喝道:“臭狐狸!给我出来!你这天杀的小偷、強盗、红⽑贼…”
含愠怒的叱骂訇然回
于密林之间,久久不散,引得鸦雀再度离枝。苻黎对此毫不在意,一路抄着小道,乐颠颠溜回了镜山山脚。依旧是⽩露横江,⽔光接天的安谧景⾊。
他在湖畔认真冲洗一番,抖擞満⾝⽔露,反复临溪自照,确认⽑发恢复鲜亮之后,这才张开嘴巴,吐出一颗墨⾊琥珀。将它
着⽇光,果然透出红润⾎⾊,正是“翳珀”形貌。可真漂亮啊…不枉他辛辛苦苦从那翳鸟巢中偷出。
近来他急于布置洞府,听说云梦泽西面群岛中,有一翳鸟,原是八百年前自北海蛇山迁徙而来的,⾝披五⾊羽⽑,流金溢彩,熠熠生辉,遂起了用它装饰的念头。
虽说他道行尚浅法力低微,不能当面扒拉薅走,然而那只翳鸟时常巡游大泽,近来热衷与烂陀寺的榕树精对弈品茗,苻黎心念一转,打算趁此良机,悄悄潜⼊对方巢⽳,捡几
自然脫落的羽⽑来。
于是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精夤夜启程整装出发,在快快乐乐満载了一筐羽⽑后,还意外发现一枚翳珀横卧在鸟蛋央中。
相传翳珀乃是翳鸟眼眸所化,苻黎把它捧在手心瞧了又瞧,决心一齐带走…他想送给⽩姑娘,哄她开心。
据先前短暂游历人间所得的经验,他知道凡人女子大多喜爱金银珠宝、首饰头面。
就连街边兜售耳珰的小贩也偏好向往来情侣推销:“这位相公,给您的娘子买一对吧,瞧瞧这⽔⾊,和您娘子多适宜多相配啊…”然后那名男子总会将它买下,为⾝侧伴侣妆点,惹来佳人含羞微笑,无限浓情藌意,俱在彼此眼波流转中。
他还没见过⽩姑娘的莞尔模样呢。不笑的时候都那么好看,笑起来就更了不得了。一想到⽩姑娘,苻黎忍不住先行露出笑容,揣上翳珀才堪转⾝,谁知
面撞上了回家休息的翳鸟…这也便是开头仓皇一幕的由来。
万幸给甩掉了,他呼出一口漫长浊气,蹦蹦跳跳奔向山
青瓦小院,守在树后等待⽩姑娘出门,⽑茸茸的尾巴摇来摆去,恰似远方
漾不定的江嘲⽔浪。
“啪嗒。”那扇木扉被人推动,显露⽩裙衫的一角,心心念念的姑娘惯例提着药锄外出。见状,苻黎连忙化成人形,整理好⾐冠行头,从树下探出脑袋,小声招呼道:“…⽩、⽩姑娘,早上好啊。”
话音落下,脸颊染上绯⾊,斜挑的狐狸眼半眯着,笑意自然而然漫过眉梢。“早。”⽩姑娘略一点头,径直沿着山路上行。看来今天仍要采药。苻黎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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