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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高高举起
 说着,又抚向苻黎后脑,手势温柔,神⾊宁静:“你若担心受到翳鸟欺负,我便赠你一套法诀,每⽇勤加修炼,纵我不在,亦可安⾝。”

 “不要…就是不要…呜…”苻黎一味‮头摇‬,抗拒接受眼前事实,他那断断续续的凝噎掩在怀抱之下,不过多时,她的⾐衫渐有意,泪⽔将他満面⽑发濡透,拧成一绺一绺深痕,随后浸向她的肌肤,微微散着冰凉。

 “我不要你跟琽君走,万一他要结缘…”话说一半,他忽然坐直⾝子,如同溺⽔之人抓住浮木,顶着那张漉漉的潦草面孔,竭力哀求道:“仙长,你选我吧!

 就算…就算你要杀夫证道渡劫,我也可以帮你!”他咬咬牙,鼓⾜勇气直视于她,一字一句叩问己心:“我不会有怨言的。”不得不承认,和琽君相比。

 他对她的了解浅薄有限,唯有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拼凑旧时形貌,实在可悲。且又出生乡野,是头彻头彻尾的无名小妖,没有任何尊荣⾎统,两者毫无相较余地。

 可是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多余牵挂,能够死心塌地扑在一人⾝上,想那琽君贵为玄洲之主,能够如他这般不吝命,只为成全吗?他的情意比他深重。苻黎这样想到。

 及至此刻,⽩浣月这才真正了解对方心中忧虑…千年之前那句谶言,冥冥之中昭示情劫所在,不知何故流⼊这只狐狸耳中,竟然使他生出这般杂念。

 她的喉中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遂将苻黎扶正,宽慰道:“我不会同琽君结缘,此番离去,只是为了梼杌之祸。”

 她认真端详那张委屈惶恐的面孔,抬指抹去对方眼下⽔迹,复又正⾊道:“世上证道方式千万,你还年轻,切勿受人蛊惑,轻信所谓的献祭之法,平⽩罔顾命。”

 苻黎懵懵懂懂点头,觉得⽩姑娘到底还是怜惜着他,于是膛起伏逐渐归于徐缓,正想伏低⾝子,再度偎进怀抱,又见她双一启一张,淡淡说道:“况且,自太潇死后,我的情劫便已开始。”

 她不善谎话,至少苻黎从未受她诓骗…初遇那会,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此刻听她如实相告,不啻一场审判,苻黎呆滞地眨动眼帘,只觉视野朦胧,眼前的心上人浴在⽔波当中,摇摇晃晃,顷刻之间融成一团飘忽⽩影。

 “太潇…”他喃喃念诵这个名字,不算陌生,曾经短暂出现于她与琽君的谈之中,似是双方故。“你爱这个人?”闻言,⽩浣月颔首,边扬起细微笑意,一如奇花初绽,展露隐于重重叶瓣之下的温情。见苻黎失魂落魄,茫然若失。

 她便慢声低述往事,道:“世上情爱众多,⽗⺟子女骨⾁之情,兄弟姐妹手⾜之情,师长传道授业之情,知己生死相许之情…岂止男女二字可以笼统概括。”太潇自然不是她的情人。

 她是挚友、是袍泽、是患难与共的后盾,修行千载,她总与她同行。⽩浣月共有佩剑一百七十七把,皆是出自太潇之手,而在闭关之前,太潇正替她种下最后一株花木,说着来⽇出关,推开窗,将是満目葱茏景象。

 “届时我定备好帝流浆①,你我共饮,一醉方休。”彼时⽩浣月拾起一朵半开花苞,垂眸轻嗅,而后含笑注视好友背影。奈何仙途道阻且长,风中传来故人陨落消息。

 她当时未有多少反应,自认心境坚定,视万事为平常,只合了眼,兀自睡去,然而一连七⽇,夜半总是惊醒,掌心渗出薄汗,月⾊映照,粼粼闪动,她早已步⼊半仙之体,脫离世俗污垢尘泥。

 而今现出衰败华萎之相,无一不在昭示道心崩,⾝⼊情劫。既已应劫,自当重渡苦海,再塑道心。按理应当如此的,但⽩浣月只觉倦怠疲累,想来天道渺茫,她参悟不得,索做个寻常凡人,散漫度⽇也就罢了。

 于是从此封剑⼊世,不闻其他,直至琽君到来,羽翼捎来远方灾殃,裨海的腥风无声吹过指尖,勾动一丝微妙杀气…她的锋锐尚未彻底荒废,犹待一位好敌手,以证太潇的剑。

 “…所以,此行非去不可,我意已决。”苻黎侧耳倾听,并不做声,难得安静,那段往事经她口中缓缓道出,伴随月光一并柔柔跌落⾝上,有如万顷山岳倾覆,庒得自己动弹不得。

 在这近乎窒息的庞然威势下,他不知是该怨恨自己出生太晚,未及与她结下渊源羁绊。还是去妒忌那位太潇,能在她心底留下弥⾜深重的印记。两相比对,他仅是无从轻重的过客。

 或许她会短暂驻⾜,为他摸头梳⽑,然而那也不过‮趣兴‬使然,终究无法挽留前行步伐。最为痛心之处在于,她毫无掩饰地袒露前缘,只为让他醒悟,那场舂风迢迢的甜梦结束了。苻黎简直要碎掉了。

 “那…带上我吧。”他鼻尖皱起几道浅痕,发出一声细细哀鸣,徒劳做出最后挣扎。

 “我会很听话,乖乖的,就呆在你的⾝边,哪儿也不去。”说话间。他抬爪用力擦去眼角泪痕,吻部咧开,朝上挤出带笑弧度,露出惯常讨好神⾊,眼眸却因浸过⽔⾊,又大又亮,盛満她的倒影,仿佛一触即碎。

 而在他泫然乞怜的注视下,倒影摇了‮头摇‬,无声婉拒他的哀恳。窗外适时拂来一阵晚风,吹过系在门前的茱萸,枝上几点红珠零落抖动,发出窸窣声响,敲碎満室寂静。

 苻黎感到秋夜凉气涌来,侵向脊背,于是他昅了昅鼻子,不再言语,垂着脑袋呆愣片刻,最终轻轻地、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指尖,旋即折⾝跃向屋外,迅速没⼊灌木之间,再也不见踪迹。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见状,⽩浣月略略松了口气,欣慰之余,但觉小院骤然冷清,地面零零落落几堆⻩叶,浸着露⽔,沉沉庒住一只寒蝉,莫名使人怅然失落。大约秋意渐浓,难免触景生情吧,她躺回榻,和⾐而卧。

 正待倚着这份清净睡去,忽然发现两撮⾚⾊软⽑沾在枕畔,拾起细细端详一番,不噤哑然失笑,她到底没有将它吹走,转而揣⼊怀中放好,充作纪念。

 愿他从此舍离念,潜心修炼,来⽇得证大道,或可再见。年长者的期许总归美好,不过翌⽇睁眼,居然发现苻黎再度溜回院落。

 他的步履虚浮,面上却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嘴里似是衔着某物,不知捣鼓什么名堂,一路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直奔卧房而来。甫一见面,他的双眼蓦然明亮起来。

 先是围绕⽩浣月⾜边来回转了数个快小圈,再将口內物体吐出,捧在手心,⾼⾼举起,像是庙宇香火之下的虔诚信徒,要将祭品毕恭毕敬奉于心上人⾝前。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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