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凌鸢一头雾水
她默默摘掉⾝上的草叶,敷上随⾝携带的伤药,抱着伤脚坐在河边,茫然举目,眺望远方群山,心怀怅然,若有所失。生死朝暮,明⽇不知何所往。
她鼻子一酸,眸中渐渐泛起泪花,委屈至极…心下一时难过爹爹死得早,一时气愤纪秋心眼多,一时又恼恨凌飞…恼恨他…怎么还不快快寻来呜!但凌飞又怎么会来。
那⽇趁他给她喂饭的功夫,她含了一粒燃灵丹在嘴里,一个甲子的真气陡然绵绵不绝注⼊,如同洪⽔怈闸在他丹田冲撞…
他的⾝体明显无法一下子容纳那么些汹涌澎湃的真气,当场便昏厥了过去。当⽇凌飞第一次服下燃灵丹,尚需要凌放为他保驾护法,⾐不解带整整守了三⽇三夜。
如今他独自一个人承受真气冲击经脉的剧痛,若想要将这股強大的真气完全化为己用,只怕所需时间更甚。凌鸢并不想哭。
但泪⽔却由不得她控制,兀自从眼中滚落…她没忍住掉了好一会泪珠儿,狗东西害她受这样多的罪,往后回去了定要对他加倍跋扈,颐指气使,狠狠磨折他!
待回头取得心法,便把燃灵丹全都喂了给他,届时他体內真气源源不绝,无穷无尽,再任她予取予求!
但…那也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不由心生悲哀,越想越伤心,哪料得哭泣这事也是个力气活,没一会儿又倍觉腹中饥饿…自离了山门就再没好好吃上一顿饭。
可是如今,什么⽟翠羹,鱼露米,锦⾐⽟食…自然也都不会再有了,她默默拭去了眼中的泪花,拿出包袱里头的面饼勉強吃了两口充饥。
可恶!想她凌鸢何曾试过这般狼狈!混账!都怪凌飞!怨恨怒起,又生狠戾,凌鸢深昅一口气,強打精神,翻开包袱拿出了特制的易容药⽔,卷起袖管开始调弄。
十七岁的凌鸢这些年来,自然也并不是那等光⽇⽇躺着等死的废物,虽然她体魄不健,经脉荒废,功法无成,连武功招式变化也是一窍不通,但好在久病成医,对毒医之道颇见天赋。
易容之术更是登峰造极,出神⼊化。这都亏得凌放十几年来倾尽所有,将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
他生平唯恐略失分寸,不能替她挡刀呑剑,护她周全随心,将决断,经验,玲珑心机,诡诈之术,藐视江湖的气概…他自己有的没有的,统统都传给了她。
凌鸢轻轻转动掌中药⽔,抬头望向虚空,仿佛又见到了凌放于天阶的尽头化作虚幻的英灵,闲闲立在一侧含笑望着她。
“我儿的生死岂容他人做主?”他⾐冠从容,锦带风流,笑容如清风明月,飞雨落花。委屈,思念,彷徨,蓦然齐齐涌上,凌鸢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想触摸一下那永远如一座魁伟昂然的山岩一样替自己遮挡风雨的⾝影…但此生缘灭,往事成灰,⽇月照常升起,多少的眼泪都已于事无补了,他早已经是她再触不到的远方。
凌鸢缓缓一笑,侧目望向云⽔寒林,苍翠山野,那蜿蜒的山道,曲曲折折也不知延伸何方。没关系,都没关系。
但凡她活着,凌放都会伴着她,
平前路。***纵然⾝体疲惫,但好在伤处的药粉起了作用,浑⾝痛感减轻了许多。
凌鸢強打精神,保持头脑清醒,决定催马⼊城,休整一番看看是不是雇辆马车,再作打算。世道不稳,盗匪横行,苍山之外时有杀人越货之事发生,她不得不换了一⾝耝⾐,小心谨慎地将自己原本面目掩去。
临⽔照影,手腕翻飞,很快便化作了一个普普通通跑江湖讨生活的青年女子,岁月的风霜斑驳覆面,泯然于众,毫不显眼。待从山野走出,⼊得官道,前方便是沧州城,太
将落未落,斜
余晖中。
她牵着马儿慢慢踏⼊城门。古朴长街马蹄轻踏,街肆繁景映目而来,周遭人声谈笑
错,熙熙攘攘喧嚣不息,倒也真没谁愿意多瞧上她一眼。
凌鸢一人一马,在城中慢悠悠走了一遭,略略将大致方位布局绘⼊脑中,便寻了间酒肆,上得二楼拣了张无人的桌子坐定,正值饭点,酒楼里人声鼎沸。
她哪里习惯这等喧闹杂
的场合,心里一闷,不耐地抬目张望几眼…又见相邻桌面吃食实在油腻耝鄙,想起曾经満盘珍馐,尽管腹中饥饿。
她一时也不免败了胃口,连想饮杯茶⽔都觉杯沿腌臜,她皱了皱眉,两指扣着茶杯随意敲了敲,颇为烦躁地轻“啧”了一声,当即准备起⾝离开。
但目光一晃,猝不及防地就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中,那是一双太美的眼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深广幽暗!
那漆黑的眸中,仿佛盛満了长夜未褪的苍穹夜⾊,又如同沉着千载明月,万世天恒,既遥远又安静地等待着她的降临!
凌鸢怔了怔,这才发觉楼梯口处不知几时一坐一站,多了两道人影立于烛
之中,那站立之人⾝材精悍,气势肃杀。
手中推着一部轮椅,纵是⾝份不表,脸上也赫然写着“本人绝对不好惹”这几个大字…但坐在轮椅之上的少年,看上去却十分年轻,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素袍恍如青山翠⽟,浮华尽褪,立独于此间喧嚣之外。目光相接,他一动不动地端坐,眉眼寂然温和,似隔着山重⽔雾遥遥望来,眼神慈爱而怜悯,仿佛眼前景物俱是他梦中所求。
即使再看百世千载,想必亦是不舍错目!凌鸢顿觉受到冒犯,但饶是恨这小子目光放肆,如此无礼,不知死活,到底又记挂着周遭人多眼杂,不能露了⾝份多生枝节…她黑眸微敛,幽光泠泠,极不⾼兴地咬住下
,虚张声势地剜了那人一眼,便低了头,举杯掩面。
但哪料得,那人被她这愤愤一瞪,反而极轻地笑了一声,眉间似喜似悲。伴着辘辘之声,但见轮椅微微一动,滚轮滑过地面,那人已催动座下轮椅,缓缓移至她⾝侧。
“你怎会在此?谁陪你出的门?”淡然清贵之气迫面而来。那人声音低沉轻柔,十分缓慢,
含关切期待。
“…”这…怎么回事?确定是在与自己说话?凌鸢心中警铃大作,面⾊数变,手腕一动,攥在袖下的银针便不由暗中收紧,那少年却毫不介意她的防备,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満载眷恋,眼神极为柔和专注“你⾝子怎样…师兄弟怎都未守在你⾝边?”
“…”他在说什么…哪来的疯子,凌鸢一头雾⽔,戒备地瞅瞅四周,又草草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一回事,能不能有人来给点提示…她确定并不识得此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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