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神弄鬼！若知是你出的题，老夫就不会作答，也不会来了。”穆冰瑶也不生气：“欧
先生，有时用心看，比用眼睛看更准。”见欧
墨不说话，穆冰瑶又道：“孔夫子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欧先生觉得呢？若因为瑶儿这个人，而让先生错过了这些题目，是不是很可惜？”欧墨感到十分复杂，眼前这个女子，可以说是这一年变化最大的女子。她从一个被全城讥笑的姑娘，变成了女子典范的第一红妆。从一个人人欺凌瞧不起的丞相庶女，变成众人倾慕的青城郡主。更从一名后院的闺阁女子，变成皇子夺嫡的关键人物…她让人津津乐道，也让人惴惴忌惮。
她美得如魏紫流珠让人移不开视线，也像花菱草（罂粟）让人耽溺沉沦…欧
墨想着这些杂
无章的事，脚步却不知不觉走上石桥，来到⽔榭，的确，君子不以人废言，他愿意给出这些题目的人一个机会。眼前这名女子已经专心煮起茶来，净手、烫杯、温壶，今天她用的是他最喜
的紫砂壶。穆冰瑶收起笑容，端庄娴静的开始进行煮茶的一系列动作，看得出来她动作娴
，不是急就章学来卖弄，而是一名学茶多年的老手。欧墨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这名尚未及笄的清丽女子给他煮茶。穆冰瑶没有花俏的手势，但因为她双手葱郁⽩皙，动作流畅，一个“马龙⼊宮”做得特别漂亮。“想不到青城郡主竟是个煮茶⾼手。”这个女子能做胭脂砚，又能煮一手好茶。
欧
墨有些腆然，怎么自己声音听起来这么⾼兴，实在太没节
了！穆冰瑶笑容清浅，淡然道：“因为瑶儿做任何事，都很认真。”欧
墨一愣，这句话想透露什么？他很想起⾝走人，心里一股声音一直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可又很挣扎，深怕这茶一喝，可能会把自己给卖了。不过她做“凤凰三点头”的动作怎么能这么好看？做“舂风拂面”的势姿怎么可以这般优雅？“⽟
回壶”一完成。他怎么就从公道杯里感受到了极品茶的⾊香味？一碗气味清扬芳香、⾊泽稳重的茶汤，送到他面前，此时想走也走不了了，这是一碗顶级“祁门红”汉族十大名茶里，唯一的红茶。而且穆冰瑶很內行，祁门红一定要用紫砂壶，才能煮出它最美的滋味。喝还是不喝？欧
墨决定开门见山：“郡主，您每⽇给老夫题目，用意为何？”“在欧
先生面前班门弄斧，瑶儿惭愧。”穆冰瑶慧黠澄澈的眸光看着欧墨表情的变化，不动声⾊拿起杯盏轻啜一口，幽幽道：“‘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欧
墨一震，穆冰瑶用的这一首禅诗，是有典故的。以前观音院有位赵州⾼僧，问一名来向他参禅的僧人：“以前是否到过这里？”那人回答：“到过。”赵州禅师说：“吃茶去。”然后又有一名僧人也来，他同样问：“以前是否来过这里？”对方回：“不曾到过。”赵州禅师又道：“吃茶去。”
当时的监院很疑惑，问他为什么到过的也吃茶，没到过的也吃茶？赵州禅师还是回他一句：“吃茶去。”一句“吃茶去”如惊雷繁花，揭示禅意中的契机。
此时这一句，也将欧
墨脑中的云翳揭开，顿时思虑澄明，就是“吃茶去”什么淮王、赵王，一切都没有⼲系。欧墨抚须一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让一名小姑娘开释禅意，让
霾遮蔽了这么久的心境，拨云见⽇。他谨慎拿起茶杯，和袁清砚一样是三指捻杯，穆冰瑶的
角，微微往上，画出一条満意的弧线。“好茶。”好的茶不用花很多形容词，特别是欧墨这样的茶痴，一个好字。就代表他对这茶的肯定，还有对煮茶人的肯定。“这是这十几天，老夫写的答案，请郡主过目。”立场都能放下，年龄⾝份自然也是“吃茶去”
穆冰瑶看着木盒，没有打开：“这些答案欧
先生是发自內心为自己而写，还是只是想哗众取宠，为了得⾼分而做？”“当然是呕心沥⾎，为自己、为大秦而写。”“既然如此，先生又何必
给瑶儿？瑶儿的好恶。难道能代表这一木盒的价值？”穆冰瑶见欧墨的茶杯仅剩三分之一，便帮他续茶，然后将木盒又推回欧墨面前。“欧
先生，您博通古今，自是明⽩有千万年的江山，却没有千万年的主人。既没有千万年的主人，谁兴谁替自有天择。为人臣者，忠于国、尽人事，能存下‘中而不倚，強哉矫’的风骨，就算是个英雄，您说是不是？”欧
墨震得差点从竹席上跳起来！她真的是穆府那个庶出二姐小？是当初他在四懿书斋看到的那个沉默寡言，总躲在墙角，用一脸欣羡目光看着自己长姐的那个穆冰瑶？为什么此刻眼前女子的气度风华，几乎要让他用仰视的角度去看她？
她那句“为人臣者，忠于国、尽人事，能存下‘中而不倚，強哉矫’的风骨，就算是个英雄。”
其实说的就是一个道理…做自己，俯仰无怍。穆冰瑶继续道：“这些题目如果是您沉淀之后才写下的答案，那先生就该知道，您因为赵王而赋闲在家，是一件错误的事。”欧
墨没有回答。“欧
先生，读圣贤书，究竟所为何事？赵王
宮，您⾝为他的老师，又是第一参谋，却能禀持读书人风骨，不参与不义之事，內心之強大、信念之坚持，值得瑶儿敬佩。但您因为赵王，却又放弃那众多殷殷企盼您的学子，这眼界又让瑶儿觉得小了。”穆冰瑶顿了顿：“一株繁茂大树，也会有几片枯叶，何苦为了一片枯叶而放弃整株葱郁？那些题目，没有让您觉得您肩上责任重大，让您觉得能做的事还很多？
您难道要因为一片枯叶，而不想亲眼见证甚至参与，看大秦如何变成一株擎天大树？”“郡主！”穆冰瑶又帮欧
墨倒了一杯：“最后一题的圆形，不知欧先生有何⾼见？”说完用茶⽔在桌上画了一个‘O’。欧
墨看着那个圆形，深昅一口气，萧飒的秋风昅⼊
膛，在脑中吹开一片清明。“你想告诉老夫，淮王乃得天象，是天命所归？”穆冰瑶又笑了，好像他说了一个很蠢的答案，惹她发笑。“欧
先生想事情都这么复杂？”她道：“其实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心中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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