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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关中(二)
 明王领军复槐里,距长安不过百里。传檄文于三辅,秦川震惊,三辅豪杰多杀守令以应,凡百十馀壁,众十万人。石苞惶恐,遣麻秋领军进据丰城。

 ---引言摘述

 辰时刚过,一匹快马火速地冲进长安的武德门,由于他背上的令字旗和手里高高举起的铜符在起作用,城门口的守军不敢阻挡,任由他驰入城门,并纵驰在大街中的官道上。

 来到乐平王府前,信使气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刚走两步就被上来的两名王府护卫给掺住了。

 “有紧急军报!鄠县紧急军报!”信使一边着气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方布绢来,然后颤抖着交给了旁边的护卫,刚递过去,双脚突然一软,顿时瘫倒在地上了。

 接过战报的护卫不敢怠慢,马上捧着布绢走进王府,转呈给正在犯愁的石苞。

 这个时候的石苞正在郁闷关中三辅之地怎么会多出这么多的刁民。自己为了匡扶天下,让关中百姓小小地牺牲奉献一下都不行吗?仿佛是一夜之间,这民叛军就如同是雨后的笋一样满地开花。在接连接到京兆尹、扶风郡、冯翊郡等郡守的急报后,石苞还以为是那些官员为了阻止自己领军出关东而虚张声势的。

 但是后面传来的消息终于让石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扶风郡的黄丘、池、京兆郡的杜城、新丰和阿城,始平郡的鄠县,冯翊郡的下邽、重泉,纷纷被民攻陷,而冯翊郡更严重,连郡治临晋城都被攻陷,郡守死于军之手。

 石苞这下可慌了,一边派麻秋、刘秀离等人分别领兵去冯翊、京兆等地平叛,一边慌不迭地向邺城求援。石苞本来就不是什么治国的大才,三辅之突然汹涌而起,已经吓坏了这位什么都不足为患的乐平王爷了。他知道自己手里只有四万人马,而三辅之蔓延数郡,据说有十数万之众,叫他如何安心呢?于是不顾左咯、麻秋的劝阻,执意要给邺城去信求援。在他想来,去邺城争位只是一种构想,还没有成为事实,所以石苞不担心邺城会知道自己的小算盘,也不担心邺城会找自己的麻烦。有困难还是要找组织。

 “王爷!鄠县急报!”内侍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布绢。

 正在后花园里散步的石苞心里一惊,连忙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匆忙地写着几个血字:“羌骑夜袭,梁州北伐。”而且最后一个伐字更是写得歪歪扭扭。内侍看到石苞脸色大变,不由更加小心地在旁边低声说道:“鄠县来的信使说道,这是刘秀离刘大人在昨夜遇袭的时候写下的血字书信,然后叫信使拼死传到长安。据说昨夜有上万骑兵涌入鄠县城下大营,横冲直撞,军士在黑夜中被踏死烧死的无数。信使冲出来的时候发现四面八方都是骑兵,都是打着梁州旗号的羌骑,陷在里面的刘大人可能…”

 说到这里,内侍不敢再传达坏消息了,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等待雷霆暴怒,但是等了半天却丝毫没有反应,不由壮起胆来微微抬起头瞄了一眼,发现乐平王爷石苞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

 “王爷!王爷!”内侍赶紧叫道。

 “快去传左咯,派人速去冯翊,调麻秋回军!速速回军!”清醒过来的石苞连忙下令道。

 尽管王府封锁了一切消息,但是长安百姓和豪强还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才过未时,各种消息满天飞,有梁州王师北伐,有三辅军犯长安,有关东邺城派兵收关右者,就差没有火星人入侵地球的消息了。

 而在酉时,从西顺门又策马跑来一名信使。不过他比较凄惨狼狈许多。只见他头盔歪歪,浑身上下破烂不堪,血迹累累,而背上更着一支箭矢,只是好像在甲袄里,没有伤到这位信使。

 看到城门守军拦住了自己,信使一边掏出一块令牌,一边吃力地说道:“始平郡失陷!梁州军进据槐里。”

 守军一看,正是始平郡守府的令牌,连忙放他进去。

 信使一边策马奔驰在官道上,一边恐惧而又歇斯底里地喊道:“始平郡失陷!梁州军进据槐里!”

 两边的长安百姓听到这话,顿时愣在那里,脸上出激动、省悟、震惊等诸种复杂的神情。

 “今辰时,数万梁州晋军汹涌聚之城下,布步骑兵马,治攻城器械,继而擂鼓攻城。箭如骤雨,兵如蚁附,攻城拔寨犹如摧枯拉朽,前无挡者。城内更有民响应,杀军夺堡,不一时辰,东、西、南门尽失。属下无能,唯以残躯报国恩!”

 听到内侍念着始平郡守“殉国”前匆忙写好派人送出的“遗言”石苞再一次石化了。旁边的左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旁边。

 过了许久,石苞终于开口问道:“麻秋现在何处?”

 左咯连忙答道:“麻将军及其部众两万还未出京兆尹,应该还在高陆,今早王爷派人急传其回军,应该可以在后天回到长安。”

 “那该如何是好?”现在的石苞已经弱智得估计吃饭上茅厕都是问题了。

 “不如叫麻将军不要回长安,而是火速直接进据丰县,王爷可先派一万人马在那里等他。必须在那里拒住槐里、鄠县的梁州晋军。要是让他们兵临长安城下,外有数万雄兵,内城中数十万受惑百姓,恐怕时有不测!”

 “好,就这么办,赶快传令!传令给麻秋,传令长安诸门紧闭,全城戒严!”

 而这时的曾华却站在始平郡守府中,拿着一份檄文对站在旁边的车胤和笮朴说道:“这告关中百姓书是不是太过了。我们此次北伐关中只是拜表即行,没有获得朝廷的正式批准,再如此大展旗鼓地四传檄文,恐怕不妥吧。”

 笮朴笑道:“大人,听说当年你跟随桓大人西征成汉也是拜表即行,恐怕不在乎这一次吧。”

 曾华不由一笑,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车胤却激动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这军机骤息变化,往来数千里,恐怕战机早已晚矣。而且大人已是假持节都督益、梁、秦诸州军事,以偏师配合征北大将军褚大人北伐,就已经被授予临机大权,当然能拜表即行。”

 “而今大人领军北伐,距长安不过两百里,此乃南渡数十年所未有的事情,当然要传檄各处,鼓动百姓,平定四方,然后一战光复京兆长安,立不世匡扶之功。”

 车胤还有一个心思没有说出来,这次进军关中,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梁州晋军占据不小的优势和胜算,要是此战真的能收复长安,平定关中,自己主笔的檄文恐怕要传遍天下,自己也要跟着名留青史了,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所以车胤妙笔生花将檄文写得无比慷慨昂,气势恢弘,自然不愿意曾华节外生枝,不让这檄文传遍关中。

 曾华听到这里,连连点头:“好!那就多多抄写,立即传遍关中诸地!”反正他只是想和车胤、笮朴核实一下,自己这么做符不符合现在的“国情”

 然后转头问笮朴道:“目前长安赵军有什么动静?”

 笮朴摇摇头道:“暂且没有。麻秋部应该还在京兆尹,调头过来应该很快,就在这几天。他是石苞手里唯一能用的大将,相信我们会很快遇上他。我和车大人商量过了,如果麻秋进军的话,肯定会进据丰城,那里刚好是始平和鄠县去长安的要道。”

 “不去管他了。石苞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时间。西边的骑兵过来要花时间,而我们的攻城器械还在骆谷慢慢地折腾,还要好几天时间,我们就在这里等他。我看这檄文传遍关中后,这石苞怎么收拾这残局。”

 不到数,晋镇北将军、假持节都督梁、益、秦诸州军事曾华的告关中百姓书被四出的羌骑传遍了三辅各郡县。

 成千上万赶跑了赵国官员的三辅百姓围聚在县、镇城门口,听着几个读书人昂地读着檄文:

 自晋室蒙尘,正祚倾移南渡,羯胡等以外胡入主中原,四海以内,罔有臣服,此岂天意,更乃人心。外胡无道,肆予荼毒,继被腥膻。裂寇毁冕,羞此沐猴;断礼毁书,同禽兽。寡人妇而孤人子,不闻上飞鸿;南走淮而北走幽,尽是长平坑卒,冤屈两腿羊,惨矣黔首!故至彗星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

 胡酋荒残暴,失君臣父子之道,又加以臣专权,宪台抱怨,有司毒,于是人心离叛,天下祸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乃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天子圣明,承我大晋百年基业,德配唐、虞;更有数代先皇帝数十载忧勤,卧薪尝胆,功侔天地。今江南占天子之气,四海献赤帝之符。恭遇皇帝神武天援,仁孝成,英协太祖,勋追世祖,文称师济,武列纠桓。

 天子居建康虎踞之地,得江水天堑之险。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百越,梁、秦、益、荆、湘、豫、扬、徐、广、宁、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天子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今晋镇北将军、假持节都督梁、益、秦诸州军事曾奉天子圣意,意图光复关中以应正师。领步骑十万,南连益荆,北出秦川;铁骑成群,捍兵连云。长驱渭水,直出骆谷,取长安于招旌,奠玉灼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子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

 但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逾告:兵至,羌、氐诸民人皆我华夏子民,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绝于天道。盖我华夏之民,天必命我华夏之人以安之,夷狄外胡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尔民等其体之。

 如羯胡、白胡等,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守法度者,与华夏之人抚养无异。但有异意二心,必呈雷霆之怒以代天罚。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王师北伐了!檄文像熊熊大火一般,顿时燃烧着整个关中大地,先是始平、三辅,然后是北地、新平、定安诸郡,都被这股熊熊大火席卷着,甚至这股大火传到了关东的上洛、魏兴、河东和弘农临近诸郡。各地纷纷杀官驱胡,占据要地,以待王师。而闹得最凶的三辅、始平、北地等关中诸郡,各地义军有数百起,人数超过十数万。每天雪片般的告急让石苞焦头烂额,到了八月,他能控制的地方只有长安附近和麻秋重兵屯集的丰城地区。

 麻秋坐在丰城县衙后府中,听随从念着不知从哪里揭来的檄文,越听心里越惊。

 看着自家大人越来越沉的脸色,随从心里也越来越慌。他知道,自家大人暴戾好杀,在关中河东一带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今天自己倒了八辈霉,因为识得一些字就被叫过来念檄文,还以为自己走运了,可以在大人面前表现一下,谁知道却念成了这般模样。

 随从声音越发的颤抖起来,冷汗在两额不停地往下。终于念完了,麻秋还是坐在那里,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却没有暴怒的迹象,反而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你是哪里人?尽然识得这些字。”麻秋终于开口说话了“以前我给人家养马的时候,因为是卑胡(杂胡)又不识字,就被人称作胡,后来跟随两代先帝(石勒和石虎)东讨西伐,驰骋沙场。曾杀数千衣冠士人,一向认为经书文字是比不上钢刀铁蹄厉害。今天读了这檄文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这笔杆子有时候真的比长矛更锋利!”

 随从不敢回答,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过应该比刚才要镇静一些了。

 “这位梁州的曾华兵马不弱,姚国部那么强横的人马被他一员部将出马居然给打残了。今天拥此雄兵,挟此声势,兵长安,不妙,不妙呀!”麻秋还是在那里自顾自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说谁不妙。

 八月初五,曾华领大军在便桥渡渭水,兵马直取长安西北不到百里的阿城。麻秋无奈,只得尽起所部三万余众,离开丰城进据长安西北五十里外的三桥,刚好挡在曾华大军的前面。

 八月初七,两军列阵对战,晋军据西,赵军列东,相隔不到两里。

 看着远远的赵军,曾华传令:“长军,你上前去给赵军念念檄文,元庆,你带百骑护住他,记住在一箭距离之外,注意安全。”

 赵复、段焕领令而去,扬起一路尘土直到赵军阵前一箭之地。

 “传令后军,石炮、弩准备!”曾华对传令兵继续传令道。传令兵马上策马向阵后跑去,没一会,后军响起了一阵吱吱呀呀奇怪的声音。

 别看赵复又瘦又高,但是嗓门大得很,声音像洪钟一样在赵军的前军回着,檄文的一字一词全部钻进了这些听得清楚的赵军军士耳中。

 刚念到胡酋残暴无道时,只见十余名羯胡贵族将领受不了对石虎等羯胡的声讨,按捺不住“气愤”冲了出来,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取弓,准备让还在大声念道的赵复闭上嘴。

 就在这时,只见赵复两边冲出两骑,势如离弦,直往前滚滚而去。等大家刚反应过来,只见这二人手疾如电“嗖嗖”十数声,箭矢如飞地中那十余羯胡贵族,让他们纷纷惨叫着翻身下马。而那二人却丝毫没有停滞,小小地拐了一个弯又迅速回到赵复身后,大家这才看清,一个是左陌刀将段焕,另一个人是他新收不久的“高徒”卢震。

 赵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声音依然那样高亢,神情依然那样昂,继续一字不漏地念着檄文。

 在麻秋的期盼中,檄文终于念完了。但是它带来的后果却是麻秋无法估量的,他举得身边所有的军士都沉默着,而正是这种无声却又压抑的沉默让麻秋感到一种无奈。他听到呼呼的风在自己的头上拼命地吹过,刮得左右的旗帜噼里啪啦响。

 在沉寂中赵复等了一会,见赵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就转头对段焕和卢震笑着说道:“给大人摇旗吧!”卢震一听,两眼顿时放光,抢过身边旗手的旗帜,高高地举起使劲地摇了摇,然后跟在已经策转马头的段焕、赵复身后往回策马快跑。

 远远地看到前面赵复等人摇动旗帜,曾华眯着眼睛冷冷地点了点头,顿时,马蹄声骤起,几名传令兵立即策马向后跑去。

 看着赵复等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麻秋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了。晋军难道就念一下檄文就算了吗?难道没有进一步的手段来打击自己部众的士气军心?

 正想着,只听到一阵呼啸声在头上越来越响。麻秋和众军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在耀眼的阳光中,有上百颗陨石正拖着长长的淡黑色尾巴划破长空,从晋军的身后飞来,直往自己们的头上砸来。

 在陨石砸来之前,赵军先受到了一阵箭雨的洗礼。

 这些箭矢足有近丈长,小树枝一般,一就是数百近千支。声音本来很大,但是和陨石比起来还是小了些,所以被隐蔽掩盖在其中了。当长箭矢飞到赵军头上时,他们才发现这巨大的危险,但是躲避是来不及,只能祈祷各自的祖宗保佑。

 总有祖宗偷懒的人,几个排在一起的赵军军士在那一瞬间被斜而下的长箭矢贯穿,三、四个人就这样被长箭矢穿在那里,鲜血直,却立在那里不倒。

 还没等赵军开始惊慌起来,百余颗陨石终于落了下来。这陨石带着一团火,似乎极容易碎裂。一旦打在旗杆或者军士的头上,顿时散开,无数的火焰如同天女散花向四处飞溅。这火焰应该是些硝石、油脂之类的东西,只要沾到身上就无法一时扑灭,稍一迟顿便将身上的皮甲、外衣引成一团火焰。

 陨石和长箭矢就集中在前军一个局部区域里,顿时将这附近上千数百赵军军士杀得惊叫连连,赶紧四处逃散,离开这炼狱一般的地方。

 注:宋朝最远程的弩是一千步,而唐宋时期的一步是学界公认的确定长度-1。536米。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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