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奚王的住所不在京城里,而是长年搭在城外山间的连顶帐篷,一方面是习惯使然,另一方面多少是为了阿古里活动量大,密度过稠的空间不适合他的原因。
耿毅在徵询过奚王的同意后,造访了阿古里。
契丹国里,能让阿古里认得出来,并记得住名字的人寥寥无几,耿毅便是其中一位,他同时也是契丹国里少数几位肯善待阿古里,并教他耍
、认字、唱歌、拉拉奚琴等无关战备之事的人。
“阿古里!”耿毅在他的帐外喊了。
阿古里⾼兴地冲了出来,绕著他跳几圈后,与他拍脸拥抱,然后拉他⼊帐。
进到帐里,一名女子坐在里端织著布,耿毅不敢去看她,阿古里却将他拉上前,一副要将织布女介绍给他的模样。
耿毅没办法接受她即将嫁给别人的事实,掉头就想走,但被阿古里拉了回来。
阿古里比手画脚一番,告诉耿毅,他自己出去,耿毅留在帐里陪织布女。
耿毅待下了,但是坐立不安极了,他只得两臂环在
前,轻咳一声,以引檀心的注意力。
耿毅试著从好的角度来看她嫁给阿古里这事。“最起码,你不会再是奴了。”
檀心点点头。
耿毅涩然却真心地说著。“阿古里…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是的,与他相处了一个月,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檀心温温的笑了。
耿毅注意到她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了“一个月不见,你变了些。”变得温柔平静,不再愤世嫉俗。
“和阿古里过⽇子很快乐,不必勾心斗角。”
耿毅听了,整个人伤心,好像要被醋淹没,而阿古里的帐篷凑巧就是一个巨型大醋缸。
“那就好,”耿毅苦笑“他办到我做不到的事了。”
檀心停织了片刻,没说些什么,随后又继续动手忙碌起来。
耿毅静默地闲坐著,聆听从远处传来的奚琴乐音,直觉是奚大王在拉琴,便决定告辞去看他。
他临走前,抑下心中的苦楚,对檀心说道:“人言可畏。你与阿古里拜堂后,我大概不该常来这里看你了。”
“要来与不来,都随你的意思。”
耿毅出帐后,无忧的阿古里也现⾝。
耿毅对他笑,装了害怕的模样,让阿古里在后面追,两人奔到奚大王的连顶大帐篷后,才整了装,依礼进去造访奚王了。
因为阿古里把耿毅当太
崇拜,奚王也对耿毅特别敬重与关心。
尽管在国事上两人的立场不同,但私底下,奚王仍三不五时在皇太后与部落联盟族长们的面前,称扬耿毅几句。
奚王搁下了琴,
耿毅⼊帐,要人准备酒与菜。
两人谈论国事、畜牧与农作生产的事,意见仍是相左,却尊重双方的立场。
谈到末了,才提起李檀心与阿古里。
奚王先开口,把情况点明。“阿古里说要帮你保护那女孩。”
“那女孩将是他的
子,跟我无瓜葛。”
“阿古里只是个孩子,他虽然与檀心姑娘同住一帐,但我恐怕他永远都弄不懂『
子』是什么意思。”
耿毅不解地望着奚王。
奚王坦⽩地说:“阿古里和檀心姑娘没有完婚,他只当她是姑姑或姨娘,所以你尽管放心,檀心姑娘在我们这里很全安。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皇太后对檀心姑娘消气,然后再做打算。”
“可是我真是没办法了,檀心不愿对皇太后低头…”
“她为什么不愿对她低头,你有想过原因吗?”奚王问了。
耿毅点头“因为东丹王的关系,她曾说过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离弃儿子的⺟亲更狠心了。”
“如果是这样,你就转告她,奚夫人是我女儿,阿古里是她与东丹王的骨⾁,这孩子出生时就痴呆不灵活,照俗例是不能活命的,我们当时都觉得让这孩子一死了之的好。族里有人強烈反对,那就是皇太后,她说这孩子若短命的话,毋须我们动手,老天爷想到时,自然会带他走。”
“奚夫人是大王的女儿?”耿毅露出了讶然的神⾊。
“是的,最小的一个,最叛逆也最得我疼。她本该嫁给另一个贵族当正妃的,却不顾一切礼教,跟了有家有室的东丹王,成了他的妾,生了阿古里却没有养他的勇气,就把他丢给我们,回头跟东丹王过著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奚大王对已故东丹王出亡的事有什么看法?”
“只能说大业未定,先王走得太早、太突然,我国当时普众的观念是排斥汉化的,但东丹王一味地主张朝汉化的方向行去,忽略了国人对契丹传统的深厚感情。”
“您当时支持谁呢?”
“我与现存的多数长老一般,是站在当今皇上这边的,虽然我们都知道自己违背了先王的遗命,但没办法,观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的。”
“怎么说?”
“我们契丹人对领袖的看法与你们汉人的嫡长继任制不同,百年来,只要是流著贤能之者⾎脉的子嗣,就有继承的法统,谁能证明有真本事,是強者的话,贵族们就会推举拥戴他,相对地,他也不能辜负拥戴他的人,必须把他们的意见纳⼊治国时的蓝本。”
“这点我同意。”
“现任皇帝有他美中不⾜的地方,但是他雄心
,強在洞悉国俗与广纳各方意见,肯拚也肯大⼲一场,我们契丹人长期在大唐威势下做了劣等民人,只想強大起来与汉人互争长短。
“先帝阿保机驾崩时,我们全以为这种远景要成为泡影,但是…是皇太后与现任皇帝给了我们振作的希望。有时,顾此就会失彼,人生难两全,需要不选择,即使明知有瑕疵,还是得挑最适切的选。”
耿毅点头说:“我了解,人生不是处处公平的。”
耿毅与奚王畅意无阻地聊完后,帐內也陷⼊了一片沉默。
帐外碎步离去的⾜声让他与奚王皆竖起了耳朵。
有人偷听!
奚王与耿毅互望一眼,还问他“将军认为会是谁呢?”
耿毅答了。“脚步太轻,不像是阿古里的。”
奚王欣慰地对耿毅笑说:“也好。既然檀心姑娘都偷听到了,也省得你再多费
⾆替我转话。”
他将一把古琴递给耿毅,建议道:“你难得来一次,咱们就互相较量琴艺。再过半个月要为皇上与皇太后举行再生仪式,照惯例,皇帝宴饮群臣时,国乐演奏是少不了的,该找谁来祝献呢?”
耿毅听奚王这么说,也开始帮他想主意了,两人将琴拉来拉去,念头也逐渐地形成了。
* * * * * * * *
再生之仪,岁一周星,使天子一行是礼,以起其孝心。《辽史·礼志》
契丹人于噤门北方为皇太后与先帝神位各设一室,然后又替耶律德光设立了一间再生室。
室內倒植了一截山岐木,等到再生仪当⽇,众人找来一名童子与接生婆进⼊再生室內,耶律德光⾚⾜裸⾝地领著童子行过岐木,然后作出像初生婴孩般,侧卧蜷缩的势姿,以表示感念慈⺟生育之恩。
这仪式比其他契丹礼来得简约,可是象徵的意味却深远隆重。
檀心因为成了奚王的家眷,也到仪场参阅,再生室內进行的礼仪她没亲眼看到,但以前曾听过东丹王聊起过细节,所以要想像实景并不难,只是,她想着想着,不噤想起自己的⺟亲,一个没有容颜的樵⽗之女。
从来没有人跟檀心聊起生下她的那一个妇人,所提的皆是她有一个尊贵的⽗亲,丰功伟业的祖先们是如何地伟大,至于⺟亲那一方,连一个闺名都没能留下,以至于她常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
如今,参与了这一项仪式,竟然填补了她半生的缺憾。
很突然的,她想去找述律皇太后,问问她产下这个儿子的那一刻感觉…是否跟前一个有异?
“檀心夫人。”
她回⾝看了一下唤她的人。
是耿毅,距她起码有五步之遥。
之所以如此,是避嫌,也是怕真情流露,因为旁人众多,眼睛与耳朵都朝他们向过来。
她了解他的用意,也就不上前为他制造⿇烦。
她与他互敬行礼“耿将军,有什么事?”
“有一个忙想请夫人相助。”耿毅开口说话,中气十⾜,刻意満⾜大家的好奇。
“还请将军直说,容我斟酌。”
“表演独奏的乐师病了,稍后皇上宴请宾客时,可否请夫人代为演奏?”
檀心没想到是这样的请求,一时之间,只想婉拒。“微妇技艺不精,怕要扫众人的兴。”
奚王不知在何时现⾝,鼓励她“孩子,我听过你的演奏,国全上下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琴手了,就连我和耿将军都要对你甘拜下风啊!”“既然如此,檀心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晚,宴席行过一半,表演的曲目也换了六次,再来就是庒轴了。
檀心提著琴与竹片守在一旁,想着耿毅稍早差人传给她的口信。“请演奏东丹王与奚夫人最常听的那一首。”
她因为紧张也没去多想他的用意,直接走上坛场,在文武百官及皇帝、皇太后、皇后及众妃面前拉出清扬的乐音。
她表演完毕后,全场默不作声,她以为是自己拉得不好,缓缓站起⾝来,等著皇上派人驱她下台,怎知开口的人是皇太后“继续拉,直到哀家说停为止。”
檀心照做了,同样的曲子一次拉过一次,直到第十回后,才有人走上前。
她仰头看,见是皇上本人,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你这琴拉得真好。”皇上称许有加地对她说。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道:“皇上过奖了。”她竟然喊耶律德光“皇上”!她昏头了!
“皇太后听了你的琴音大受感动,打算回宮休息,想邀你一同作陪,不知夫人愿不愿意?”
檀心有一些惶惑,目光在众人里寻著耿毅,找到他的眼,见他猛点头后,才对皇上应了一声“愿意。”
半个时辰后。
檀心面对躺在
毡上的独臂皇太后,见她垂著泪眼,忧伤地抚著一把琴。
“他教你拉这曲子的?”
檀心照实地回道。“是的。”
“他怨我吗?”
“我不知道,义⽗从没出声抱怨过。”
“但是他是惦记著的。”
若是以前,檀心一定会出口说些风凉话,但眼前忧伤过度的老妇人看起来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她早已不忍心再落井下石,她因此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惦记是没错,却也了解你的用心良苦。”
“那时孩子们的爹走了…倍儿远在渤海国…先回来的人是德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我没有办法…只好先下手为強,以陪葬先王的名义除去政敌,后来有人不服,我情急之下又截去一臂以堵人口实…
“倍儿仁慈温稳,德光灵活进取,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假若这山是森林茂盛、资源丰硕,继帝位的,当属倍儿;但那时的山头却是荆棘満布,需要大刀阔斧者,这是不利倍儿的,可却是德光的长处…”
述律皇太后就这么地同檀心细数著往事,然后抓著她的手,殷勤询问耶律倍避居洛
的生活。
檀心一一给予回覆,直到月夜深沉时,老太后満⾜地含泪睡去,她才从老人家的寝宮退了出来。
隔⽇,皇太后下诏,册封檀心为“倍华公主”并在奚王的促成下,同意解除她与阿古里的婚约。
于是,她便成了契丹国里最受瞩目的婚配对象之一,能和秦国公主一较长短。
檀心仍是住在奚王帐府里,她天天织著布,像是等著什么事似地,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在她失望到⾕底,以为耿毅不可能来看她的时候,他又来访了。
看帐的狗儿奋兴地吠了几声,檀心走出帐篷看一个究竟,见到摇尾乞怜的狗儿们纷纷地围著访客打转。
访客英俊的脸上绽著笑,她见了脸颊顿时红润起来,招呼也没打,转⾝便要往帐里钻回去。
他及时牵住她的手,⾝子一弯,同她一起⼊了帐,啥话也没吐,就将女主人扳过⾝来,低头给她一个柔情似⽔的吻。
他吻完后就要放手同她提正事,不料檀心一个腿软,⾝子就要往地上塌了去。
他及时揽住她,以为她病了,便刻不容缓地将她抱到
褥上,才刚要直起上⾝,颈子就被两条手臂牢牢地圈住。
他这才了解,自己中了她最拿手的苦⾁计!
“我才以为你变温良了,怎知你仍是一肚子拐。”他可不是在抱怨,而是佩服她的机灵。
她睁著晶亮的眼,耍赖似的说:“没办法,情郞笨,迟钝到不行,所以就得这样子拐。”
耿毅也很谦虚地回应她“既然如此,⽇后若有失周到之处,还请你多担待。”
她但笑不语,将他拉近自己后,在他耳边呢喃著“妾⾝尽可能笑纳就是了。”
耿毅会意过来后,耳颊顿时涨红,头摇啧啧地数落她“我说眼前的公主啊…”她揷上一句话,纠正他“该叫娘子。”
他不理她,迳自继续“你有时⾊胆包天,让我甘拜下风。”
“夫君说话严重了,我只不过是…”她意识到再这样斗嘴下去,周旋到晚上都难成好事。
她于是转口,温柔地道:“夫君所言甚是。成亲后,妾⾝自当嫁夫从夫,唯夫命是从。说你是我的『天』并不为过,妾⾝若不包容你,那还像话吗?”
耿毅脸红耳热起来,可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那一只不安分的小手已在他
膛上画著圈。
他做著天人
战似的挣扎。他何尝不想与她共度良辰,但上次睡了一觉起来不见她人影的噩梦经验,让他想起时仍是心有余悸,总觉得现下若自己给得太容易,她食髓知味后,怕又要反悔。
耿毅紧握住怀中人儿的手,将她的容颜吻遍后,才挲著她的鼻头,以问题掉转她的注意力。
“说到『天』这一回事,就忍不住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皇上准我请调幽州,任我为驻守南京城的节度使。”
放著⾼官厚禄不要,却甘愿做个地方官!檀心瞪著大眼看他。
他非常谨慎地问了句“所以…跟我回幽州去,可好?”
她难得一次不表意见地说:“全依你。”
“一周內拜堂成亲?”
“你说了算。”
“之后便走?”
“好主意。”
“那么就这么谈妥了…”他说著就要解去她的发辫,好好疼她一番。
谁知…
檀心突然冒出这一句“等等…”
⾜以将耿毅方才与她谈的事尽数推翻掉,他的宽肩随之一垮。“好公主,可别在这一刻又起了腾折人的念头。”
“听我把等等说完吧!”
“请说。”
“成亲后我们先下洛
一趟…”
他吻著她的眼。
“然后给柳娘上个香…”
接著她的手心。
“然后再去幽州…”
最后重新回到她的红
,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他轻念了她一句“不是说我是『天』,都依我的吗?”
“那就先依我这一回,以后我什么都依你。”
那夜一…
耿毅的总管没等到主人回府,隔⽇一起来,便急忙地找来府上的全数仆人,吩咐著“大夥有个心理准备吧!咱们府上将有喜事临门了。”
事情还果真给耿毅的总管料中了“倍华公主”李檀心于七⽇后,在一路热闹的乐阵引导之下,
喜喜地被
回推忠辅圣大将军的宅第里。
* * * * * * * *
耿毅夫妇乔装成平民百姓,回到当年他们相遇相知的宝宁寺后山,挑了一个吉时吉⽇,带著锄铲工具到耿毅⺟亲的坟前,禀报他俩的婚事。
上完香后,做
子的人就要丈夫将⺟亲的墓挖开,并将骨头捡出来装在骨坛里,带回幽州与公公合葬。
耿毅如此这般地照办了。“好了,趁天黑以前下山正好。”
“等等…”
“又怎么了?”
“还有一个冢?”
“在哪里?我没看见。”
檀心比了一下牡丹花丛。“花的下面有东西。”
耿毅打趣地说:“希望别是一个风流鬼才好。”
“倒不是,只不过有一点⽔
杨花,跟过许多主子过。”
“美人一个?那我倒要挖它一挖。”
结果牡丹冢里空无尸骨,只有一个尘埃満布的广口坛瓮,瓮里装満著沙,沙中掩著一块方正的⽟砖。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李家的传家宝,我唯一可以当嫁妆的东西,只可惜中看不中用,无法拿到当铺里典当。”
耿毅将⽟砖从瓮里端了出来,将沙子拨净后,仔细瞧了个究竟。
等他瞧出一个名堂后,他皱著眉问她一句“这是秦国传国玺,我以为李从珂死后就失踪了,没想到竟然被蔵在这里。”
檀心将头轻摇了一下“李从珂的那一块不是这一块。他那一块是假的,我这一块才是真的。”
耿毅忍不住损了她一句“娘子,这是⽟玺,不是瓜,这样夸夸,也⾼兴吗?”
檀心忍不住就念他了。“小时候骂你是大牛没骂错。”
“成婚不到一个月,你就故态复萌,又骂人了。”
“我再说一次。这块玺才是真的,我爹当年要被
退前,事先调换过。朱温不辨真假,还抱著假⽟玺坐上皇椅,之后没人质疑,就一个皇帝接一个皇帝地被传了下去,然后不见。”
“假的不见就算了。”耿毅有一些不舒服地看着这块⽟玺“⿇烦的是真的现在被挖出来了,怎么办?”
“我的嫁妆,当然是带回幽州去了。”
耿毅一脸不苟同,但知道没法劝得动娘子,只好依了她。
回程的路上,他忍不住提出一个疑问来。“教我吹箫的那个樵师⽗,你有再碰到过他吗?”
檀心浅笑了一下,头摇。“没有。”
“他是不是就是…”
檀心依然浅笑了一下,这回轻点了头,不过又加了一句“但是啊…”“但是什么?”
“你下次若再问我,我不保证答案会是相同的。”
耿毅也不甘示弱。“娘子,快问我爱不爱你。”
因为他打算逗她,以牙还牙意回给她类似的一句“下次不保证会是爱你的。”
怎知檀心下上当,反而理所当然地睨了他一眼“你当然爱我了,这很明显,我何须再问?”
【全书完】
编注:别忘了看“爱你一生一世”系列其他两本书,玫瑰吻108《只怕相思苦》、玫瑰吻109《多情应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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