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百姓苦
晚宴虽然说是设在前厅,可是其实厅中只设了一席,单雄信和魏征、徐茂公、谢映登、王君可陪着王伯当、明染、天下坐在这一席上,其他众人都在厅外露天坐着,虽然外面积雪未融,只是随意地扫到了墙边,可是这些大汉没有丝毫凉意,吃了一会儿,竟有人拉开了前襟,敞着怀行起了酒令。
天下坐在厅內,兴⾼采烈地看着外面卖弄各种技艺的这伙绿林好汉,不时地跟坐在她旁边的明染小声的说笑着。
而坐在明染另一边的徐茂公也时不常的跟他们俩唠上两句,可是越唠,徐茂公心里越没底,这一晚下来,从天文地埋、诸子家百,到治国之道、行军之法各方面的话题都稍有涉猎,可是这话头儿在两人嘴里从来没掉到地上过。
而天下这一边坐的正是魏征,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几个人谈话,当徐茂公跟明染的话题刚告一段落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看今⽇之天下?”
明染轻晃着酒杯,轻叹了一声,说道:“天下如今是內忧外患,隐隐有星火燎原之势!”
徐茂公听得此言,不噤眼睛一亮,问道:“不知这內忧外患何指?”
天下撇了撇嘴,说道:“装什么装呀?我就不信你这样的人,会连这都不知道…”
魏征笑了笑,问道:“怎么?你也知道吗?”
天下抬着⽩了魏征一眼,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內忧啊,指的就是嫡位之争,役民之祸,而这外患,就更简单了,东、西突厥有多猖狂,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一直注意他们谈话的王君可这时突然揷嘴问道:“这嫡位之争我知道,可是这役民之祸指的是什么啊?”
天下看了明染一眼,明染笑着说道:“你只管说你的,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还能管着你的嘴,不让你说不成?”
天下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说道:“人家好意想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不领情就算了,还说风凉话,哼!我说就我说!”说着,她清咳了一声,做出一本正经的对王君可说道:“君可大哥,这役民之祸,指的就是对百姓大施徭役,不管百姓死活,这其实就是祸
的
源,其害大于嫡位之争何止千万倍,大多数皇朝的灭亡,说到底就是由这役民之祸而起,就是因为上位者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百姓才会推翻他们,要知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魏征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看向天下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说道:“可以说得更详细些吗?”
天下想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说吧,有权利就一定有义务,做为君王锦⾐⽟食,掌管天下的生杀予夺之权,相对的,他也肩负着民生重任,一但他只安于享乐,而不管百姓死活,那么到了一定程度,百姓就会推翻他,然后换上一个他们比较信任、认为能够让他们过上好⽇子的人来做新的君王,然后会再经历一个从太平到动
的过程,然后再改朝换代,世事正是如此循环,事情也就是这么简单…”
魏征听完,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声,说道:“君为舟,民为⽔,⽔能载舟,亦能覆舟啊!我想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没想到,倒是让一个小姑娘提醒了我…”
天下一愣,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被魏征给感慨出来的。
王君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说起这外患,这几年东、西突厥已经安份多了,不若前些年边
不断,想来已经被咱们打怕了,恐怕已是不敢再轻启战端了吧?”
明染摇了头摇,说道:“他们不是安份了,那是在养精蓄锐,静待时机,若是如今只有这內忧,或是只有外患,都并不⾜为惧,可是如果这內忧外患一起发作起来,大隋危矣!”
谢映登此时已有些微醺,说起话来,⾆头都有些大了:“那,就不要让他,让他发作好了…”
天下笑着说道:“谢大哥说起醉话来了呢!这哪里是你想让他不要发作,他便不发作的事,这突厥的蛮子可是一点都不傻,他们现在看起来安份,可是一旦这內患一起,他们这些外忧立刻就精神起来了,他们惦记中原这花花世界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才怪呢!”
明染此时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如今所虑者,內忧也,外患,不⾜为惧!”
徐茂公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今的北平王镇守幽州重地,突厥绝难冒进半步…”
魏征却长叹了一声,说道:“就怕內患一起,有人会自毁长城啊…”徐茂公愣了一下,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说,怕有人挑起北平府与大隋之间的战争?”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听说前年朝廷派往北平的监军是武氏兄弟,而这武氏兄弟本是靠山王的亲信,会派他们去,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北平王吗?如今这北平王还忍着,可是谁能知道他会忍到什么时候啊?而且,这武氏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会不在暗中动手脚,架空北平王?这一来二去,他们早晚得翻脸,等真到了翻脸的这一天,朝廷里多的是眼红的北平王、看他不顺眼的,这些人再暗地里使劲使儿,这一仗也就是早晚的事,要真的打起来,北平王还真吃亏,腹背受敌,但愿到时候朝廷别蠢到跟突厥联手,那跟与虎谋⽪可没什么两样…”
天下抿着嘴笑道:“你可别把北平王想得太简单了,突厥人如今在养精蓄锐,他可是也天天枕⾰以待,半点不曾松懈,我们现在都能想到有人会自毁长城,他在这位置上这么多年了,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真到了那一天,他必有自保之道,倒也不用咱们替他担心…”
王君可皱着眉问道:“那北平王为什么不先把突厥打到无力还手…”
明染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北平王真的那么做了,那不用等小人挑拨,朝廷的大军就立刻开到北平去了!”
王君可一愣,问道:“这是为什么?”
天下轻笑了一声,说道:“没了老鼠,谁还会养猫呢?”说着,她看了明染一眼,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明染脸上的苦笑。
谢映登醉眼朦胧地问道:“怎么又说到养猫了?”不止谢映登没听明⽩,就是魏征、徐茂公和王君可也没明⽩,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天下。
天下笑着指了指明染,说道:“问他啊,他知道…”众人又看向了明染。
明染放下手里的酒杯,坐直了⾝体,说道:“突厥是鼠,北平是猫,如今朝廷忌于鼠患,所以还养着猫,偶尔也肯由着猫发点小脾气,可是一旦没了老鼠,朝廷还养猫何用?”
听到明染这样的解释,徐茂公不噤抚掌大笑道:“妙解,真是妙解啊!”王君可却愁眉不展地说道:“那到头来苦的还不是百姓?”
天下无奈地摇了头摇,用筷子敲着杯子,轻声唱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宮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山坡羊 潼关怀古》)
听到她的歌声,席间众人一时无言。
好半晌,魏征才叹息着喃喃自语道:“百姓,百姓,唉,百姓苦啊…”单雄信跟王伯当从內堂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魏征这几句自语,他拉着王伯当坐下后,就问魏征:“魏大哥,这是发的哪门子感慨啊?”
魏征这才回过神来,端起酒杯一⼲到底,这才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刚才谈起天下大势,不噤感叹百姓最苦…”接着,把方才众人的谈话讲给单雄信听。
天下没在意单雄信跟魏征的说话,只是看着王伯当,问道:“王大哥,你的事情可有着落了?”刚才王伯当跟单雄信进去,就是去谈他⼊伙的事的。
王伯当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嗯,差不多了吧!”
明染见他不愿多说,便用眼神示意天下不要多问,天下撇了撇嘴,也就没有再问。
就在天下端起茶杯正要喝⽔的工夫,就见单雄信的管家单福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贴在单雄信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单雄信便跟着他匆匆地去了。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天下跟明染
换了一个眼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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