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方白,丝丝光亮透室。
的长臂往
榻里摸索,凤眼倏睁。
“银铃儿?!”
坐起身,环目四顾,不见佳人,却在方桌上瞥见一封信函,不好的预兆爬升,他迅速下榻,蹒跚地步向桌前。
草草掠过信中潦草的字迹,心中一突。
青灯?!她打算以余生伴青灯!
她怎可如此做?就在他放下所有顾忌,割舍所有的不该,打算带著她远走高飞时,她怎能就在此时弃他而去?
“不!”他必须阻止。
随手捞起衣物穿上,他拉门步出,然,身有残疾寸步难行,两步一跌三步一跪,他走得好生狼狈。
可心头焦急,容不得他继续浪费时辰,站起又跌,非但浑身伤痕累累,就连步伐也没踏出多少,他依旧在原地打著圈圈。
“可恶!”心烦意躁,往昔的平和已不见。
为什么他的腿会不良于行?为什么没了拐杖他却连基本的走路都失去?为什么在这时候他才后悔?为什么想拥有她时,老天却硬是要从他手中夺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抬头嘶喊:“老天!祢这是在愚弄我朱炯吗?”
“此时后悔,不觉过晚。”回答他的音嗓透淡斥。
朱炯回眸。“她…已决心放弃了吗?”
梅妃睨视,媚眼里很是冷漠。“你伤她那么深,你想,她还有多少勇气与你周旋?哀莫大于心死啊!”是啊!他有何资格要她不死心?是他一手将她推开的不是?那么,此刻他又是以何立场挽回她的心?
怕是奢求了。
敛眸,神伤。
“曾经我以为推开她,对她才是最好,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简直错得离谱!”梅妃残忍批评。“还记得当初我的警告吗?银铃儿是个死心塌地的女孩,你掳掠了她的心,却又无情的践踏,硬生生的剥夺了她的欢乐,朱炯啊朱炯,她正年届豆蔻啊,你不觉自己过于冷酷了吗?”
他乾笑,一切后悔全化成了泪,盈眶。
“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昨儿,银铃儿求我给她
情散,我给了,你可知为何?”
他抬眸。
“她说,此生她只属于你,不管身心,倘若要她嫁他人,唯有她死。我告诉她,服下
情散,倘若无人纡解,便会
血至死。”睨著他哀伤的眸子,梅妃不
叹气在心中。
同是多情人,何苦相折磨啊!
“这世上,很多人为了情可以无视生命可贵,我的银铃儿亦然,为了爱你,她失去可爱的笑靥,一心只追索你的诺言,即使名声毁,即使贞节坏,她爱你,仍不变,本以为她答应了指婚,是真对你心死,可不知,那同时也是
她走上绝路。”
紧握拳,朱炯心哀恸。
“梅妃,可否帮朱炯一事?”
“你毁去了我的银铃儿,你说,我能帮你吗?”她佯装无情。
“我爱银铃儿。”他抬眸,凤眸底是真挚,亦是悔恨。
短短五字诉尽一个男人的深情,梅妃有些些感动,为他眼底的浓意。
“你想要什么?”
“告诉皇兄,朱炯答应诊治。”
“倘若你无法再恢复原样呢?”
“我也不放弃银铃儿。”
“此话当真?”
“是的。”
梅妃笑了。“那好,就等你这句话。”
话落,媚眼朝不远处的梅树瞥去,轻眨几下,眨出来炯的满心疑惑。
问语未出,颈间
道突遭点,尚不及回头,他已陷入无尽黑暗。
梅妃头儿摇了摇。“朱亥,你手劲过大了。”
朱亥耸耸肩。“这
蒜皮般的痛,他受得住。”
“没错、没错,我的爱弟能屈能伸,岂会在乎那小小的偷袭。”
圣皇现身,身后跟了个驼背老者。
那老者,其貌不扬,一双眼却是犀利非常,抿著
的模样看来似乎很是不悦,梅妃毋需想,便知是闻人霁出奇招,将这个隐居山林不管世事的怪脾
老神医请下山。
“老神医,就麻烦您了。”梅妃轻点头,
角绽柔笑。
这娇语让老者眼神顿亮,眼儿瞧向了梅妃,
角勾勾,算是给予回应,接著,不言不语的转身,朝著适才朱炯步出的寝房走进。
“啧,这老头真大胆!”居然无视他圣皇尊威,当着他的面打量爱妃。
“这老头子真能治老十四?”连朱亥都怀疑了。
圣皇撇撇嘴。“也只能姑且一试,否则爱弟再这样下去,朕迟早会疯掉。”
皱皱眉头,朱亥转头往后望,里头,老神医的神情不悦又不耐。
无可选择,朱亥只好搀抱朱炯,走进。
“爱妃,还是你厉害。”圣皇眼里有些些不是滋味。
梅妃媚眼一凝,软身偎入圣皇怀,安抚道:“梅妃哪有皇上睿智,倘不是皇上献计,这两颗顽固的心哪,始终难聚。”
“如今,有情人就要成眷属了。”哎!为了这两人,他差点白透发丝。
额娘,您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可别再入我梦里修理我了,您的儿子,我的爱弟就要接受治疗,非但如此,也快要娶得美人归了。
唔…也许,过不久,还会生个胖娃娃了。
“希望这老神医真有个妙手回
的本事,我快等不及瞧这爱弟恢复原样了。”
梅妃瞅著他的焦急,摇头。“皇上,您似乎忘了一事。”
“啥事?”神思尚在如何帮自个儿的爱弟办婚事。
“那个洛家啊!”“哪个洛家?”唔…就用那衮国进贡的布匹来制造嫁衣好了。
“你钦点的洛家才子,洛轩。”媚眼闪无奈。
“哦,他不重要。”思,还得赠送宅第当新房…对了,就西苑吧,那里最靠近自己,倘若爱弟有了胖娃娃,他也可以常常去抱。
心思转动著几许的得意,就连嘴角也
搐著
足。
梅妃瞅著,内心不
幽幽一叹。
对圣皇的
子,她了若指掌。倘若他热中某事,要唤回他的心思怕是难了。
抬头望天,这会儿靳儿也该上洛家了吧,希望这次银铃儿的逃亲可又别闹得满城风雨,否则她那个可怜的哥哥呀,就真的得自刎入
曹,向亲亲爹娘请罪去了。
* * * * * * * *
西遥山上,烟雾袅袅穿云天,弘海寺内,众徒跪祈祷念,半晌,祷文终,身穿袈裟的比丘尼们往旁侧开,两名比丘尼手拿托盘,自鹅黄纱幔后方走出,随后的,是卸去华衣的季银珠。
她缓走向佛祖前,跪下叩拜。
“你决定好了吗?”声音和蔼,眸子睿智,她是弘海寺内的主事者。
“是的,银珠愿以后半辈子侍奉佛祖。”
“那好,此后你法号为念空,望你早
抛去红尘俗世,弃下所有贪、嗔、痴,一心向佛,归心忏悔。”
“念空明白。”
主事者点点头,旋身。“仪式开始!”
执剪、束发,待刀剪
划落三千发丝时…
“慢著!”
悦耳温润的嗓音传,飘逸的身形疾步步进,凤眸儿直瞅著始终低下的脑袋瓜,他缓缓走向她身后。
众人相视,在主事者的示意下鱼贯走出,留给两人一室清静。
“银铃儿…”抖颤的音线透
了焦慌。
季银珠漠视不理。
“银铃儿,跟我回去,可好?”声柔柔,含著深深的懊悔。
“我不回去。”嗓音过于平静,不若以往的活力。
朱炯蹙眉。“你还在恼我吗?”
她该恼他的,欺侮了她许多年,恁是耐
再好如她,也会被磨得殆尽。
她缓缓摇头。“我不会怪你。”
抬睫,清澄的眸子注视著高堂佛像。“弃尘缘,俗念抛,舍情爱,长伴青灯永不悔。”低眸。“银铃儿,你真能不悔吗?”
她缓缓起身,旋身,眸底满惊
,心底同时也
入喜悦。
他的脸已恢复俊美了,虽说眉间留下两道小疤,却不减魅人之
,这是否代表,为了挽回自己,他才会丢去消极,接受他人关心?
“你接受诊治了?”她问,语音并无透
半丝心中悦。
“是的。”只不过是在被打昏的状况下进行。
清醒后,心急如焚的他气极朱亥的举动,胡里胡涂的给予一掌,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她的去处,人就奔来弘海寺了。
还好,尚来得及。
“你来,是因为后侮吗?”明知答案了,可她仍是不愿轻易放过他。
“是的,我后悔了。”凝视她,真诚。
“是什么因素让你反悔?”声音仍平静,怨怼不再。
执起她的手,他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银铃儿,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可你拒绝了。”低眼,笑意悄悄浮。
“是我不对,我不该辜负你的爱。”
“可你弃爱如敝屣。”
“我并非弃爱如敝屣,银铃儿,这你应该明白的。”
她又摇头。“不,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打算光
一生,只知道,你极力将我推给别的男人,只知道,我的爱让你困扰,更知道,纠
你得来的不过是自取其辱,所以,我愿给你一方清静,将此生奉献佛祖,为你祷文、为你回向,只要你快乐,我一切无憾。”
平淡的语气,诉出多少的无奈,字字似倾,句句若控,末了,更以成全还诸于他。
朱炯不
苦笑。“看来,我是自作自受。不过,为了挽回你,这所有的控诉我全受。”
语毕,他跪落佛前,起手宣誓。
“我佛在上,弟子朱炯在此宣誓,此生此世绝不再负季银珠,愿以所有性命守护著她、照顾著她,祸福与共,不生贰心。若朱炯违誓,愿遭五雷轰顶,绝不悔!”
“朱炯!”手儿捣娇
,动容。
好可恶!他怎能又用逭招来感动她,害得她都无法继续作戏下去,她欺陵得他不够哪!
可,怎么办?她的心已倾斜,不再盈恨,所有的怨全为他的真爱尽扫,半点痕迹也不留。
朱炯微笑。“银铃儿,嫁我为
,可好?”
摇摇头,两脚儿不自觉后退。“我该如何相信你?当初,你要我嫁你为
,可才眨眼,你就远赴边疆打仗,此后,便不再相见,视我宛如陌路人。朱炯,我怕了,你明白吗?”
他点点头。“我全明白。我知道,此刻说什么,你都无法相信,毕竟我实在伤你太深。”顿了顿,凤眸儿兜向天。“曾经,你用所有的生命来证明我的错误,对你,我欠太多,对自己,又欺过甚,坦白说,连我自己都无法饶恕自己,我矛盾、挣扎,是自惭形秽,更因,”兜眸向她。“我没勇气面对你的唾弃、你的鄙视。”
“你对我的信任怎能如此薄弱?”害她掉了许多冤枉泪。
苦笑再现。“是薄弱,却非你,是对我自己啊!”“那现在呢?”
深情凝聚。“我知道我的银铃儿是个难能可贵的善良女孩,她?g外在的皮囊为敝屣,视有形为无物,只求心灵合一,不求纵
,只愿深情两不悔,不愿认命嫁他人。有女如斯,我心已足了。”
“不再随便推开我?”心暖暖,酸意泛,热泪已盈眶。
“不再。”起身缓将她拥入怀。“这样的好女人,倘我朱炯仍不知珍惜,岂不枉为人。”
“你好坏,知不知道?!”诉尽委屈、无辜。
“我明白,此生愿任你欺陵,我绝无贰言。”
“你可恶!为啥老是要用这柔柔的语音来混淆人家的坚定。你可知,这三年来,我尝过多少的白眼,为了你,我屡屡逃亲,为了你,我吃足了闭门羹,为了你,我已成了万人唾,这么多的为了你,非但你不领情,还硬是将我推得老远,倘我不吃下
情散,是否你还是用那该死的冷酷无情,送我上佛海?”
“对不住,银铃儿。”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他以额抵她额。“赶明儿,我会立下忏悔录,昭告世人来证明你的清白,让众人明了,你银铃儿是个痴情女,为爱甘受万种苦,而我朱炯,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愿以后生弥补痴情女的一世恋。”
她睨视。“你当我真是如此残酷之人吗?你是高高在上、气质灼灼的斯文人,受此重伤就已经很可怜了,说十恶不赦未免太过了。”
“那么,你还愿接受我这可怜人吗?”温柔的眸子盈水,深情不减。
“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我悉数接受。”
“在佛前不得妄语。”她警告在先。
“我绝不妄语。”他伸指立誓。
“那好,我要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好。”执起她的手。“我们现在就回去,我立即禀明皇兄,让他准备。”
“我要你在新婚夜彻夜不眠,为我播种。”
“女孩儿不可以没半点矜持。”这银铃儿,该说她思想大胆、开放吗?哎!在这民风淳朴下,有此女为
,他朱炯该说幸福或悲惨呢?
眼儿弯弯,薄
弯弯,他相当明白,答案是前者。
将瞪眼的她拥入怀,附耳低喃:“不过,我喜爱,记得,别在新婚当夜便把我所有精力
榨殆尽了。”
一个拳头儿袭上他的
,羞意染满季银珠脸庞,抬眸,她嗔道:“你道我是
女不成,像你这般欺负我三年,倘若不怀个你的孩子,哪天你对我厌了,没有了要胁你的把柄,岂不又是无数个三年。”
“朱炯爱银珠人心,岂舍得放。银铃儿,此生,你是休想从我眼前逃开了。”握紧季银珠的手,凤眸里除却深情,满满是真挚。
漾开笑颜,季银珠与他的手两相握,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走出了弘海寺。
有情人终成眷属,就连高堂佛祖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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