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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千樱西临羽竹,东北临雪乡,在这座孤悬于海上的岛屿上,算是疆土最小的一个国家。

 但领土虽小,物产却丰饶,加以气候温和,适宜人居,千百年来,好似一只,东西两大国皆是垂涎不已。

 只是两大国虽觊觎,却不敢妄动,因千樱历代皆有良将守边城,攻城不易,若是时拖长了,不仅补给会出现问题,另一个大国也可能趁虚而入。

 当年羽竹攻打千樱,是趁着雪乡连年天灾人祸,自顾不暇,而若不是千樱将帅兵卒个个抵死鏖战,最后擒得羽皇,他签订和平协议,恐怕千樱难逃亡国厄运。

 如今,千樱由摄政王风劲治理,内政修齐,外边则与两大国密切来往,同时好,借着羽竹与雪乡对彼此的忌惮之心,维持和平。

 只是这两年,雪乡国内又开始闹饥荒了,新登基的君主年轻昏庸,镇只知饮酒作乐,国势有衰败之迹象。

 这两大国国力若是不再旗鼓相当,对千樱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战端怕会随时重新开启吧!念及此,负责驻守临东边境的老将军风翔冷冷一笑,眸光浙,闪动嗜血寒芒。

 他站在城墙上,羽衣大敞,纵目往远处一片雪白望去。

 冷峭的北风如刀如刃,毫不留情地刮向他的脸,他一点也不觉得痛,森薄的一径微扬。

 战争,就快来了。刀光剑影的杀戮生活,他已期待许久,这十几年的无聊日子,像沙漏似的,一点点漏去他本来就不多的耐,教他濒临发狂。

 总算要结束了…

 “风将军,王城传来的密旨。”年轻的骑兵统领递给他一封密封书信。

 这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名唤风成,跟风厩同辈,也是风翔众多子侄之一。只是比起捉摸不定的风劲,他更喜爱这个唯他马首是瞻的晚辈。

 风翔接过书信,瞧了瞧,封缄的紫金泥印是风氏族徽,显示这是一封来自风家人的密函。

 是风劲吗?还是其他人?

 他拿指尖挑开密封的泥印,取出信纸,逐字扫读后,老脸面色一变。

 “怎么了?将军大人,难不成是坏消息?”风成见他面色不豫,急急问道。

 “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风翔冷笑“摄政王要派火影来做校尉。”

 “什么?他要派火影来?”风成皱眉“为什么?”

 “大约是要我好好鞭策他,顺便也看管他吧!”

 “鞭策?看管?”风成一楞,忽地领悟“这么说,摄政王打算…”

 “没错,磨蹭了这么多年,风劲那小子总算要大干一场了。”风翔冷冷撇嘴,肯定侄子心中疑惑“只是他也真是的,居然给我这么一个大麻烦!连水月那女娃也跟着一起来凑热闹,哼,有个武功高强的第一武士已经够头痛了,再添个冷冰冰的护国巫女,那小子明摆着不让我好过。”

 “那怎么办?”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把麻烦往我这儿送,我就不怕接下。”风翔豪迈道,顿了顿,忽然嗤声一笑“不过也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平安到我这儿来。”

 “嗄?将军的意思是…”

 风翔不语,老谋深算的眼,闪过异芒。

 冬天实在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

 本来天气就冷,寒风刺骨,刮得人全身上下不好受,再加上连来大雪纷飞,教火影一行人一路走来格外辛苦。

 这天,雪花又落下了,还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伴随着暴风在大地上席卷而过;看天候实在不好,火影纵然心急想进边城,也只能命车队暂时停下。

 “怎么办?校尉大人。”一个带刀侍卫走上前来“风雪愈来愈大了,看来我们今晚进不了边城,只能宿于这山区了。”

 “带人到附近瞧瞧,有没有民宅或山之类的。”火影命令道“否则要在野外扎营一夜,也够我们受的。”

 “是。”侍卫领命,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人离去。

 车队停下,火影调转马头,走向一辆篷车,掀开厚重的帘幕。

 车里,水月坐在厚厚的软褥上,面前搁着水晶球,正打坐沉思,一道冷风刮进,她扬起眸,向一双深邃的眼。

 “什么事?”

 听闻她清冷的嗓音,火影一时似乎有些慌“我…呃,只是想告诉你,现在风雪太大,我们得找个地方扎营。”

 “我知道了。”她轻声应道。

 “你…你还好吗?肩上的伤还疼不疼?”

 “已经好了。”她淡淡道“昨天拆了绷带,伤口完全痊愈了。”

 “是吗?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一直为她的肩伤挂怀吗?她心一扯“你冷吗?”

 “我?”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火影一楞,半晌,才找回声音“我不冷啊!”是吗?她默默望着他沾满雪珠的脸。

 自从上路后,他总是一马当先,骑在车队最前头,将这辆温暖的篷车完全留给她。

 为了怕打搅她,即便是休媳候,他也从不进来车里。晚间扎营,他让她睡在厚软的褥被垫上,自己却只裹着一条毯,睡在一旁地上。

 在不引起他人注目下,他尽量与她保持距离,想尽办法不来打搅她。

 他想必以为,她还为那晚的事情恨着他吧?所以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身影太常出现在她眼前,惹她厌烦…念及此,水月心窝微微一揪,她转过身,从木箱里找出一只怀炉。

 “这个你带在身上吧!”

 “不用了,我不冷…”

 “带着吧!”她不由分说,倾过身,藕臂探出帘幕,径自将怀炉进他厚重的大氅里“你整天在外头,连怀炉都不带,万一着凉该怎么办?”她柔声叨念,语间淡淡的无奈,像似一个拿不听话的孩子毫无办法的母亲。

 安置好怀炉后,她细心地替他收拢氅衣,还拿一条手巾替他抹去脸上的雪珠。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屏住呼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怎么了?”察觉他异样的眼光,她颊畔一热“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不,只是…”他失神地看着她。

 “只是什么?”她惑地看他。

 只是他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关心他。她温柔的举动,叨念的话语,宛如小石子,在他心湖投下一圈圈喜悦的涟漪。

 他以为她一定恨着他,一定巴不得别再见到他,没料到她竟会主动替他戴上怀炉,她关心着他呢!

 “我…没、没什么。”他高兴得连话也说不清了,黑眸炯炯发亮“我…我去瞧瞧他们找到扎营的地方没。”

 语毕,他抖动缰绳,身下的座骑奔驰起来,虽是在雪地,这匹骏马脚步仍轻盈快捷,仿佛也感受到它的主人飞扬的心情。

 水月怔怔凝望他的背影,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雪刮痛了她的颊,她也毫无所觉。

 他好像开心的。自从那个夜晚以来,他在她面前总是那般愧悔烦忧的神态,连一丝笑容也难得见到。

 可方才,他的眉,他的眼,他端俊的,分明都含着笑意。

 他在高兴什么?她不懂,可却隐隐猜到,一定和自己有关。

 她正恍惚间,车外忽然传来轰隆声响,跟着,是一阵慌乱叫喊。

 “水月!”撕裂心肺的呼喊穿过漫漫风雪而来。

 水月一楞,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篷车车顶便轰然塌落,拉车的马儿惊惧嘶鸣,疾奔起来。

 水月惊,双手紧紧拽住一折弯的门柱,只觉篷车左摇右晃,几乎要解体。

 她惶然,不知所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水月!水月,你没事吧?”一团混乱中,火影焦忧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不自觉尖叫起来“火影!火影!”

 “你别怕,我马上来救你。”他喊,一个纵跃跳上狂奔的马车,紧抓住门把,掀开厚重的帘幕。

 “你有没有受伤?”他脸色苍白

 “我没、没事。”

 “快抓住我。”他伸出另一只手“快!”

 “好。”她松开一只手,想抓住他,偏偏马车跑得太快了,又东倒西歪,她实在无法稳住重心。

 “快!车子要坠崖了。”

 “我、我看不到…”狂风暴卷她的发,遮住她的眼,她看不清他的手在哪里。

 “我在这儿!”他喊,大手碰触她衣襟。

 她感觉到了,颤颤握住他。

 “抓稳了!”确定两人双手紧紧握后,火影臂膀一个使劲,将她整个人带入怀里,然后抱着她往车旁一跃。

 在两人身躯刚刚撞击地面那一刻,篷车也同时坠落山崖。

 马儿的哀鸣,伴随呼啸的风雪声,听来格外凄厉。

 火影抱着水月在雪地上连连打滚几圈,好不容易才停下跌势。

 “你还好吧?”一停止打滚,火影马上抬头问水月。

 “我、我…”她心惊胆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没从方才惊险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火影扶她起身,焦急地检视她全身上下,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她颤着声问“车子怎么会塌的?”

 “有颗大雪球忽然从山上滚下来。”

 “雪、雪球?”她愕然“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火影摇头,眸深沉。

 这儿并不是容易土石坍崩的地区,无缘无故一颗大雪球从天而降,怎么想都不对劲。莫非有人故意要他们的命?

 见他神色不悦,水月约莫猜出他心中所想,顿时惨白。“现在…怎么办?”

 火影不语,眯眼观察山道状况。

 大雪纷飞,遮蔽了来时路,何况他也不确定现在循原路回去是否安全,或许敌人正等着瓮中捉鳖。

 “我们从这儿走。”他扬起大氅,将水月密密罩在怀里,搂着她往反方向走。

 幸运地,没过多久,两人便在山壁间找到一个小凹,连忙侧身进去。

 “外头风雪大,我们先将就在这里躲一躲吧。”

 火影一面说,一面褪下大氅,拿剑在壁上凿了凹,挂起大氅当帘幕,堵住口。

 挡去外头的风雪后,他回过身,梭巡内,在地上发现一堆还未烧尽的柴火。

 “大概是猎人们留下的吧!”他大喜,拿长剑敲打碎石,迸出火星,点燃了柴堆。

 火焰窜起,映染一融融暖光。

 “快过来这里。”火影拉水月过来,要她在火堆旁坐下。

 “你身上好凉,不是感染风寒了吧?”他焦急地替她拂去沾上衣裳的雪花。

 “没事,我本来体温就低。”她静静道。

 “可也不该低成这样啊!”他情急地拉起她的手“瞧你的手,都冻得发紫了。”说着,他拿自己的手她冰凉的指尖。

 “火影。”她尴尬地轻唤。

 “啊。”他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她,后退几步,直抵壁。“抱歉,我不是存心碰你,我是…”

 “我知道。”她止住他的解释。

 他以为她恼了,更加手足无措“你…你生气了?”

 听听他问话的口气,多苦涩,多仓皇啊!她心窝一揪“我没生气。”

 之前还能不顾一切当众吻她的男人,如今不但对她说话礼貌客气,连偶尔肢体与她接触亲密些都会忍不住慌张。

 究竟是他太小心?还是她折磨他太过?他就这么怕惹恼她吗?

 她蹙拢眉,轻轻叹息“你别这样。”

 “嗄?”

 “这不像你。”

 “什么不像我?”

 “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像你。”

 他不语,默默地、深深地望着她,意从她眼中窥探她真正心思。

 他还不懂吗?她忽地烦躁,翠眉更加收拢“能不能别再对我这么客气了?”

 他也跟着皱眉“你不开心吗?”

 她板着脸。

 “是因为我刚才…”碰了你吗?

 “不是的!”看出他脑中念头,她锐声打断他“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朝他去的两束眸光,满含瞋恼“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客气?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你不喜爱我这样吗?”

 “不喜爱!”她干脆回应,仍然抑不住满腔焦躁。

 她是怎么了?这么狂躁不安的情绪,一点也不像她!她一向心如止水,没道理如此起伏啊!她深深气,强迫自己冷静。

 “水月,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事,我…”她倏地一顿,明眸圆睁“你血了!”

 她瞪着他右手的上半截袖子,那儿,正缓缓渲染开一片红。

 “哦,这个啊。”他漫不经心地顺着她视线瞧向自己右上臂“一点小伤,不打紧。”

 “为什么不早说?让我瞧瞧!”她急急走向他,解开他上衫,查看伤势。

 伤口是一道长条形的伤口,宛如野兽的利爪抓过,虽然不深,但可能因为之前太过使劲,有些裂开了。

 “可能是方才跌下来时被锐石给划伤了吧!”水月低喃,探怀取出手巾到外沾了些雪水回来,替他清洗伤口。

 伤口清干净后,她又卸下间的衣带,细心替他包扎。

 处理完毕后,她一直紧绷的容颜才稍稍放松“好了,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他看着她恍若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一时情动,不住痴唤:“水月。”

 “怎么?”

 “…没事。”他别过头,不敢让她看见他的动摇“我们恐怕得在这儿过夜了,你饿吗?”

 “你呢?你饿吗?”她反问。

 “我不饿。如果你饿的话,我想法子出去找点东西来吃。”说着,他转身就要出

 她忙扯住他衣袖“你疯啦?这样的大雪天,你以为你出去能找到什么?”

 “试试看,或许有呢。”

 “不必了。”她摇头“你就…就陪我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会怕。”她敛眸,故意装出害怕的模样。因为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打消他出去觅食的念头。

 “你别怕,我就在这里陪你。”他下意识地拍抚她的手安慰她,可不一会儿,又赶忙松开自己逾矩的手。

 连拍拍她的手,都怕她不高兴吗?她暗暗叹息,柔肠百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吧?”她低声问,看着他苍白的脸。

 他闻言,先是一楞,继而朗笑道:“放心吧,我身子健壮得很。”

 “是吗?”她凝望他,伸手碰触他的额“可是有些发热。”

 “没事的。”他还逞强。

 “坐下来吧!”

 “嗄?”

 “坐下来。”她柔声重复。

 “哦。”他点头,呆呆地听命坐下。

 她也跟着坐下,娇躯主动靠近他,偎入他怀里。

 他身子一僵“水月?”

 “我有些冷。”

 “嗄?”他愕然。她方才不是还说她不冷吗?

 “抱着我。”她柔声命令。

 他惶然,迟疑了半晌,总算展臂搂住她,只那双手,还微微发颤。

 许久,两个人只是这样相互依偎着,一动也不动。

 终于,火影打破了沉寂“你记得吗?我们小时候也曾像今天这样躲在山里。”

 “嗯。”水月点头。

 那是他们瞒着大人们,偷偷溜去羽竹国的路途上,有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狼狈不堪的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座破庙躲雨。

 那天,两人淋得衣衫尽,她甚至染上轻微风寒,在夜里发起烧来。

 因为找不到足够的柴薪,半夜火堆灭了后,他只得将不停打颤的她搂入怀里,利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和。

 “我总觉得…是我的错。”火影忽地哑声道。

 “你的错?”她蹙眉,不明白他说些什么。

 “如果我没带你到羽竹国,没让你在皇宫里看到那一幕,也许你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是我害得你心冷,害你心碎。”低哑的嗓音里,蕴着浓浓自责。

 莫非他这许多年来,一直以此责怪自己?她心口一揪“不是这样的,火影,你…你一直对我很好。”

 是的,他待她一直很好。或许会责骂她,或许老爱跟她斗嘴,或许总是用恶劣的口气同她说话,可她明白,他是关心着她的。

 他真的关心她…

 “我总是惹恼你。”他苦笑“不知为什么,我好像特别容易惹你生气。”

 那是因为,从来没人像他对她那样说话。他总是嫌她太冷,嫌她像座无血无情的冰雕,他要她像个人,会哭、会笑、会生气的人。

 所有人都期望她成为高高在上的护国巫女,只有他,要她像个人。

 “其实你对我…真的很好。”她忽地眼眸发酸。

 真的很好很好。他对她,也许太好了,好到她难以承受…

 “你在哭吗?”他侧头,惊慌地看她泛红的眼眶。

 她气息一颤,急忙别过头“没有,只是被这柴烟熏了眼。”

 “这木柴有气,烧起来呛人。”他柔声道“你转过来,别正对着火堆。”

 “嗯。”她侧过身子。

 他下意识更揽紧她“累了吧?睡吧。”他打了个呵欠。

 累的人,是他吧?一整天顶着风雪前进,后来又因为意外,忙着救她安抚她,还受了伤,就算再强健的身子,也撑持不住了吧?

 她心酸地微笑“你先睡吧,我还不倦。”

 “是吗?我可真倦了。”他又打了个呵欠。

 “睡吧!”她轻声道,掩落墨睫,默默倾听他稳定的心音。

 外风雪依然狂暴,可里劈啪燃烧的火堆,还有他宽厚的膛,却让她觉得好安全,好温暖。

 她合着眼,静静靠着他。

 “…水月?”不知过了多久,他困倦沙哑的嗓音忽然扬起。

 “嗯?”

 “风劲当真没喜爱过你?”

 她睁开眼,水眸往他脸上一扫,惊愕地发现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都临入睡了,还牵挂着这件事?又或者,这疑问已经困扰他心头许久了?

 “他为何那么没眼光?”没等她回答,他径自喃喃低语,懊恼的语气似个不甘心的孩子。

 为她不甘心吗?她心一扯,又是苦涩,又是感动。

 “你这么好,为何他不喜爱你?难道他…没有心吗?”

 她苦笑。火影猜得不错,那个男人是没有心。

 他很早以前便对她说过了,他不会爱上任何人,谁对他而言,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包括云霓。

 “他这么对你,我真想好好教训他…真想…”沉哑的嗓音,缓缓逸去。

 终于睡着了。水月抬眸,怔怔凝睇着这拥抱着自己的男人。

 他闭着眼,剑眉气闷地收拧,方也不赞同地抿着,似乎在梦里,也想着要如何替她从风劲身上讨回公道。

 在梦里,也疼惜着她…

 她喉头一紧,茫然惘间,臆逐渐漫开的柔情像斩不断的细索,揪得她发疼。

 两人就这么睡了一夜,隔天早上,雪霁天晴,天光从大氅的隙钻入,在壁上投下几道动的光影。

 火影首先从梦乡醒觉,感觉到怀里窝了个柔软的娇躯,身子不僵直。

 垂下眼,视线落向前那张秀雅的容颜,心,怦怦地跳。

 这不是作梦吧?这偎在他怀里的女人,真是水月吗?

 墨黑的发,雪白的容颜,沁凉的肌肤──没错,这是水月。

 她在他怀里,在他怀里!

 未受伤的臂膀教她得发麻,可他不敢妄动,怕吵醒了她。他甚至不敢呼吸,怕冰雕般剔透的她因此融化。

 他只是僵在那儿,像尊石化的雕像,傻傻地望着怀中佳人。

 他初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睫那般浓密,那般卷翘,静静伏敛的时候看来好似收起羽翼的飞鸟。

 而这只鸟,正在他怀里栖息。

 他真愿能永远像这样拥着她,愿他的臂弯能永远成为她倦极时的归宿。

 他缓缓低下头,更仔细瞧她,她秀致的眉宇、直的鼻、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机会像这样看着她,在他还能这么做的时候,他希望能将她的五官、她的形影,她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印在脑海里。

 他要细细品味她,在她还停留在他身边的时候。

 那么,当有一天她飞走了,他还能拥有对她的回忆。

 他看着她,用眼慢慢地、温柔地**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用心来记忆这一刻甜美的滋味…

 弯弯的羽睫扬起,他气息一颤。

 她要飞了?

 他顿时六神无主,却勉强自己展一个温和的微笑“你醒啦,睡得好吗?”

 “嗯。”她茫然颔首,片刻,神智才忽然惊醒,不安地扭动身子,退离他怀里。

 原先暖透的窝瞬间一冷。

 “你的伤还痛不痛?”她柔声问。

 他摇头,这手臂的伤痛还及不上他心伤的万分之一。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烧还没退?”她关怀地。

 “我没事,别担心。”他安慰她。

 她静静望他,沉邃的美眸像在问他: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没骗你。”他淡淡微笑。

 他真正骗她的,不是这件事。

 他真正骗她的,是告诉她,他可以毫无条件地将她送回风劲身边。

 他舍不得放开她,舍不得她走啊!

 他猛然站起身,强笑道:“外头风雪应该停了,我出去瞧瞧。”

 “火影。”她忽地唤他。

 “嗯?”他回过头。

 她看着他,水眸一下亮一下黯,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怎么了?”他温声问。

 她懊恼地咬,像责怪自己没胆量,敛下眸,挣扎了好半晌。

 “我…”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外却传来阵阵叫唤。

 “校尉大人、祭司大人,你们在哪里?”叫唤声由远至近,伴随着凌乱的马蹄声。

 “有人在找我们。”

 火影掀开拿来当帘幕的大氅,提剑走出外。

 不远处,一个穿着千樱边卫军服的军官骑着马,领着一小队士兵四处察看,一瞥见火影,军官立即策马奔来。

 “请问您是?”

 “我是火影。”

 “校尉大人!果然是您。”军官大喜,匆忙下马“下官是临东边卫军骑兵统领,风成。”

 风成?火影扬眉,是风氏的族人?

 “因为两位大人昨未能进城,风将军担心两位大人因为暴风雪在山区遇险,特命属下前来寻找。”风成毕恭毕敬地解释“我们雪一停就出发了,找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找到您了。祭司大人呢?她没事吧?”

 “我没事。”清冷的嗓音自口传来。

 风成转过眼,视线触及水月森沉淡漠的神情,不一楞。

 她看他的眼神,好冷,好锐利,恍若她已经猜着了什么,他惊疑不定,狼狈地咬牙。

 “既然两位大人都平安无事,下官就安心了。”风成手一挥,命属下牵来两匹马。“马匹都备好了,请两位大人随我上路吧!”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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