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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塞外神魔 两番遭败迹 御
  符君集大吃一惊,俯一看,失声叫道:“哎哟,不好!死了,死了!”翦长道:“怎么死了?”心道:“铁镜心的宝剑已给与打歪,剑尖并未刺入咽喉,仅仅割伤了一点皮,怎么就会死了?”

 符君集面无人,讷讷说道:“铁、铁大人,他,他已自己震断经脉,没法救了。”翦长呆了一呆,叫道:“真的?”奔上前来,一探铁镜心的鼻息,果然早已冰冷。片刻之间,但见他七窍血,果然是震断经脉的死状。

 翦长还待仔细审视,沐磷大声哭嚷道:“好呀,你们迫死了我的姐夫,咱们见万岁爷去!”符君集急道;“有话好说。”沐磷道:“岂有此理!我姐丈给你们迫死,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吗?”就在这时,翦长忽觉胁一麻,站立不定,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出几步。定睛看时,只见沐磷带来的那个年老随从,早已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俯审视,翦长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他是给那随从轻轻一撞,将他撞开的。试想翦长身为御林军的大统领,武功自是不同凡俗,而今竟给一个随从撞退,连闪避也闪避不来,焉得不惊?只见那年老随从俯一看,探了一下鼻息,便回过头来向沐磷禀道:“姑老爷气绝多时,果然是已经死了!”翦长见三个人先后验过,异口同声,都说铁镜心已死,这时他也感到有点害怕起来,也就不再上前检验了。

 沐磷大放悲声,抱起了铁镜心的尸体便走。符君集稍定心神,上前说道:“沐小公爹,你待一会,咱们谈谈。”沐磷道:“还有什么好谈,我要请万岁爷评理去。”符君集道:“铁大人刚才口出反言,小公爹,你也是听见的了?”沐磷道:“不,我没有听见!”符君集道:“小公爹你没听见,这里的人可都听见了。”沐磷道:“好呀,咱们各持一说,那就要看万岁爷相信谁了。这些人都是你的下属,或有所求于你,当然帮你说话。喂,张三,你听得姑爷刚才说了什么反话没有?”那年老的随从垂首禀道:“小人没有听见。”

 在座诸人,人人都知道沐磷是在撤野,但铁镜心是符君集与翦长迫死的,他们职位卑微,犯不着出头和沐磷辩驳,符君集没有问到他们,他们便都默不作声。

 符君集想了想,赔笑说道:“小公爹一时听不清楚,也是有的。小公爹若是一定要卑职到万岁跟前评理,有这么多人指证,万岁若是审明属实,公爹、只怕、铁大人虽然身死,也还未能了结。就是国公爹也要受到牵累。我看在同僚份上,实不想掀起风彼,得休且休了吧。依我说,不如咱们两方都不要声张,就当铁大人是暴病而亡,由小公爹呈报皇上,便此算了。”

 你道符君集为什么肯如此低声下气,原来他确是有些顾忌。要知铁镜心新受皇恩,甚得宠信,何况他有沐国公做大靠山,沐国公手握重兵,坐镇南疆,皇帝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若然把铁镜心的“反言”如实奏上,此事牵连太大,弄得不好,只怕要将沐国公也要得反了。因此符君集心中想道:“这场官司我虽然赢面较大;但铁镜心已死,我何必再与沐国公结怨。何况我即使证实了铁镜心曾吐反言,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再想到还有一个宗海谋夺他的职位,他更不愿多树强敌了。

 沐磷听了符君集的一番话,冷冷说道“原来你就想这样私了了么?”他故意装出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经了翦长说好说歹,过了一会,沐磷的怒气才渐渐平息下来,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也罢,也罢,我也不想与你们结怨了。”翦长道:“本来嘛,说是病死,面子上也光彩一些。”沐磷瞪他一眼,说道:“我还想更光彩一些,送灵之,要请你们两位大人给他披麻带孝,叩头送丧。”符君集苦笑道:“小公爹不用吩咐,我一定来,一定来!”

 沐磷抱起了铁镜心的尸体便走,翦长道:“你们几位送小公爹回去。”沐磷道:“不用!”他的两个随从左右卫护,有几个御林军官佐要送沐磷,都被这两个随从拦住了。翦长只得说道:“既然小公爹不愿外人打扰,那么咱们尽了心意,也就算了。小公爹,你办理丧事,若要人用,尽管吩咐。”

 沐磷去后,符君集与翦长面面相觑,翦长道:“铁镜心这样死法,真是令人料想不到。”符君集道:“我本想用铁镜心来捕于承珠,如今只好另想办法了。”各省武师中的领袖金硕说道:“咱们有许多人,还怕对付不了他们吗?”符君集道:“据我接获的消息,他们来京师的一共是四个人,于承珠、张玉虎、龙剑虹,还有一个武当派的老道士七星子,这四个人都是很扎手的强敌,硬打硬拼,咱们人多,虽然立于不败之地,却也难保不被他们漏网。”翦长一想自己这边的人一高手只有乔少少、符君集两个人,确是难胜算。

 正在布置之际,忽听得有人进来报道:“乔北漠老先生到!”翦长大喜说道:“乔老先生一来,这四个人有如瓮中之鳖了!”急忙打开中门接,只见乔北漠带着厉抗天哈哈大笑而来,乔少少喜道:“爹爹,你的两条腿都已好了?”乔北漠道:“不是为了医这两条腿,我早已到了。”原来乔北漠被霍天都夫妇、张玉虎、龙剑虹等四人围攻,他强用修罗煞功退敌突围,因为元气损伤,故此觅地静修,一连九天九夜,闭关练功,不但恢复如初,并且连左足的少经脉诸也一并打通,多年来:半身不遂的病症霍然而愈!

 符君集知道乔北漠的名头,恭恭敬敬的请他上坐,说道:“今晚捉拿贼人,得请乔老先生鼎力帮忙。”乔北漠轻蔑说道:“捉拿什么贼人,须得老夫出马?”听符君集说了之后,他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就只是这几个小辈么?老夫此次南来,只想斗一斗张丹枫;其次嘛,若是霍天都夫妇联手,我也还有兴趣和他们一斗。其他的人么,嘿,嘿,可不在老夫眼内,我若出手,那就是降低了我的身份了。”翦长急忙劝道:“这四个小贼,虽然都是后生晚辈,但他们是劫贡物的主脑人物,捉了他们,管教老先生天下扬名,当今皇上也定然有封赏。”乔少少也道:“爹爹,你就替我们押阵吧。”乔北漠想了一想,说道:“好吧,我今晚就陪你们凑凑热闹吧。若是当真捉拿不了,老夫再出手也还不迟。”其实乔北漠此次亲自登门,本来就是有意帮助儿子成名的。原来他已知道了霍天都回转天山,又打听到于承珠等人入京,他一想自己的‮腿双‬已经痊愈,即算霍天都夫妇联剑而攻,他也有把握取胜。何况霍天都又已回去,还有何人是他敌手?他打算今晚只用厉抗天与乔少少上阵,自己暗中相助,大约便可以手到擒来。

 符君集听得乔北漠答允助阵,心中大喜,当下筵席重开,便在席间作了部署。符君集唯恐有失,将大内的八名高手也都调来。

 席散之后,已是黄昏时分,众人歇息了一会,待到二更,便即出发,经过铁镜心的府邸时,隐隐听得里面诵经念佛之声,想是在办丧事。翦长冷笑道:“这小子畏罪自杀,少了一个人分功,对我们更有好处。”乔少少却想起沐磷那两个古怪的随从,悄悄的向父亲说了,乔北漠听得居然有人能够把修罗煞功的掌力反震回来,也是吃惊不小,心中想道:“待我今晚回来,非得立即找这一个人试试不可。”

 随同符君集、翦长二人出发的,除了礼聘来的乔家三位宾客之外,有大内的高手卫士八人,御林军的将领十六人,另外有各省武师二十二人,共是五十二人,浩浩,出了城门,便分成四路,直扑西山。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可疑的人物,三更时分,到了西山脚下,符君集笑道:“于承珠与张玉虎在在江湖上闯多年,却这等疏于防犯!”翦长道:“她怎知道我们的消息这样灵通,大约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大举而来。”四路人马会齐,将玄妙观四面包围,等了会,丝毫听不见里面有何声息。翦长便选了两个轻功最好的大内卫士入观内探查,看看于承珠他们到底在不在里面?原来他们怕于承珠的暗器厉害,若是一窝蜂的破门而入,纵然捉得贼人,自己这方也要伤亡不少。

 这两个高手卫士跳进此观,有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许久许久,都不见出来。翦长大为奇怪,心道:“就算他们遇到偷袭,也总会发出声来。何况这两个人的轻身功夫甚是高明,即算打不过,难道逃也逃不掉?”翦长踌躇一阵,再选了两名精通听风辨器的高手入去窥探,哪知入去之后,又是毫无声息,久久不见出来。

 乔少少道:“我不怕于承珠的金花暗器,待我和厉抗天入去,将他们赶出来。你们可得小心,不可让他们漏网。”当下取出折扇护身,与厉抗天跳入道观。

 道观里森森,毫无声息,两人自外而内,搜索进去,搜遍了十几座禅房,都不见有人。乔少少道:“莫非他们听见风声,早就走了?”

 厉抗天道:“后面还有一座老君殿。”来到殿前,但见殿门紧闭,厉抗天笑道:“必定是藏在这里面了。喂,于承珠,你出不出来?”里面隐隐传出一缕极微细的冷笑之声。厉抗天道:“你留心她的金花暗器。”提起独脚铜人,向殿门一撞,轰隆一声,两扇铁皮包着的大门,竟然被他一下撞开!

 大殿正中供着老君神像,两旁供着十八尊雷部诸神的神像。乔少少奇道:“我明明听见笑声,怎的不见有人?”厉抗天眼光一瞥,发现两旁各有一尊神像,形貌非常古怪,弯发勾鼻,一黑一白,相映成趣。厉抗天想道:“这是什么神?”心念未已,忽见黑脸神像上的一双眼珠忽然转动了一下,脸上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厉抗天恍然大悟,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提起独脚铜人,便向那尊“神像”当头砸下!

 厉抗天天生神力,这一下当头重,力道何止千斤?那“神像”突然发出一声怪笑,抬起手来,竟然将他的铜人托住。就在这时,乔少少也发觉了那尊白脸“神像”有异,他比厉抗天阴险,并不喝破,一按扇子的机括,蓦然间就向“神像”的出两支毒箭,只见那两支毒箭刚刚沾着“神像”就跌了下来,竟似是那“神像”的膛涂满油脂一样,被毒箭中,毫无伤损。

 乔少少这一惊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两尊“神像”同时跃起,哈哈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去。你这两个小鬼来得去不得了!”厉抗天急忙向后跃出,说时迟,那时快,绿光一闪,那个黑脸怪人手持玉杖,倏的打来,厉抗天将独脚铜人一挡“铛”的一声,有如打巨钟,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铜人身上竞给他打了一道杖痕,厉抗天的虎口酸麻,铜人几乎掌握不住。

 那个白脸怪人这时也从神坛上跳了下来,乔少少溜滑得很,一闪闪到他的背后,铁扇疾挥,接连点了他背心的“维道”“巨瞬”“归藏”三道大。乔少少的点手法自成一家,狠毒非常,只要被他点中一处,登时可令对方全身寒战,气力毫无。他知道这两个怪人厉害,一出手便用了看家本领,以重手法连点三处大。但听得卜、卜、卜三声闷响,那怪人的三处道都给他点个正着。但说也奇怪,那怪人却是纹风不动,乔少少但觉肩头所着之处,软绵绵的毫不受力,几乎立足不稳,向前倾跌,而且他因为运动真力,虎口反而感到酸麻起来。那怪人哈哈笑道:“乔老怪的独家点手法,原来也不过如此!”敢情他竟是故意让乔少少点中,试他的点本领的。

 乔少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逃,就在这时,但听得铛铛之声不绝于耳,厉抗天的铜人身上,接连被那黑脸怪人的玉杖击了七八下,得他连连后退。那两个怪人叫道:“蠢娃儿,到了这里,还想逃吗?”身形疾起,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抢在前头,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转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倏的就向他们抓来。

 且说符君集他们围在道观外面,忽听得兵器碰击之声,闷雷般的一声声传了出来,翦长又惊又喜,叫道:“他们在里面动手了!”把手一挥,一个御林军将领举起铁锤,一锤将大门击破,八个大内高手和七个御林军将领先拥进去。

 乔北漠只道是他们在里面与于承珠、张玉虎手,虽然听得兵器碰击之声,却不以为意,后来越听越觉不对,乔北漠大叫一声“不好”脚尖一点,似大鸟一般,在队伍的后面腾空飞起,越过了十几个武师,也扑入了道观。

 符君集率领的八个大内高手先到了老君殿,刚刚踏入殿门,便听得“砰”的一声,厉抗天被那黑面怪人抓起,掷了出来。符君集的两个副手不知厉害,双双奔上,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个黑面怪人伸手抬脚,只是一个照面,砰,砰两声,那两个大内高手又给他掷出来了。

 符君集大吃一惊,定睛一瞧,大声叫道:“黑白摩诃!”急忙转身,扶起厉抗天便待逃走,黑摩诃大笑道:“你也给我躺下来吧!”声到人到,符君集横剑一唰,突见黑摩诃身躯一晃,长臂直伸,双指已对准了他的眼睛,符君集的一手上乘剑法,根本就没有施展的机会,急忙向后仰身,左手往上一格;黑摩诃趁势向前踏步,伸足一勾“咕咚”一声,符君集也倒在地上了。

 黑白摩诃乃是两个专门和独脚大盗做买卖的珠宝商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对黑白两道全不卖帐,上至大内高手,下至各省有名的捕头,提起他就觉头痛,幸而最近几年,不见他们在江湖上面,公门中人才得比较安静,有人推测这两个怪人已金盆洗手;也有人推测他们发了大财,已回转印度老家去了,想不到他们却突然在这道观之中面。

 黑白摩诃的名字从符君集口中一说出来,接着不过一个照面,符君集就被黑摩诃击倒,拥进道观来的大内高手、御林军将领和各省武师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转身便逃。翦长喝止也喝止不了,只得独自上前,希望能稍为拦挡一下,好待乔北漠赶来稳定军心。

 黑摩诃击倒了符君集,方自哈哈大笑,陡然间一股劲风从背后扑来,黑摩诃反手一勾,但觉触手如冰,黑摩诃使出瑜枷术的功夫,从对方的掌握中滑了出来,手臂一伸,一拳击去,这一着大出对方意外,饶他身怀绝世武功,亦自躲闪不开,只听得“篷”的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凌空飞起,黑摩诃也给他的反力震退三步。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正是乔北漠。他的修罗煞功已练到了第七重,远非乔少少可比,黑摩诃中了他的一掌,亦自觉得遍体生寒。

 双方换了这招,都知道对方是谁。黑摩诃叫道:“乔老怪,来,来,来,刚才这一下未分输赢,咱们再斗三百回合!”乔北漠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不答黑摩诃的话,先向白摩诃扑去。

 原来白摩诃这时正在追赶乔少少,乔少少比厉抗天溜滑很多,借家传的“移形换位”功夫,居然躲过了白摩诃的三招,可是他的武功究竟与白摩诃差得太远,刚刚跳下石阶,就被白摩诃一个劈血掌将他震得摇摇坠,移形换位的轻功哪里还能施展!白摩诃长臂一伸“嗤”的一声,撕裂他背上的衣裳,第二掌就要将他拍晕,忽然听得哥哥叫出“乔老怪”的名字,白摩诃心中一凛,掌势将发未发;乔北漠来得快,在黑摩诃的话声未停,他已凌空扑来,拦在乔少少的前面,硬接了白摩诃的一掌。

 白摩诃的武功却比他的哥哥稍逊一筹,双掌相,乔北漠退了两步,他却退了三步,掌力上略略吃亏也还罢了,乔北漠修罗煞功所发出的那股寒之气,却循着他的手少经脉直攻心头,白摩诃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急忙运气抵御。乔北漠这才喝道:“好呀,黑白摩诃,你们居然敢欺负我的儿子,来,来,咱们今就决个雌雄!”

 黑摩诃举起了绿玉杖,一招“龙跃深渊”杖头吐出了一道绿光,立即戳到了乔北漠的背心。乔北漠试过黑摩诃的一招,知道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不敢轻敌,一个“盘龙绕步”避开,就在老君殿上,拿起了一个铁香炉,旋身一转,白摩诃这时已调匀气息,也举起了白玉杖打来,两宝杖将铁香炉敲得叮铛作响,有如古寺钟鸣,震人心魄,打得老君殿内,香案跌翻,神像倒地。各省武师几曾见过这等阵仗,心胆俱寒,刚刚踏进门来,脚步未曾站稳,又争先恐后的退出去了。

 乔少少也杂在人群之中向外逃跑,他到了阶下,正想去看厉抗天的伤势如何,忽听得一声长啸,有人朗声道:“宝剑未甘一随我老,匣中犹自作龙!”乔少少一听,蓦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大吃一惊,顾不得厉抗天,往外便逃。刚刚出得道观,只见各省武师和一班御林军将领,纷纷惊呼,四散奔逃,似是碰到了比黑白摩诃更厉害的敌人。乔少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白衣文士,神态潇洒,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凭着乔少少那等武功,竟自不知敌人怎的一下子便到了自己的跟前。那白衣文士徽微笑道:“乔少少,间幸会,你可还记得我么?”乔少少大吃一惊,原来他早就从这人的声音听出了他是沐磷所带的那个年老随从,但这时一看,面貌全非,来人一看便知是个高人稚士,哪有半点像间所见的那个相貌平庸的随从?乔少少颤声问道:“你,你是谁?”那白衣文土笑说道:“听说你的老子万里远来,为的就要找我,你见了我也不认识么?”乔少少震骇之极,问道:“你,你是张丹枫?”那白衣文士笑道:“不错,我就是张丹枫!你给我留下来吧!”乔少少一按扇子的机括,十几枝扇骨都化作毒箭出,他自己也知道伤不了张丹枫,用意不过是想掩护逃走罢了,这也早在张丹枫意料之中,乔少少的那点微未之技,岂能放在他的心上?只见他举袖一拂,十几枝毒箭,吗呜作响,破空直上,却无一到张丹枫身上。原来张丹枫此来,早已另外安排了妙计,无意伤人,故此他将毒箭拂得向上去,免得误伤人命。乔少少刚迈步,突然感觉胁下一麻,连敌人的手指还未曾瞧见,便给张丹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倒了。

 张丹枫也不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武士,径自走入道观,哈哈笑道:“黑白二兄,请你们出外捉人,不要走漏了一个。至于这个老怪物,你留给我好啦。”这时乔北漠正被黑白摩诃联手围攻,虽然尚未落败,却也不过气来。黑白摩诃双杖一收,他才发觉张丹枫已站在自己的面前。

 黑白摩诃退出了老君殿,乔北漠定了定神,打量了张丹枫一眼,道:“你就是张丹枫吗?”他早已听得张丹枫的大名,想不到他还如此年轻。张丹枫说道:“听说你要来找我较量一番,多承你青眼有加,我岂可令你失望?所以我特地到此间会你,免得你多走许多路,前往苍山。”稍顿一下,晚了乔北漠一眼,又笑道:“我不想占你便宜,你和黑白摩诃已经斗了一会,我就让你先歇歇再说吧。哈,对啦,我想起来了,我这里有一粒小还丹,是少林寺的老主持以前送给我的,虽然不是起死回生的妙药,但对于增益元气,却是大有功用,你将它服下,咱们可以快些动手。”

 乔北漠听了张丹枫这番说话,始而发怒,继而木然毫无表情,终而说道:“好,张丹枫你确是名不虚传,我若不要你的,倒反而显得我有猜疑之心了。”接过了小还丹,纳入口中,毫不犹疑的嚼碎咽下。

 张丹枫是当世第一高手,以他的身份绝无暗中下毒之理,这点乔北漠自是放心;不过,若然换了别人,即算丹药是真,乔北漠也绝不会贬低身份,受此恩惠,只因他知道这一战乃是有生以来最关紧要的一战,生死荣辱,都可以在这一战之中决定,实是不敢有些微托大。他恶斗了黑白摩诃之后,确是有点疲累,他唯恐在斗张丹枫之时,不能尽展平生所学,所以想了一想,终于接受了张丹枫的小还丹。张丹枫见他坦然服药,心中也暗暗佩服这个大魔头胆识过人。

 张丹枫正是要他武功能全恢复,可以施展浑身本领,这样打败了他,才可以令他心脏。乔北漠了这颗小还丹之后,但觉腹中一股热气,转全身,乔北漠运气三转,顿时间精神百倍,连左腿一处未曾打通的道,这时经过真气一冲,也自畅通无阻了。于是将铁香炉一拍,高声叫道:“来吧。”张丹枫道:“你的兵器合用吗?”乔北漠大笑道:“你是一代武学大师,我也不是无名之辈,我辈所用兵器,何须拘泥一格!”

 张丹枫道:“好,你远来是客,请先发招。”乔北漠并不谦让,道声“有请”铁香炉往外一挽转了半个弧形,倏的向张丹枫当头下,张丹枫笑道:“功力果是不凡,我将近十年不用剑了,今天破例为你一用。”他的青冥宝剑已传给了于承珠,现在用的是一柄自炼的青钢剑。待得铁香炉到头顶,他一招“举火天”青钢剑向上一,但听得“铛”的一声,那个重达四五十斤的铁香炉,给他的三尺青锋挑过一边,铁香炉上也现出了一道裂痕。他的剑并非宝剑,但只是轻轻一划,铁香炉上便现出裂痕,乔北漠也不由得暗暗惊心,想道:“张丹枫果然名下无虚,内功之高,又远在黑白摩诃之上了。”

 乔北漠固然暗暗惊心,张丹枫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他长剑一挑,虽然将乔北漠的铁香炉挑过一边,但却感到一股冷意,原来乔北漠的修罗煞功己练到第七重,寒之气竟从张丹枫的剑尖上传到了他的掌心,透过了他的手少经脉,循着道向体内进袭,张丹枫的内功深厚,当世无人可以与之相匹,但却也无法闭道,阻止那股气的上升。张丹枫心道:“这老怪物居然能够隔物传功,派中人,确实要以他的本领最为厉害了!”当下默运玄功,将入体内的寒之气,发散出去。

 转瞬过了十招,张丹枫但觉所握的剑柄其冷如冰,笑道:“乔老怪,你不怕耗损真力吗?你的修罗煞功若然伤不了我,事后你最少也得大病一场。”乔北漠吃了一惊,他的修罗煞功乃是从白教喇嘛一位大师所留下的武学秘典中学来的,寻常的武学之士根本就不知道有“修罗煞功”这个名字,更不要说能够抵御了。如今刚使出来,便给张丹枫一口道破,而且知道他用这种功夫最为耗损真力,他焉得不惊?不特此也,他加强真力下去,张丹枫的反击之力也随着加强迫上来。看来张丹枫的内功竟已练到“敌强则强,敌弱则弱,因势反击,收发随心”的最上乘境界。但乔北漠这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好拼着两败俱伤,仍然运用修罗煞功与张丹枫恶斗。但听得铛铛之声,震耳聋,张丹枫的剑法展开,端的有如暴风骤雨!变化无方。可是不论张丹枫怎样乘抵隙,却也刺不中乔北漠,每一剑都给他挡开,刺在铁香炉上,转瞬之间,那铁香炉己添了几十道裂痕。

 老君殿内,两位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斗得非常烈,老君殿外,也展开一场“群羊斗虎”的战。

 且说大内高手、御林军将领和各省武师见黑白摩诃与张丹枫相继出现,吓得魂飞魄散,翦长无法约束得住,只好任由他们四散奔逃,岂知逃出了道观还未到半里之遥,黑白摩诃又从老君殿内追了出来,黑摩诃大笑道:“各位好朋友不用害怕,你们既然来了,就请留下来多住几天吧!”白摩诃也叫道:“你们不请自来,如今主人留客,人们不留也得留!”两兄弟飞身跃起,施展大擒拿手法,有如飞鹰抓兔,一手一个,抓着便摔,给他摔到地上的,立刻便不能动弹,转瞬间便有三个大内卫士,四个御林军将领和七个武师被黑白摩诃摔倒。

 翦长约束不住部下,自己也随着他们逃走,蓦然觉得脑后风生,黑摩诃一爪抓下来,翦长反手一勾,给黑摩诃将他震退出三丈之外,摇摇坠。

 黑摩诃道:“好,你能挡我的一招,算得是条好汉,再接一招。”如影随形,翦长前脚落地,他后脚便到,喝道:“我这一招掌拍你的右肋,指戳你的膛,同时飞脚踢你膝益,你小心应付了!挡得开我放过你。”翦长不知真假,用了一招“磨圈双推手”双掌如环,一圈一转,护着上身门户,只见黑摩诃果然一掌拍来,打他的右肋,同时飞脚踢他的膝盖。翦长情知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心想,只好信他的话,勉力招架,若然招架得了,谅他不至于说了不算。翦长身为御林军统领,武功本属不凡,当下双掌一圈,身形一转,果然将黑摩诃拍他右肋的那一掌化开,并且闪开了他踢向膝盖的一脚,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心想黑摩诃既然掌击他的右肋,绝不能同时用这只手的手指戳到他的膛,要点他的膛大也必然要用另一只手,因此他把全付精神都注视着黑摩诃的左手。岂知黑摩诃的印度武功大殊中土,他运用瑜枷术可以使肌扭转变形,翦长为了防备他的左掌,正在避向右方,黑摩诃一声笑道:“你怎么不信我的话?”右臂突然伸长半尺,在他膛重重一戳,翦长登时应声倒地。

 御林军将领和各省武师见两个主脑人物都已被擒,群龙无首,更为慌乱,但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四散奔逃,他们料想黑白摩诃分身乏术,决不能同时向四个方向追赶,只看谁人好运,谁人倒楣了。

 黑白摩诃出手擒拿了十几个走得较慢的武师之后,目睹他们狼狈奔逃,却并不追赶,守在退观前面,哈哈大笑。

 有一拨武师逃向东方,刚刚来到山口,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柔说道:“对不住,要请你们多住两天。”众人抬头一看,拦在山口的正是于承珠,福建武师林金源道:“于女侠,你劫了贡物,何苦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于承珠道:“林老前辈误会了,我正是要救你们,你后自知。”众武师哪里肯信,又怕黑白摩诃追来,见于承珠不肯放过他们,发一声喊,便即一拥而上,于承珠道:“你们不肯相信,对不住,我只好强行留客了。”玉腕一扬,但见余星闪闪,十几朵金花暗器同时打了出来,每朵金花都中了一个武师,但却并不疼痛,被金花打中的只觉得一阵地转天旋,便即晕倒,原来于承珠用的是花瓣并不锋利的那种暗器,只求打中了对方的晕便算。

 这一班武师谁不知道于承珠号称“散花女侠”这是最难防御的一种暗器,众武师又不知道她的金花花瓣已经磨钝,见暗器来得厉害,无人敢闯,只得又再觅路奔逃。

 与此同时,逃到南方的一拨武师,也碰到了一位女将,正是龙剑虹,这次劫夺各省贡物,以龙剑虹、张玉虎二人出手的次数最多,有好多位武师都是她手下的败将,一见是她拦住去路,又惊又怒,广西武师韦国清一马当先、自恃神箭妙技,扑到了离己她七八丈远之地,拉开了铁胎弓,箭发连珠,向她疾。龙剑虹笑道:“我好意留客,你们却要动武么?”她左手舞起红绸,右手挥动长剑,韦国清平试箭是可以穿过五层皮革,但被她的红绸一卷,利箭如纷纷落了下来。韦国清大吃一惊,他的连珠箭还没有发完,到了第八支,眼前但见红影翻腾,龙剑虹的红绸带伊似一道彩霞,从天而降,束着了韦国清的手腕“铛啷”一声,韦国清的铁弓坠地,龙剑虹将绸带一收,韦国清立足不稳,登时跌倒,龙剑虹弓鞋一点,踢中了他膝盖的道,韦国清空有一身神力,却是再也不能动弹,气得躺在地上大骂。

 这一拨武师,有几个以前被龙剑虹杀怕了,转身便逃,有几个仍要硬闯过去,龙剑虹挥绸舞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她用红绸一卷卷走了对方的兵器,顺手便是一剑刺中对方的道。她轻功既高,出手又快,不过一盏茶时刻,那几个要硬闯过去的武师都已倒在地上,其余的人,发一声喊,都转身跑了。

 逃向西方的这一拨人,人数最多,其中有四名大内卫士,三名御林军将领,另外还有十几位武师,他们碰到的却是武当派的长老七星子。七屋子的功夫最为老辣,他恨翦长擒了他的师侄,对大内卫士和御林军将领特别不留请面,但听得他大喝一声,拂尘疾展,两个最先奔到的大内卫士尚未出招,手腕已被他的拂尘拂中,现出了十几道血痕,接着只听得“喀喀”两声,另外两个御林军将领又被他用分筋错骨的手法一下子便扭断了手臂。众人见他如此凶恶,吓得转身疾跑。

 北方的路口则是张玉虎把守,他志在生擒,舍刀不用,却展开黑白摩诃所教的罗汉五行神拳和鸟蒙夫所教的一指弹功,行拳如风,出指如电。有个御林军将领被他一拳打折了肋骨,另一个大内高手挡开了他的三拳,却被他一指戳中,登时也晕了过去,张玉虎喝道:“我诚心留客,绝不是有意与你等为难。不过,谁要硬闯,我的拳头可不客气。”有几个相信他的武师便抛下了兵器,不相信的则觅路逃亡。

 东有于承珠,南有龙剑虹,西有七星子,北有张玉虎,一大班武师东奔西窜,有如无头的苍蝇在关紧了的窗上撞,却如何撞得出去。

 四方合围中央又有黑白摩诃镇守,那样四散奔逃的武师都被包围起来,黑白摩诃大展神威,稍远的则用飞石击,稍近的则用擒拿手将他摔倒,两兄弟专门对付武功较强的高手。不过一盏茶的时刻,所有御林军将领和大内卫士都被黑白摩诃擒了,其他各省武师也被于承珠、张玉虎、龙剑虹,七星子四人擒了十之七八,其他的十之,都放下了兵器,听候处置,符君集、翦长所带来的人将近百数,无一漏网。

 于承珠道:“各位不必惧怕,我若要取你们的性命早就取了,只是你们不肯相信,所以只好委屈你们一下,在这道观里住三天。”四人绕场一周,看有哪几个还能挣扎的都点上了道,那十几个放了兵器的,则将他们驱进道观,关在空房之内,吩咐他们不可逃走。那些人愿意放下兵器,本来就有点相信于承珠,何况有黑白摩诃在场,他们自忖,要逃也定然逃走不了,便都唯唯听命。

 黑白摩诃哈哈大笑,挽着张玉虎的手道:“小虎子,瞧你的师父去。”一行人等,进入了老君殿,但见剑气如虹,掌风劈面,张丹枫尚在与乔北漠高呼酣斗。

 乔北漠见他们进来,知道他们定已大获全胜,心头一凛,掌法稍见散,张丹枫笑道:“乔老怪不必担心,我答应今次不伤害你那宝见儿子,你尽管施展所长便是。”乔北漠本来只是挂虑他的儿子,对各省武师的生死,却并不放在心上,听得张丹枫允诺于他,心中想道:“他们这次大败与我何关,我但求能胜得张丹枫一招半式,便足以称雄天下,谅张丹枫以一代武学宗师的身伤,断不会要黑白摩诃帮手之理。”是以进入殿内的敌人虽多,他所要对付的也只是张丹枫一人,形势与前没有改变。乔北漠定了心神,与张丹枫争霸的雄心又起,当下再催紧掌力,将练到了第七重的修罗煞功全力施展出来。

 这时,乔北漠与张丹枫恶斗已超过五百招,但见张丹枫的头顶上白气腾腾,而乔北漠面上的气越来越浓,一滴滴的汗珠从面上下,滴到地上,地上的青砖也染成了一片片黑色。张玉虎见这情形,知道乔北漠将所练的毒功力尽数发作出来,不由得暗暗替师父担心,他哪里知道师父正以最上乘的内功,把乔北漠从剑上传来的寒之气发散。

 两人越斗越紧,张玉虎与龙剑虹功力稍弱,在乔北漠寒的掌风之下,不住有些颤抖,黑、白摩诃拉着他们的手,一股热力传进二人体内,张玉虎运用瑜伽气功,龙剑虹运用天山派的正宗内功,引导那股热力,传全身,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他们觉察出修罗煞功如此厉害,心中好生骇异。

 战中张丹枫忽地一声长笑,飞身跃起,挽了一个剑花,凌空刺下,乔北漠将铁香炉往上一推,但听得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于耳,蓦然间一声巨响,那铁香炉炸裂开来,散成了无数碎片,小虎子拍掌笑道:“好啊,好啊!”原来那铁香炉早已给张丹枫的青钢剑划了十几道裂痕,张丹枫再以凌空下击之势,默运玄功,一招之间,那铁香炉又给他连击中了十几下,铁香炉上平添了几十道裂,纵然是铁铸的,也炸裂了!

 张丹枫笑道:“乔老怪,你服不服?”乔北漠昂然说道:“你不敢与我对掌,我始终不服!”要知乔北漠最自负的武功绝学便是“修罗煞功”他刚才虽然运用“隔物传功”的本领,将修罗煞功的寒之气,从张丹枫的剑尖上传过去,但到底不如触及对方身体,可以尽量发挥,所以他仍是声言不服。

 张丹枫哈哈大笑,一忽地将长剑一抛,喝道:“来吧!”乔北漠双掌一错“呼”的一声,左掌先到,张丹枫反掌一,乔北漠右掌又到,这连环双掌,迅捷非常。张丹枫喝了一个“好”字,飘身一晃,只听得“蓬”!的一声,右掌又接上了。就在这一瞬间,但见寒风疾卷,殿上的几尊神像跌了下来,张玉虎与龙剑虹贴身墙角,但觉那墙壁也摇动起来。定睛看时,只见张丹枫与乔北漠各自向后跃出,乔北漠面色灰白,有如一只斗败了的公

 张丹枫沉声说道:“你服不服?”乔北漠想了一想,双眉一扬,道:“我仍然未服!”张玉虎暗地骂了他一句。”不要脸!”张丹枫笑道:“怎么还不服?”乔北漠道:“我的修罗煞功只练到第七重,待我练到了第九重之时,你敢再接我一掌,我便承认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世上也便抹掉我乔北漠的名字!”

 张丹枫道:“你练到第九重,还要多少时候?”乔北漠道:“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张丹枫道:“好,我便等你三年五载。只怕你练到第九重之时,却兔不了走火入魔之灾!”乔北漠心中一凛,硬着头皮说道:“那是我的事情,我自有扭转、妙参六合的本领,何须你来替**心?”

 张丹枫笑道:“你若能练到正合一,扭转的境界,武学上将多添一页新篇,这也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好,我等你便是!只是下一次再手之时,我可没有今这么客气了。你走吧!我准你将你的宝见儿子也带走!”乔北漠一声不响,便即迈步走出,但见他仍是步履如飞,黑白摩诃也不暗暗佩服他功力深厚。正是:

 扭转夸本领,妙参六合显奇能。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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