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情的魔力太神奇了,居然因一份可悲的怜悯可以快乐似神仙?这对于贺棋远的处境,乃是最佳的写照。
他躲在试衣间里笑得嘴发抖,看他这样子,还不只快乐似神仙,简直快要变神经病。
他正捧着桑榆为他挑选的衣服,久久不能自己。
多妙啊!在镇上唯一的成衣店,桑榆像他的小
子一样,一边为他挑选衣服,一边忙得和老板讨价还价。
而身为男人的他,和许多身为男人的木头一样,在老婆的权威下,只能噤若寒蝉,乖乖听候她的审判。
“就这件好了,质料轻薄又
汗,最适合你这种汗腺发达的男人。”最后她提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上衣丢给他。
他接过来,第一眼先看品牌。
果然,贺祺远既没见到“鳄鱼”图案,又无青蛙的神气。小镇卖的衣服,单纯到只能遮蔽人类赤
的羞
。
贺棋远显得有点失望。
眼尖的桑榆,看到贺祺远神情有点怪异,马上就明白他的想法,一张小脸扯下来。
“我忘了你要买的东西这里没有!”
站在一旁的商店老板听到桑榆的话,以为快到手的生意就要飞了,赶紧过来挽留。
“有有,先生小姐要买的东西怎么会没有?我们卖的价钱实在,绝对比别的地方便宜!”
桑榆嫣然对老板一笑。
“他就是嫌你们的价钱太便宜了,不适合他买。”
“小姐别说笑话了,买东西的人只有嫌价钱贵,哪有人嫌太便宜的。”
商店老板还以为桑榆和他开玩笑。
“当然有,凡不知稼穑艰难,不愁衣食烦恼,不知人情世故,只会花天酒地、颐指气使、仗势欺人、骄奢
逸的执垮子弟,当然不会把钱当一回事!”
贺祺远听完桑榆话中带刺的字眼,不
涨红脸。
“桑榆你太
感了,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一眼…”
“多看一眼?为什么你们这种人,不多看一眼别人的辛苦,为什么不多看一点别人奋斗的辛酸,却把这一眼留给身上的贴金戴银!”桑榆的声音不由得提高。
贺棋远一股无名火被她
起。
“原来你一直把我想成是这种人,只因为我也是圈内人吗?桑榆,如果我真如你讲的,那我连你都不会看一眼!”
桑榆一时无言…他说的不无道理。
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从不以他的特权
迫她,反倒处处帮她的忙,替她解围。
而她始终无法接受他,乃是因为她对圈内人彻底失望,连他也遭此池鱼之殃?
看他心明眼亮、坐怀不
的样子,她垂下眼脸。
是她小心眼了?事实上以他的能力,要享别人不能享之福,有何不可?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就行了。
店家老板一见两人火气甚大,忙打圆场。
“先生总要让太太一些嘛!她也是爱你才多说一些。”
这一说,两人傻住,桑榆立即羞红了脸。
事实上,老板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他跟本听不懂他们吵什么,开店这么久的经验告诉他,来到这里的夫
,很少不为“钱”吵架。但是这对比较奇怪,不是为价钱高而吵,居然是为价钱太便宜而吵!
桑榆想解释,未料被贺祺远抢去话。
“你哪里看出我们是一对夫
?”
商店老板哈哈大笑。
“凭我比你们多吃二十年的舨啊!唉呀!我看的人这么多,是兄妹、朋友、情侣会看不出吗?况且你们长得这么像,又这么爱吵架,不是夫
是什么?”
老板这一席话,把贺祺远说得乐上云霄!看来不只他一人认定桑榆是他的,连一个陌生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贺祺远瞄一下桑榆,却见到她紧绷着脸。
“老板,问题就出在早吃二十年饭上头,你那时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古代!古时候婚姻单靠煤妁之言、靠缘分,现在的婚姻靠手段,靠钱势,靠互相利用的价值!”
桑榆虽说给老板听,但是句句莫不是指桑骂槐针对贺祺远,令贺棋远忿忿不平又百口莫辩,一口气含在口中,差点噎岔了气。
“所以你要来找你的初恋情人,因为他生在古代,可以让你发思古之幽情,让你将在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建筑在他身上!”
一阵沉默,他击中了她的要害,桑榆感到有点昏眩…这个男本…事事都要干涉她,甚至连她的梦想也不放过!
她慌乱地平息心湖的翻搅,她唯一的想法,绝不能让他越界一步!
这是桑榆一直存在的念头,贺棋远的
进性格,令她无法自处,唯一的方法,只有巩固自己的牢房,才不会受到伤害。于是她坚持在她和贺棋远之间划上鸿沟,而他却一直企图闯入她的心靡,从前一样,现在更甚。
她以不动声
来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她望见贺祺远眉宇间的嘲弄,那种表情最常出现于战胜者身上,神气得足以令人下入地狱而永无翻身的机会。
“没错,他曾经是我的梦,到现在还是。”
她用她以为最冷最酷的声音告诉他,未料却带着不可控制的颤抖,但也足够让贺祺远脸色翻白、肝肠寸断了。
“你是说…”贺棋远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
口发疼。
他瞪着她,她亦以坚忍不拔的表情望向他。
而他俩之间的第三无辜者,更以莫名其妙的表情望着他们两个。
“好了好了,还说不是夫
,动不动就吵架!
天喜地买新衣服嘛!干嘛这么扫兴。”
幸好老板即时解困,桑榆才松了一口气。她自忖自己绝不是个爱吵架的人,只不过她才失了一晚的眠,以及又被人穷追不舍的结果。
“我才不要和他吵!”她咬着
说。
见桑榆不再别忸,贺祺还马上转怒为喜,他原本就是
情中人,不会将一点挫折放在心上,尤其对方又是他深爱的女人。
“那你是承认我们是夫
了?”贺棋远一放松心情,就耍起嘴皮子。
桑榆怒目相向,他只好投降。
“你不是还有事要办?赶快买一买就走,免得其他客人被我们吵得不敢进来。”
桑榆想想也对,即使可以将梦想建筑在别人身上,但千万不要把痛苦建筑在别人的生意经上,况且这胖胖的老板看来像个老好人。
桑榆开始认真为贺棋远挑衣服。
他看着地纤细的身影和熟练的姿态,像个花蝴蝶般穿梭在万花绿丛问,竟有点发痴起来…突然,他的肩上挨一记,他慌忙回过神,见到老板带笑的脸。
“好命啊!娶到这么漂亮的
子。”
他又望她的身影一眼,感觉信心越来越加强。
“她不是我的
子。”看到老阅疑惑的双眼,匆忙再补一句。“我在追她。”
“值得。”老板告诉他,好像比贺祺远更有信心。
“你看有希望吗?”
“不是已经到手了?”他笑着说。
贺棋远更是不解,但是他的话中颇有含义…“没有女人会一边骂人、一边还为男人买衣物的,除非…”
贺棋远一张嘴张得老大…女人…贺祺远一口气买了一打衬衫,外带长
和鞋袜,只因这家老板为他打气。
当他换上新衣物从试衣间走出时,他确定看到桑榆眼中闪过的一丝惊奇。
“好看吗?”他志得意满往她面前绕一圈。
她微微垂下眼睑,视线一时难从他身上离开。
贺祺远原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在他身上也难得看到清洁干
的时候,当他在摄影棚踩着义大利名鞋,不时发出铿铿之声时,在场十个人当中,起码有五个人,不敢抬头看他,另五个人马上埋进工作里,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所以当一个名人,并不需要外表的锦上添花,只要风吹来,闻到他的气味,就够让人胆战三分。
落于平实的贺祺远,失去工作岗位上的威严后,反而显得轻
大方,又不失男
本质的傲气。
贺祺远身材原本高眺,只要一袭简单的衣
,便能榇托他的硕健
拔。
以往他为了追求时髦感,傻傻的一味赶流行,他忘了服饰最大的魅力,是为了
足对自己身材不满意的人。至于天生拥有好条件的衣架子而言,流行对他们不会有影响。
桑榆亦是,无论她穿得多么老气,还是能充分
女
的柔与媚,令贺祺远忘了女人除了本身条件外,还需要什么?
他看她
言又止,看样子,他这一身简单的T恤和牛仔
应是帅透了,起码她的初恋情人绝不会这么穿。
她偷偷掀起眼睑看他,他满脸的得意令她不悦,有种被挤下去的难堪。
“难看。”她大声告诉他。
从她的回答里,贺祺远明白自己帅透了,因为女人,在情急下不会说真心话。
他们步出成衣店,阳光再一次染上他们的眉梢发间,这一次贺祺远却感到温暖踏实。
原来夏日也会捉弄人…当一个人独处时,阳光恶狠狠照着孤独的身影,当有个知心人相伴,阳光暖烘烘烧烫彼此的心。
贺祺远不敢保证桑榆是否如此,但是他的确暖烘烘的直想飞。
他要用他的肩膀,为她遮
蔽
,她形同无助的小风帆,需要他温暖的臂弯。
他要用他的手,为她扫去落叶尘土,她形同脆弱的小花,需要他的保护。
他要用他热烈无私的眼眸,盯着地看,将她的惆怅忧容轻轻融化。
可是…她却紧抿着嘴,不在意烈
当空,也不在乎他的存在。
身旁的她,双肩轻轻颤动,呼吸似乎加速许多,眼眸随之筑上一层厚厚的堤防。
这时贺祺远才明白,每当两人独处的时候,她都会这样,企图以枷锁锁住他们短暂交流的
。
他垮下肩,他的经验告诉他,此时桑榆需要独处。
“你怪我老是跟着你?”他扯动嘴角显得悲伤。
桑榆有些惊奇,嘴角划出令人怜惜的线条,她不以为贺棋远开始懂得体谅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有点失措,或许这件事对她相当重要,谁愿意让未曾介入她过去的人,和她有相同的资格,分享回忆的喜悦?
或许他
进的行动带给她难堪,她总是巧妙的躲避生活中有时该出现的难堪…她就是这样,刻意避开人群以免难堪,把自己封锁于小小的井底,独自欣赏并外那一块小小的天空。
在弱
强会的工作圈中,要维持自己的尊严,又不至于被风吹倒,若没有贺祺远的天才,也要有桑榆的孤傲。
孤傲--桑榆严以律己的座右铭,不会因贺祺远的
进而改变。
所以她需要独处,贺祺远再一次肯定。
平静无风的清晨,不该刻意掀起惊涛骇
,只要耐心等待,就会是充满希望的日子。
“你去吧!我不跟你。”他告诉她。
意外地,她眼中闪过几许疑惑。
他没有解释,等她会到旧
情人后,会明白回忆留恋不尽然美好,贺祺远才是她最值得追求的男人。
这一点,贺棋远有充分的自信。
凭他的外表贤才,别说是一个古老恋曲,就是一百个
世佳人,也会珍惜世上仅有的一个贺棋远。
他停在夏日当空下,像
失意的枯木,不摇也不动。
她转过头,轻轻提起脚步像试探。
果然他没有跟来…忽然,她停下来,他就在咫尺之远,却如隔离于天地之外。
她娇
的嘴
轻微嚅动,声音细微得几乎传不到他耳际,还是被他清楚听到。
“真的不跟来?”
他笑了一下,女人…一个轻叹就能摧毁男人一百个忧虑。
一点让步,就可让资棋远重获新生,他如被贯注新血,全身活力再现,语气也高扬了许多。
“你不是不喜爱我死跟着你?现在我让你有充分的自由,会你的旧
情人。
唉!桑榆,你真的找不到像我这么宽宏大量的男人。”
“谁希罕你的宽宏大量?”她粉颈低垂。
“什么?”他充满疑惑。
她抬起头,双颊红晕娇
如花。
“每次人家不要你跟,你偏偏死皮赖脸跟着,现在要你跟,你却自以为宽宏大量而远远逃开!”她气咻咻叫道。
“什么?”他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要你…”一时间她哑口,不知道要他做什么?
对贺祺远而言,这句话停得太妙了,她要他…这比花前月下的甜言
?,还要
气回肠数百倍!贺祺远的眼眸,霎时整个发亮,体内燃起的热力胜过太阳。
一看他心喜过头的样子,桑榆着急了。他本爱扭曲她话中的意思,现在这句话必然引起他的戏谑,但是她又不知该怎么圆场。
“你要我?桑榆,这是你向我求婚吗?嗯…让我考虑考虑…”他最爱戏谑捉弄她。
果然她涨红桃腮,气得冲过来就给他一槌,这一槌不偏不倚落在心口,引起空前未有的震撼。
“你故意气我,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接着,几个小拳头槌在他
前,带给他的不是心痛,是心喜,是阵阵括起的心鼓震
。
措手不及地,他抓住她的小拳头,深情款款注视她。
“那你是说哪个?说桑榆爱贺祺远,还是贺祺远爱桑榆?”
“你…”她羞赧万分,想
回自己的手,贺祺远当然不肯,好不容易才等到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可能让她
身离开呢?
何况又是她自投罗网。
于是贺祺远巧妙地转过地挣扎的手腕,并顺势将她转向自己的怀抱,然后双手紧紧抱住她。
她吓得花容失
,想逃开,
际却被他紧紧勾住,灵魂也被他紧紧
去一般,她有点站不稳…不知是因他身体的男
味道让她
了方寸,还是夏日捉弄两人的情
?最不可解释的是体内
起一股又一股强大暖
,几乎震落桑榆的防卫。
他轻闻她发间的味道,轻轻在她耳边开口。
“为什么要我跟…”
她娇
的耳坠,感到他吹来的气息,身体在他怀中颤抖,虽然她笔下,不知描写过多少男人怀抱的温暖,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身经历后的…
…神往…晕眩…摇摇
坠…她头昏脑
,又更软更紧地贴进他,把他搅得也头昏脑
起来。
怀中人儿的呼吸明显加快,瞬间,贺祺远也感到这股奇异暖
,奔窜彼此之间。
她倚在他的肩上,像小风帆真的回到港湾,再也不想起航。
“我想吻你。”他忍不住低
。
纵使她早已抬起下颚等待他的亲吻,也绝不能以问答方式表明她的殷切…女人,承诺会撕碎自己的防卫,即使事后清醒,再也不能巩固起像以往般坚定的保护墙。
怀中娇躯因感应他的话变得僵硬,贺祺远也知道自己说错话…要命…他真气自己,一向聪明过人的贺祺远,居然也有愚笨不堪的时候。
在这种两心暗许的情况下,只要一丝风,就能摧毁满怀的柔情
意,又何况是坦白说明意图呢?这好像一个
女横躺在面前,男人还问她要什么似的那样难堪。
他实在不必以询问的方式征求她的同意,应该直接、狂暴、冲动地捕捉这份早已存在的情感。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她用力踢他一脚,他痛得一松手,她就像小燕子般
离老鹰的掌握。
热情如昙花一现,她赤红的脸转为青白,目光也由殷切的期盼,变作冷酷的寒光。
“没错,我需要你陪我见老师,因为几年来的期待,使我害怕这一刻的突然来临,可是,你也不能因我脆弱时,就能乘虚而入!”
他
重
气,原来桑榆以为他乘虚而入,难道她见了她的初恋情人后就能充实,就不再需要他了吗?
那么,她把他当成什么!
“所以你的脸红是骗人的,你的心跳也是骗人的,连你在我怀抱里的颤抖,也是骗我的吗?”他
鲁叫道。
她转过头,不让他看见她的表情。
一阵沉默,像化解他们之间突然燃起的热情,被夏日捉弄的恋情。
“太热了。”她低语。
哈!他想大笑,她的热是由口中说出的,而他的热,是由体内深处燃起的。
“你一个人去吧!我不想在你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他赌气的说。
她愣住。
“可是…”
“我让你们有机会独处,让你大解相思之苦,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她对他叫道。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反正对桑榆来说,贺棋远做什么都不行。”他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我…我要你陪我去。”这一说,又是带命令的口吻,气得他暴跳三尺。
她咬着
,忍住肚内的辛酸,就是说不出需要他的字眼。
“我怕嘛!”
看她娇弱无辜的样子,真难想像刚才她还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男人就是这样,喜爱当保护弱者的英雄,最看不得女人的娇弱。
于是他有些于心不忍。
贺祺远暗自大叹一口气,原来爱一个人,就要活受她的罪!
他扪心自问,最后他还是会跟着她去。尽管一个男人的自尊如何强,也绝不肯让别人有机可乘,即时他不能在她沮丧时乘虚而入,也不得让别人在相同的情形下有机可乘。
纵然他早已妥协,不过在答应陪她去之前,他要她挣扎一下。
他喜爱看她的挣扎…他忽生一种捉弄的情怀。
“好吧!我陪你去,不过有条件。”他佯装不在乎的样子。
“你说。”她略有喜
。
“让我吻你。”他嘻笑说出。
她气得转过头,自行走去。
他叹口气,立刻跟上去。
原来这女人…不喜爱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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