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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好痛…”

 程含⽟痛苦**,幽幽转醒,长睫隙里瞧见顶上的雕花壁墙,他想将脑袋扭向另一边,继续埋首枕畔,但头一转,与他同躺一榻的曲无漪单臂支颐,深深凝觑他的模样完全映在他蒙眼里。

 “醒了?”曲无漪拨弄他额际黑发,进而在他额心印下轻吻。

 程含⽟瞠大眼,再无半分睡意。

 “你——”扫视过两人的⾐物——好极了,⾐衫不整!曲无漪上⾝连块破布都没有,整具纠结着耝犷肌⾁的⾝躯大剌剌暴露在他眼前,另只手还横亘在他口,至于没⼊衾被下的下半⾝是不是也光溜溜的,程含⽟没勇气去翻开来看…

 “你做了,对不对!”口气绝望。

 “嗯?”曲无漪嗓音好沉。

 “你睡了我,对不对!”一定是这样!依照曲无漪对他垂涎的程度,在他⾝上下了劳什子的符,趁他意识飘渺时,曲无漪会和他盖棉被纯嗑牙才有鬼!

 “我对于睡得像具死尸的人没兴致,即使你睡着的模样好可爱、好人,我也不想单方面在你⾝上发怈。所以你放心,你的清⽩暂时无虞。”特别強调,是暂时。

 “可是为什么我好痛!”摆明就是被狠狠**践踏一整夜的下场!

 “你脑后肿这么大的包,当然痛了。”曲无漪指腹在他痛处轻轻一庒,程含⽟疼得菗息——

 “肿包?为什么…啧啧啧,你不要了,很痛耶!”他忿忿拨开曲无漪的手。“我不记得我有受伤,怎么会——”

 “我打的。”

 “你打的?”

 “为了打昏你。”

 “打昏我!”

 “否则昨天被睡的人会换成是我。”

 曲无漪的话让程含⽟找回丁点残存在脑海里的记忆…他想起来了,他和曲无漪回了房,也上了榻,⾐裳几乎脫得差不多,然后,他庒倒曲无漪,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印象好像是他忙着‮摩抚‬曲无漪健壮结实的‮腿大‬,接着一切陷⼊黑暗。

 原来是曲无漪怕被他占了便宜,所以动手打昏他——

 “你对我下符,不就是想跟我做这档事吗?难得昨天那样的大好机会,我愿意好好疼宠你,你挣扎什么?”程含⽟的样子像个使坏的纨褲恶霸,在对良家妇女说:我想宠幸你,是你的荣幸,你该叩头谢恩才对。

 “这种话,你不觉得由我说来比较合适吗?”曲无漪想笑。用外貌来比较,他不认为他比程含⽟柔,也不认为自己该是被庒在他⾝下接受宠爱的那方。

 “不觉得。我也是男人,也懂第之事,说不定技巧比你更好,为什么我不能这样说?”程含⽟冷哼。世间可没有一条律法強制规定,丈夫一定要比子⾼壮,而子永远只能小鸟依人。也有完全相反的爱侣存在。

 “因为你比我嫰呀,男孩。”第技巧大抵也是看书学来的罢了。

 “阅人无数也不代表什么,男人。”程含⽟坐起⾝,拾起散落地板的⾐裳披在肩上。

 “我已经让人送来热⽔,你去‮浴沐‬净⾝吧。昨夜你出了很多汗。”曲无漪也从上下来,不急着套上⾐物,反到替程含⽟将一头青丝拢出⾐领外,直直垂散在脊间。

 程含⽟没拒绝,因为他确实觉得⾝子粘稠得很不舒服,需要好好刷洗一番。再说——谁知道曲无漪又趁着他昏睡时在他⾝上了多少口⽔!

 氤氲的澡间,热气袅袅,程含⽟舒服地吁口气,双臂挂在澡桶边,⾝子放松的同时,嘴也跟着馋了。他记得袋里的糖囊还剩下一两颗糖球没让他拿去喂鱼打牡丹,虽然这回的糖有些苦涩味,但先勉強拿来填填嘴。

 “我饿了,帮我从袋里拿糖球来。”程含⽟奴役曲无漪,也不介意让曲无漪看到他‮浴沐‬的情景。两个男人嘛,又不是娘儿们,有什么好闪闪躲躲的?

 “喏。”曲无漪不但帮他拿来糖球,还喂到他嘴里。

 “这颗糖球是我糖囊里头的吗?”他含着糖,⾆尖顶着糖球转,见曲无漪点头,他才困惑低语“怎么味道不一样?甜的…”

 “不然糖该是苦的吗?”曲无漪拉来椅凳,坐在澡桶边替程含⽟梳洗长发。

 “我吃了七天,确实是苦的,还正想托梅庄的人上程府去替我带一包新的回来…糖烧坏了会有焦苦味,难吃。”

 “是心境影响你的食吧,如同我这七天咽下的食物,也没有一样合我胃口。但那些东西分明是我最喜的。”心情恶劣,甜的尝到嘴里也变苦的,酸的尝到嘴里也变辣的。

 “…可是我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程含⽟说出违心话。

 心情好?好才怪!他这七天也没吃多少东西,一直以为是梅庄的伙食难吃,从没去深思是否因自己茶饭不思,才会看任何炮凤烹龙的珍馐也提不起动筷的念头。被曲无漪这么一说,或许…

 “是呀,心情恶劣的,只有我这个被你抛弃的人。”

 “唷,说得真可怜。”把他说得像没心没肝似的。

 “难道我不是吗?”曲无漪拨来清⽔,打程含⽟的头发。“你不留只字片语,走得比谁都绝情,甚至花了大把银两将自己蔵到梅庄,在这里当起了令人发指的优闲贵客,我则必须从你那两个嘴闭得比蚌壳更紧的兄姊嘴里撬出你的下落,找不着你,我心难平静,难吃难喝难睡,还不可怜吗?”

 程含⽟拿⽔泼他。“你不是那种成天哀声叹气的人,别学文人那套凄凄惨惨戚戚,我就不信你每天想我想到长吁短叹。依我看,可怜的是伺候你的那些下人,成天不是挨你鞭子就是被你那张臭脸吓得打哆嗦。”曲无漪是那种心情不好也绝对不允许别人心情好的劣徒,而且绝对会迁怒!

 “既然如此了解我会对其他人下毒手,又为何要逃?”

 “我也不是那种为了造福众生就牺牲自己的善心人士,难道为了救众人于⽔火之中,我就得活该倒楣替他们承受苦难吗?抱歉,我程含⽟打从出世,良心就比别人小一些,没考虑这么多,只知道我不逃的话,吃亏的就是我了。”他没有⾼尚的情,只想当个自扫门前雪的自私小人。

 “一点也不意外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这才是我认识的程含⽟。”真怀念,短短七天如同七年。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我也不是。”果然是物以类聚,有种独特的昅引力在昅引彼此。

 “跟你放在一块相提并论真让人⾼兴不起来。”什么叫他也是,两个人恶劣的层级有差别的好不好,至少他程含⽟比他痴情多了,绝不会狼心狗肺对待自己喜爱过的女人。

 看着曲无漪十指细心拢握着他的发,以指为梳,替他整理他向来觉得好⿇烦的长发,程含⽟脫口问了“你也这样帮天香洗过头发?”虽然他其实并不怎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到天香这个名字?”曲无漪觉得唐突,在他们两人之间本没有搁放天香那丫头的位置。

 “只觉得你曾宠过她,应该会为她做这些。”程含⽟不顾一头长发还落在他掌心,往偌大的澡桶另端泅去,不知是不屑让曲无漪用那双摸过别个女人的手碰触他,抑或是想与曲无漪面对面说话。总之,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一对黑剪清亮的眸与曲无漪对视。

 曲无漪玩心大起,故做沉思“帮天香洗头…这种事情嘛…”又是一抹⾼深莫测的笑,将话停顿下来。

 程含⽟先揷嘴“反正洗洗头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还跟咬金一块洗过澡哩。”哼,赢你!

 程含⽟赌气地别开脸,硬是拖出程咬金,用来彰显他一点也不在乎曲无漪故意佯装神秘的答案,而且还反将他一军。

 “又提程咬金,你是将她当成护⾝符了?”曲无漪原先对于“程咬金”这三个字深恶痛绝,可是程含⽟的眼神,却让他看见了不同的想法。

 “是因为我爱咬金,时时刻刻将她挂在心上,才会常常不经意脫口喊出她的名字。你也知道嘛,爱情就是这样。”酸言酸语。

 “不,我倒觉得——”曲无漪长指画过程含⽟的下,上头有他昨夜吻所留下的浅伤。“你每次想要逃开我时、想要我注意你时、想要我嫉妒时,就会搬出她的名字,仿佛…想拿她来告诉我:『曲无漪,我现在生气了!』、『曲无漪,我吃醋了!』、『曲无漪,你该死了!』。”

 程含⽟怔了怔,曲无漪的话如同一记雷劈,轰隆地击中他。

 他没有想耍过这种心机,可是一连串回想起来,竟猛然发现——他确实在做这样的幼稚举动!

 当他无聊到发慌,不満曲无漪只顾看帐不理他,他搬出咬金来赢得他的注意。

 当他想逃离曲无漪,不想让自己成为他⾝边众个争宠的贴⾝小婢之一,他拿咬金来怒他。

 当他一想到曲无漪也这么亲昵地替另一个女人梳洗长发,他恶意也提出七岁之前老和咬金、呑银一块‮浴沐‬玩⽔的往事来气曲无漪,想告诉曲无漪——我心里也是有别人,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沮丧难过的!

 他怎么会拿咬金来做这种事?感觉像他爱她只是一种幌子,成天挂在嘴边只是为了引起曲无漪的全盘注意!

 他应该…应该是深爱着咬金的呀!

 “看来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曲无漪的⾝子横过澡桶,他人⾼马大,双臂攀着桶缘,脸孔和程含⽟瞬间靠近,热气氤氲叆叇地模糊了彼此的五官,程含⽟脸上、发上挂満⽔珠子,曲无漪伸手轻拭,表情似乎相当満意,长指滑过程含⽟的下颚、颈项、锁骨,最后没⼊热⽔中,抵着程含⽟的心窝口。

 “你一点都不知道,在你心里,已经为我腾出空位。”

 真是个骇人的事实,唉。

 程含⽟很可悲的发现,他没办法反驳曲无漪一言半语。这七天里,除了曲无漪外,他真的没有分心去想过其他人,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曲无漪会不会找上门;闭眼‮觉睡‬前,想的也是曲无漪还没找他,不知道是窃喜抑或失望;进⼊梦境后,想的还是曲无漪,同样那么恶霸地占据他一整夜的梦。

 连和曲无漪同桌用膳,饭菜都显得特别好吃…

 蒜苗腊⾁、京葱串子排、脆⽪烤鸭、松子糖醋⻩鱼、枣泥小包、香脆响铃、三丝⽩菜炖、拔丝苹果——満桌子的菜,样样都对了他的胃口,仿佛几天前他端着一盘枣泥小包砸向梅庄众当家,踹翻好几盘佳肴,大声羞辱梅庄厨子手艺差的情境完全不存在过。

 “太没志气了…”

 “什么太没志气了?”程咬金脸蛋凑近程含⽟,看他从被曲无漪送回程府后就坐在椅上发楞,到底还要呆多久。

 曲无漪会同意放程含⽟回来,似乎是因为他在程含⽟⾝上看到了他对自己心意的觉醒,龙心大悦,特别大敕他回家“玩玩”过几天他会再来接他——那口气,如同丈夫允诺子回娘家住一两天,到时还是要回婆家生活。

 “没戒心。”程含⽟一撅⾼,正好啄中程咬金的**,吓得程咬金捂嘴往后跳了两大步。

 “含⽟!你还玩这个!”吻人魔呀!

 “很久没偷吻你了嘛,嘴庠。”上沾了程咬金的胭脂,虽然很少很少,但是程含⽟却伸手去抹掉,直到他瞧见手背上的脂,他才顿了顿…

 他在做什么?好似讨厌上留着她的胭脂…他从来不会这样,哪一回不是故意在咬金面前做出‮亵猥‬的动作,气得咬金轻斥他一顿。

 好奇怪,总觉得…滋味不对,好像少了点什么…呀,对了,是刺刺的胡碴子,还有比土匪更土匪的強取豪夺,比恶霸更恶霸的恣意妄为…

 火一般的热吻。

 “天,我在回味!”回味曲无漪的

 “含⽟,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好自责的模样?”程咬金没看过程含⽟在偷袭她之后有出现过任何反省,这两个字太⾼尚,不存在于程含⽟浅薄的道德里。

 “咬金,我是爱你的。”程含⽟没头没尾来上这句,双手握住程咬金的柔荑,瞅着她。“我真的爱你。”对,在他心里头,咬金还是占最大的位置,要是曲无漪真的也揷队进来,那么也只能住进他心里最最小、最最幽暗、最最寒酸的那处空间。

 面对情话,程咬金没感觉到腻人的情意,反而偏着头,说出她的想法。

 “感觉…你好像在说服自己。”

 “呀?”

 “感觉好像你是在你自己要爱我,好像你不喊上几回,你就会忘记你是爱我的。”程咬金坐在他⾝旁,笑道:“尤其你方才说话的模样,好委屈,仿佛你爱的人不是我,却偏得要违心说出伪话。”

 程咬金清灵的眸子探索,让程含⽟心虚想躲。

 咬金所说的话,贴贴切切地击碎他突然向她告⽩的隐意。

 “…我应该是爱你的,我没有怀疑过这点,就算你是我亲姊,我也不觉得和我的爱情有所抵触,我以为我是全心全意,但是…我好像错了。”程含⽟放远了视线,等他再将双眼定回程咬金脸上时,多了些苦笑。“为什么一个人的心里,已经放着这个人,还能再容下别人?”为什么明明他喜的人是咬金,却又为另一个人而起波澜?

 “那要看你是用什么感情看待你放在心里的那两个人。是家人,自然会占着一部分的心;是朋友,也有属于他们的位置;是情人,当然也是朝心窝里搁,这些都不抵触的。”

 “可是我以为我心里只有你…”“发现不再只有我一个人时,你觉得自己滥情?”

 程含⽟不知道该点头应诺,还是‮头摇‬为自己否认。他最最厌恶的就是那种心已有所属,却仍想追逐另一朵红花,永远不懂餍⾜的人。可是当他发觉自己嘴上不断说着他爱咬金,心底却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权利鄙视那种人。

 “我觉得自己差劲…我一直告诉自己,我真正爱的人是你程咬金,只有你咬金…然而没有用,你的名字和模样确实在那一瞬间出现在我脑海里,可是消失得好快,我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你,然后,所有的一切换成了曲无漪,他的脸孔取代了你的,他的眉眼、他的五官、他说话的声音,完全取代了你。”

 程含⽟放开程咬金的手,起⾝走到窗棂旁,推开窗扇,让外头的凉风吹散他脸上的‮热燥‬。

 “我怕如果不一直反复说爱你,不一直提醒我这件事,我真的会忘记…忘记你才是我最最心爱的人,忘记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能让我牵挂。明明…明明才多久的⽇子,为什么我会这样!我爱了你整整十七年,曲无漪才出现多久,他本拚不过你——”曲无漪算哪葱,拚长相又没有咬金可爱,拚个又没有咬金温柔——

 “含⽟,因为你只是以为你爱我。”程咬金来到他⾝后,环抱住他,将额心枕在程含⽟的肩膀。“事实上你真的爱我吗?还是你爱上的,只是一个不会错认你的人?不一定非我不可。”

 “别说了,咬金…”程含⽟不想再听,如果现在要他推翻十几年来一直奉为圭臬的事,他会更惶恐。

 “那说说曲无漪是怎么把你变成这样的?”

 “那个土匪…”

 程咬金没看到程含⽟的表情,但听出他的声音有了笑意。

 “看着我的时候,好像连眼睛都在笑。”

 要让曲无漪那副长相挤出多甜腻的笑靥当然是強人所难,更因为如此,他的笑,难能可贵。可是在他面前,他就是会那样专注,只为他一人而扬笑。

 “看着我的时候…好认真。”笑意里又添了几丝甜藌。

 “何止认真,你都没看到他知道你找了我和呑银去帮你逃跑时,简直气疯了。我没瞧过有人可以一鞭子打裂一梁柱,也没瞧过有人翻桌子翻得这么狠,更没瞧过有一整个府邸的人能逃窜得这么快速,好似他们早就知道主子发起怒来定会迁怒他们,每个人头上不是顶着锅就是碗,还有人扛着椅子,被曲无漪追着打。含⽟,你真厉害,竟然面对曲无漪时毫无畏惧,我和呑银光看到他的模样就怕他怕得不得了。”想起那天在曲府看到曲无漪大发雷霆,她真有置⾝于十八层地狱的错觉…

 “他像只纸老虎,长相凶一点、嗓门大一点,还有咬人痛一点,除此之外,我瞧不出他有什么吓人的地方。”

 “这叫一物克一物吧。看得出来,曲无漪是真的喜你,当初他误以为我是你,那种恨不得马上我⼊门的急躁…我之前还弄不懂他在猴急什么,连一个月也不愿多等,现在才明⽩,他对你,是那么強烈‮望渴‬着的。”

 “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我,是什么缘故让他情愿受人指指点点去追求一个男人?我没有好到这种地步吧?有时我总噤不住要想,他爱上的人,会不会是你或呑银,庒就不是我,只是认错罢了…”

 这么想的同时,就更加害怕了。

 他太有自知之明,他不善良,也不慈悯,所有会让人动心的优点好像挖不出几项,勉勉強強就属模样好看,然而这个唯一的优点,却偏偏是他最没有自信的地方。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还有咬金和呑银两个人呀…

 “但曲无漪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迟疑,那⽇他掀了我的红缡,只消一眼,马上说出我并非他要娶的人,而呑银那时扮成你,他也只是在窗外瞄那么一眼,立即破门进去拧呑银的喉头,问他为什么在那里。如果不是真的认得你,他不会这么笃定。”

 他很愿意相信,曲无漪是真的能分辨出他,就算嘴里数落他侥幸,心里却深深的希冀,自己真‮实真‬实成为他眼中的唯一。

 “可是我和他都是男人…”

 “那又怎么样?”

 “咬金,你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还记得之前曲练上门来向程呑银提亲,她可是忙得像无头苍蝇,小嘴里还直说这种事荒谬,何时变得如此开通了?

 “说这话的人不是我,是你呀,含⽟。”程咬金瞇眼一笑。

 “我?我啥时说的?”

 “以前你老爱偷抱偷亲我,我开口斥责你,说我们是姊弟,你总爱说:那又怎么样?可你知道吗?你方才说你和他都是男人时,你的眼睛里说的也是这句话——那又怎么样。”

 他在开口的同时,也早给了自己答案。

 “老该烦恼着自己弟弟爱上一个男人的,是我才对嘛。我以后要怎么对爹娘代才好?”程咬金假意叹着气。“他们一定会说,我这个做姊姊的真失职,没能好好保护弟弟…唉。”爹爹、娘娘,是女儿不孝,女儿不敢跟恶霸土匪作对,无力反抗恶势力——

 “你就大声回答他们——那又怎么样?”最后那句话,是程含⽟和程咬金异口同声说出来的。两人都笑了,谁也不先停下来,后来还是程含⽟先摸摸鼻,露出他极少在人前出现的尴尬神态。

 “曲无漪说过,不是因为我是男人他才喜我,而是因为我是程含⽟。那个男人这辈子也没爱过男人,却愿意为了我成为别人口中诋毁取笑的男癖,他的⾝分可比我响亮,若要说挨人指点数落,也是他比较吃亏,承受的庒力比我大,他却义无反顾,相较之下,我反而没有那么挣扎…咬金,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总觉得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爱上,应该要反抗反抗再反抗,抵死不从,以男尊严为生命,不容被另一个男人侮辱。

 “若是呑银,我会觉得好奇怪,但换成你,我不觉得。”程咬金诚实道。

 “喔?”因为他原本就比呑银惊世骇俗吗?

 “因为曲无漪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而且他给得起你要的,那对你而言就⾜够了。你在寻找的并不是一个能给你这些的『女人』,而是一个能给你这些的『人』,所以我不意外。”

 程咬金说出了程含⽟的心思,程含⽟给她一抹赞许她慧黠的眸光。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他会在一个男人⾝上寻找到最专注的目光,因为从来没想过,所以一开始会觉得排斥,可心里却先他一步知道,就是这个男人了。

 “说到呑银,怎么回来好半天了,还没见着他?”程含⽟总算发觉屋子里少了另一张老是叨叨念念的嘴。

 “呑银他呀,从曲府回来就一直…”程咬金不自觉‮头摇‬叹气。

 “曲无漪对他做了什么?”他这时才想起要关心一下呑银。

 “你自己瞧瞧就知道了。”

 程咬金与程含⽟进到程呑银的房里,榻上正有一大团人球窝在被子下不动。

 “呑银?”

 “不要过来——”被子下有负伤野兽的沉狺。

 “我看看曲无漪对你做了什么混帐事,我好替你讨回公道呀!”看是要骂曲无漪禽兽还是畜生。程含⽟去扯被子。

 “放我在这里发霉就好了!走开——”

 唰!被子被拉开。

 程呑银抱着脑袋,蜷成虾米似的,脸孔埋在枕里,死不见人,而他那束长发,被人削得长短不一,不超过耳下几寸,东一绺西一绺地翘。

 “曲无漪剪了你的发?”难怪曲无漪说呑银没办法再顶替他。

 “何止——”程呑银气鼓鼓地从枕上跳起,程含⽟这才清楚呑银死不见人的真正原因——

 那头短发本不算什么,老实说,呑银削掉一整头娘儿味十⾜的长发,反而看起来更有俐落的清秀男人味。只是…他的脸——

 整片额头被一个字霸占。

 银。

 用墨笔写的,又大又黑。

 “他叫人在我脸上写字!”什么银呀!念起来跟“婬”完全同音!

 程含⽟忍笑“用⽔擦擦就好啦,大男人做什么泪眼汪汪的?羞也不羞?”虽然哭起来还颇梨花带雨的,但男人没有这种权利啦。

 “要是擦得掉,我还哭什么!我用⽔擦!用酒擦!就是擦不掉!”都破⽪出⾎了!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好狠。”曲无漪,你好样的。

 “你去叫曲无漪给我弄掉啦!”程呑银抓着程含⽟讨公道“这样叫我怎么见人!我没有脸踏出房间一步!曲无漪一定会听你的话,你现在是他的心肝宝贝…而且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要负责啦——”要不是被拖去当含⽟的替⾝,他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姑且不论那时曲无漪庒着他的脑袋,像头发狂的猛狮削断他的头发——事实上他觉得那柄短刀本就是贴着他的⽪⾁在削,曲无漪真正想的是削断他的筋脉——他最介意的就是脸上的墨字呀!

 “我觉得这个『银』字写得很漂亮呀,龙飞凤舞的,好像在做画,看来写字的人必也是擅画之人。”而且写在那么醒目的额心,让人一眼就看到,这样程府上下也不会错认他了嘛,好办法。

 “你还有兴致看这个字写得好不好!你要是喜,叫曲无漪在你额上也写个『⽟』呀!”程呑银气得直

 “好啦好啦,我会跟曲无漪提。”顺便问问看能不能在呑银脸上再多添几个字。

 “那你快去曲府呀!”程呑银催促。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开玩笑,我才刚回来耶。”难得曲无漪良心大发,让他回到自个儿家里几天,和咬金聚一聚,他说什么也要好好把握。

 “程含⽟!”

 “过两天他就会来逮我了,再忍忍。”好困,这七天都睡不好,该好好去补个眠。

 “忍忍!程含⽟,你是曲无漪的口⽔吃多了,和他变成同路人吗!没心没肝没肺没肚没胃的混蛋——”

 “你再骂,我就连提都不提喔!”威胁。

 “我忍!我忍啦——”

 结果这一忍,程呑银忍了⾜⾜半个月,因为曲无漪一直没来逮程含⽟。

 程呑银天天在他耳边叨念着要他自己去找曲无漪,程含⽟却无动于衷,最后被程呑银吵烦了,只淡淡留下一句——

 “看来我失宠了。你脸上那个『银』字可能要一辈子跟着你,习惯它吧。”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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