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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知昏了多久…

 蒙蒙醒来,入眼中的是全然陌生的景,太阳已经快要下山。随着神志转醒,浑身伤口的痛楚也跟着有了明显的感觉,阵阵疼痛传来,却得为此高兴,因为这表示自己还活着、还有感觉。

 呻一声,白玉珑试着动动手脚,旋即发现自己有半边身子正被另一具颇为沉重的男体着。男人的头垂埋在她肩颈间,面贴着地,她看不大清楚他的情况。

 很庆幸的,她确定自己四肢未断,尚可活动自如。为了将身体撑着坐起,她不得不先把男子小心推开。

 一堆,男子绵软的身躯便往旁一翻,摊成了大字形。

 这时她才看清,他的脸额满布擦伤、划伤,面自若纸,至今仍未有半分转醒迹象,显然他在用身体维护着她一路滚落山崖时,代她受了不少苦头。

 “庆暖?庆暖?”她焦急俯近他的鼻尖,探得他一息尚存,稍微松了口气。

 天色暮雾,眼前首要的是先为两人寻得栖身之所,否则一到入夜,在这荒林野地,甭说餐风宿了,恐怕还没到夜半,人就已经被豹狼虎豹给叨回老巢去加菜了!

 仰头一眺,这山谷林木蓊郁苍翠,不见几许秋。白玉珑努力站起来,带着一身伤,拐着有点瘸的步履,四下看看。

 不知这附近有无人烟?又或者,没准她会遇上刚打完猎归的猎户,可以伸出暖手…

 不远处,传来涓涓水声。

 她登时竖尖了耳朵,循声越过一座小丘,从疏落的林树间望出,不觉为眼前谷中还如春天般花团锦簇、碧草如茵、蜂蝶纷飞的美景诧异不已!

 再往前几步好览个清楚些,她更是不惊喜得想哭──

 小屋!坐落在谷心,有一幢木造的小屋!

 这里有人住!

 感谢天!感谢四五神明!他们有救了!

 纵然脚痛得厉害,白玉珑还是用尽最大的力气,拚命跑向木屋,一面呼救“来人!拜托快来人救命!救命啊…”一跑近,才发觉小屋子的几扇窗子都被紧紧密封,她心慌地拍着封住窗口的木板,大喊救命,再急忙绕到屋子的门前,轻轻一堆,未落锁的门扉即被轻易开启。

 屋里,空无一人。

 一颗因欢喜而越的心,顷刻沉了下去。她一晃一晃地入内,拆下一边遮挡的窗板,让光线透进屋来,从屋内桌椅、板上蒙尘的情况明确断定,如果不是已经没人住了,铁定也是小屋主人出门远游好几个月没回来过了。

 没有人…没有人能帮他们,他们只能自己帮自己。

 不放心独自一人无意识躺倒在地的庆暖,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感伤,撑起‮腿双‬,又走回清醒过来的地方,再一次尝试摇醒他失败后,她小心翼翼察看判定他四肢亦无骨折之处,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扛起男子看似苗条,其实还是重得不得了的身躯,住着捡来借力的木,一步一息地把他背到了小屋,安置到辛苦拭净的榻上。

 她拆下了屋里所有的窗板,让采光良好的小屋整间透亮,又擅自去翻看贴壁而立的斗柜抽屉,如获至宝地掀出了油纸包裹的火折子、烛、灯檠、几条看来适用于包扎的白绢。

 这屋子的环境十分巧妙,屋前左右各有一汪泉水,一是冒烟的热温泉,一是静若镜面的冷泉,饮用水则由打通的竹子从山涧接过来,源源不绝地淌入屋后早已满溢的陶缸,足见此屋主人的匠心独具。

 虽然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既不会打猎、也不擅烹食,但幸好这附近的树上大多已结实累累,暂且摘食果腹还不是问题。

 来回不知多少趟,总算把屋里的澡桶注满温度恰当的温热水后,她管不了什么避嫌不避嫌,先剥光了庆暖,为他细心洗净伤口。他满身怵目惊心的伤痕,看得她心疼至极,对自私残忍的向学昭更加倍痛恨。

 向学昭,你不是男人!你根本连翠?这弱女子都不如!

 翠?…她爱庆暖爱得全心奉献,直到死,都还惦着他,就连她白玉珑也感到服膺动容;而向学昭的爱,则算不上爱,他要的,只是脆弱的占有。

 千疮百孔、满沾血污的衣服,是现在唯一能遮身的东西,没得嫌,她先用白绢为净过身的庆暖胡乱包扎,又重新穿上,然后才轮到她照顾自己。

 洗过庆暖后,水已经退凉,也有点脏,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再跑进跑出地提水、倒水,不妨将就将就。

 夜晚气温骤降,她拿板子再封住窗口,好让冷风别任意吹入,小心爬上,把心上人紧紧抱牢,希望把温暖分一点给他。

 吃、喝、住都安稳了,如今,她只冀求庆暖能安然地、快点醒来…

 好沉…好昏…全身好痛…口怎么那么沉?沉得他都快不能呼吸了…

 “唔…”喉咙逸出沙哑哦,男子扬起一边手臂,想探探前的重物是什么。

 稍嫌迟钝的指尖几番游移来去,他摸到了属于人的轮廓,有眉毛、鼻子、软,和滑的脸颊,他发现,那是一颗拿他膛当枕垫的头颅。

 至于该是何人,也无须作第二人想。

 “小…小珑?”

 脑海拂过他抱着白玉珑一同坠落崖底的画面,路经尖锐的树枝、锐利的凸石连连招呼后,怀中的她可还安好?他急于知道。

 好像…他好像昏了很久了,现在才醒来,身边的女子竟还没能清醒吗?

 她是怎么了?他心头一惊,原本安躺的身子躁动了起来。

 “小珑,小珑!”他唤着,两只手慌乱地想探清身边人的境况。

 乖乖…这崖底还真不愧是崖底,果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得他完全看不出躺在身上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哪怕小珑这么一摔就毁了容,他大概一时也不会发现。

 他的叫唤,扰醒了眠中的白玉珑。

 “嗯?”惺忪睡眼,她先是有些茫然,待注意到是谁开口叫醒她,她欢喜得惊跳起来!

 “庆暖!庆暖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很难受?哪里痛?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喝水?”忘了自己也是伤号一名,她天喜地的忙问。

 他好几天不醒,她真的好怕!

 连连夜的,她都陪在他身边,掉着泪喊他的名、把耳朵贴在他口细数心音,怕他就这么一睡不醒,怕他昏太久,就这么饿死、渴死…更糟的是,他从昨晚开始发起烧来,教她愈发忧心如焚,恐惧着完全不懂得疗伤、医病的自己,就要眼睁睁看着他──

 好在如今他醒了,他真的醒了!能说话,能抚摸她,他…他终于平安度过了那一段凶险…她忍不住呜咽啜泣。

 听到她比自己更有精神的声音,庆暖松弛了紧绷的脸部肌,稍稍吁气。

 “你呢?你怎么样了?还好吗?”他从干涩的喉咙硬挤出?痖的嗓音,聊慰关怀。

 “我很好,你放心。你有些发烧,需要好好休养,先别说话。”

 “这里是…哪里?”他意识到身下躺的不是普通草堆,而是一张不该存在的铺。

 “这是我发现的一座小木屋,附近环境很不错,正好让我们栖身。你等等。”

 为了让躺在上的庆暖稍微浏览一下屋外景,白玉珑溜下榻,拿开一面窗板,很高兴地发现外边已经天光大亮。

 她俐索地把其它窗板都拆下,让屋内通风,也把屋门打开,使屋里到屋外能一览无遗。然后她跑到边把庆暖扶起。“你看,这里简直就像是世外桃源,谷外的季节早入秋了,可这儿却把春天独留在此,四处都是花,空气清新,野果子多又甜,山泉也很清澈,你只要好好歇养,一定很快就能复原…”

 “等…等等,你等一下。”庆暖握着她的手忽然紧了些“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外面像春天一样的美景啊。”他不也看到了吗?为什么他怔怔的双眼却好似…无法聚焦?

 心口蓦地一紧,她颤抖着手在他眼前挥动。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他的喉头也惧颤了。

 看不见,他什么也看不见!依稀能听闻窗外热闹的声响,暖暖的头也能感觉到,可…眼前除了一片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我、我不知道…”白玉珑心里知晓,别过了头想逃开他的询问“你别问我…”

 她走,男子却紧捉着她的手不放。

 很冷静、很冷静她,他昂起头,面对有着饮泣声的大片黑暗,沉道:“听着,小珑,我…可能是瞎了。”

 “不──”爆出哭音,她无法承受地瘫软在他怀里。不敢想象,他还要在商界呼风唤雨呀!他还要执掌半壁江山的惊人事业哪!怎么能…怎么能?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只要快点让大夫救治,你就会好,你会看得见,你不会瞎…不会瞎…”

 他只能苦笑“这兴许是…报应吧?惩罚我今生老是见一个爱一个,看尽风花雪月,却始终没把别人的心意放在眼里,任糟蹋。”

 “那你就许誓,道歉说你往后不会了,老天一定心存慈悲,不会这样罚你的!”她哭着,心痛,不舍,心中有着宁愿自己代他承受一切不幸的念头。“你要有信心让自己好起来,别就这么输了。你…想想我漂漂亮亮穿回女装的模样呀,还有…还有披上凤冠霞帔的新娘模样呀…你不想看吗?”

 凤冠霞帔?男子笑得舒神些了,手试着摸上她泪痕满布的花容“傻瓜,我好像还没说我要娶你吧?”

 “你…”可不是,人家根本连句象样的爱语都还没送上半句哪!她反是自己先倒贴了。撇开红热的脸,她噘嘴微嗔“说说而已,你可以当作没听到!”

 “不,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现在说。”咳两声清清喉咙,他低低悠言“白玉珑小姐,在下着实仰慕你『扬州第一美人』的倾城姿,也很着你扮成『白龙公子』时的丰姿,如蒙不弃,是否愿意委身下嫁,成为我四爷唯一仅有的夫人?”

 看着他,白玉珑花颜绽,毫不考虑“好,我嫁你。你以后不许再有二心,不准收小妾,不准在外搞七拈三,不准偷吃,不准再上酒楼除非有我跟,不准偷看其它美姑娘…”

 庆暖大笑,停在她脸上的长指捏了捏她的俏鼻“放心吧!十几年,我早过尽千帆,不会再那么把持不住了。”

 “那好,等我们回去马上就完婚,教你没得反悔。”倚在他肩坎,害怕幸福飞走的感觉是那么强烈,教她只想快点抓住。

 “即使…我眼睛好不了,往后要当一辈子瞎子,你也愿意?”

 愣了愣,她垂下眼睫,乃笑着“那也没关系。至少除了我,你以后再也看不到其它女人;你会记得我现在的模样,看不到我老去,在你心里,我永远都年轻美丽,不是吗?”

 “是啊,你永远是我最美丽的夫人。”他搂紧她,患难之中,更见真情。抚上她的,他缓缓靠近“虽然时机不大好,可是,我还是要给你一颗糖,当作奖励…我爱你。”

 “我也爱你…”白玉珑轻笑,接下了他甜丝丝的奖赏。

 绵长深远的吻,表达了彼此内心灵魂深处,最深沉的悸动…

 “我要出去再找些果子来,你好好待在上休息,别跑。”白玉珑将一条凉的绢子盖上男子眼睛,心想这样或许会好一些。

 乖乖听话安躺在上,他听到她拢上门,门外的足音逐渐走远。

 “唉…”撑着从榻上缓缓坐起,庆暖取下了眼上的绢巾,咕哝着“要是这时候老六在就好了。”想到那个擅医药,如今拥有“玉华陀”美称的六弟,虽是同生,可早各自散落在外,想找人也不知从何找起。若是有他在,

 这身伤病,想来就不会着他那么久了。昏沉沉的脑袋,沉甸甸的四肢,与疼痛未曾稍减的大小伤口,还有这双眼睛…

 他和小珑一直期望能有个路过的猎户或什么人都好,帮忙把他带下山去求医,否则再拖下去,甭说这双眼保不保得住是个问题,就怕脑袋再烧下去,他人也要跟着变傻呆了!

 然奇怪的是,这谷里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好几天半个人影也没出现过,就连小珑试着想走出去求救,也找不到出口。

 难道他俩就要被困在这谷里,共度一生了吗…

 咿呀一声,房门突然被大大开启,一道不属于白玉珑的跫音大步迈进。

 他立时拱起一身戒备,冷问:“什么人?”

 该死的,难不成那个酸书生真要赶尽杀绝?

 来人往前走近,熟悉的声嗓唤道:“四哥,真是你?”

 这声音…这声音…

 “老六!”不会错的,正正就是他想念着的老六呀!

 听闻来者是自家小弟,他顿时松了口气,人也软倒下去。

 庆煜忙上前扶稳他,焦急询问“四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还有,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又是谁?”

 “嘿…你想知道吗?”他勉强出向来坚持的完美笑容“那你可得先治治我,等我伤好了、身子康健了,才能告诉你…”受伤又发着烧的他,渐渐阖上了眼,昏前,耳边回着小弟的声声呼唤。

 有老六在,就万事无惧了。等他下回醒过来,身体应该就能康复,然后他再告诉小弟,年过三十的他,终于…终于…

 懂了爱情的感觉。

 天可怜见,救星降临了。

 这桃花源里的木屋,原来正是庆煜所建。当初为了私自收藏这座美丽景地,略通五行八卦的他,布了阵法不让其它闲人随意入侵,一般人是很难走进这谷地的。若非他带着娇想来过过“离群索居”的清静生活而出现在此,庆暖他们是怎么也等不到人迹的。

 当然,如果有人从山上滚下来,自然另当别论。

 审视过四哥身上的伤口,庆煜发觉有些伤口因处理不当,已经有些溃肿化脓,加上发烧眼盲,真是再拖不得半点时间。他迅速对伤者简单救治过一番后,去把白玉珑找了回来,解释过自己的身分,便火速将四哥带下了山,用山下药堂较齐全的药材,亲自医治。

 半旬过去。

 庆暖情况大好,脸色恢复了红润,三餐进补,在谷里被可怜果子饿瘦的身体也总算补回几两,伤口顺利复原中,全身上下,就剩下…眼睛。

 “庆暖,你弟弟…六爷他怎么说?你的眼睛…会好吧?”虽说早有预备要接受完全的庆暖,不论他往后如何,白玉珑心底仍不由得焦慌。

 举起柔荑在他面前挥呀挥,却不见他的眼珠子跟着转动。

 “他说…无能为力了…”掌掩双眸,美男子神情惨淡“他说我拖了太久…”跟着,人慌躁了起来“我真的要瞎一辈子!我要变成一个瞎子了!我不要!我不要啊──”

 “庆暖…”她制止他意图捶打自己的双手。

 他果然还是在意自己是否会盲。在谷里时,他总是一派无事的无所谓,可他其实是在意的。如今,竟得来这种结果。

 “小珑,我成了瞎子了,你知道吗?”一反手,他紧扯住眼前人的衣裳“你还要嫁我吗?你真的要一个瞎丈夫吗?”眉目一敛,他又把她推开“不了,你不需要因为同情我,勉强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毁在我手上。你走,你走…”

 白玉珑抱住他“你在说什么啊?我白玉珑是这样的人吗?我说要嫁你,是因为我爱你,爱你庆暖这个人,难道瞎了,你就不是庆暖了吗?”

 “我若瞎了,往后怕是再没办法管理那片事业,我会一无所有…”

 “你有我啊!眼睛不在了,可你聪明的脑袋还在,我可以当你的眼,帮你处理一切事务,只要你在旁边提点我,我都会帮你做好的,你不会一无所有!”

 语音方落,但见男子静了一会儿后,笑了起来。

 眨动睫浓密的桃花眼,他朝着她,睁睁笑睇。

 “你对我真的好好喔,小珑。”

 有异。

 她沉下脸“你的眼睛…”

 “烧退了以后,渐渐能看见东西了。老六刚跟我确定过,以后不会有问题了。”

 “变成瞎子?”

 “呃…假的。”

 “你──”

 闭紧双眼,他认命地等着准爱招呼上几巴掌。

 “你真过分!”等来的,却是美人儿倒入他怀的香首,与咽泣颤动的双肩。“我为你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你居然还耍我!你真的太过分了…”

 大顽童的心里,泛起了今生首见的小小罪恶感。他收敛起恶作剧的笑脸,揽着她,支吾道歉“对不起,小珑,我…”

 白玉珑瘪着嘴扬起泪花斑斑的玉容,双手一张,毫不客气地左右开弓送上啪啪两记大锅贴。

 “哇啊──”美男子捂住最最宝贝的脸蛋,惨叫。

 痛痛痛痛…痛啊…他眼角泪光闪闪,委屈认错“不生气你俊?br />
 “哼!”她别过脸去。

 “好嘛,别生气了,女人生气会老得快哦…”他开始撒赖“快要成亲的新娘,现在就变老,会不好看哦…”磁滑的柔嗓,教白玉珑心窝一软,给逗笑了,人也温顺地偎贴进这个大滑头的怀抱。

 “我把消息送回去了。”两人生还的消息,从在地的分行,如野火般快速蔓烧,众人大庆;原先因头子失踪而有些动的商行,也跟着稳住了。

 “那好,我也尽快派人回王府去,让王府开始准备我们成婚的事。等我身体完全康复就马上完婚。”

 “都听你的。可是有件事,你也要答应我。”环上他的颈项,身着女装的娇美人还有一事要求。

 “说来听听。”

 附在他耳边,美人微启朱,你道来。

 “唉…”他长叹。

 “好不好嘛?”她兴致

 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付诸一笑“给我一颗好糖,我就如你所愿。”

 沁甜如的“吻糖”即刻送上,心底,净是诉不尽的柔软…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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