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拇指姑娘”的人头,赫然是用方婉萱相片黏贴上的。方婉萱惊呼一声,立刻用手掩住了口,怕吵醒了唐逸。她轻轻移动著手抚摸雨衣娃娃的脸,内心的
可想而知。
原来唐逸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个,她看出这“拇指姑娘”是用黄
塑胶雨衣压缩制造而成的。那一
“雨中分手”或说“雨中相送”也罢,唐逸却细心地保留住那件黄
雨衣。
一件三十元即可买到的雨衣,何来“珍贵”的道理。
方婉萱乍然明白其中原故,她知道了唐逸是爱她的!虽然他一直没说出口。
但他用“行动”来证明了他对方婉萱的爱意,教方婉萱如何能不爱他,如何能不爱他。
原来他在她心目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
唐逸只能二选一,选择了爱情就必须割舍恶习。
方婉萱重新思考著两人的互动,她真的太“
”他了?
得他透不过气来,只好到澎湖来潜水散心,却没想到出了意外,这真的是她不愿意见到的情况,难道非得出事了才能证明他爱她吗?
明天就要动手术了,一切等动完手术再说吧!
她的手指滑过雨衣娃娃的脸颊。他把她拍得太美了!无论是角度、采光都无懈可击,唐逸是天生的摄影家。
方婉萱不敢再想下去,失去了眼睛,无法再摄影,他如何熬过下半生?她的泪溢满眶,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整个人跪在唐逸的
侧,她多想倚偎在他怀里告诉他:不管未来如何,她都会陪著他。
她的泪滴落在雨衣娃娃的脸上,两个“方婉萱”同时都哭了。她不能再待下去,否则她一定会激动得痛哭失声。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然后掩面冲向了顶楼阳台。
她必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放声大哭,哭得泪眼模糊、肝肠寸断…唐逸的手拿起“拇指姑娘”靠近他的
边。他用
吻去“方婉萱”脸上的泪水。
他是醒著的,但是他只是装睡,静静观察著她。他明白她的苦,那滋味他也尝过。
唐逸不断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康复,他一定要。唐逸想着想着…他做了一个决定。
***
“什么?唐逸不肯动手术?除非换保证人!”方婉萱不可置信地看着陈书豪,他带来真正晴天霹雳的打击。
“他宁愿不见天
吗?”徐祖芸也不明所以。
“唐逸的意思是,要把保证人改成你的姓名!”陈书豪对著方婉萱解释。但他脸上依然有著沉重的表情,看来事情不单纯。
“那有什么问题!”方婉萱松了口大气。
“可是阿逸有但书——”陈书豪道出了难题来。
“什么但书?”徐祖芸在一旁
嘴。
“阿逸说手术如果失败…方小姐就必须负责照顾他往后的日子!”陈书豪有些为难地道。
“开玩笑!当婉萱是开养老院不成,他又不是没钱请不起看护照顾,这不是摆明了要拖住婉萱一辈子吗?”徐祖芸反对,哪有这种病人,要胁起保证人来。
“没问题!”方婉萱抢著说。
“但是——”陈书豪还有话未说完。
“又是但书又是但是的,你这男人还真烦,你不能一口气讲完吗?瞧你长得还算有男子气概,讲起话来比女人还婆婆妈妈。”徐祖芸越来越“挑剔”陈书豪的缺点。
“阿逸说…如果手术成功,那方小姐就必须离开他——”陈书豪也搞不清楚唐逸到底在想些什么?
“过河拆桥!”徐祖芸大骂个不停。
“好——”方婉萱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沉静半晌后,她才平稳地答了出来。
“婉萱——你疯了?他康复就把你甩掉,失明就拖住你不放,这算什么?”徐祖芸完全替婉萱打抱不平。
“阿逸说如果方小姐不接受条件,那他就不开刀了!”陈书豪把唐逸的话一五一十地传给方婉萱。
“阿逸说、阿逸说,他自己有嘴巴怎么不说,眼睛受伤了嘴巴没事,能吃能喝还能陪护士说笑话!”如今的徐祖芸完全对唐逸“改观”了,她成了方婉萱的守护天使。
方婉萱无言地签了字,唐逸怎么说怎么算。他的人生该由他自己来决定,她静观其变。
“婉萱——你真傻!”徐祖芸气得直跺脚。
方婉萱在手术房外坐了下来,她不再说一句话。
说她“静”观其变,其实她的内心波涛汹涌著。成功率是一半一半,也等于她“拥有”唐逸的机率也是一比一。如果她想一生一世跟著唐逸,那他的手术就得失败。
如果手术成功,也就是她黯然离去的时候。
这种“一赔一”的赌局,太折磨人了,而且无论是哪一个结束,都不会十全十美的。
徐祖芸坐不住,像个过动儿,频频张望手术室门口的红灯熄了没?唐逸的爱太变态了!
徐祖芸在心中嘀咕著没说出来。怕方婉萱不高兴,她诅咒手术失败好了。
方婉萱何尝不想和唐逸长相厮守,即便他成了瞎子。但她还是由衷希望唐逸健康也快乐起来。做回他自己,别为了她而再勉强自己。
她在心中祷告著,希望唐逸手术成功。
万一手术失败,她也会信守承诺。
她不以为失明的唐逸会造成她的负担,即使在徐祖芸的眼中是,但那也是种甜
的负担。
外人无从理解!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让她联想到唐逸工作室的暗房红色安全灯。在“暗房”中,两人齐享一次的男
女爱。而如今她只能坐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等待——陈书豪拿了两杯热
茶过来,方婉萱点头接了过来。
“我喜爱喝冰的!”徐祖芸就是大小姐脾气。谢字也不说的就喝起来,然后还嫌东嫌西的。
陈书豪以“欣赏”的眼光看徐祖芸,她直率得很可爱。方婉萱的热
茶由热到温至冷,她一口也没喝。她不再哭泣了!昨夜她哭红了双眼,哭干了眼泪,她必须坚强去面对“现实”她告诉自己要撑过一切。
仿佛过了一世纪这么久,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了——唐逸仍在麻醉中尚未苏醒,不过他的心一直“醒”著“拇指姑娘”一直贴着他的
口,他感到她的存在。有“她”在,他知道他会“征服”任何困难的!
***
当手术室红灯一灭的一刹那,方婉萱即刻上前,陈书豪和徐祖芸也跟了上去。
医师满头大汗地
下口罩,手术终于完成了。
方婉萱开口要问,临又止了住,她扪心自问,自己到底要哪种“结果”?她的私心真的一点也没作崇吗?
“医师!结果如何?”等不及的徐祖芸抢了个先。
医师比了个“OK”手势,手术是成功的。
陈书豪率先笑了出来,而且笑得极为豪迈。徐祖芸瞪他一眼,她也不是不高兴啦!只是一来婉萱她…方婉萱也笑了!不过她居然只是心领神会地浅浅一笑。
“婉萱——”徐祖芸走过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祖芸!我们走吧!”方婉萱当下决定。
“你不等唐逸拆线?”徐祖芸愕然。
“我们没有再相见的必要。”方婉萱说完即刻飘然而去。
“婉萱,等等我——”徐祖芸连忙追了上来。
***
唐逸被推出手术室,接他的人只剩陈书豪一人。陈书豪旁观一切,他也不知道这对男女是否还有将来。
方婉萱转过走廊时,徐祖芸追了上来。
“看!唐逸出来了——”徐祖芸遥指医院长廊的另一头。
陈书豪向两人挥手致意。他会照顾好唐逸的。
“你没话说,我有,等等我——”徐祖芸急忙跑向陈书豪。
“小胡子!你听好,这个该死的万人
醒来时,帮我告诉他一件事:错过方婉萱会是他这生最大、宇宙大、超级大的遗憾,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方婉萱,她是独一无二的。”
徐祖芸
红了脸,几乎是用吼的。
“你要和我打赌吗?”陈书豪的黑眸闪烁著。
“有何不可!我一定赢的!”徐祖芸自信满满。
“愿赌服输哦!你输了就得嫁给我,你赢了那就我娶你好了!”陈书豪说得和真的一样。
“你…你无赖,和唐逸没两样。”徐祖芸羞红了脸,连忙跑回了方婉萱身边,频频说陈书豪坏话。
方婉萱蓦然回首,唐逸已被推入病房,两人从此天涯陌路了!这是她选择的,她没有怨尤。
方婉萱深
了口气,大步向前迈去!
“那个小胡子简直和大
狼没两样,说什么会捕豚,我看是猎
才差不多!”
徐祖芸每三、两句老是提起这个“新的”讨人厌。
***
唐逸坐在病
上,医生要准备为他拆线了。
他静待著,其实“结果”他早知道了。因为他没再听到方婉萱的脚步声,她遵守约定,因此走了吗?
首先入唐逸眼中的是陈书豪,他朝他眨了眨眼。
唐逸重见光明了!看见了世界,看见了
出,却看不见爱情。爱情只停留在他
口上的“拇指姑娘”
唐逸无大碍后他就办了出院,这次他去向何处,陈书豪没问,两个男人都不太过问对方的私事。
“有空来澎湖坐坐泡茶。”陈书豪没有挽留他。
没隔多久,唐逸便再次旧地重游了,他飞往澎湖。
唐逸走至一处长满了“琼麻”地带,他拿著相机拍下它。它象征著生命中不屈不挠的韧
。
拍完了照,他又走到了澎湖沙滩。
海岸拍打上岸,爱如
水有涨也有退。
满西山,又见黄昏。一天又将近,黑夜又将来临。
经历这次的“劫难”唐逸是否可以摆
“黑暗王子”这如影随形的桎梏?
孤独、寂寞,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惆怅、无奈。
他最近是不太一样了!他逐渐在改变之中,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对世界、人
的恨和不信任,正一点一滴地在消退。
唐逸仰躺沙滩上,数著星星,这是他童年常做的事。
年轻的心是如此的甜美,是什么让他变“年轻”了。他低头问著“拇指姑娘”可惜她不会说话,只能含笑伴随著他。
***
台北方婉萱销假上班,即刻投入繁忙的工作中。
她的认真和负责,总编看在眼里,十分清楚她不是池中之物,而且愈来愈难以驾驭。
方婉萱没以前那么“听话”她有自己的主见。对于新闻报导的尺度争议
,她非常坚持自己的看法。
“是你总编,还是我总编?”如今的方婉萱已从采访记者升为采访主任,但仍位在总编之下。
“这和职务无关,别拿上级的帽子来
我,新闻自由、自主
是每个记者的专业领域,我是在对自己的工作负责。”方婉萱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总编气得吹胡子瞪眼!
“——到底是你大还是我大——”总编怒极拍了桌子。
“这和大小无关!”方婉萱把稿子也摔向桌去。
“你…”总编气得想开除方婉萱。
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上头仍有大老板在。方婉萱如今可是报社属一属二的“红牌”记者,他只能把怒气给咽回去!
***
“做得不开心不如跳槽吧!又不是没人挖你!”徐祖芸和方婉萱坐在“花田”
小屋,
著秋千喝著下午茶。
方婉萱是有这个打算,也想“改行”
“摄影记者?”她惊呼出声。“方婉萱小姐,莫非你还惦记著某人?”方婉萱意有所指的,但又不好说得太“明”
“我对摄影是真的有兴趣,我想拍摄人生的喜、怒、哀、乐、希望与幻灭、虚无与浮华…真实的摄影再搭配上文字更有说服力!”方婉萱讲得头头是道,可是徐祖芸听得呵欠连连。
徐祖芸的“女处作”难产至今,她快抓破头皮了。
***
方婉萱递上了辞呈,她看见总编的表情是松了口气状。她在想;他从此不用担心将来他的宝座被她抢走,还是他根本就受不了女人在工作场上生龙活虎的,威胁到男
自尊?
方婉萱的新工作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她身兼文字、采访、摄影,工作量是很重,但她乐在其中。
这是一家类似美国地理杂志的中文版,只是规模小了些。杂志所报导的内容以“台湾”的人事物为主。
会选择这家“绿地”杂志社,说实话一半是因为“唐逸”曾经当过这家杂志的特约摄影,只是时间并不长。
她一直想拍张相片,挂在房间的墙上,和唐逸的“
出”相呼应。
方婉萱没有唐逸的下落,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他的去向。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两个有情人就这样分隔两地。
***
垦丁国家公园南部的某处国家公园内,参观的民众正聚
会神地听著。
国家公园中有“解说员”介绍大自然的奥妙,吸引了不少人
,而且个个争相往前推挤。
是他“口才”太好呢?抑或另有隐情?看看挤在最前头的清一
是小女生约莫就知道状况了。
解说员讲的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
唉!解说员的“人气”成了吸引人
的最大主因。
怎么会有一个长得如此潇洒
飒的男子来到国家公园这种地方当解说员呢?太大才小用了吧!看见他的人没有一个不这样认为,除了他自己。
“他”除了万人
唐逸外,还能做第二人想吗?
他果真是唐逸。他希望大家多听听他对自然生物的分析看法别转移目标。
可是啊!事与愿违。难道男人水是种错误吗?
徐祖芸说她写不出小说的原因是见识不够,她要到外地走走增广见闻。煞有其事般,正好方婉萱要南下出差,所以两人约好结伴同行。
“你不是要多接触人群、多观察自然景物?”方婉萱拉著赖在饭店
上不肯下
的徐祖芸,她又贪睡又不想出门了。
“南部的太阳好大又好毒,我的皮肤会晒伤的!”徐祖芸又翻了个身为自己找借口,总之她就是“懒”就对了。
真是的,徐祖芸永远说的比做的好听。
方婉萱只好独自一人出门,她要前往垦丁国家公园走走。这是南部的风景名胜,即使来了自然要走一遭。
换作以前的方婉萱,假
也不想出来人挤人的。可现在的她“变”了。变得成
也变得圆融。
太阳真的好大,此刻的她好希望下场大雨,来冲淡热气。
她买了好大一顶太阳草帽,戴在头上别人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她的眼也只能看到路前。
听说国家公园有解说员,会跟游客讲解自然生态。
她看到两、三处人
,其中一处的解说员很热门,挤得黑
一片人。
天啊!听个讲解居然要人挤人的。
她宁可选择人较少处,听得仔细也有机会询问。她发现一个“怪现象”也就是她的身旁游客怎么以上了年纪的欧吉桑居多。
这个解说员虽然相貌普通,可是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现在,我们的本
;一种接近至高无上法则的本
已渐被掩没,再加上充斥世间的庸俗之物,更使得本
自觉困难重重,所以我们要回归自然,投向大自然的怀抱…”他讲述公园树林名称、科别…非常仔细。奇怪!他讲得不错啊!为何他就无法吸引人群。
解说员讲到后来见没什么知音,也不起劲了。
“我可是靠实力的,不像有人——”他竟冒出这句话。
方婉萱好奇地望向另一堆挤挤人群,人都有好奇心的。以往的她不爱凑热闹,可她现在有工作本能的反应!WHY?为何同是讲解员“待遇”居然有著天壤之别?
方婉萱走向人群,她想一探究竟。
她听不见这位讲解员的声音,因为太吵了!台下人群热哄哄的!太不礼貌了。
根本没有仔细在听讲。
这群听众女人占了百份之九十,老的、少的、阿妈、小女生全到齐。也亏这位解说员肯耐著
子讲解。光凭她的职业嗅觉,就知道这位解说员必定相貌出众。
到底出色到什么程度呢?她把帽檐用手抬看一看——方婉萱是站在人群外围,远远的看。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够她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了。
是唐逸,这个万人
来来去去,永远不乏女人缘。
她把帽檐再
低些,她怕唐逸看到她。
说好不再相见的,今天是个巧合而已——方婉萱必须即刻离开才行,因为她不想唐逸误会她是慕名而来的。
突然——方婉萱的草帽被摘了下来,而且被人大声“点名”
“婉萱!原来你躲在这儿!草帽借我遮遮
!我左思右想后决定了,我还是要振作才行!要不然我一定会半途而废的!所以我就跟著来了。走!咱们去逛逛吧!
藉此找灵感!”徐祖芸一看见方婉萱就认出她了!她戴十顶草帽她也认得出她。
“这里人太多,会干扰灵感,我们去散步——”徐祖芸就这样大咧咧嚷著,完全没注意方婉萱的神色复杂。
“咦!那个解说员为何看来有点面
?”徐祖芸
睡眼,抬高帽檐仔细看着——那男人也注意到她们俩了。没办法!徐祖芸的音量一向是高分贝的。
“他不就是唐逸吗?他怎么会在这儿——万人
变成解说员?啧!啧!未免差太多了吧,唉!他为何看起来还是那么英俊呢?”徐祖芸推了推方婉萱的肩膀,她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唐逸的目光也已经捕捉到她了,她无从逃遁。
四目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彼此“真心意”对方真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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