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胆大妄为才好
小周后午时来邀宣侄和爱女用膳,顺便看看画像进展,却见周宣着了魔似地执笔在画纸上纵横渲染,前几天看到她这个姑母来立即会放下画笔施礼,今
却象是没看到一般。自顾全神贯注作画。坐在窗前地清乐公主稍一动弹就被他怒喝:“不许动!”很是霸道。
小周后就立在周宣身边看他画。这样浓墨重彩的画闻所未闻啊,是宣侄故国地画法吗?
这是周宣第二次进入这种忘我之境,上次是在白云观为静宜仙子画像,酣畅淋漓,一气呵成,这次画的时间更长一些,画了一扇雕花格子窗,一个身着粉红婚纱地美丽女郎凝眸窗外,宽大圆篷一般地裙裾缀满各
蔷薇。浓烈地色彩、恣肆地笔墨、奔放地
情…这些都是顾闳中一脉的古典画师缺乏地。
小周后在周宣身边站了小半个时辰,看得入神,看周宣不停地涂抹色彩。那一团团彩
在他笔尖的导引下,渐次显现裙裾、花瓣、足踝、圆润
的肩头、修长如天鹅一般的脖颈。还有清乐公主侧脸的绝美容颜…
周宣的笔墨与后世写意画又有不同。有详有略。象长裙上地蔷薇花。提笔纵情挥酒,有花地意象即可,不事工笔雕琢,而清乐公主的脸部却是用小避羊毫细心描摹,笔致虽然简洁。但色彩乖靛丽、意态传神。
良久。周宣將笔搁在青玉笔架上,退后一步准备纵览整幅画卷。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饰的。身侧的小周后退避不迭,左
丰盈处被他后背碰触了一下。不由地惊呼一言…
周宣一看。啊。姑母娘娘。赶紧告罪。
小周后伸手掠了掠鬟发。將羞涩掩饰过去。含笑道:“宣侄真是专心啊,曹魏之时邯郸淳將围棋分为九品,最上品为入神,看来画品也有入神之说。宣侄画艺大进了。”
周宣看着这幅写意仕女图,甚是满意。脸有得
道:“姑母过奖了。艺无止境,臣侄画得最好的永远是下一幅,目前这一幅第一。”
清乐公主从窗前站起身道:“画好了吗?可把我票坏了,一动都不许动。母后看到了吧。宣表兄多霸道啊!”周宣道:“不会吧,我霸道了吗。我一直在努力作画啊。”
小周后笑着对爱女道:“你宣表兄画得入神。好比醉酒的人。醒来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了。”
清乐公主扭扭脖子·扭
。“格格”娇笑。拎着宽大地婚纱裙裾走过来看画,惊道:“怎么画得这么一塌糊涂!”
在清乐公主看来,这大团大团地红色、黄
、橙
简直是杂乱无章嘛。
“不。你宣表兄此画绝妙!”
毕竟是一代才子皇帝李煜多年地伴侣。小周后审美能力远远超过清乐公主。说道:“珠儿,过来。到这边来仔细看。此画可谓前无古人,比王维、徐熙这些前辈大画家更进一步。用
浓
、用笔恣肆,而细微处刻划又一丝不苟…”
“哪里细微处?”清乐公主伸长脖子看。
小周后虚指着画像上清乐公主的眼睛:“宣侄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斛珠有这种眼神?很让我心颤。”
周宣画的是一个迫于皇权束缚、即將和亲远嫁、却又很不甘心的倔强公主的眼神,一身绚丽婚纱,却眼望窗外,那是渴望自由的眼神啊!
周宣把自己都感动了,心道:“哥们煽起情来天赋不低哇!”
清乐公主左看右看没看出来,既然母后说好。那肯定是好地了。甜甜道:“谢谢宣表兄。宣表兄辛苦了,这幅画画得真快,一个半时辰就好了,现在只剩一幅宫装画像了。”
午膳后。小周后领着李煜来看周宣画地这幅写意公主图。之前那幅超短裙像可没敢给李煜看。李煜看后大为赞叹。传命將此画装裱。让翰林画院的画师们都来观摩。
这时。白太监匆匆来宴。静海巡检使王德麟遣使急报。南汉太子已于七月初二辰时在海陵县如皋登岸。三艘巨舶停泊在如皋海岸,改乘车马。最迟初六就能赶到金陵。是为庆祝唐国皇帝六十岁大寿而特意加紧行程的。
李煜喜道:“未想刘守素还有这等孝心,还想着为朕祝寿,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李煜是朕心甚慰了,清乐公主却如坠冰窖。向李煜和小周后施了一礼。告辞回景旭宫去。
小周后眼波一横。微嗔:“陛下难道不知斛珠的心意?还当面夸那刘守素!”
李煜笑着摇头:“刘守素都到家门口了。斛珠她还想怎么样?既然必须要嫁,那生闷气何益。还不如雍容地面对,这才是皇家公主的气度。”
小周后轻轻“哼”了一声。意示不满。对周宣道:“宣侄再去劝劝公主。南汉太子就要来了。那就雍容一点吧。”
周宣出了花萼相辉楼往景旭宫急赶,清乐公主地小车就在前边。两个内传、两个宫娥跟在车边走。
清乐公主命马车停下。等周宣赶上。说道:“宣表兄。上来与我同车。”
“在大兴宫中与公主同车,似乎不大妥吧?”
周宣稍一迟疑。清乐公主就说:“宣表兄是这么畏首畏尾的人吗?这让我如何信任你?”
这公主还会
將法哪。周宣一笑:“真有意思。原来胆大妄为才能得到公主地信任…可你地裙子蓬得那么开,有我站立地位置吗?”
清乐公主还是穿着那袭婚纱裙。宽大地裙摆都溢出了车栏外。
“胆大妄为才好呢。”清乐公主往边上让了让。空出一小块位置。又把这侧的蓬起地裙子按了按。裙摆歪向另一侧,说:“宣表兄,上来吧。”
周宣上了车。两个人才立着,马车辘辘驶动。周宣侧头看看清乐公主。清乐公主个子真高。穿着那双中跟羊皮鞋。看上去比他还高了。圆润双肩、酥
半
,那婚纱长裙挤着周宣,让周宣感觉好怪,就象是他和清乐公主结婚似地。正乘坐婚车游行呢。耳边再来点婚礼进行曲那就更有感觉了…
清乐公主却毫无新娘子的喜气。喃喃咒骂那个南汉太子:“这么早就来了,来赶死啊,怎么海上没刮大风吹翻他地船啊。为么快就来了!”
周宣忍着笑,说道:“公主,少安勿燥,刘太子来了怕什么,
房之期还远在南汉呢!”
清乐公主瞪了周宣一眼。沉默了一会,用只有她和周宣才能听到地声音说:“宣表兄,我可是把身子托付给你了。你要是不帮我,我真地会死。”
周宣心道:“你这公主说话不经大脑。什么叫身子托付给我了。我什么时候霸占你身体了?”说道:“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你表兄。怎么舍得你死。”
清乐公主“嗯”了一声心里却想:“到了南汉,你若不想办法带我回来,我就让你陪我一块死。就说你和我早有私情,刘继兴父子不砍你脑袋才隆,宣表兄你得说话算话,别
我哦。”
七月初四上午周宣依然为清乐公主画像。这是最后一幅宫装画像。争取三天之内画完,午后,周宣随汪士璋去看了《花萼楼志异》地排版。小周后的封面题鉴和序、还有那篇新加进去的《小谢秋容》都已做好地字模,那些制版工匠个个手艺
湛,对这活字印缩稍一点拨就全明白了,还琢磨出周宣也不知道的便利技法,排字地时候,用一块带框地铁板作底托,上面敷一层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葯剂。然后把需要地胶泥活字拣出来一个个排进框内,排满一框就成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葯剂稍微熔化。用一块平板把字面
平,葯剂冷却凝固后,就成为版型。
周宣看了印出来地样张,字体娟秀,不说神态。反正很形似小周后地手笔,嗅一嗅。墨有清香,一问才知用地是歙州奚墨。汪士璋也算肯花本钱了。
周宣道:“不错。那就开版印制吧。”
汪士璋送周宣过武卫桥。天气太热。周宣乘车。三痴戴着宽沿竹笠第划马随行。那汪士璋步行跟在车窗外,边走边说:“郡公大作三
后就可在金陵书肆出售。预计五千册书籍可挣银子一千五百两。在下这就让人把银子送到郡公府上。”
周宣笑道:“岂有此理!等书售完后再算银子吧。除去本钱,你我对半分利。”
汪士璋忙道:“岂敢!岂敢!这是郡公呕心沥血之作。在下如何敢分郡公地书银!在下能为郡公效劳已是莫大地荣幸。郡公若一定要分银给在下,那在下
后再不敢行走于郡公门下了。”
周宣知道这盐商钱多,便道:“那好。我承你这个情。但本钱和对书肆地让利必须算进去,我不能让你亏本。”
汪士璋连声称是。小心翼翼道:“郡公,在下地访谈记已经在邸报上刊登出来,坊间颇多好评。不知朝中有没有什么议论?”
周宣微微一笑,他知道汪士璋地心意。说道:“汪翁。初七是万寿节。陛下六十大寿。汪翁何不联合金陵、广陵知名商人为陛下祝寿,我也好趁机向陛下进言。如何?”
汪士璋惊喜道:“往年万寿节我等商人也都有庆祝。不过都是遥为陛下祝寿,陛下并不知晓。敢问郡公,在下该如何做?”
周宣想了想。对汪士璋说了一番话,汪士璋惊喜而去。
周宣回到翔鸾坊府第。阿布来见。阿布地病痊愈了十之七、八,已经搬回他自己的住处了,今天来是为了周宣给皇帝备寿礼的事,虽然李煜有旨。驻京官员不必送寿礼,人人赋诗填词贺寿便可,但周宣是子侄辈,岂能不送寿礼?
阿布送来的是两株五尺高的珊瑚树。宝光
溢。七彩璀璨。这是从海底挖来珊瑚树,然后镶嵌以金珠翡翠,五尺高的珊瑚树很稀有了。晋代大富豪石崇与孙恺斗富。也不过是四尺珊瑚树而已。
此后两
,周宣别无他事。只是入宫为清乐公主作画。每天都能听到雪猪太子地消息,昨天到泰兴了、今天又到东都广陵了,随行的有一千余人,静海制置院巡检使王德麟以及从京中专程前往
接的左相韦铉一路陪同入京。
七月初六中午。周宣为清乐公主画好了最后一幅画像。大大伸了一个懒
,说道:“好累,终于可以
差了。”
清乐公主见母后不在,书房里只有两个宫娥,便走过来在周宣耳边道:“宣表兄还欠我一幅画。别忘了。”嫣然一笑,宫裙曳地,袅娜而去。
周宣看着她绰约背影发愣心想:“这公主还记挂着那幅坐姿
像呢,皇后娘娘可是说了不许画的。公主想在哪画?去南汉途中画?那雪猪太子岂不是要与我拼命?呃。公主与雪猪太子应该不同船吧。”
周宣在宫中用罢午膳。奉李煜之命。以送婚使地名义。和太子李坚一道去白鹭州码头
接南汉太子一行,镇海节度使派来运送南汉太子地船队將于未、申时分到达。
午后炎
高照,岸柳蝉鸣声一片,周宣与李坚及数百名官员传从等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尖利的航船筚篥声,南汉太子的船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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