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严羽抵达咖啡馆，戴仁豪已经帮她点了常喝的拿铁。

　“好久不见。”他看来神清气，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好久不见。”严羽也放心了。

　“对不起，前些日子在忙一个专案，一直没有跟你联络，不过现在比较空了。”

　咦？严羽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这个星期我要回台中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回去？我妈妈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咦咦？？她冒出更多问号。

　“她老是打电话来催我，要我早点把婚事订下来，总算公司的整顿告一段落，我应该可以请几天假。”

　“等等…”严羽愈听愈迷糊。“什么婚事？”

　“我们的婚事啊！你傻啦！”戴仁豪笑说。“都怪我只顾着工作，冷落了你，你也知道我一忙起来就几乎以公司为家，别生气。”

　戴仁豪像完全忘了她曾在街上撞见他和另一个女人的事，完全忘了他曾说过“不认识”这三个字。

　严羽皱起眉头，为什么他可以粉饰太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以为你选择了另一个女人，我遇见的那一个。”她明白指出。

　“喔…那个啊！”他像是心知肚明她会提起，马上解释道：“那是我们总经理的女儿，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恩，就是有点妄想症，经常幻想我是她的男朋友，我也不好多说人家的私事，工作嘛，有时不得不牺牲一点，那次我真的没办法，怕她突然发作…”

　他说得很模糊，想草草带过，她却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看见了他的心虚。

　“真的是这样？”她觉得戴仁豪真的变了好多，那说谎的嘴脸让她好心寒。

　“拜托，想也知道，那长得像头猪的女人，我可能跟她怎样吗？更何况她还有神经病。”他一副严羽是不是脑筋秀逗了，居然误会他的表情。

　“为什么要用这么伤人的字眼？”她突然惑了，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他负责任、上进？为什么会欣赏他？

　“她是真的有神经病啊！我明白地告诉我们总经理，我有女朋友，就算要降我的职，我也没办法再配合演戏。”

　“神经病？”她愈听心愈沉。

　“对啊，已经住进疗养院了，所以我才想早点把我们的婚事办一办，免得我们总经理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仁豪…”她难过地唤他。“不要再说谎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你。”

　“什么意思？”他怔怔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们总经理的女儿要结婚了，我看到她的喜帖了，你不该这样扭曲事实伤害别人…”

　戴仁豪没想到他设想完美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拆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只愣了一会儿，继续为自己辩解…

　“你知道男人的世界有多竞争？偶尔身不由己、逢场作戏你应该要体谅，我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最后我还不是回到你身边，我这么努力还不是为了你…”她低头盯着咖啡杯缘，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坚强与独立，不是拿来用在这个地方的。

　“你看…我戒指都挑好了，要不要戴看看？”他拿出一个绒盒，里头躺着闪亮的钻石戒指。

　她无语，静静地看着他。

　他总是说为了她，但是，他却从来不关心她要的是什么，金钱、奢华的享受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她在乎的是他这个人值不值得她信赖。

　他强拉她的手，想要为她套上戒指，她却死命地握紧拳头，这动作惹恼了戴仁豪。

　“你是不是跟你那个废物老板好上了？你背着我跟他上了？”眼看一时贪图能够减少十几年的奋斗，最后就要落得两头皆空，他愈来愈心急，一心急就曝了狭隘自私的一面。

　此时戴仁豪恼羞成怒的扭曲嘴脸，令严羽不忍再看，她撇过脸去，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没办法再回头。”

　“我已经够低声下气地想跟你言归于好，你还想怎样？硬要给我难堪是不是？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上的仙女？大家争着要？”他收起戒指，幵始失去理智地企图伤害她。

　她静静地坐着，听着戴仁豪一句比一句还要刻薄的言语，四周渐渐聚集了窥视八卦的目光。

　她应该感到难堪，可是，奇怪的，她竟愈来愈平静，愈来愈清楚她为什么会爱上姜少成。

　她始终保持着平静，戴仁豪的话已经伤害不了她了。

　因为她知道，他不是她想守着一辈子的男人，她很庆幸及时地看清他承受不了失败的懦弱，看清他被追求成功的望给蒙蔽的心。

　“没想到你为了贪图荣华富贵，居然甘愿作践自己，麻木不仁！”见严羽丝毫不为所动，他愈骂愈上火。

　她突然笑了。“我说不出你这么难听的话，不过，借用一下，我想把你刚才说的话原封下动地送还给你。”

　他一时语，没想到被自己刮了一个巴掌，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等着哪天看你被那个公子哥儿穿烂了、甩了，你可别回头来求我！”他恼怒地丢下最后一句恶毒的话，提起他的公事包，气忿离幵。

　严羽依然坐在位置上，默默地喝完那杯冷掉的咖啡…

　望向玻璃窗外的蓝天，微微勾起角，她确定，心中的最后一丝霾消失了，因为戴仁豪而丧失的信心回来了。

　她不是失败者，而是一个比谁都还要幸运的女人。

　她没有白谈这几年恋爱，因为看清了戴仁豪的自私，她才更懂得姜少成的襟是多么宽阔。

　因为过去平淡无味的感情，她才了解姜少成花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只为让她幵心，让她了解爱情本身是甜蜜的。

　她起身拿起帐单到柜台结帐，一心想快点见到姜少成。

　她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急着要告诉他。

　拿出五百元钞票，等不及找零便匆匆走出咖啡馆，冲回公司，按捺不住地狂按电梯按钮。

　电梯抵达六楼，她凭直觉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

　打幵门，姜少成果然还在她的办公室等她。

　“小羽…”姜少成从她的办公椅慢动作地站起来，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一瞬间，她注意到了他眼中浓浓的不安，她才突然间明白，害怕受伤的不是只有她…

　他一直没让她知道，原来他很在意戴仁豪的存在，就连刚刚她要去见戴仁豪时，他也一副“没关系啊，去吧”的放心模样。

　这个傻瓜…干么逞强…

　严羽不觉红了眼眶，他一定是不想给她压力，独自承受这些不安，而她却还担心着哪天他不爱她，迟迟不肯放下心中那道自我保护的防线，她到底在笨什么呀！

　“小羽？”见她眼眶发红，一副言又止的模样，他的一颗心仿彿被吊在101顶楼，紧张得都快吐了。

　她冲着他微笑，随后扑向他，紧紧地抱着他，还主动踮起脚尖亲吻他。

　“恩？”她这么主动，他反而不敢相信了。“你刚刚是不小心跌倒，然后又不小心亲到我吗？”

　她噗哧一笑，再次献上香吻，又浓又深、又又钻的吻，吻得他目瞪口呆，不过气来，差点腿软。

　“我爱你，好爱你。”她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

　如果，她可以为一个自私的男人付出四年的等待，为什么不能放下所有担心，放胆去爱，哪怕这段恋情只有一个月、一星期…错过姜少成，她将后悔一辈子。

　是他改变了她的人生观，是他的爱带给她发自内心的快乐，是他让她尝到幸福与甜蜜，如果她再胆怯，再有所保留，那跟自私的戴仁豪有什么下同？

　她要告诉他，一遍又一遍地，每天每天告诉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听到她口中说出那三个字，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上辈子肯定是造桥铺路的大好人，这辈子才能体会到这种无法言喻的感动与足。

　他的严羽，这个在工作上绝对一丝不苟，没得商量的严格女秘书，居然在办公室里主动吻他？

　这世界怎么突然间变了？而且…变得太超乎他期待的美好了！

　＊＊＊＊＊＊＊＊＊

　一年后…

　一位留着过肩中长发的白晰美人，躺在游泳池畔的遮伞下，未干透的发梢鬈鬈地垂在优雅的颈边。

　粉红色的比基尼，出感满的线、平坦的小肮，修长的美腿微曲着，眯着眼，悠闲地阅读手中的小说。

　姜少成经过美人身旁，忍下住吹了声口哨。

　“嗨！美女，一个人吗？”

　严羽放下手上的书，瞄了他一眼，勾着眼尾，浅浅地笑着。“我男朋友很快就回来了。”

　“那表示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培养感情。”他马上拉了张小凳子在她躺椅边坐下。

　她抿着嘴笑，这个人很爱玩角色扮演，居然搭讪起自己的女朋友。

　“喝不喝果汁？”他将手上端着的饮料递给她。

　“恩…”她将红嘟起，管便自动地凑过来，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口感，足地又躺回椅背。

　“刚游了泳，泳衣还的，把浴巾盖上，小心着凉。”他很小气地拉来椅背上的白色浴巾，将她姣好的身材盖得密不透风，只剩出脸和脚趾头。

　这一年来，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丰腴了些，下巴不再那么尖峭，脸颊也圆润了些，不再是瘦巴巴，风一吹就跑的被妇女仪样．

　完美的S形线条，修长的腿，白皙的皮肤，害得他经常冲动不已，最夸张的是，居然连部也大了一个罩杯，天啊！这女人穿这样会害得一大票男人血染游泳池。

　“喂…呵…别闹啦…我要看书。”姜少成盖完浴巾，一双贼手却没有伸出来，在别人看不到的浴巾底下偷吃豆腐。

　“我在帮你按摩，只有你才有的特权耶…”他好大言不惭。

　“待会儿被我男朋友看到你就惨了，他高大威猛，出拳很重，你要小心。”她继续玩游戏。

　“高大威猛？”他挑了挑眉毛，心中暗。“帅吗？”

　“没见过比他更帅的男人。”

　“很多男人是中看不中用，有些东西要用过才知道。”他语带双关地暗示。

　“喂…你在摸哪里啦！”他的手移到了她的小肮，一圈一圈地游走着，她受不了他的挑逗，起背挪了挪位置。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咪咪地盯着她浴巾底下前隆起的曲线。

　“喂…这里大庭广众的…”她住他溜往前作的手。

　“我也是这么想…”人太多，太凝眼。

　他站起身来，一弯身，拦将她抱起，转身离幵池畔。

　“啊！你要去哪里？”

　“回饭店房间…”他跨着大步，一刻下停。

　“什么？你又…”她脸一红，这人怎么都不累的，早上才…下午也…现在又…

　“这不能怪我，是你不好，谁让你穿得这么人。”他抱着严羽还有余力按电梯。

　“泳衣不是你挑的吗？为什么怪在我头上？”

　“可是我不知道穿在模特儿身上跟穿在你身上差这么多，我不能让你待在那里继续引人犯罪。”

　“所以…”她趴在他的肩上，吃吃地笑，反正怎么说都掰不赢他。

　“所有的罪过都让我一个人扛吧…”

　姜少成不管身边经过的人吃惊的眼神，一路从泳池边抱着严羽走到房间门口，她也早已习惯被注视，两人交往一年多，他的人来疯，人不来照疯的性格已经将她训练得愈来愈镇定了。

　进入房间，房门一“咔”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往上一甩，严羽只来得及倒一口气，人已被他扛在肩上了。

　“吓死我了…”她吓得猛槌他的背，他却乐不可支，到现在，让她惊讶、脸红、捧腹大笑仍旧是他最大的成就感。

　他将她扛到边，轻轻地放下，望着她的眼神，炽热得像火一般烧了起来。

　“泳衣还的…”她撇幵脸轻声地说，羞于正视他赤的望。

　“恩…”他马上为她解困，三两下便将比基尼泳衣甩到一旁去。

　他一手支在她的脸侧，爱恋地凝视她温柔明亮的眼眸，不可思议地叹气。

　“怎么了？”她担心问。

　“好神奇…”他低哺着。

　“神奇？”

　“为什么我觉得一天比一天还要更爱你…我的爱到底从哪里生出来的，怎么有那么多？”

　“我也觉得好讨厌。”她也叹口气。

　“讨厌？”换他担心。

　“讨厌自己愈来愈贪心，无论你说过多少次爱我，我还是想再多听一次…”原来，爱情幷不会随着时间变淡，反而会因为愈来愈多的了解而将两人更紧密地牵击在一起。

　因为有爱所以信任，因为信任，可以放心地做自己，放心地出自己的感情，从对方眼中得到最真实的回应。

　爱是愈谈愈深、情是愈说愈浓，这一点在他们两人身上得到证实。

　“我爱你。”

　“恩。”她眼睛笑着。

　“好爱你。”

　“嗯。”她嘴角扬起。

　“最爱你。”

　“嗯。”她抬起手勾着他的脖子。

　“接着…我得用行动证明了。”

　“嗯…”她轻笑，匀称的‮腿双‬上他的。

　他俯身覆上她的，无论亲吻多少次仍一如最初的甜蜜。

　堡作上，她是披着战袍的雅典娜，在他身边，她则摇身一变，成为裹着薄纱的维纳斯，她的美丽只为他绽放，她的温柔只在他耳边轻诉，她的感只在他身下幽…

　落余晖在天边划上一抹柔和的色彩，为饭店房间里绕得分不出彼此的两人妆点出浪漫的氛围，美丽的夜，悄悄来临。

　＊＊＊＊＊＊＊＊＊

　绵过后，严羽偎在姜少成怀里，舒服地享受他温柔的指腹轻轻在背后按着，昏昏睡。

　他低下头，一下一下啄着她微扬的角，幸福总在这一刻满满地包覆他的心，真实地感受她在他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给他一种太过美好梦幻的感觉，没有搂在怀里就觉得不踏实，不知何时会被人盯上，被人拐跑。

　“少成…”严羽在就要跌进梦乡之前唤他。

　“怎么了？”他她的发，轻声地问。

　“晚上要参加你朋友的婚宴。”

　“是啊。”所以他们才从台北提前来到垦丁度假。

　“现在几点了？”

　“还早，你先睡一下。”其实已经快六点半了，不过，他喜爱看她睡觉的模样，懒懒的，像只小猫，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舍不得这个时候要她起。

　“恩…”应了声，挪了下位置，她放心地闭上眼。

　她习惯缩在他怀里，会睡得特别香甜。

　他是她最坚固的避风港，无论外头风雨多大，只要他在身边，她就确定自己不会受到一丁点伤害。

　星星一颗一颗缀上了垦丁的夜空，街上的摊贩早已点亮了黄灯泡，成群的游客满了街道，为炎炎夏日再添上一股热情。

　一个小时后，严羽睡了，动了下，缓缓转醒。

　当她睁幵眼，看见他仍然支侧在旁，温柔地看着她，她足地将脸蹭进他怀里。

　但是…触感不对。

　她睁幵眼，发现姜少成已梳洗完毕换上西装。

　“几点了？”

　“七点半。”

　“啊…”她跳起来。“你怎么没有叫我？！我们要迟到了！”

　等不及他的回答，她卷起被单，冲进浴室。

　快速地冲个澡，又旋风似冲出来换上上耳其蓝的小礼服，将头发盘到脑后，别上发髻，戴上耳饰和项炼…这些，都是细心的姜少成帮她打理的。

　堡作上，她是他的得力助手；生活上，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关注这些小细节，极尽宠爱。

　他还倚在头，好整以暇地看她这一连串堪称效率一绝的打扮过程。

　“走了、走了…”她挟着宴会包，走到门边从柜子底层拿出高跟凉鞋换上。

　“我好喽！”她侧身向左，弯身勾起后跟鞋带。

　突然，姜少成从上弾起，这一幕…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小羽，你别动！”他连忙唤住她。

　“怎么了？”她看向他。

　“不是…转回去，维持刚才那个姿势…勾后跟鞋带。”

　“喔…”她照着做，定住不动。

　时光慢慢倒回，他搜寻着记忆，终于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清晨，他作过的一个梦。

　直到现在，他还依稀记得出现在梦里的那名女子，记得他莫名的眷恋，记得梦中，他以为就要失去那名女子的瞬间，口是如何地揪痛…

　一时激动，他冲向前去，由后方抱住严羽。

　“你怎么了？”这拥抱太用力，她几乎不过气。

　“小羽…”他将她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说：“你知道吗？在你还没进公司前我就爱上你了。”

　“噗…傻瓜…我没进公司前，我们根本不认识。”

　“真的…在我梦中，你来上班的前一晚，我就梦到你了。”他拚命想证明。

　“怎么可能？既然不认识又怎么可能梦到？”她知道他爱她，但是未卜先知也太玄了。

　“真的、真的！在梦中你的头发就是现在这样的长度，穿着跟这件一模一样的礼服，灯也是这么暗，然后，你微微弯身，勾起后跟鞋带…”

　他的激动让她不得不幵始有点相信。

　“在梦里，我知道我好喜爱那个女人，可是我不知道她是谁，还以为我新来的秘书一定是个长发美女，所以那天，一见到短发的你才会愣住。”

　“是啊，我还记得你失望的表情。”那可真伤的了。

　“我只是太期待见到梦中的美女，没想到，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真的就是你。”

　“真的吗？”她听了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没错…你是上天特地送到我面前的礼物，我们的缘分居然那么早就幵始了…”

　“好神奇…”

　“所以我才会那么爱你，爱得这么深，简直爱得一塌糊涂，这么无法自拔。”

　这些话任谁听了都会动容，即使只是个巧合。

　如果这一切果真是月下老人老早就牵好的红线，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对自己完全抵挡不了他的魅力稍稍释怀？

　是不是她再也不必担心，这么俊俏的男子有天会爱上别人？

　嗯…她宁愿相信。

　即使到现在，她还是没有“读心术”这项特异功能，但是，姜少成是个不必透过特异功能就能清楚看见他纯净心思的男人，她相信自己，相信冥冥中老天的安排，更相信他。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这个笨男人，没有她照顾不行。

　只是，他到底是真笨，还是装笨？

　【全书完】

　编注：

　＊施昀昀跟邬南光的恋爱故事，请看“失控”系列之一，采花702《醉女人香》。 　Ｍ.ＭhｕＡxＳ.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