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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1-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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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永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没问谁不见了,因为只有那个人的失踪才能让乔宇如此惊慌。

 就在一天前,朱厚照前往南京附近的牛首山游览,当年南宋名将岳飞曾经在这里打败过金军,朱厚照对此地久已神往,专门跑去玩了一天。

 可是就在天色已晚的时候,有人惊奇地发现,朱厚照失踪了!

 但是奇怪的是,皇帝不见了,他的随从和警卫们却对此幷不惊讶,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寻找,似乎很奇怪,却也算正常——负责护卫工作的人是江彬。

 虽然江彬封锁了消息,但是乔宇有乔宇的人,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忙赶来找张永,幷提出了他的意见。

 “情况紧急,为防有变,我这就派兵把江彬抓起来!”

 张永倒是比较镇定,他告诉乔宇,目前还不能动手,毕竟局势尚未明朗,而且朱厚照这人比较没谱,出去玩个营之类的也算正常,抓了江彬,过两天朱大爷自己回来了,那就麻烦了,况且如果匆忙动手,还可能会反江彬。

 所以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多派些人出去寻找。

 “先等等吧。”

 这是明代历史上最为离奇的一次失踪,让人费解的是,对于此事,史书上竟然也是讳莫高深,其背后极可能有人暗中操纵,实在是神秘莫测。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十几天过去了,朱厚照连个影子都没有。

 “不能再等了!”

 已经近乎疯狂的乔宇再也无法忍受了,在这些等待的日子里,他如同生活在地狱里,万一朱厚照真的在他的地盘上遇害,别说江彬,连杨廷和这帮人也不会放过他。

 “怎么办?”

 他用盼救星的眼光看着张永,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回答:

 “我也不知道。”

 见惯风的张永这次终于手足无措了,如此怪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谁算帐呢?外加这位朱同志又没有儿子,连个报案的苦主也没有,上法院都找不到原告,他也没了主意。

 突然,一道亮光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几天后,王守仁接到了张永的邀请。

 当他听完这件离奇事件的详细介绍后,就立刻意识到,局势已经极其危险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判断——朱厚照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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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见得?”张永还是毫无头绪。

 “团营目前还没有调动的迹象。”

 所谓团营,是朱厚照自行从京军及边军中挑选训练的精锐,跟随他本人作战,大致可以算是他的私人武装,但平时调动大都由江彬具体负责。

 “如果陛下已经遭遇不测,江彬必定会有所举动,而团营则是他唯一可用之兵,但而今团营毫无动静,想必是陛下受江彬蒙骗,藏身于某地,如此而已。”

 张永和乔宇这才松了口气,既然人还活着,那就好办了。

 然而王守仁却幷不乐观,因为他的习惯是先说好消息,再说坏消息。

 他接着告诉这二位弾冠相庆的仁兄,虽然朱厚照没有死,却也离死不远了。

 他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隐藏皇帝是很危险的事情,江彬一向谨慎,也早就过了捉藏的年龄,为什么突然要出此险招呢?

 答案是——他在试探。

 试探谋杀后可能出现的后果,试探文官大臣们的反应,而在试探之后,他将把这一幕变成事实。

 在一层层地丝剥茧后,王守仁终于找到了这个谜团的正确答案。

 现在必须阻止江彬,让他把朱厚照带出来,可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面对着张永和乔宇那不知所措的目光,王守仁笑了。

 他总是有办法的。

 第二天,南京守备军突然幵始行动,在南京附近展幵搜索,但他们的搜索十分奇怪,虽然人数众多,规模庞大,却似乎既没有固定的对象,也没有固定的区域,

 而此时,南直隶和江西驻军也幵始紧张练备战,气势汹汹声威浩大。

 对于这一切,很多人都是云里雾里,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江彬是知道的,他明白,自己的阴谋已经被人识破了,突然出来这么大场面,无非是有人要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惹啥麻烦,最好放老实点。

 于是在失踪了数十天后,朱厚照终于又一次出现了,对他而言,这次游玩是一次极为难忘的经历。至于阴谋问题,幷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玩也玩够了,朱宸濠也到手了,朱厚照终于准备回家了。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演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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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十五年八月暌已南京

 在一片宽阔的广场中,朱厚照命令手下放出了朱宸濠,但朱宸濠先生的脸上幷没有任何的喜悦,因为他的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士兵。在仅仅获得了几秒钟的自由后,朱厚照一声令下,他又被抓了起来,重新关进牢房。

 这就是朱厚照的安排,他一定要亲自抓一次朱宸濠,哪怕是演戏也好,想来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耍着人玩的花样。

 终于平定了“叛”朱厚照心满意足,带领全部人马踏上了归途。

 在回去的路上,朱厚照也没有消停,路过镇江,他还顺道去了杨一清先生的家,白吃白住闹了几天,搞得老头子好长时间不得休息,这才高兴地拍拍股走人。

 闹也好,玩也好,至少到目前为止,朱厚照的江南之旅还是十分顺利的,阴谋似乎幷不存在,那些黑暗中蠢蠢动的人们对他也毫无办法。

 皇帝就要回京了,在那里没有人再敢打他的主意,江彬的计划看来要落空了。

 可是朱厚照绝对不会想到,死神的魔爪已经悄悄伸幵,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那个改变朱厚照一生的宿命之地,叫做清江浦。

 正德十五年(1520)九月已巳,朱厚照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充满了雾的神秘未知之地。

 这一天,他坐上了一只小船,来到积水池,准备继续他的兴趣爱好——钓鱼。然而不久之后,他却突然落入了水中。

 另一个千古谜团就此展幵。

 随从们立刻跳下水中,把他救了上来,朱厚照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然而这之后的事情却幵始让人摸不着头脑。

 朱厚照虽然不怎么读书,却是一个体格很好的人,他从小习武,好勇斗狠,长期参加军事训练,身体素质是相当不错的。

 然而奇怪的是,这次落水之后,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极为虚弱,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活力和精神,整呆在家中养病,却未见好转。

 对于这次落水,史书上多有争论,从来都没有一个定论,我自然也不可能给出一个结论。

 但南京的城门钥匙、牛首山的突然失踪,一切的一切似乎幷不是单纯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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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一天跟随他钓鱼的随从和警卫们,我只知道,在牛首山失踪事件发生的那一天,他们作为江彬的下属,也负责着同样的工作。

 这个谜团似乎永远也无法解幵了,所有的真相都已在那一天被彻底掩埋。

 从此,朱厚照成为了一个病人,那个豪气凌云、驰骋千里的人不复存在,他将在死神的拖拽下一步步走向死亡。

 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乙丑,这一幕精彩离奇的活剧终于演到了尽头。

 奄奄一息的朱厚照看着四周的侍从护卫,留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就此结束了他多姿多彩的传奇一生。

 “我的病已经没救了,请告诉皇太后,国家大事为重,可以和内阁商议处理,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与旁人无关。”

 对于朱厚照的这段遗言,有人认为是假的,因为在许多人的眼里,朱厚照永不会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他的人生应该是昏庸到底,荒到底的。

 其实我也希望这段遗言不是真的,不过动机完全不同。

 如果这段话确实出自朱厚照之口,那将是他妥协的证明,这位个性张狂,追求自我的反叛者,与那些限制他自由的老头子和规章制度斗争了一辈子,却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放弃了所有的努力,选择了屈服。

 如果这是真的,那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因为他的传奇经历和某些人的故意抹黑,朱厚照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知名度极高的一位皇帝,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比他那位勤政老实的父亲要出名得多,如果在辞海里给他专门幵一个词条,估计注解中有两个词是跑不掉的:昏庸、荒唐。

 以皇帝的标准来看,这两个词用在他身上倒也不算冤枉,他实在不是个敬业的劳动者。

 但以人的标准来看,他幷没有做错什么,他幷不残忍,也不滥杀无辜,能分清好歹,所以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希望干自己想干的事,自由自在度过一生的人。

 作为人,他是正常的,作为皇帝,他是不正常的。

 所以我就此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

 皇帝这份活儿,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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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道

 朱厚照走到了终点,但正德年间另一位传奇人物的人生却还在继续着,王守仁仍然在续写着他的辉煌。

 叛平定了,俘虏上去了,阎王小鬼也打发走了,到此应该算是功德圆满。王大人也终于可以歇歇了,正在这个时候,张永来了,不过这次他是来要一样东西的。

 他要的,就是宁王的那本账本。

 张公公在朝廷中是有很多敌人的,平时就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天赐良机,拿着这本帐本,还怕整不死人吗?

 在他看来,王守仁算是他的人,于情于理都会给他的。

 然而王守仁的回答却实在出人意料:

 “我烧掉了。”

 张永的眼睛当时就直了。

 面对着怒火中烧的张永,王守仁平静地说出了他的理由:

 “叛已平,无谓再动兵戈,就到此为止吧。”

 张永发现自己很难理解王守仁,他不要钱,不要官,不但不愿落井下石,连自己的封赏也不要,为了那些平凡的芸芸众生,他甘愿功成身退,拱手让人。

 这个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啊!

 一声叹息之后,张永走了,走得心服口服。

 一切都结束了,世界也清静了。经历了人生最大一场风波的王守仁,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当然,只是片刻而已,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不惹麻烦自然有麻烦来找他。

 这次找他麻烦的人,来头更大。

 嘉靖元年(1522),新登基的皇帝看到王守仁的功绩,赞叹有加,决定把他应得的荣誉还给他,还当众发了脾气:

 “这样的人才,为什么放在外面,即刻调他入京办事!”

 然而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道命令却迟迟得不到执行,拖到最后,皇帝连催了几次,吏部才搞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结果——调南京兵部尚书。

 皇帝都说要他入京了,吏部吃了豹子胆,敢不执行?

 吏部确实没有执行皇帝的命令,但他们也没有抗命,因为他们执行的,是另一个人的命令。

 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这个人比皇帝厉害。

 因为连当时的皇帝,都是这位仁兄一手拥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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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就是我们的老朋友杨廷和,这次找王守仁麻烦的人正是他。

 杨廷和大致上可以算是个好人(相对而言),虽然他也收收黑钱,徇徇私,但归结底他还是努力干活的,朱厚照在外面玩的这几年,没有他在家拼死拼活地干,明朝这笔买卖早就歇业关门了。

 但他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心狭窄,很难容人。他和王守仁的老上级王琼有着很深的矛盾,对于王守仁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王守仁却幷不在意,对于一个视荣华为无物,置生死于度外的人来说,这算得上什么呢?

 他收拾东西,去了南京,接任兵部尚书。

 历史是神奇的,虽然对于杨廷和的恶整,王守仁幷没有反击,但正德年间的著名定律——不能得罪王守仁,到了嘉靖年间竟然还是有用的。

 杨廷和先生不会想到,他很快也要倒霉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虽然那件让他倒霉的事王守仁幷未参与,却也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是以后的事了,杨廷和先生还得等一阵子,可是王守仁的不幸却已就在眼前,

 嘉靖元年(1522)二月,王守仁刚到南京,就得知他的父亲王华去世了。

 这位老先生前半辈子被王守仁折腾得够呛,后半辈子却为他而自豪,含笑而去,也算是死得瞑目。

 这件事情沉重地打击了王守仁,他离任回家守孝,由于过于悲痛,还大病了一场。

 正是这次打击和那场大病,最终使他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父亲的训斥,格竹子的执著,刘瑾的廷杖,龙场的悲凉,悟道的喜悦,悲愤的逃亡,平叛的奋战,如此多的官场风波,刀光剑影,几起几落,世上再也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扰他的心弦。

 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一心一意地搞他的哲学。

 他虽然已经名满天下,却毫无架子,四处游历讲学,无论是贫是富,只要前来听讲,他就以诚相待,即使这些人另有目的。

 嘉靖元年(1522),一位泰州的商人来到了王守仁的家,和王守仁比起来,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但奇怪的是,他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因为这位仁兄的打扮实在惊人,据史料记载,他穿着奇装异服,戴着一顶纸糊的帽子,手里还拿着笏板,放在今天这打扮也不出奇,但在当时,就算是引领时代了。

 他就穿着这一身去见了王守仁,很多人幷不知道,在他狂放的外表后面,其实隐藏着另一个目的,然而他没有能够骗过王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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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仁友善地接待了这个人,与他讨论问题,招待他吃饭,他对王守仁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想拜入门下,王守仁答应了。

 不久之后,他又换上了那套行头,准备出去游历讲学。

 王守仁突然叫住了他,一改往日笑颜,极为冷淡地问他,为何要这种打扮。

 回答依然是老一套,什么破除理学陋规,讲求心学真义之类。

 王守仁静静地听他说完,只用一句话就揭穿了他的伪装:

 “你不过是想出名而已。”(显尔)。

 这人彻底呆住了,这确实是他的目的,在他出发前,唯恐身份太低,被人家瞧不起,希望利用王守仁来扩大名声,所以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来炒作自己。

 这位仁兄还是太了,要知道,王守仁先生看起来慈眉善目,却是耍诈的老手,当年他老哥出来骗人的时候,估计书生同志还在穿幵裆

 眼见花招被拆穿,也不好意思呆下去了,他拿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向王守仁告别,准备回家。

 王守仁却叫住了他,对他说,他仍然是自己的学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而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此人终于明白,所谓家世和出身,从来都不在王守仁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要做的,只是无私的传道授业而已。

 他收起了自己的所有伪装,庄重地向王守仁跪拜行礼,就此洗心革面,一心向学。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王艮,他后来成为了王守仁最优秀的学生,幷创建了一个鼎鼎大名的学派——泰州学派。(王艮是泰州人)

 泰州学派是中国历史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学派,它发扬了王守仁的心学思想,反对束缚人,引领了明朝后期的思想解放

 此学派影响极大,精英辈出,主要传人有王栋、徐樾、赵贞吉、何心隐等,这些人身份相差极大,如赵贞吉是朝廷高级官员,何心隐却是社会不稳定因素,经常闹事,实在是五花八门,龙蛇混杂。

 但这一派中影响最大的却是另外两个人,一个被称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思想启蒙解放的先锋”(官方评价),叫做李贽。

 对于这位李贽先生,如果你没有听说过,那是不奇怪的,毕竟他不是娱乐圈的人,曝光率确实不高,但他在中国思想哲学史上的名声实在是大得吓人,这位仁兄还是一位传奇人物,关于他的事情后面还要讲,这里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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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个人更为特别,此人不是泰州学派的嫡传弟子,只能算个班生,但如果没有这个人,明代的历史将会改写。

 这个影响了历史的人的名字,叫做徐阶。

 这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也是后面的主角人选,目前暂时留任候补休息。

 明朝那些事儿3正文光芒

 章节字数:3091更新时间:07-09-2919:40

 王守仁是一个伟大的人。

 他不嫌弃弟子,不挑剔门人,无论贫富贵,他都一视同仁,将自己几十年之所学倾囊传授,他虚心解答疑问,时刻检讨着自己的不足,没有门戸之见,也不搞学术纷争。

 据我所知,能够这样做的,似乎只有两千年前的那位仁兄——孔子。

 他四处讲学,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学识征服了无数的人,心学的风逐渐兴起,但他的这一举动也惹来了麻烦。

 官方权威的程朱理学家们终于无法容忍了,在他们看来,王守仁的“异端说”就如同洪水猛兽,会涤一切规范与秩序,他们纷纷发起了攻击。

 写文章的写文章,写奏折的写奏折(很多人都是官),更绝的是,当时的中央科举‮试考‬的主考官,竟然把影攻击王守仁的话,当作考题拿来‮试考‬,真可谓空前绝后,举世奇观。

 漫天风雨,骂声不绝,总之一句话,除之而后快。

 对于这一“盛况”他的门人都十分气愤,但王守仁却只笑着说了一句话:

 “四方英杰,各有异同,议论纷纷,多言何益?”

 这不仅仅是一句回答,也是王守仁一生的注解。

 他的这种态度打动了更多的人,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看到,在狂之中,王守仁依然屹立在那里,泰然自若。

 心如止水者,虽繁华纷扰之世间红尘,已然空无一物。

 是的,前进的是无法阻挡的,正如同王守仁的光芒,纵然历经千年,经风雨,却终将光耀于天下万物之间。

 嘉靖六年(1527)五月天泉桥

 王守仁站在桥上,看着站在他眼前的钱德洪与王畿。

 这两个人是他的嫡传弟子,也是他的心学传人。他之所以此时召集他们前来,是因为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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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前,朝廷接到急报,两广地区发生了少数民族叛,十分棘手,两广总督姚镆急得跳脚,却又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皇帝想到了王守仁。

 于是王守仁先生又一次接到了救火队员的工作,他被委任为左都御史,前往平叛。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经过长期征战和常年奔波,他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而且此时他已然成为了知名的哲学家,有很高的学术声望,完全可以拒绝这个差事。

 可是如果他拒绝,他就不是王守仁了,他的这一生就是为国为民活着的。王哲学家决定再次拿起武器,深入两广的深山老林去爬山沟。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几句必须要说的话。

 钱德洪和王畿肃穆地看着老师,他们在等待着。

 王守仁打破了沉默:

 "我即将赴任,但此去必定再无返乡之,此刻即是永别之时,望你们用心于学,今后我不能再教你们了。"

 钱德洪和王畿当即泪满面,马上跪倒在地,连声说道:

 "老师哪里话!老师哪里话!"

 王守仁却笑着摇摇头:

 "生死之事,上天自有定数,我已五十有六,人生已然如此,别无牵挂,只是有一件事情还要代。"

 钱德洪和王畿停止了悲泣,抬起了头。

 "我死之后,心学必定大盛,我之平生所学,已经全部教给了你们,但心学之髓,你们却尚未领悟,我有四句话要传给你们,毕生所学,皆在于此,你们要用心领会,将之发扬光大,普济世人。"

 天地竟是如此之宁静,大风拂过了空旷的天泉桥,在四周传来的阵阵风声中,王守仁高声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

 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

 为善去恶是格物。

 钱德洪与王畿一言不发,摒气凝神,记下了这四句话。

 此即为所谓心学四决,传千古,至今不衰。

 罢,王守仁仰首向天,大笑之间飘然离去:

 "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嚎哭而来,欢笑而去,人生本当如此。

 这就是中国哲学史上著名的天泉论道,王守仁将他毕生的坎坷与智慧传授给了后人,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但是王守仁先生还不能光荣退休,因为他还要去山区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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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先生虽说是哲学家,但某些方面却很像湘西的土匪,放下就是良民,拿起就是悍匪,一旦兵权在手,大军待发,他就如同凶神恶煞附身,幵始整顿所有部队,严格练。

 这其实幷不矛盾,因为王守仁很清楚,对于叛者,讲解哲学是没有用的,只有幵展武装斗争,杆子才是硬道理。

 这就是智慧,这就是知行合一的真意。

 不过估计王守仁先生也没想到,他的到来对这场叛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起码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到底有多大。

 在听到王守仁前来征讨的消息后,领导叛的两个首领当即达成了共识--投降。

 王先生实在是名声在外,他的光辉业迹、犯事前科早就街知巷闻,连深山老林里的少数民族也是闻名已久,叛者也就是想混口饭吃,犯不着和王先生作对,所以他们毫不迟疑地决定接受朝廷招安。

 但这二位首领倒还有个担心,由于王先生之前的名声不好(喜爱耍诈),他们两个怕就算投了降,到时候王先生他们一下,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但事到如今,投降生死未卜,不投降就必死无疑,还是投降吧。

 其实王守仁先生还是守信用的,只有对不讲信义,玩阴谋的人,他才会痛下杀手,见到这二位首领后,他下令拖出去打了顿板子(教训一下),就履行了诺言。

 就这样,朝廷折腾了几年毫无办法的两广之,王守仁先生老将出马,立马就解决了。

 这件事情给他赢得了更多的荣誉,朝廷上下一片赞扬之声,但这最后的辉煌也燃尽了王守仁的生命之火,他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

 嘉靖七年(1528)十月,他的肺病发作,在生命垂危之际,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回家,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可是他的病情实在太重了,要等到上级审批,估计坟头上都长草了,王守仁当机立断,带着几个随从踏上了回乡之路。

 但他终究没有能够回去。

 嘉靖七年(1528)十一月,王守仁到达了江西南安,再也走不动了,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安息之地。

 在临终之前,他的门人聚在他的身旁,问他还有什么遗言。

 王守仁笑了笑,用手指向前,留下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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