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熯,明天晚上我有个朋友举办生日宴会,你要不要陪人家一起参加?”胡莉菁再次赖在医院图书室里不走,差别在于这回是她主动留下,而不是安玖熯
著不让她走。
“不了,我加入电脑研习班,明晚有课。”说不出所以然,安玖熯感觉浑身疲惫不带劲儿,连将视线由电脑前移开都懒。
“你这两天好奇怪,都不太理人家!”她嗲声嗲气地抗议。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虽然明知对方不是自己设定的绝佳人选,然而一旦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不全集中在自己身上,那股酸味儿是怎么也抹不去的,就像现在的胡莉菁。
安玖熯的存在对她而言,就像
“
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纵使他的存款被她挖得差不多了,人也一样乖乖的待在她身边,但她却觉得他变了,变得不再热情、不再时时刻刻想跟她黏在一起,因此她产生了危机意识。
不是放不下他,而是就算要分手,也该由她说出口,不然她那张妖娆美丽的脸可就丢大了!
何况她还没找到另一个替死鬼,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一环。
“有吗?”安玖熯终于动了下,但不是看向她,而是瞪著天花板。“我只是累了,对不起。”
哎…以前和甘琳在一起时,他几乎不曾用过这类怀抱歉意的辞汇,为什么同样是女人,对胡莉菁就有这么多的顾忌,对她就不会?
懊死的!他莫名其妙想起那个女人做什么?胡莉菁才是他的女朋友啊!
是他自己决定把那个包袱甩开的,还想着她干么?“好吧,我接受你的歉意。”既然他有心认错,胡莉菁也不好再多追究。“不过你要送我一件礼物,好弥补你的漫不经心。”
安玖熯倏地挑起眉,缓缓地将视线定在她身上。
又来了!她为何开口闭口就是要求有价物质?她明知他的收入就这么多而已,难道非得用那些东西,才能证明他的真心和歉意?
他不懂,真的不懂,到底她的感情是用什么筑砌而成的?金钱吗?那种东西又真能代表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东西?”他早数不清买过多少东西
足她深不见底的胃口,现在她又想要什么东西来填补这个无底
?
“嗯,我想想…”她的眼溜了溜,佯装思索半晌。“你知道明天我要去朋友的生日宴嘛,小礼服上回买过了,可是人家没半样适合的首饰来搭配,你说怎么办?”
她故意不说个明白,存心让安玖熯主动提出名目,就当是她送给这只呆头鹅一件隆重的分手礼吧!
安玖熯面色一冷,纵使有再多的热情也被她无止尽的贪婪给浇熄。
“哪一类的首饰?白金、黄金还是钻石?”他眯起眼,重新审视胡莉菁那张由厚重粉块堆砌而成的完美脸蛋。
不算小的眼眸、
直的鼻,配上略薄的两片红
,她真的长得不错,但过重的粉块破坏了她天生的美感,他却到现在才迟钝地发现。
不期然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俏颜与她的面部重叠,他看到的是那张熟悉的脸蛋上晶灿的明眸、微翘却可爱的鼻,还有那双柔润且
藏丰沛唾
的
瓣,以及满是爱意的深情瞳睁…
天!他到底在
想些什么!?
甩掉脑海里怔忡的思绪,他发现胡莉菁嘴巴的
动稍停,却来不及听见她话里的内容。“嗯?你说了什么?”
“我说,白金、黄金、钻石都可以,不过那件粉红色的小礼服,还是搭配碎钻的首饰比较相称。”她敛去眼底的贪念,诉说得好不得意。
她知道这呆头鹅从下拒绝她的要求,相信这次也下例外。
“钻石?”安玖熯的眼角
搐了下,他没料到这女人竟贪心至此!看来不把他的存款榨光,她绝不会满意。“你的眼界真高啊!”这句话是咬著牙说的。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胡莉菁脸色一变。她毕竟看过太多男人的嘴脸,很快就发现安玖熯不同以往的表现,她冷著声质问。
“我是什么意思?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意思。”
推开身下的旋转椅,他起身大步踱到窗边;凝著窗外摇动的绿叶,他深叹口气。
“从交往开始,你的物质要求就没断过;我要的是一个真心相对的女朋友,而不是不断要求物质享受,却未曾付出真心的伴侣!”耐不住
口急窜而起的烦闷,他乾脆挑明开来说了。
“我不真心?你哪只眼看到我不真心了?”胡莉菁不再掩藏真实的面目,被当场揭开面具,她觉得很是难堪。“安玖熯,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呐!”
“那你告诉我,你的真心在哪里?”回头想想,全是他一头热的支付真心,他甚至列举不出她为自己付出的任何举动。
“我…”她的眸闪过心虚,但很快地强自镇定下来。“我每天来这里陪你,等你下了班还要陪你逛街、吃饭,这还不够吗?”
“够,太够了!”如果有一天这女人让人给掐死了,他都不会觉得太意外。“我相信我为你刷的卡、付的现金,也足够支付你所谓的真心。”完全不须经过考虑,他决定中止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我们分手吧!”
“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她还没说出分手之前,就先说出那个令人憎恨的字眼!?“就算要分手也该由我来说,你根本不是个君子!”
“随你怎么说,我希望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如果他不是君子,不会在付出这么多有价物质之后仅得到一个颊吻,分手对她而言已是仁慈,这女人懂个
!
“这里是公共场所,你没有权利阻止我进来!”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她钓冤大头的地盘,不来这里,她怎能成为梦寐以求的医生娘?安玖熯皱起眉。除去莫名的
恋,他开始对她的动机
丝剥茧。
“你之所以每天到这里来看书,难道是为了藉机认识这医院里任职的医生?”以他电脑般条理分明的脑袋,很快便寻到解答。
“是又怎么样?”所有底牌全被掀开,胡莉菁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才花你一点钱就心疼了?早知道你这么吝啬,我才不屑跟你玩呢!”
“我不晓得你的『玩』定义在哪里,但我却知道你的游戏我玩不起。”深
口气,他为自己差劲到了极点的眼光感到可
。“你走是不走?”
“不走,八人大轿来抬我都下走!”冲著这里是公开场所,她就不信他能奈她何!
“好,你不走,我走。”甩上背包,安玖熯直接走向大门;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反正这个工作本来就不适合他,正因如此,更让他有了离职的藉口。
顶多再重新找工作就是了。
“安玖熯!”胡莉菁气炸了,钻石首饰没到手的原因占了大半。
对了,回去后得记得发封Mail给馆长,省得被人传论他工作虎头蛇尾;挥挥手,他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铭铭铭
“甘琳啊,把冰箱里的绿茶冻拿到安家去,你安妈等著吃呢!”
蔚甘琳才推开大门,郝淑憩百步穿杨的“魔音传脑”便直扑而来,让她连
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好啊,再给我五分钟,先让我上个厕所。”临下班前她便有了
意,但心想店里、家里距离不远,乾脆回家再上也不迟,没想到一踏进门就有了差事。
“快去快去,憋
最不好了,尤其是女人。”郝淑憩由房里探出头,忙赶著她去上厕所。“年轻人往往不注意这些小细节,等生了孩子,头一胎接著第二胎,到时候才知道苦都来不及…”
直到蔚甘琳坐在马桶上,抖了下解
之后,郝淑憩细碎的叨念还断断续续地传进厕所、她的耳膜里,直让她大呼受不了!
“妈,绿茶冻我拿去安妈家喽!”由冰箱里拿出形状优美的绿茶冻,她对著郝淑憩的房门喊道。
“你有没有洗手啊?”郝淑憩不知在房里忙些什么,只听见声音没瞧见人影。
“有啦!”她赧红了脸,羞恼地应了句。
“好好好,那快去快去!”喳呼声又响起,停了不到两秒又开始了。“欸,听你安妈说玖熯又失业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头了,郝淑憩总算走出房门。
“怎么会?”蔚甘琳端著绿茶冻,神情有点呆滞。“我不知道啊。”
上次在公园遇到他时,也不曾听他提起工作不顺的事,怎么才不过几天的光
,他就又失业了?
“待会儿你过去如果有遇到他,顺道帮你安妈问问看;这孩子也真是的,任凭你安妈怎么问都不讲,害蔡兰担心得要命!”
“好啦,妈,我走了。”眼见老妈又开始念她的妈妈经,蔚甘琳赶紧捧著绿茶冻跑到隔壁安家按电铃。
“欸,是甘琳哪,来来来,快进来。”安蔡兰左盼右盼盼不到蔚甘琳到家里来,开门一见是她,马上笑开了眼角的皱纹。
“安妈,你要的绿茶冻。”将手上的盘子交给安蔡兰,蔚甘琳微踮著脚尖越过她的肩看向屋内。
“玖熯在他房里,你上去找他吧!”安蔡兰早跟郝淑憩打过招呼,明白郝淑憩会先跟甘琳提到玖熯的事,故而没多加解释就轻松放行。
“安妈,玖熯他…”顺著安蔡兰让出的通道,蔚甘琳进了门,想先问个大概。
安蔡兰摇了摇头,转身关上大门。“我办法都用尽了,他什么都不说。”
“那…”由她去问好吗?他都明白地拒绝她了啊!
“或许他愿意跟你谈谈。”安蔡兰察觉她的犹豫,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那孩子真的不能没有你,甘琳,就算是帮帮安妈好吗?”
“可是我…”不是他喜爱的人啊!看了眼安蔡兰担心的神色,她硬是
下喉头的苦涩,轻轻点了下头。“我上去看看他。”
如果他肯与她谈心,她愿意一辈子当他最有耐心的听众。
**
“玖熯?”敲了门没有回应,蔚甘琳犹豫再三,终于耐不住想见他的冲动推开门。“我进来喽!”
“你来干么?”安玖熯躺在
上,双臂
叠在脑后,伸长的两腿搁在长形抱枕上,盯著天花板的脸面无表情。
他的心态是矛盾的,关于她。
几天不见,他无法否认自己想见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他却理不清自己想她的理由;偏偏之前在小山坡上把话说绝,更不想让她看到如今失恋的自己,一颗心左右拉扯,他都搞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见,还是不见?横竖现在想这些都没用,毕竟她都已经踏进他的房间,想再多真的都没用了。
“我听安妈说你辞职了?”她觉得懊恼极了,怎么跟他说话竟成了如此别扭的事?
“关门。”就知道老妈会让她来
问,无奈地轻吐口气,他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嗄?”那是什么意思?干么神秘兮兮的,该不会她听错了吧?“什么?”
“我说关门,默契那么差!”坐起身,他的脸臭得像颗榴连。
才多久没理她,默契就变得那么差,万一再分离得久一点,那岂下全完了?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一点都轻忽不得。
“喔。”感觉他好像又回到以前的安玖熯,蔚甘琳心头滑过一丝悸动,为掩饰心里的慌乱,她忙转身关门,然后旋身面向他,却没敢向他走近。
“杵在那边做什么?过来这边坐。”不满她远远地站在门边,他拍了拍
畔,示意她应该坐的位置。
“那、那是你的
…”奇怪,她到底在慌些什么?为何心跳就是慢不下来?
“怪了,以前你还常躺在上头不走呢,现在闹什么别扭?”好像她的不安藉由关上门而紧闭的空间传染给他似的,他也开始觉得心跳莫名加快,仿佛在期待些什么。
“我才没闹别扭。”以蔚甘琳单细胞般的思考回路,绝绝对对经不起人家
她,当然想也没想地顶了回去。“坐就坐,谁怕谁!”
不晓得打哪来的一股勇气,她又气又恼地跑到
边,一
股用力地坐上
畔,弹簧垫还因此起伏了下,形成一个小型波
。
“别那么
鲁行不行?”她越是靠近,安玖熯的心跳就越快,他甚至感觉脸颊微微发烫,不得不用
哑的低吼遮掩自己的无措。“
都让你给坐扁了,当心叫你赔个新的给我!”
“是你叫我过来坐的,不赔!”她生气地戳著他的肩窝。长久以来,每回他惹自己生气,她一向都是这样对付他。
“喂,很痛欸!”
安玖熯陡地攫住她戳刺的指,
大的掌心包覆著她柔
的手掌,突生一股暧昧的电
急窜过两人
握的手心,让他们同时猛然一震,各自急速
回属于自己的手,紧紧揣在起伏不定的
口。
糟了!呼吸
了、心更慌了,脸,更烫了;两颗心在各自的
腔里如擂鼓般跳动,甚至怀疑对方是否听见自己急遽的心跳?像约好了似的,两人同时抬头觑了对方一眼,偏又在眸光相遇的瞬间匆匆移开,然后,整个房里安静得似乎没了生息,只听得见彼此略嫌急促的呼吸。
、吐,
、吐,如此反覆,不曾间歇…
“分手了。”过了好久,安玖熯陡地说了三个字。
“嗄?”蔚甘琳几乎因他的声音而急跳起来,因为她太过紧张,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分、分什么手?”手不都是一只只分开的吗?要是合在一起,不就不能做事了?她紧张得神智错
,结结巴巴地语不成句。
“我说我跟她分手了!”一股阴郁取代了原本的心悸,他懊恼地扒过头发,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完了,他知道自己完了。
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全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牵动,他终于发觉自己爱上她了!
他不知道那是两人相互依赖的二十二年里,哪一年、哪一刻所发生的事,但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恍若她原就该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经过短暂的
失而遗落,却又在他
途知返时融回骨血,圆融成完满的主体;之后,所有的挣扎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讨厌何佑纬,是因为他以为何佑纬抢走她;他气血不顺,是因为知道有人紧紧追求她;差点在公园里冲动打那个死心眼,是因为嫉妒、因为恼她。
一切一切神经的错
、失常,皆肇始于她,而他非得经过一成串下成
的挣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秘密…一直埋在他心里深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为何迟至现在才发现呢?可怜了他消瘦的荷包…
“谁?”心神凝在喉头居高不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喔,你女朋友?”怎会?他不是为“她”而疯狂?“不是了,再也不是!”气她断章取义,真想掐死地图个痛快!他一拳击在
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不是就不是,你别生气。”她该害怕的,怕他动
,但她却因信任而相信他不会
暴地待她,心情反而因此平稳了下来。
“我没生气。”他青筋浮跳,咬牙切齿道。
“你这样叫做没生气?”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怎不知他的情绪反应?
“我没生气就是这样,怎么,不行吗?”与其气她,不如说气自己多一点,绕了一大圈才看清自己的感情。
简直笨得像颗无知的猪头!
“行,当然行。”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的脑袋不很灵光,但人总有危机意识,她庆幸这个本能在此时发挥全然的功效。“我绝对相信你没生气。”她忙不迭保证,安抚他的成分居多。
“相信就好。”他不想她怕他,完全不想!
“那么,你可以说明一下,为什么要辞掉工作吗?”她没忘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呃,虽然因他“前女友”的问题而变成了次要目的,但这绝对是安妈的主要目的。
“我不想再见她。”他简单地一语带过。
“啊?哪位?”是“他”还是“她”?这么笼统,听得懂才怪!
“胡莉菁。”瞪了她一眼,被她娇憨的神情引去全部的目光。
“狐狸
!?”她
了口凉气,以为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脏东西”
“就是分手的那个!”受不了她全然没有统合能力的脑袋,他收拢五指,再度忍下掐死她的冲动。“不准再提那个女人,不然我跟你没完!”
她懂了,也受伤了。这是他第二次为了那个女孩对她动怒,即使那女孩已成了他的“下堂女友”对她而言,杀伤力还是很强。
“干么不说话?”见她垂下泛白的小脸,他的心跳又
了,心口
窜的,是心疼。
摇了摇头,她下语。
“说话。”向她靠近了些,他霸道地命令。
还是摇头,依然无语。
“说话。”再靠近些,鼻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
香。
无声,连摇头都省了。
“蔚甘琳。”再次贴近,薄
几乎碰触到她柔细的发。“我叫你说话。”
这次她乾脆撇开头,彻底漠视他的警告。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暖热的呼息拂过她的颊侧,低沉的嗓音陡地沙哑了起来,因为他心猿意马。“说下说?”
兀自生气的蔚甘琳并没有发觉他的步步
近,她完全陷在自怜的情绪里不可自拔;她倔强地扬起下颚,正巧将自己推向虎口…
他,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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