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水
长年生长在江南,和⽔本⾝就亲近,从来没有想过去描绘它,评判它。如今因缘际会,应挚友之邀,勉为其难。
掬⽔成握,涓滴是天机,读⽔犹如打禅,可意会不可言传。当掬⽔在手,你能体会⽔的实真,那渗透每一寸肌肤的摩抚,是生命的律动,是智慧的不语,是时光的叹息。即便是古代智者,也忍不住在九宮八卦里,划一条楚河在纸上隔绝纷争。
⽔是无从把握的,⽔的流动多么像时间,从来不眷恋过往,行进是它唯一的宿命。⽔回旋于铮铮礁石群、葱葱绿荫中,不流连,不感伤,摈弃了喧嚣和繁杂,沉淀去痛苦和不快,不争辩是非,也毋需
动,更不多做解释,只留下青绿的走道,用⾜迹诉说自己的过程。
⽔至静也至燥,犹如智者,安宁时静如处子,无声无息,滑过岁月,滑过人生;狂燥时率
顶真,撕杀摧毁,决不留情。回首唐时诗人、宋时词家,哪一个没有安静处坐看轻舟过万山,小窗之下读花红?而狷狂处却可天子呼来不下船!金戈铁马过楼兰!智者的真
情如⽔!
⽔更多时候则是温和包容。以至于落花流红飘落其上,有⽔沉默负载,代其行进,任由多少零落的心情和老去的肌肤,幻化成腐朽的沉渣,飘摇成泥,⽔仍然无语,只默默地呑下,珍蔵在光影不见的⽔底,那汩汩潺潺,听来就象连绵不断的亘古叹息;人说:智者不耽溺。于是,⽔也不曾收蔵⾝外之物,任⽔底生命繁茂,醉生梦死,但⽔依然冷清和寂寞,不动声⾊,留一个宽容算做勇敢。
⽔亦谦和博大,落红⼊⽔,⽔还一汪⾚诚,龙蜒落下,浸出一泓香波,即便是树影横斜,⽔也还个绿意
漾,虽有⾊香⼊⽔,难免流于俗
,然铅华落尽,绿肥红瘦,涤
去岁月的涟漪,⾝外的究竟是⾝外,⽔依然是⽔,于是又有真⽔无香一说。尤为可叹的是,⽔即便被红尘污染得污浊肮脏,⽔依然是无垢的⽔,并无怨怼和愤慨,当温
或烈⽇流连,⽔则冉冉而起,化做豪雨还其本原,仍然不沾污浊,还是做自己。谦和与博大的至⾼境界原来是不必和不需解释。
⽔深谙大象无形之理,至大至深,然又至微至末,有形以至无形。时而化做暴怒天吼,摧枯拉朽;时而化为遮
雨雾,掩却众生;时而化为坚冰,换一种状态表示存在;⽔还随势应变,在海里,⽔表达不安,到了湖泊,⽔则还以深邃,注进山溪,⽔暴露活泼,走⼊河流,⽔流淌成长久,栖息在池塘,⽔又睡成宁静。
⽔从不沉溺过往,戛然而止,⽔既成就一代诗仙,但也借天边明月,让亘古诗篇成为绝唱;⽔汇成暴雨,肆
大地以表达愤慨,却又留下河道让其融进汪洋,滋养生灵。且闭目冥想,以心代目,一如时空的智者,不屑是非曲直评说,不屑苦口婆心分辨,让时间说明!让生命说明!⽔成就万物,用大善良对待苍生,凭谁说无情有情?
智慧如⽔,真情如⽔,善良如⽔,也只能是⽔!榨⼲所谓的天之骄子,七成⽔之后也只有三成残渣!于是以后每每见⽔,除了亲近,便有顶礼膜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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