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骊歌高唱的时候,蝉鸣声同时也叫得响亮。我带着十三朵黄
的玫瑰花,静静在一旁,等候卒业式的结束。
沈浩虽然在K女中寄读,这一天当然还是回到原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不过,他开玩笑说:“真可惜,否则这一天,镁光灯这么一闪,万红丛中一点绿,我可就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沈浩偶尔爱说些下伤大雅的玩笑,完全不同于大傅他们那咱语带夸张,偶尔一点讽刺的新式语言。沈浩脸上总是那种温温的笑,不像大傅,全然不知天高地厚,一张侵略
十足的性格脸庞。
如果追求刺
、追求新鲜的想像,大傅无疑是最好的对象。可是如果渴望安全感,冀望被疼爱的的温暖,沈浩应该是航行最终的港湾。
可是,我和沈浩之间谈不上这么亲密的关系,他没有表示过什么,而在我心里,他也一直是那帧框在我凝眸中的最美的画作。这样就够了,我宁愿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没有爱情的负担,却有无限友爱的欢乐与温暖。
典礼大概结束了,礼堂的方向传来阵阵
腾的騒动。沈浩夹在退场的毕业生当中,愉快地朝我挥挥手。队伍还在继续往前走,这是最后的仪式了,毕业生游园一周后,从此就真的和学校再无任何瓜葛了。
我看着队伍经过的方向,视线跟着扩张拉远囊括了整个校园。整个校园看起来很大,却令人有种局促的感觉,说不出的局限感。这大概和它悲惨的地理位置有关。这所学校的四周全是高楼大厦,不但遮蔽了广大一片的天空,连阳光也被阻绝不少。而操场虽然空旷,夹在高楼群厦中,怎么看就是显现不出那咱雄阔。登高望远既望不出赏心悦目的景观,更甭谈那种君临天下的豪情万丈。相形之下,K女中周边那些低矮的建筑,以及校门前蜿蜒
过的无名溪
,就将学校原来毫不起眼的建筑群烘托出无比的气势。如果爬上顶楼,不但可以眺望得远天和群山,再加上高楼的凉风,豪情壮志就容易油然而生,慨然有种悲愤…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情然而泪下—J鼍得山川故河皆在我脚下,想指天发誓,想做出一番轰轰烈的大事…
“想什么?”沈浩的手在我面前摇晃着。游园已经结束了,最后的高
已然落幕。
我笑着把玫瑰花朵递袷他,说:“恭喜你毕业。”
“谢谢。”他微笑接过,数了数,往我头上一敲。“十三朵!你什么意思啊?又是黄颜色的!”
“那代表我最真诚的祝福”我说:“一年有十二个月,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以十二为段落,我搞了十三朵黄玫瑰,代表祝福游移在时间之外,任何时刻都盈满着。”
他假装想了想,笑说:“算你有理!我还真想不出可以做道样的解释…”歪头又说:“那颜色呢?为什么不送红色、粉红色,或者橙
也好,这黄颜色…”
“关你就不错了!还这么挑!”我一边说,一边故作姿态装作耍把花抢回来。
他笑着把手举高,不让我把花抢走,一边说:“好,好,我不再多嘴就是了,那有人送人东西又要回去的?”
“你再噜嗦我就真的把花要回来!”说着,我自己反倒先笑了。黄玫瑰代表分离,送他一束黄玫瑰,我却是但愿永远不要有别离这种事。
我们并肩走出校门,沿途他不停地和同学打招呼,大家脸上都笑笑的,好像离别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这以后有什么打算?”凤凰花开得火红灿烂,木棉树同样地也在风中招展。我倚着树身,在夏气氤氲中,没来由地一阵抖颤。
“以后?”他想了想,笑笑的。“我保送进N大,不过…”他像是要说什么,结果还是转移了方向。“满可惜的,不能尝尝联考的滋味,听说是蒸、烤、煎、煮、炸一起来,五味杂陈的,尝一口,保证终生难忘!”
“就有你这种人!”我的眼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在远处快车道上一辆银灰色的BENZ上,然后将目光调回,落在他的视线中。“人在福中不知福。换作我,想尝尝被保送的滋味,都还没那个资格!”
“说的也是!知足?郑矣Φ毕Ц5摹!?br>
怎么突然这檬说!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痹篇我的眼光,抬头看木棉花。这身影,早凝在我眼眸中,可是每次这样的面对了,我依然满腔的激动。
“走吧!”他振作似地,展开一朵耀眼亮丽的微笑:“请我看电影去,庆祝我毕业。”
结果是在MTV里,沈浩挑了“柬京假期。”
异国王子与导游小姐之间感情的物语。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明知抗柜不了命运的作弄,两人还是相爱了。末了,王子还是回到他的轨道中,继续他世界环游亲善的旅程。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即使相遇了,也是枉然,命运不会特别怜悯,如果主角没有非常的决心、勇气,注定就是悲剧一桩。可是这人世,那能有什么不顾一切的爱情!每个人都背负着某种神圣不可轻卸的责任,面对这责任,即使生来为相爱的人,也不得不黯然离分。
沈浩问我最喜爱那一幕。或说是感动吧!我最不舍临终那一个镜头。
那是街上车水马龙,十字路口正当红灯的时候。王子坐在高级的黑色大礼车中,正好和导游小姐工作的游览车临线相靠,各自往不同的方向。两人眼波交流,目光牵
,尽在不言中。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她的爱恋,而她曾是他的
绵,恋痕在他们的眼中,几天的恋情构成了一辈子的事,深刻在彼此的灵魂记忆中。可是,绿灯一亮,却从此海角天涯,互成陌路,再深刻的爱恋,皆成往事,成了某个夏日慵懒的午后,不敢碰触,也不敢
拨的伤痛。
绿灯终于亮了,两辆车载着彼此的心情,反方向奔驰而去,镜头越拉越远,最后,彼此都淹没在车海中,只剩下东京上空,薄疏缥缈的夏日烟云一缕。
沈浩友爱地摸摸我的头发,脸上是微笑。
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喜爱这些伤感的柬西。我怕这些莫名的情绪影响到沈浩,反问他喜爱那—幕,想冲淡一些凝重哀途中的气氛。
“跟你一样。”拿起黄玫瑰,
取一梗递到我心中,像是开玩笑,却专注地说:“你和玫瑰一样地美丽动人。不过,我想,你也许更适合蓝色的。”
“是吗?”我把脸埋在玫瑰中。“可是你忘了,玫瑰开不出蓝色的品种。”
“所以,”他以同样的专注说:“没有任何花朵比得上你清丽纯
。”
“真的吗?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我半开玩笑。沈浩今天看起来好奇怪,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苏惜,”沈浩第一次不小心这样叫我时,还笑了老半天,说听起来好像是“寿司”以后就都这样喊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什么事?很严重吗?”我又开玩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我问你,如果你是导游小姐,你会忘了我吗?”
沈浩怎么一直说些让气氛消沉凝重的话?我想了想,调皮地说:“那也得你是王子才算数!”
“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王子,你是淑美,那个导游小姐,这样的相遇以后,你会忘了我吗?”
我看着他,神情正经的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些?”
他苍白地笑了笑,看着手中的黄玫瑰说:“我怕你会忘了我。”
“怎么会!”我仍然看着他:“你这样说,好像预见我们将来一定会互成陌路似的!”我学他,友爱地摸摸他的头发。“你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你要在这里上大学,根本没有什么分别的事,怎么会有遗忘彼此的恐慌?”
“我不会在这里上大学的。”沈浩头仍低低的,深深地埋在玫瑰中,玫瑰花
不起他这样的触动,剥落了几瓣在地上。
“你说什么?”我想我是听错了。
沈浩抬起头,终于面对我,无奈的神情夹杂一丝苦笑在上头。
“我是被保送到N大没错,但国处有一家大学提供全额奖擧金邀请我过去,我已经答应他们,手续都辨好了,签证也下来了,都成定局了。”
“骗人!”沈浩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你难道听不懂吗?我是真的要走了!”沈浩大声叫出来,手中的玫瑰因他的激动,又掉落了几瓣。
“别这么
暴!”我从他手中把玫瑰接过来,轻轻捧着,揽在自己怀中。“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初。”他又低下头,不敢看我。
这么快,那么剩下不到十天了。难怪他今天的态度这么奇怪,又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去多久?”我故作轻松,极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颤抖。
“五年。”他回答这句话时,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五年!这么久!”随着这一句,捧在我手中的玫瑰掉落在地上,所有的装作、故作不在乎,完全崩溃了!老天!五年!五年可以让多少青春往事,完全典化成灰?太久了,五年!五年后,我会变成什么样我自己都不晓得,而沈浩这一去,竟然就是五年!
“太久了!五年!”我喃语着。
沈浩捡起地上的玫瑰,递给我。
“找知道五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可是…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又算什么嘛!我们什么也不是,除了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之外,什么也不是,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对不起。”他又说。
真差劲!原本是这么欢乐高兴的日子!我看了看手上的玫瑰,重新把它递给沈浩。他默默收下,接下来又是一段无言的沉默。
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沈浩的背影,沈浩的脸容…他依然什么也没有表示。
“走吧!”
我站起来,看着沈浩小心地把花捧在怀中,然接拉开门,丢下早巳消失画面的二十八寸HF高效能立体声响的黑晶体彩
电视机独自栖息在人去楼空后的冰凉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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