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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一次锋,刹音楼唐紫烟和飞凤宫阮芊纱并没有直接对上,结局是刹音楼击退了飞凤宫的进袭,而飞凤宫则成功地烧了刹音楼一栋楼。算是损失轻微吧?

 可是不知为何,刹音楼主的脸却异常的黑。

 原来,飞凤宫宫主退走时还顺手带走了一个人,一个刹音楼主自己都还没想清楚应该把他怎么样的人。

 那位倒霉的仁兄当然正是袁举隆。此时他正被关在飞凤宫离常州九百里外的隐秘据地里,双手被反捆后扔在墙角,一逃卩未进食,头又开始晕了,整个人呈显萎靡的状态。唉,为何试凄受难的总是他?

 哀叹完自己的不幸,袁举隆把心思转回到紫烟身上。唉,如果上天要试炼他,他也只好认了,但总该让他见紫烟一面呀。呜…紫烟…

 此刻脚步声传来,袁举隆抬起头,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捉他出来自称什么宫主的人──紫烟的敌人。想至此,勉强提起精神,仰起头斜睨阮芊纱,尽力替狼狈的自己增加一点气势。

 阮芊纱当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居高临下瞧了瞧他“你就是唐紫烟的新?啧,她挑男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啊。”看他在竹楼外拼命叫着紫烟紫烟的,看起来两人还亲密呢,不可思议,这男人怎么看也像是个随手捡一把的劣质货,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唐紫烟竟然会把他看得入眼?

 她就是因为好奇这一点,才把他绑出来好好研究的。

 本来这次就没打算给刹音楼什么实质的打击,上次的损伤还没修复,哪来的余力?这一次仅是因为她闲着发闷,于是带上几个好手到刹音楼转一转,伺机烧她一栋楼,总之就是不想让唐紫烟太好过而已。这男人意外的出现,引起了她的好奇,所以顺手带了出来。

 盯着我干吗?袁举隆狠狠地瞪回去,就是她,害得他见不到紫烟了。他历尽艰辛,好不容易进入刹音楼了,却还没见到紫烟就被这个女人给掳了出来,远离了紫烟。

 阮芊纱被他看得很不快,她跟唐紫烟一样,本来就是我行我素的高傲又任的女子,不爽快之下自然很容易做出一些暴力…咳咳…不那么温柔的事来,譬如掴他一掌之类的。

 却不料袁举隆原本有病在身,又经一整天的折磨,早就虚弱不堪,只是在强撑而已。美女的纤掌一掴之下,居然飞出丈远,昏死过去。

 阮芊纱为自己这一掌的效果愣了愣,但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甩甩袖子,不管他了,径自带着人走了出去。

 可怜的袁举隆,在半天后阮芊纱突然又想起他来,令人送来些饭菜以免他饿死。

 不过这小子终究命硬,仍是没让他挂掉,愣又活了下来。所以此时才能坐在阮芊纱面前,给她玩供游戏啊。

 没错,阮芊纱又在闲着无事的时候想起他来,于是饶有兴趣地问他与唐紫烟的事情。

 袁举隆自然是不肯轻易向敌人屈服啦,可惜这女人太恐怖了。诡计多端毒辣阴险暴戾乖张不择手段,而且耐心充足(她很闲嘛)。八百个他也不是她的对手啊,纵使闭上嘴发誓绝不出声了,她也有办法他开口。

 三天三夜磨下来,不知不觉中什么都被掏出来了。

 呵呵呵,真的好有趣味,不枉她捉他来一趟,阮芊纱笑眯眯地赞赏着自己。

 “不过,你也可怜的哟,跟她扯上关系后搞得这么惨,呵呵,好有趣…啊,不,好可怜。咦?既然这样,怎么还来找她,不恨她吗?”

 “恨?”袁举隆像是从没听到过这个字眼“恨?紫烟?干吗要恨她?我很喜爱她。”

 “可是她不喜爱你呀,一点点都没有喜爱你哦。”阮芊纱近他,加重语气“根本、根本没有把你放进眼里哦。你瞧,你那么喜爱她,她却如此践踏你的心意,这样你都不怨她吗?”

 “为什么要怨?”袁举隆奇怪地看着她“喜爱她是我自己要喜爱的,她不喜爱,我很难过,但怎么能怪她?”

 “她也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袁举隆摇头“不是她害的,是我自己要这样的,是我笨而已。”而且你不也是迫害我的人之一?他在心里偷偷加上一句。

 愕然,看见他纯然清澈的眼睛,任是阮芊纱,也不由在心里一动。

 暂时无语。袁举隆又托着腮想起紫烟来,把她的事情反反复复地在心里琢磨。突然说出一句:“我觉得你与紫烟并不像敌人。”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有这种感觉,好像她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怨恨存在。

 阮芊纱撇撇嘴“我们当然是对头死敌。”

 “你跟紫烟有什么仇怨吗?”

 “当然有啊。”阮芊纱回答,然后在心里回忆了一下,除去历次手积累下来的怨愤,最初的最初,还是当年那个男人啊。她心动过的男人,后来娶了紫烟,却在一年后死在紫烟的剑下。以后回想起来,她们那场争夺,很难说谁是胜利者,但总之她们就是从此结下了深深的梁子,也使她们斗了近十年。

 真是陈年旧事了啊,感觉那么久远,不提都快记不起来了。

 “是什么仇怨?”袁举隆好奇问了一句。

 “多事。”阮芊纱回过神,狠地瞪他“再问我就让你再尝尝我的劳燕分飞错骨法。”

 袁举隆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出声。

 “喂,我们后天起程回飞凤宫,你也跟着去吧。”半晌,阮芊纱突然道。

 “不要。”袁举隆立即拒绝。

 “找死。”阮芊纱立即翻脸。

 袁举隆捂着被捶的头顶,含恨低下头去,打定主意死也要远离这女魔头。

 “唐紫烟那个凶女人有什么好?让你这样痴心。”

 “紫烟很漂亮。”最浅显的理由。

 “难道我就不漂亮吗?”

 “没有紫烟漂亮。”想也没想,袁举隆老实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换来又疾又狠的一脚。唉,老实人果然是做不得的。

 阮芊纱差点气歪了一边脸,她是天下公选出来的武林四大美女之首,唐紫烟还排在她下面哩,这小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袁举隆趴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时,突然听到由地面传来的嘈杂声响。“咦?什么人来了?”

 阮芊纱也觉察了,侧耳听了听,远方熟悉的娇叱声传来,她冷笑“还不是你心爱的紫烟?哼,竟然找得到这里,小看她了…”

 袁举隆喜形于,让阮芊纱大怒,抬手准备再让他体验飞翔的感觉,忽然途中飞来一把断刀,截断她的动作。

 阮芊纱跃后一步,转头看去,果然见唐紫烟站在被破坏的门口,冷冷地望着她。她悠然地笑了“哎呀,真想不到呢,他对你那么重要吗?”啧啧,这种狂怒的样子好久没见了呢。

 “哼,阮芊纱你竟敢烧我的竹楼,我要你付出代价。”唐紫烟说完,跃向阮芊纱。新仇旧恨勾起来,两人再不多话,立时打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

 紫烟,紫烟,终于见到她了。袁举隆靶动万分,又着地瞧着她。好美啊…唐紫烟两人衣袂翻飞,周围的东西不时地受到牵连,惨遭分尸后横飞

 “喂,你不躲吗?”屋子角落,一名不知是飞凤宫还是刹音楼的小卒抱头躲在桌底下,探出头来问看呆了的袁举隆。真有胆呢,置身于暴风雨之中还有闲情看美人。

 “为何要躲?”袁举隆呆呆地问,正在这一刻便有两块家具碎片飞过来,分别击中他的额头和下巴,帮助他理解了小卒的话意。

 “老兄,让个位子给我。”他痛呼过后,左右望了望,也钻入墙角的桌子底下,以免遭池鱼之灾。

 难兄难弟,小卒爽快地分了一块容身之处给他。

 看着她们两个人打过来飞过去,眼花缭的袁举隆低下头眼“好厉害,她们每次都是这样打架的吗?”

 “是啊,”小卒叹道“一年总要来上这么两三回,唉,我们做手下的也很辛苦呢。”

 袁举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不过刹音楼和飞凤宫也不是算真有深仇大恨,你们不必出生入死玩真的吧?”

 那倒是,两家的女主子虽然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却也未曾真就下杀手,对双方的手下也不会轻易开杀戒。何况这些年斗来斗去,他们当手下的私底下彼此早就了,见了面打打招呼、耍耍花也就可以差了。

 “她们大概要打多久?”袁举隆望着屋子中央腾挪翻旋的矫健身影,盼着她们快点打完,他好上去跟紫烟说两句话,不然这样子他都无法靠近啊。

 “不知道,看主子们几时尽兴喽。”小卒垂下头,开始打磕睡。

 袁举隆叹了口气,既然近前不得,只好继续远远地观望紫烟的美丽英姿。

 酣斗一个多时辰后,阮芊纱突然向后急退出丈远之外,低头看了看左肩上被割裂的衣裳“这次你认真的嘛。”

 “哼,”唐紫烟也停了手“敢犯我刹音楼者,我一律不容他全身而退。”

 “是这个原因吗?”阮芊纱嗤笑,此时她的左肩衣裳破损处已渗出些细微的血迹,她伸手捂住伤口“算了,这次就这样,下次我会让你加倍偿还,我们走。”她的手下听到撤退命令后立即跟着她身跃走,霎时退得干干净净。

 唐紫烟懒得去追,心里却早打定主意,找一天她也要到她飞凤宫烧几间房子。

 阮芊纱跃上墙头时忽然又停住,柔态媚人地对袁举隆回眸一笑“改天到飞凤宫去玩啊,我以美酒佳人相待,呵呵。”

 唐紫烟阴沉着脸,手一扬,手中利剑疾向阮芊纱的后背。

 翻身闪过“唐紫烟,你挑男人的眼光啊…”阮芊纱长笑而去,余下半句话飘在风里。

 唐紫烟冷哼,我的眼光关你什么事。明眸转动,从眼角瞥到袁举隆躲在那角落的桌子底下,正痴地望向她这边。她眉端一沉,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她当然知道阮芊纱刚才是在笑她竟然连他那种人也看得上眼,哼,关她何事。

 说是说,但经由这次的被掳事件,居然发现他在自己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她自个儿也是满心不快的。搞什么?袁举隆那样的男子有何动人之处?真是的,昏了头不成?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紫烟…”袁举隆已经从桌下钻了出来,走到她后面。多少话诉,吐出口的依然只有她的名字,声音因感情而有些沙哑。

 唐紫烟僵立片刻,挥袖而去,当他不存在似的。

 袁举隆半伸出手,只抓住一缕飘游的余香。他失望地以目光追着她的背影,愣在原地。他是多么地思念她,多么渴望见到她,多想再听到她柔软懒散的嗓音,多想…多想留住她啊,可是…

 唐紫烟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袁举隆垂下手,眉宇忧结,却只能愈深地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恍惚中有人来到他身旁“哎呀,袁公子你又受了一身的伤,这可糟了,赶紧让大夫看看才行。”

 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丝毫无感无觉,紧紧追随她远去的身影,只盼她好心回头投来垂怜的一瞥。

 一眼也好,只要那一刹间她眼中有他就行,可是这渺茫的希望还是落空了。一直以来支撑着袁举隆的执念此刻仿佛被走,他力竭倒下,被旁边的人扶住,半昏状态时,他的双眼却仍直直地凝望她消失的远方──

 他与她,终是那么遥远?

 清冷的夜,月儿如钩,挂起多少绕心萦魂的难解情意。

 静悄悄的刹音楼,大多数人已经沉入睡梦中,但那中间不包括她。她坐在高楼顶端,四面无阻碍的视野,她只低头出神地凝视着某一点,这使她显出一丝与平不同的忧郁。

 轻风动她的发丝,而单薄的白纱在入秋的夜里飞舞得更加清冷,是的,今夜的她,失却一份魅惑之,别有一种清幽的美。

 月移西角,她站了起来,振袖跃向眼光所及的那一处。片刻后停在窗外的树枝上,俯视窗里的他。

 他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头是皱着的。她幽幽地看了半晌,终于飞身穿入窗里。房里散发着微微的葯味,她走到前,在月光下他外的躯体上伤痕清晰可见,看来他在阮芊纱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但那时当她闯入飞凤宫据点时,却见他与阮芊纱谈得正的样子。唉,这个男人,就不会怨恨的吗?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明明是笨拙的、傻傻的、有望的、诸多不足的甚至有几分可笑的普通男人,却拥有一双水晶般透明的眼,一双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双的纯净的眼。

 那不是她能坦然面对的眼睛啊。

 她叹息一声,移开眼光,走到窗外仰头望月。还是,让他离开吧。

 上的他仿佛听见了那声叹息,迷糊糊地睁开眼,依稀看见窗前站着一个倩影,他翻身起来“紫…烟?”是奢望也好,他在梦中也未曾放弃与她相对。

 她回过头来,就像他最深最深的祈盼中一样,甚至朝他走来,停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紫烟…是梦吗?”是梦吧,梦中他再一次拥住了她,连馨香的体温都跟真实的一样。

 “是梦,”她伸手回拥着他,手指缓缓移到他的睡上“你就当做一个梦吧。”只是不知道他以后回想起来,是美梦还是噩梦呢?或许,会有一点令他悲伤?

 “多么美的梦…”他痴痴凝视她的面容,含笑低喃,真想一辈子做下去啊。

 是美梦吗?她在他的眼睛里绽开他最爱的笑容,手指按下,让他再次入睡。看着那双眼睛一点点地闭上,她的影像也在里面淡去,乃至消失…

 是的,她与他的相遇,是命运之神搭错的缘,回到各自的位置去吧,他将一世平安无忧,她也将继续自己叛逆世道的傲然。

 她蹙着眉,下了决定。

 即使,从此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温柔又热情地将她映照。

 “哇!四、四少爷,您回来了啊?”

 “四少爷,四少爷,您可回来了。哎哟,一身的伤呢,发生了什么事呀?”

 “喂,铁叔二东小六…大家听说了吗?四少爷回来啦,一身狼狈呀,又是伤又是病的…你们猜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府的喧闹中,袁举隆一言不发,沉默如最坚硬的岩石。

 奉楼主之令将袁举隆半押半送回袁府的刹音楼侍卫们在到达袁府大门时,便向他告辞先行离去了,所以他是独自一人走进袁府大门的,为这次他轰轰烈烈的远行划下了句点,也是又一桩袁四少爷笑谈的开启。

 “早叫你不要胡闹,你看看弄成什么样子了?真是丢我的脸!”袁大少爷也闻声而来,跳着脚给他一顿骂,直到将他离家近两个月来的分量一次骂够之后,才觉得心情爽快了。在袁举隆身边坐下来,破天荒地对他好言好语:“总而言之,都怪那个妖女的媚惑,不过也是四弟你的见识浅眼界浅,才会一头栽了。改天大哥带你去见世面,见识过众女子之妙后,就不会单单恋一个女人了,呵呵,大后天就是机会,大哥带你到晚香阁去谈生意,那可是最出名的销金窟,去一次就上瘾…”

 袁大少爷说过之后,就轮到了阿金和伍婶。叽里呱啦唠叨一阵后,也开始安慰他:“总之,也不要伤心了,四少爷,大少爷不也应诺会给你尽早说一门亲事?这不就好了,凭袁家的财势,还怕娶不上媳妇吗?别去想那可怕的妖女啦…”

 “闭嘴!,烦死人了!傍我出去!”袁举隆烦躁地低吼,他正在盘算着等身体好了之后再启程去常州刹音楼找紫烟的事,他们偏喋喋不休地打搅他的思考。

 “四少爷…”伍婶和阿金委屈地停下口,但旋即又想起另一件事“啊,对了,四少爷,有件事…”

 “不是叫你们别烦着我吗?”袁举隆吼道。考虑着去常州的事一回生二回,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起码知道了出远门要做好妥善准备。反正凭他的毅力,多去几次,终有一天会打动紫烟的。(呵,袁四少爷一生追女孩别无所成,惟一的成就是磨出这永不言败的打不死的精神。)

 “四少爷…”

 “别烦我。”紫烟以前还说再出现在她面前就有苦头吃呢,这次也没为难他对不对?根本没让他吃苦头嘛,仅是差人把他遣送回来而已,这是不是表示她对自己多少也有点留情的呢?呵呵…做着美梦的袁举隆乐滋滋地笑出声来。

 “四少爷…”伍婶和阿金看着他痴傻的笑容,心底发

 “让你们别烦我,出去!”袁举隆不耐烦地挥挥手。

 “可是我们要跟您说唐先生的事啊。”

 “唐先生?对了。”袁举隆一想,这次回来还没见到唐先生呢“唐先生呢?怎么不见他?”

 阿金叹气“唐先生走啦。”

 “走了?”袁举隆一下子站起身来。

 “是啊,就是四少爷你去常州的那天,唐先生也向老爷辞去职位走了。”伍婶说道“不知为何走得那么急,大家留也留不住。”

 袁举隆愣了半晌,想到就此再见不到谆谆善教的先生,心头不由得难过起来。

 “奇怪的是,当天抱朴也走了。”阿金低声咕哝“那天他一睡醒,张口就问唐先生。听说唐先生刚刚离开袁府,就急匆匆地追出去,再没回来过,真是怪呐…”

 “抱扑也走了。”袁举隆又一愣,那小表,心里还真有点不舍呢。

 “不管怎么说,四少爷您平安回来就好,大家都很高兴呢。”伍婶笑道。呵,这下子袁府又可以热热闹闹的了。

 阿金却分不清内心是悲是喜,照理主子归来应该高兴,可是,唉,不也代表着他的辛苦日子又开始了吗?唉!

 两人各想各的,殊不知袁举隆又满心盘算着下一次的离开。

 紫烟,你等着,我马上就会回到你身边的!袁举隆握紧了拳。

 唐紫烟的脸铁青得像仿若闪着幽冷之光的刀锋,却又像隐含着熊熊的烈焰。

 偏偏跷着脚坐在她面前的人不把她难看的脸色放在眼里,径自眯着细眼听小曲儿,一边咂巴咂吧地喝着美酒。

 “死老太婆…”没错,世上除了这个老妖怪还有谁这么可恨的?唐紫烟气到双手在桌子底下狠狠地绞着衣角。

 这个老不死的妖怪,好端端用武林最高的令箭将她紧急召过去,却只为了“老身闷得慌呢,你陪我出去逛逛街吧!”结果扯着她坐上她老妖怪专用的马车,一逛就逛到五百里之外的这个…青楼院。早该知道这老妖怪不正常。

 在心里骂了几百句之后,唐紫烟开口:“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不是为了听花曲喝花酒吃姑娘豆腐吧?

 老太君的脸上终于呈现一丝认真的表情“其实呢,我来这里是想见一个人。”尽管没料到他处在的地方是一家院,但是有他在的地方当然就是好地方。

 “你见人不要扯上我吧。”唐紫烟怒叫,强行送走袁举隆后,她只想狠狠睡它几天几夜,忘了所有的事,该死的老不死竟然挑这时扯她做这种无聊事。

 “可是…”老太君垂头,拈起丝帕掩脸“人家不好意思一个人来嘛。”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去见心仪的人时一样会感到羞涩啊,拉一个小辈陪着不是自然一点吗?啊,唐先生,今晚就要见到你了,我多么幸福啊。

 唐紫烟差点呕出来,这老妖怪…该不会出来见情人的吧?想到这里她偷瞥老太婆的神色一眼,竟见她果然一副漾的娇羞样,不由又觉腹中酸气直往上冒“您…您老自个儿慢用,我不打搅了。”

 “喂喂!”老太君没来得及拉住她,哼了一声“我还不是听说你一直闷闷不乐,才好心带你出来散散心?哼!不体谅老人家的一片苦心,现在的小辈都这么不懂事…”

 唐紫烟把轻功身法施展到极致,迅速离老妖怪力所能及的范围,停在屋顶上歇了歇气。双手抚了抚直竖的汗,可怕的老太婆,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抬眼四望,辨出那片山上出的一角楼台正是她的别馆,而那一边,就是袁府的所在吧?

 唉,那老太婆竟然把她又带回离他那么近的地方来。

 正想离开时,忽听背后传来轻微的嫌诏,她立时分辨出有人躲伏在她后面的屋脊上。柳眉一竖,身形倏动,如鬼魅般消失,眨眼已移到后面,冷冷地俯视趴在瓦上的人“别躲了,起来。”

 抱朴──没错,竟然是抱朴,惑地仰起头来看她“你是谁?”

 “这该我来问你。”唐紫烟冰冷地说,虽然看得出这小表并无多高强的武功,但也不可大意。

 “我叫抱朴。”抱朴翻身坐起来,伸手捶了捶后背,他爬屋顶爬得累了,刚想趴着睡一会儿就被人吵醒,唉!抬眼看向吵了自己的人,忽然认出她来“啊,是你,林子里的漂亮姐姐。”

 这小表在说什么?唐紫烟皱眉“你为何跟踪我?”虽然从身法上来看,他跟踪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但他鬼鬼祟祟地躲在她身后是事实。

 “谁跟踪你?”抱朴奇怪地嘟嘴“你又不是妖怪,我也不是善心人。”他是一路跟踪那个原来躲在袁府的妖怪来到这里的啦,不想这里人气太杂,一下子追丢了,只好爬上屋顶一间间地找。

 “善心人?”这小表在刻意说胡话吗?

 “善心人是指袁四少爷啦。”抱朴站起来拍拍股“善心人才会追着你呢,他很喜爱你哦,拼了命也想去见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愣了愣,唐紫烟叹了一口气,为何随便遇到一个人都与他有关?额角,转身走。那个名字是她亟逃离的,平生不曾后悔,这一次却怕了自己会悔恨那时的决然。还是远离吧,然后把那个名字忘在最难碰触的深处,直至不再轻易想起。

 “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抱扑此时很有谈兴“告诉你哦,善心人一开始以为你是妖怪呢。哈哈,所以请了我去找你,对了,忘了说,我是个法力非常非常高强的道士哦,道号九宫真人。我有很多十分厉害的宝贝喔,我正在追一个狡猾的妖怪…喂喂,别走,不爱听吗?那跟你说善心人吧,善心人真的有些呆耶,不过人还是很好的,给过我两个馒头呢,那时候他为了找到你,好像是刚刚去过什么道观,结果被打得好惨,还满头符纸,哈哈!我再跟你说喔,他还有一次,熬夜画你的画像…还有,还有那一次,为了爬墙去找你…”他把袁举隆所有的蠢事当笑话似的说出来,聊得罢不能,完全忘了神圣的捉妖工作。

 唐紫烟不知不觉地静静地听着,听着,心底深处逐渐沁出某种温热的体,一点一点地充满口。体内很深很深的地方,仿佛有什么碎裂了,又有什么在滋生,而那种悸动一旦钻出芽来,便再也无法扼止。

 仰望着月,幽幽地,轻轻地,她吐出一声:“他是笨蛋。”

 “嗯!我也这么觉得。”抱朴用力点头,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对了,善心人不也是在这片屋子里吗?你是跟他一起来的吗?”

 “袁举隆在这里!”唐紫烟惊道,眉尖危险地跳了跳。

 “是啊,就在那一边,我从瓦里望见他了,本来想下去跟他打个招呼,可是屋里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在衣服,我想还是不要去打搅他好了…咦?善心人的漂亮姐姐?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真是像妖怪呢。啊!我也要去捉妖,捉妖。”

 “袁四少爷是第一次来?”

 丰丽的美人将袁举隆拉进房间里,按他坐在桌边,自己旋身去外衣,只剩着大片酥的中裳和单裙。

 袁举隆浑身僵硬,悄悄挪了挪位置“呃…这位姑娘…”糟糕,光顾着准备远行事宜,一时忘了大哥要带他来晚香楼“见世面”的事情,躲之不及,又不敢明着违逆大哥,结果就只好来了。

 “嘻嘻,叫我倩倩就好。”倩倩将躲得远远的他拉回来,自己的身子也贴了过去,柔若无骨的手在他的“四少爷想叫我小倩倩也行,嘻嘻,袁大少爷吩咐奴家今晚要好好地开解开解四少爷呢。”

 好、好可怕…袁举隆一动也不敢动,额角开始冒汗“不…不用了,倩倩姑娘,请…请你…”“四少爷看不上奴家不成?”倩倩嘟起红,她可是晚香楼的第一红牌呢。

 “不、不是,倩倩姑娘,其实我…我…”

 倩倩才不理他的“其实”眼珠子一转,对了,对付这种老实人就该用这招。“四少爷,其实…其实奴家的命很苦哇,呜…奴家自幼丧母,老父爱赌,底下还有五六个弟弟妹妹吃不饭,呜…十几年来奴家为了生计,整干活,不得一刻停歇,呜!后来,奴家的父亲欠下大笔赌债,不得已将奴家…呜呜!奴家当时真想死了算了,可是为了可怜的弟弟妹妹,我…呜…呜…”掩着面努力地哭了一阵,咦,怎么不见他过来安慰?老实人不是最有同情心吗?一般来说,这时候就该过来轻搂住她,怜惜地为她拭泪,然后共度良宵,好让她完成任务呀。

 使劲憋出哭声来,又等了半晌还是没动静,不住偷偷回头去看,竟见他悲怜地望着自己,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哭得比她更稀里哗啦。她傻眼了,喂喂,这人没毛病吧?

 她这种女人随口编的话也信!

 袁举隆抬起袖子抹抹脸,他失态了,可是──“呜,倩倩姑娘,你好可怜呀。”

 倩倩呆得无法动弹,心中竟有一份真实的感触。像她们这等女人,谁还会为她们落泪,本以为一辈子也不会有一个男子真心对她生怜了。她擦了擦眼,自己也分不清这回的眼泪是方才做戏挤出来的还是货真价实的。

 连她们自己的泪都辨不清真伪了,这个男子却为她们出了真实的泪。

 她鼻子,换上笑容“好了,四少爷,那些事都过去了,我都快不记得了。您不必为它伤心,来,喝杯酒吧。”唱戏一样地将那些惨事说过无数次,不是没有男人表示过同情,通常都是些金钱、礼物、捧场和昙花一现的宠爱,而眼前这个男人…

 袁举隆不愿违她之意,乖乖地接过杯子饮了下去。

 倩倩又给他斟满,含笑叹道:“四少爷人真好呢,定有许多女孩子倾心。”

 “怎么会?”袁举隆低头“一个也没有。”抬手又把酒给饮了下去。

 “不会的。”倩倩把盏再斟,自己也跟着喝了一杯“要是没人喜爱,我来嫁给你,好不好?”这是玩笑话了,凭她岂能进袁府?况且是他如此无的人。

 “呃?”袁举隆一愣。

 意料之中的反应,倩倩仍觉得心中一刺,强笑两声“呵呵,四少爷当然不会要,呵呵,倩倩这等残花败柳之身…”

 “不,”袁举隆摇头“不是,你是第一次说愿意嫁我的人,我…是很高兴的,但是…”他垂首,低叹一声,将杯中的酒喝完“但是我已有一个视为子的人了,呵,这只不过是我异想天开罢了,她当然不会嫁给我的,眼里也没有我。呵呵,我只不过是在心里面偷偷地想而已,她若知道不知会否生气?唉…”

 倩倩望着他,给他倒满了酒,放下酒盏“她若不要你,就是大笨蛋。”

 “不不不,她才不笨,她很聪明的,很厉害。”袁举隆饮光这一杯之后,眼神已蒙了“我才是笨蛋,死也要喜爱她。唉,像我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唉,但是有时候,她会让我陪她,我很高兴…”

 倩倩叹息,又拿起酒壶“来,再喝一杯吧。”

 “紫烟、紫烟…”袁举隆趴在桌上,已经满脸红晕,呢喃着她的名字傻笑“紫烟很美哦,我很喜爱,紫烟喜爱在夜里穿白裳,我也喜爱,还有,紫烟笑的时候…嗯…紫烟…”痴痴地笑着,嘴里嘟囔着,上身却差点滚下酒桌去了。

 倩倩起身扶住他“来,我扶你到上去休息。”撑起他刚走了两步,忽地一阵风拂面,霎那间眼间竟站了一个人影。

 她大惊,吓得往后跌去,扶着的袁举隆也跟着滑下。

 那人影迅疾地伸出手,拉住了袁举隆,却任由倩倩跌倒在地上。

 倩倩仰头看他们,却见那人影原来是个美丽绝的女子,正揽着袁举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倩倩心中一动,站起身来“喂,你就是那个很聪明很厉害的女人?”

 那女子看了她一眼,冷哼,不再理她,挟起袁举隆就走。

 倩倩皱眉,刚要开口,忽然见到那女子发上的,想来已在窗外站了一阵子了,那么刚才的一切也听入耳了?她展颜一笑,也不阻拦了,只是抱着靠在桌旁幽幽地道:“那么好的男人该看紧点了,你若不要,我可要了。”

 那女子在窗边回过头来“哼,去找下一个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她要定的男人,谁能从她手上抢走?

 倩倩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久久,静寂中忽然轻笑两声“那种男人,哪有那么容易碰到?”走到前,吹灯睡觉,难得安静的悠悠长夜,透着清寂。

 “紫烟?”又是美梦?袁举隆伸出手去,触到她的柔滑肌肤,缓缓地摩挲,将那美妙到心痛的感觉一点一滴仔细收藏起来。

 唐紫烟以手肘撑额,斜卧于他身侧,任由他的手游移着,嘴角噙着一丝妖魅似的笑,是呢,她是魅无忌的唐紫烟呢,她喜爱、她愿意就留住他,其他的事有什么了不起?

 她敢,她够强,所以她现在也能伸出手去,抓牢他,抓住幸福,她唐紫烟会有什么做不到。

 笑意更深,她放肆地惑他“喜爱我吗?”

 “喜爱。”他诚实地回答,却有点疑惑,如此真实的感觉,真的是梦吗?

 但他没有多余的神志去思考,她已向他靠近,樱轻轻印上他的,然后伸出粉舌了一下,转而移到他耳后“喜爱?有多喜爱?”

 “很、很喜爱。”他微微息。

 “会喜爱一辈子吗?”

 “喜爱一辈子。”他答道,伸手紧紧搂住了她“紫…紫烟?”这真的只是梦吗?

 她轻笑,沿着他的颈侧向下“那你要小心点哦,如果做不到,我会杀了你哟。”

 他已经无法再去分辨现实与梦境,仿若身在天堂,早已酥了骨,呼吸转促,搂着她沉入无际的飘离中,忘了所有的一切。

 “我要嫁给你了,早点准备娶我,婚事别弄得太复杂,拜个堂就好了,然后我们回刹音楼。”

 这是袁举隆在清晨的莺鸣声中睁开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愣愣地瞧着头顶上红罗帐,然后傻傻地转头看见身边的唐紫烟──紫烟!

 “怎么,傻了?”唐紫烟伸出手掌拍拍他“刚才跟你说话听见了没?”真是的,这个笨男人“算了,我来办就好,你等着做新郎就行。”

 “紫…紫…紫烟?”袁举隆依然在傻呆中。

 唐紫烟半坐起身,丝被下滑,出滑肤似玉,雪肌如脂,妩媚地伸了个懒

 袁举隆差点鼻血,他急忙捂住口鼻,这一惊之下倒也清醒了些。这么说,昨夜──不是做梦?痴痴地瞧着她,一时不敢接受如此巨大的幸福。

 唐紫烟转过头,因他的傻样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傻瓜啊。

 他在她与世无匹的丽笑容前昏昏醉,是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

 “怎么呆成这样?不想娶我吗?”她娇嗔,刻意逗他。

 呃?咦?什么?袁举隆反应过来,用尽力气甩头“不,不是!”她格格地娇笑“是了,在我这里吃了那么多苦头,怕了是不?对呀,像我这样人见人怕的妖女,你当然不想娶,对不对?”

 “不是,不是!”袁举隆大喊,伸手抱住她“不是的,当然不是。起先我以为你是女妖都铁了心要找到你。现在,既然你跟我一样都是人,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紫烟,像你这样好的人愿意嫁我,我就是立即死了也是高兴的。”

 “傻瓜。”她斥道。

 他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紧紧地搂着她“我一直记得娘临终的话,长大后娶了媳妇,要好好地喜爱她,一心一意地好好待她。紫烟,我会一辈子喜爱你,绝对不让你伤心。”

 唐紫烟悠悠含笑“那你千万不要爱了别的女人哦,这种事,我绝不会给你悔过的机会。”

 “没有女人会比你更好。”袁举隆摇头。他怎么可能再喜爱除了她以外的女人?

 唐紫烟抚上他的脸“想清楚哦,娶我这样的老婆,要是惹我不开心,我可是会杀了你的哦。这样你都要娶我吗?”

 袁举隆一愣,然后口水,点头“要娶。”

 “哦?”唐紫烟望着他的眼良久“噗哧”一笑“怕吗?”

 他微微苦笑“有一点。”

 “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她边的笑容逐渐扩大。

 “不后悔,不会后悔。”他猛地拥紧她,怕她反悔似的。

 她叹喟似的呼了口气“呵,真是个傻瓜…”

 反正我就是一个傻瓜,他咕哝,牢牢地抱着她不放。

 “没关系,”她抚着他的头,声音低得让他听不清“我喜爱你笨,反正我很厉害嘛,你就做傻瓜吧,世间聪明人已经够多了。”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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