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莲华自始至终掩着泛红发烫的脸,止不住的呻
偶尔从指
间阻挡不了地
出。
她真的不懂他。
梅舒怀对她耐心十足,无论是她赏了他多少软钉子或坏脸色,他总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来回应她的恶意,就连吻她时亦然,捺着
子的
哄,挑勾起她的青涩好奇,直到她完全接纳了他,他才展开令她赧然失神的探索。
思及那一吻,月莲华
声加重,脸色通红。
好羞人…
她这样回味无穷的反应好羞人呀…
趴伏在桌上,月莲华像是要惩罚自己的败德而用额头去叩磕桌面,在心底暗暗向月氏祖宗数落自己的
重罪,力道虽不重,但声音可是又响又亮,好似想藉此敲去脑海中盘旋了整晚的画面…
他在她
瓣间不断诉说着承诺,用以喂养她,要她相信他的真心。
梅舒怀没给她什么白头到老的承诺,他只说:不会让她有机会变成她娘亲那样的人。
他该知道,她怕的也不是无法白头到老,而是怕自己变得像娘亲一般狰狞疯狂,他的承诺,平实而更贴近她的希望。
她,愿意信他这回吧。
随梅兴到库房去取薰香炉回来薰蚊的小净一踏进桂园,就瞧见月莲华的怪异举动。
“小姐,你在做什么?”敲木鱼吗?听起来好疼哩。
被贴身丫环看到自己的失态,月莲华忙从桌上抬头。“没、没什么!”甫敲叩好些回的脑袋有些昏沉及晕眩,额心残留的发红印子也鲜明得教她无法辩解。
被月莲华的反常所提醒,小净想起就在刚才,她从梅兴口中听到另一件新鲜事,她一面燃起薰香一面道:“这几天是怎么了?大家都怪怪的,梅兴哥才刚埋怨他家二爷从昨儿个开始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小净也瞧见我的好小姐一发呆就是整
,你和梅二当家一块约好了反常吗?”小净无心地取笑着月莲华,盖妥薰香炉铜盖,搁在桌面左上角。虽然被邀进梅庄不过数
,小净的傻丫头个性已经让她和梅兴称兄道妹,就连小洁也时常到厨房去帮忙,瞧,现在也正是如此。
月莲华知道梅兴口中“反常”的梅舒怀,因为那是梅舒怀向她提过的“真实”…真实的梅舒怀。
本来是两人的约定游戏,但梅舒怀似乎决定将全梅庄的人都一块搅和进来参一脚。难道…这个真实的梅舒怀,连他的贴身管事也没能瞧见过吗?
经小净一提,她才想起,她还没见识过另一个梅舒怀,而他今
也还没来找过她。
“梅兴有没有说…他怪在什么地方?”月莲华状似无意地问道,一边还作势搧拂薰香炉袅窜的香烟,明摆着粉饰太平样。
“梅兴哥没说得很清楚,只是一直嘟囔着二当家什么脾气像啃了火葯,不理人来着,其他梅庄人也叫苦连天,说梅二当家像极了被脏东西给沾上般失常,以往爱笑爱逗人的个性大变。”小净继续忙着冲茶,嘴皮子也没忘了动。“小姐,你很好奇噢?”
“呃…没有。”她慌忙摇手。
小净不意外会得到月莲华这个答案,因为她家小姐对梅舒怀的态度本来就若即若离,连她和小洁都瞧不清自家主子心思里转了几个弯,所以她没起疑。
“小姐,茶。”
接过小净捧上的香茗,月莲华没啜饮,只是注视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一双眉眼全透着掩藏不住的好奇。
“不知道梅二当家今天会不会上桂园来同小姐斗嘴?”小净毫无心机地掩嘴笑道:“若二当家来了,就可以看看他究竟是哪里不同。”好期待噢。
“小净,你想看?”
“当然想呀,梅庄里传得可
采哩,据说连梅大当家都对二当家没辙,成天绷着满是杀气的脸,可又不能对二当家做什么,苦了其他梅庄的管事及小斯哩。不过…”小净顿了下来,替自己倒杯茶,小口小口地喝起来,顺便捶捶自己奔波了一段时间的酸腿。
“不过什么?”月莲华没察觉自己的口吻有多么心急。
小净狐疑地瞧了月莲华一眼,单纯的脑袋又找不出什么不对劲,只好再道:“也没什么,只是有几个待在梅庄比较久的老管事说,二当家怎么像是变回了之前。”她
低声音,毕竟她们现在顶的是别人家的天,站的是别人家的地,说别人是非也不好大声嚷嚷。
变回了之前…
和你相像的梅舒怀是你所不认识的梅舒怀,也是我一直隐藏起来的梅舒怀…
他那时的口气,总是带着自嘲,好似他是
不得已才变成今天这个又自信又尔雅的梅舒怀,而之前的他,被自己尘封在心底深处。
我的虚伪比你更高竿。
“梅庄里的人都好担心噢。”
“没关系,只是短短三天罢了…”她记得,梅舒怀同她说过,只有三天期限。
“什么?”小净没听清楚月莲华的低低喃语。
月莲华摇头,没打算重复。
反正…晚上就可见到众人所谓的梅舒怀了吧。
可惜,那一天晚上,梅舒怀没来。
隔天早上,小净想见梅舒怀反常的期待仍落了空,而月莲华表面不动声
,仍坐在桂树下看书打发时间,两名丫环也不好多言。
到了晚上,却来了梅媻姗。
没有寒暄、没有迟疑,梅媻姗一把就揪着月莲华朝主屋走,快得连月莲华左右两名丫环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被人扯着跑。
“等…等等,你要拖我去哪!”月莲华挣不开练家子梅媻姗的手劲,只能跌跌撞撞、狼狈且吃力地追赶梅媻姗的快步。
“帐房!”梅媻姗不改简洁。
“去帐房做什么!”那种梅庄当家们才能去的
地,与她何干?
“见人。”
“见谁!”
“梅舒怀。”
听闻梅舒怀的名字,月莲华缓了挣扎。“见他?见他做什么?”
这些天来,他不曾来见她,为什么要她一个姑娘家拉下矜持,抛头
脸去见他?
梅媻姗没应声,只专注于拖着她跑的这项工作上,直到…
“媻姗。”
男人的呼唤声轻易地止住了梅媻姗的脚步,也险些害月莲华撞上梅磐姗的背脊。
很明显地,眼前的男人对梅媻姗而言具有特殊的地位,否则她那张原先没有半分情绪的丽颜不会变得无措,薄俏的双
抿起,似倔强似下屈,沉默了好半晌,梅媻姗才松开紧咬着下
的贝齿。
“三爷。”口气好疏远。
三爷?梅庄三当家?
在梅媻姗身后的月莲华微探螓首,瞧清了男人的模样。
嗯…很直觉地,即使今天她不是在梅庄见到梅三当家,她也绝对会第一个念头就将他与梅舒怀联想在一块,因为他们很相像,是那种形于外的气质相似。
发觉到月莲华的注视,梅家小三回给她一个浅笑及颔首,稳重的当家气势似乎胜过梅舒怀不少。“你就是月府四姑娘吧?”
哇,连嗓音都像梅舒怀,只是他不像梅舒怀说起话来总爱调侃人,梅家小三的声音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平乎稳稳,若真要形容,他的声音就像梅舒怀正经时的语气。
“嗯。”与不
识的人说话,她向来只有单音。
“是大哥让你来请月姑娘的?”他转问向梅媻姗,墨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月莲华很眼
的光彩。
是了,他看梅媻姗的眼神,与她在梅舒怀身上看到的目光一模一样,这两人…
“是,奉大当家之命,来请月姑娘。”梅媻姗答得既恭敬也仔细,更刻意用着“下人”对“主子”的态度来面对梅家小三。
月莲华听到梅家小三逸出浅叹,不知是否是因为梅媻姗太过明显的疏离。
“如果三爷没别的
代,那么,媻姗退下了,大当家还在等着月姑娘。”梅媻姗一抱完拳,就一副想逃难的迫切样。
既然梅媻姗非要划清楚河汉界,那么梅家小三也只好顺了她的意。
“慢。我有几句话要与月姑娘单独谈,你退下。”主子架式一撑,扬手要梅媻姗退场。
“稳櫎─”
梅家小三淡瞥她一眼,梅媻姗咽回所有到口的字眼,不甘不愿地应了声“是”身影暂且退到数丈外的桥墩,只是不时投来眸光注意。
“你喜爱她。”
月莲华一出口,直捣黄龙。
梅家小三牵起俊笑,柔了远远眺望梅媻姗方向的眼。“全梅庄的人都知道。”
“但她…”
“她不属于我。”梅家小三收回视线,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他迈步先行,月莲华缓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入湖心亭外。“半年后,她将是别人的结发
。”
月莲华不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愫纠葛,无从置喙,也不认为梅家小三有兴趣和她谈这般私人的事。
果然,梅家小三再开口,话题已经不绕在他与梅媻姗身上打转。
“你听过这几天我二哥的事了吧。”
“我听过。”
“有什么看法?”他问。
“什么看法?我还没见到梅舒怀,不下定论。”她
不知道梅舒怀变成什么模样好不好?
轻风拂动梅家小三的黑发,也让他的笑语变得浅淡。
“我二哥没变,他只是没再假装而已。”他观向她“我二哥好些年不曾如此,我猜,原因出在月姑娘身上?”
他和梅舒怀同样拥有一双很精明的眼。
“是他说要让我见识见识他的真面目,好…好让我更懂他。”月莲华蹙了蹙眉,反正梅舒怀想要的就是公平。“期限不过三天,你们梅庄的人太大惊小敝了些。”
“你不是说你还没见过我二哥,不下定论,你现在又如何能说梅庄人太大惊小敝?”一句话就堵了她的嘴。“我二哥这副模样,最难过的就属我大哥,他以为他花了很多时间来改变我二哥的态度,但要改变一个人并非易事,我们其余兄弟都懂,连我二哥也知道,所以他强迫自己变出另一张面貌,用着这张虚伪的笑脸来面对我大哥。我只能说,或许连我二哥都分辨不清真实的他究竟是那个敬佩我大哥的梅舒怀,还是那个恨着我大哥的梅舒怀。”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月莲华一头雾水。什么敬佩呀恨的,她瞧上回梅舒怀和梅舒城两兄弟感情
好的,还在府邸大门口上演拥抱戏码,哪来这些曲折?
“有一段时间,我二哥非常恨我大哥,因为我大哥为了银子,将我们三个弟弟卖给人当螟蛉。”梅家小三的语调像在陈述着别人家的故事一样平静,没有半丝童年记忆驻足的苦,也听不出正在说话的他心里想着些什么。“虽只有短短一夜,对我们三人,却像是场醒不来的恶梦,那种被人遗弃的疼,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我们能体谅大哥的难处,更看到他之后为我们所做的努力…”
“可是能体谅却不代表能原谅?”她一点就通。
记得以前曾约略听芙蓉细数梅家的过去,她知道梅舒城一手带大弟弟们,无论再累再苦,也不曾丧志过,所以梅家小三这番话让她很惊讶…原来,他们有过这样的辛苦生活,竟穷困到愿意割舍亲情。
“很矛盾的心情,也因为这种矛盾,让人陷入挣扎。知道过去该放手遗忘,却在梦境中一回又一回地重复经历,想忘,也忘不掉。”
终于,月莲华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曾经存在过的
霾,很浅的、很淡的,那是一种害怕被遗弃的恐惧,这份恐惧并没有随着时间、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反而一直
深柢固地植在心田。
她低下头,试着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曾在梅舒怀眼中发现这种情绪。
“不用多想了,我二哥绝对不会让你看到。倘若连你都能瞧出来,又怎么可能过得了我大哥那关?”梅家小三陡然说道。
她吓了一跳,双手捂住
口。“喂喂,你们梅家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呀!一个一个全会看人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太可怕了,跟这些男人聊天根本不用嘴,他们一瞧就全摸透了!
梅家小三侧过身,不让她感受到来自他目光的压力。“应该说,我们都很会察言观
,因为我们都怕说错一句话或做错一件事会让我们再度失去彼此。”这是环境
迫下所养成的习惯,改也改不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月莲华思索了良久,问道。
“让你有心理准备,等会儿见到我二哥才不会
了分寸。”
“我不需要有心理准备。”梅舒怀说过,那个“他”和她很相似,她不会被另一个自己给吓坏,不过她不保证不讨厌他。
梅家小三
出一抹“那就好”的微微笑意。“如果可能,别和我二哥玩这种游戏,那对我大哥是种伤害。”
他到最后还是为梅舒城考量一切,毕竟当年的事并非梅舒城的本意,只能怪环境
人。他终能对过去释怀,也希望梅舒怀能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相信我二哥也会希望将那个拥有虚伪皮相的‘梅舒怀’变成他的本
,至少那样的他,很快乐。”
月莲华点头,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也同意了他的说法。
她没办法想像一个相似于月莲华的梅舒怀,总是将所有人阻在心房之外,怀疑、不信任、怨怼…这些个性都和他格格不入。
若梅舒怀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会爱上他。
绝对不会。
怔了怔,她没料到自己无意间竟思索起爱或不爱这等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不去触碰情爱,更不会为此多加烦心,岂知,自己似乎早对情愫有了肯定的看法。
“我的话仅止于此,你随媻姗去吧,别让她久等而误事,挨了我大哥的迁怒。”梅家小三为梅媻姗担忧着,即便,她终不会属于他羽翼下的被保护者,他依然以她好为主。
远远凝望了梅媻姗一眼,衣袖轻拂,旋身,往反方向走离。
见状,梅媻姗急奔而来,明明能轻易追上他的脚步,她却在触及衣缘的刹那止步,任凭指尖滑出他云似的袖,无能为力地看着他远去。
拳手收收握握,梅媻姗脸上读不出情绪,只有紧握的双拳代替了她的拧眉。调匀吐纳,再转向月莲华时,她已经恢复成未见到梅家小三时的冷静。
“走吧。”
…
月莲华并没有进到帐房里,她停驻在侧墙圆窗旁,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欞,里头的情况一览无遗。
屋内桌旁站着一群人,个个面色凝重,在桌旁五步外站着两个被诡谲氛围给吓得不敢大口呼吸的小斯,两人抖呀抖的,只差没将捧在手上那束奉命采来的莲荷给抖得枝骨尽散。
而人群之中,有个悠闲的人正摇着白玉骨扇坐在主位,那人,正是梅舒怀。
相较于双手负在
后,铁青着脸的梅舒城,梅舒怀的神情简直是…好欠扁。
仰颈、侧目、
颚、支颐,十足十的高傲不羁,活似谁欠了他几十万两没还一般,向来高扬的
只是浅浅抿着,却轻易地磨灭了所有笑意。
闷闷的低
中,梅舒城开口。
“小二,你闹够了没?”厉声中挟杂无力沉
。
梅舒怀的反应仅是觑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说着“谁同你闹了,我认真得很。”
“大哥又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快,你非得端出这张脸来招呼我!”梅舒城的眉心已经紧拧了一天一夜,要是梅舒怀再继续用这副模样面对他,可想见他蹙皱的眉,很难有平抚的一天。
梅舒怀没什么兴致回话,没停下扬扇的手,一个哈欠破口而出。
不说话,他就是不说话。
梅舒城只能恼火地背转过身,带着无限挫败。
现在众人眼前的梅舒怀,根本就是十多年前那个不信任人的梅舒怀!
不开口、不笑、不闹,真要说他坏,他偏又安静得好像将自己当成木头,不惹是生非,用着冷眼看待眼前所有事物,不许别人近身、不要别人关怀,带着堕落及靡烂的颓废意念,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的…放纵。
身为大哥的梅舒城自是无法容忍二弟恢复成这副古怪的样子,看得他担心不已,如同十多年前那般被无力感淹没。
梅舒城左思右想,怎么也凑不出自家二弟会在一夕之间变回这副德行的原因。是不是他这个月
给二弟的工作太多,将他
急了,才会患了这怪病?还是上回二弟兴高彩烈地捧了个青瓷龙凤碗来送他,又被他训了几句梅氏家训,心里感到委屈?还是上上次那几套百来银两的丝织外褂,他全舍不得穿上一回,搁在箱里,让二弟觉得好意被践踏?抑或是上上上次…
唉。
一群人继续回归低
沉默,完全没办法将现况扭转半分。
月莲华静静看着,身后的梅媻姗本准备唤回她的注意并领她入内,但月莲华的表情看来很认真,梅媻姗决定不去干扰她。
真的好像。
他没骗她,真实的梅舒怀几乎完全是她的翻版,阴沉而封闭。
知道这样的事实,她心底非但没有遇上同类的欣喜,反倒涌起了一丝悲哀。
如果眼前的他才是真实,那么,纠结在她思绪里的梅舒怀、占满她念头里的梅舒怀、说着要她信他的梅舒怀,是假的…
当她发现吸引她的,竟不是最原本的他时,她该做何反应?
大笑三声?
还是冲进屋里去赏他一顿好打?
抑或大骂他欺骗了她的专注及…悸动?
他真如此懂她的话,应该也清楚她是不可能喜爱这种模样的梅舒怀,为什么还坚持要让她看见这样的他?他可以瞒过梅舒城十多年,要瞒一辈子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当然,也可以轻易瞒过她,为什么要…
“月姑娘?”
梅媻姗轻轻惊唤,在月莲华提着裙摆跨进帐房之际。
梅舒城及身旁几名资历较深的老管事全投以注目,托着腮帮子的梅舒怀则是一反以往,只是瞥给她意思意思的一眼。
月莲华回他一个甜笑,快手
起小斯手上一枝荷莲,硬生生将花苞往梅舒怀脸上砸去,粉瓣因撞击力道过大而散成花雨,全落在梅舒怀身上。
众人的反应无法跟上她的动作,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二当家带回来的女人笑
,却也同样恶狠狠地对二当家施暴。
抛下几乎断成两截,勉强只剩下几缕银丝及茎皮残连的莲蓬,她在裙上擦拭手掌沾到的荷味。
“够了,我不同你玩这游戏,你可以做回你想做的梅舒怀。”
月莲华的语调轻凝,在鸦雀无声中显得格外清楚。
匆地,一声重重
息发自于梅舒怀的喉间,似乎是火气爆发的前兆。
“呼…”一口气吁出,梅舒怀的不对劲全部吐出体内,薄
一扬,展臂抱住了正巧站在他身侧的月莲华。“好累噢,还好你及时喊停,不然我定会先受不了的。”轻快的口吻与方才不理睬人的欠扁样可真天差地别。
“这是怎么回事?”梅舒城满腔疑惑,却隐约抓到了蛛丝马迹,尤其是刚刚月莲华说溜嘴的“游戏”两字。
梅舒怀藏住眼底那抹“该糟”的眼神,忙
出讨好又谄媚的笑靥,不敢明说又觉得对亲亲大哥充满歉意。
“呃…怎么回事就不用太深究了,一时半刻也说不清,乾脆就省口水别说了,不然等会儿还得喝杯藕茶润喉,一杯藕茶也得一两银。”他乾笑。
大不了以后未来小
商大嫂那边十几万两的债就转到他大哥梅舒城身上好了,由他大哥去同她讨,反正他大哥可以藉由向她讨债中寻找乐趣,就当做是他这做弟弟的一点心意,祝他们百年好合…虽然觉得把麻烦事推给未来大嫂好像有些不人道,但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当然选择能保自己全身而退的路走。
逃难似的,他挽起月莲华的纤臂,朝众人挥挥手,笑容可掬地退出帐房,然后,拔腿狂奔…
…
跑了好一会儿的亡命鸳鸯,直到石拱桥上才
吁吁地放慢脚步,梅舒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要是被我大哥知道这只是我们两人的游戏,八成又把我们拖到荷池里去种。”
“为什么要用‘我们’,我在梅庄的身份是客人,下场应该会比你好一点。”月莲华的模样没比梅舒怀好,短短一句话她说来辛苦。
“喔,好,我改口,我大哥会差人把我们拖到荷池里去种,我种在水深一点的地方,你种在水浅一点的地方。”虽然下场差不多,不过他大哥的确当尝待客之道,会对她礼遇些,不过以后她嫁进梅庄,还是得在大哥的
威下讨生活嘛。
“那有什么不一样!”
“是呀,没什么不一样,所以你计较这个做什么?”梅舒怀笑嘻嘻的,好像要将他这一天一夜没笑足的份全给补回来。“莲华,你有没有瞧清另一个我呵?一他冒着被大哥杀头的危险,全是为了她。
望着再度黏腻贴上来的俊颜,月莲华没退开,任他心满意足地挑了个最亲密的距离靠近她。
她不解问道:“你既然不想变回那个梅舒怀,为什么又要勉强自己做?”
梅舒怀惊讶于她看出他的勉强,转念一想,定是她开始将他搁在心头上,所以对他的言行才会观察入微,因为他对她也是这样呵。
“仔细想想是
勉强的。”一看到他大哥
出那种无能为力的失落表情,他真有股冲动想向大哥磕头谢罪,可…那个梅舒怀明明才是他的本
呀!天底下有哪个人
本
像他这般勉强的?
但他几乎快忘了真实的自己,甚至认为…忘了更好。
若不是允了要让月莲华看到另一面的他,他恐怕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
出本
。
“那你何必多此一举…”
“我不是说过我们两个很像吗?”梅舒怀轻挽着她,顺手替她擦去鬓边的薄汗,方才的奔跑,让健康的热气煨红了她的颊,看来活
像是朵粉
荷花。
“那又代表什么?”
“我和你一样,爱着一个人,却也同时恨着一个人,矛盾的情绪并存。而为了这种矛盾的情绪,我们势必得隐藏起一个自己,不让两种情感困扰着我们。”
“你是指…你大哥和我娘?”
“你知道我大哥的事了?”他微惊,在梅庄,应该没人向她提,而她也不是一个爱探人隐私的女孩,怎么会清楚?
她明白他的疑惑,不待他发问先回道:“是梅家小三对我说的。”
“原来是他,自己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还有心思来管哥哥的情事。”梅舒怀提到自家兄弟,又是笑意满满。“他应该说得不多吧?”梅家小三不是碎嘴之人。
“不多,但足够让我猜到大半。”她停顿了片刻,像是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而迟疑。
“你想问,我爱我大哥多些,还是恨他多些吗?”梅舒怀自己开了题。
月莲华摇头,不是否认,而是对他的读心术感到无力。没错,她就是想问这个问题。
“隐藏了本
十多年,我已经找不到恨他的理由,他待我们太好太好了,好到让我们三个小弟都深觉得歉疚,那恨意,是儿时的梦魇,但当我变成现在这个梅舒怀的时候,我不曾作过半次恶梦。这一回,我做回梅舒怀的那个夜里,是十多年来头一回再梦到我大哥牵着我的手,将我卖给那户人家,你猜怎么着?”他笑着要她回答,却又没给她回答的机会。“那梦,到了后头,我那傻大哥急奔了回来,掏尽了银两,一直求着要将我再买回去。”
看见梅舒怀的神情变得好温柔,她知道,梦魇从那夜之后,已消失无踪。
“既是如此,你为什么又要板起那样的脸?”几乎要教人认不出来了,也让他敬爱的梅舒城忧心了一天一夜。
“你会怕吗?”
“我只能说,我讨厌一个这么像我的梅舒怀。讨人厌的月莲华一个就够了,不用你来凑热闹。”她比较喜爱弄假成真的梅舒怀,而不是那个小鼻子小眼睛的梅舒怀,她阴沉,犯不着拉他一块作伴,他还是继续做他的快乐败家子合适些。
梅舒怀因她赌气的口吻而莞尔。
“或许和你的心思一样,我想知道…当你完全明白了我是怎么样的人之后,你会选择什么?是掉头离开梅庄,毫不留恋?还是用着异样的眼光看我?”一旦遇到了重视的人,会希望对方懂你全部,却也害怕对方懂你全部。
谁说越是了解对方就越能毫无隔阂?
一旦透彻到极致,所有的好坏都赤
呈现在彼此眼前,欣赏对方的好并不代表着能接纳对方的坏,两者间的平衡,增减一分都是难题。
“我…我有什么资格用异样眼光看你,那个梅舒怀根本就是我的分身。”嫌弃他就如同嫌弃自己。
“你也不会掉头就走?”梅舒怀心喜,得寸进尺再问。
月莲华被迫与他互视。
“在你懂我之后,仍一心只想追逐着我,我有什么立场掉头就走?”这些话说来让她觉得
别扭。
“莲华,现在可不是和我谈公不公平的时候,你要适当的替自己着想噢。”他虽对于她的答案感到高兴,但也对其中那种“你做什么,我也只能跟着怎么做”的心态颇有微词。“按你这样说,那我对你说一句‘我爱你’,你是不是也要还我一句才公平?”
“你别奢想!”月莲华对于他的举例,连想都没想就反驳,毫不给他绮想的空间。
“我知道姑娘家脸皮薄,自然是不会大剌剌说爱,不怪你、不怪你。”他宠溺地拍拍她的颊,口气宽容得好良善。“况且你哪天转了
,直接还我一句爱语,我还会给吓傻了,半天回不了神哩。”呵呵。
“我爱你。”
一阵无言对视,良久、再良久…
月莲华很满意地点头。“很好,我确定听了这三个字后的你真给吓傻了。”那三个子她只是随口说说,虽还不到十成的真实度,也或许…只有一成诚实,但重点是她
想看看吓傻的梅舒怀。
他没骗她,甫听闻她的话,梅舒怀扎扎实实给愣住了,连手上的玉骨扇
手,砸疼了他的脚背竟也毫无所觉,傻不隆咚的模样让她颇想发笑。
“…你真的是月莲华吗?”梅舒怀一回神就先小人地怀疑她是披了月莲华皮相的路人甲。
“如假包换。”她没好气地回道。
弯月的
开始咧笑,
出璀璨白牙。“莲华,再说一次。”
“如假包换。”
“不是这句,是‘我爱你’那句!”这种机会不多,赶紧趁胜追击。
“那句只是用来吓傻你的,没有其他涵义,收起你的口水。”嗯,做什么
出一脸富豪败家子看到豆腐西施的猪哥脸!
“我希望一辈子都能被你给这么惊吓,吓到傻也是我心甘情愿。”梅舒怀凑上嘴,在粉
到令人垂涎的芙颊印下响吻。
谁说只有春天才会有爱苗滋长呢?
今年荷谢了,而小小爱苗才开始萌芽哩。
也许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又会是一池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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