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报纸上的子瑜,在他身旁笑得好
足、好
丽,也比以往略微丰腴。
她改变了发型。之前的浪漫大鬈发,如今被绾在脑后,化为雍容华贵的小髻,展现更成
贤淑的气韵,又不失干练。
郎格非的得奖作品,随着报纸新闻稿刊出一二。虽然报纸印刷不如相片,影像中黑与白的魄力依然咄咄
人。
名为“归乡”的专题报导摄影作品之一,拍摄地点就在中正机场。远处是一群狂热的记者与摄影师,伸长麦克风紧追一名故作不堪其扰的墨镜美女,近处则是一名疲惫入境的老迈宣教士。没有人接机,没有人
,没有人理睬。半世青春与离乡背井,在海外竭力传福音,回到自己的家乡来,冷冷清清。他乡的热情
送,故乡的淡薄冷漠,全凝在他力持尊严却又几
伤痛的老脸上。
不要伤心,他真正的家在天国,不在地上。既然还没回到真正的家,当然不会有人来
接他。
等到他做完在地上的工,回到天上,那里有千万天使以及坐在宝座上的君王
接他,光荣归乡,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不需要为这暂时的凄凉哀伤。
另一张也是“归乡”系列的作品,背景也是在台湾,也是才刚返国的宣教士,但这人的神情呆滞,在混乱叫骂的人群中更显茫然而空
。
背景是大家早已看惯的抗争活动,统独吵成一团,
相叫骂。
在海外可以欣喜自我介绍“我是台湾来”的宣教士,回到故乡却面对着同胞的剽悍批斗,非得表态到底是本省的,还是外省的;究竟算台湾的,还是中国的。
他全然呆滞。
他神情空
、木然,与身后庞大的
狂形成对比。
前一张作品,是有泪而强忍不
;这一张作品,是有泪却不知该怎么
。
郎格非用一个画面,就说尽了千言万语。强烈的讯息,浓缩在一小方黑白天地里。
丽心怔仲无神,觉得自己空空的。
他真的好强,太强了,是她教过的儿童主
学毕生中最强的一个。小小的启发,一点点的交流,就可以引爆出这么巨大惊人的反应。
别人举一反三,他举一反万。别人触类旁通,他触类全通,一举站上世界顶端。
报上刊载着转自法新社的新闻译稿,以及他和子瑜一同面对各方祝贺的照片。他淡漠表示:将回台与亲友分享这份荣耀,同时完成婚事,免得他的小孩没名分。
丽心像被这些字句
走了灵魂,呆滞,常常一个人拿着剪报枯坐着,一整逃诏也不动。
他好象只是某个她认识的人,而不是曾和她亲昵到灵魂都融在一块的情人。
他和她之间谈过什么感情吗?好象没有。有任何承诺吗?好象没有。对彼此有什么格外的付出吗?好象没有。在彼此的心目中有什么独特的地位吗?好象没有。
又好象有。因为有得太多太多了,
得满满的,反而感觉起来像没有。
就算有,也似乎只是她单方面的有。
“听说您这半年多来都待在英国,是在进行新的专题摄影工作吗?”
“我仍在继续进行『归乡』的系列,只不过把镜头拉到一百多年前最热心宣教工作的英国,拍摄这个
不落国的
落。”
他的话语和他的画面一样,锐利,性格强烈。
电视中的他,正在美国有线电视访谈节目中与冷
主持人对话;电视外的她,正在台北小吃店捧着一碗四十元的榨菜
丝面呆呆瞻仰。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构想?”
“曾是差派宣教士到全世界的大国,这些年来基督徒人口却在英国本土锐减,教堂沦为观光景点,周
公休。如果照近几十年的统计数据推测,英国将会在二○二二年变成定义上的回教国家。因为信仰人口的比例,回教徒高过了基督徒,届时伦敦将成为欧洲的回教重镇。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记录下这关键
的历史转折。”
“听得出来你对此相当兴奋。”主持人
然莞尔。
“当然。一四五三年的时候,就因为基督徒失守,使得原本敬拜基督的君士坦丁堡,改名变成敬拜阿拉的伊斯坦堡,直到今天。那段历史我来不及参与,现在另一个关键即将来临,我说什么也不会错过。”
罢棱的脸庞因这微笑,霎时绽放慑人的俊美光彩。
“你是因为从小就在教会,所以对这个议题格外投入?”
“不。”他垂眸沉寂半晌,斟酌中别具魅力。“一直以来我都处在相当功利的大环境,人们也多半只关心跟自己有关的事。美伊开战,那是他们的事。北韩的核武问题和北韩人民连年的饥荒,那也是他们的事。越南的外籍医师疾呼有不寻常的病症出现,那也是他们的事。直这疾病变成席卷全亚洲的SARS风暴,跟自己有切身关联了,才赶紧费心留意。我过去也是那样的人,只想到自己,眼睛也只看得到自己,那就是我的格局。”
“相当窄小的荚乞。”
他一勾嘴角。“而且窄小到就算我跳出去了,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直到在盲目追寻中碰到了一个转机…”
她不想再听,搁下才吃没两口的榨菜
丝面,结帐离去。
他和她已经是天地之别,就别再让她听见他们曾有的关联。那会又让她产生无谓的期望,幻想他们之间的可能
。
她拒绝和任何有老婆孩子的男人有所牵绊,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周遭的好友们境况也颇难堪。大家都知道郎格非和她是一对,不料他衣锦还乡时,竟带来两份大礼:快出世的孩子和快进门的
子心该置于何地?
但她很奇怪地,反应出奇的淡,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和她之间也没什么。以前那个一点点小事就会拚命钻牛角尖的小人儿,像是突然消失了,变成人群中静静的、淡淡的一抹影子,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由于郎格非的声名大噪,以及台湾媒体的一窝蜂穷追猛打,他返国后决定暂时不进教会,省得造成大家的困扰,等这阵
过去了再说。
这样也好,她可以完全和他保持距离。她也早就不用手机,既省钱,又清静。
他有他的灿烂人生,她也有她的平淡日子,各自起头。
“最近这几个月还适应吗?”总经理大人召她入朝觐见,亲临问政。
她乖乖站在总经理个人办公室的大沙发前,郑重点头。
他之所以会在沙发座召见她,是因为他办公桌上的书已经堆积如山。坐在那里,他根本看不见薛丽心这小不点。
“你现在手上的稿子还剩哪些?”
她尽量慢慢讲,但还是不到十秒就讲完了,显然手上没什么东西在忙,闲得很。
“果然。”总经理大人这一叹,叹得她心惊胆跳。
他该不会想裁掉她这种凉快的冗员吧?
“总经理,请恢复我原来的行政事务!”她急道。“我…”
“我特地找个行政助理来,就是要帮你卸掉那些杂务。你还想回头当小妹?”
她被低斥得不敢抬头,只能默默绞手指。
“我不需要特地雇你来做行政工作。”
万吨冰砖顿时砸到她头上。脑中的唯一想法就是:完了。才调整好心情,要开始一个人的奋进生活,现在却连奋进的工作也没了。她该怎么办…
只能回家靠人养吗?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她也没有其它的专长,接下来只能去工厂当女工吗?她这些年的努力究竟是在做什么?
“你是做编辑的料。”
她仍在之前的恐慌中,根本听不见总经理大人的轻
。
“我之前就怀疑你的工作分配有问题,现在把行政杂务一挪开,你果然没多少编辑工作在手上。”
什么?他讲来讲去到底在讲什么?
“等总编她跳槽以后,我才能重新整顿你的职务…”忽地,他淡然抬眼,竟看到她一副吓坏的呆相。他沉寂半晌,没力地感慨。
算了,没必要跟她讲前任总编是怎么滥用职权,把行政事务全丢至她身上,
得她没有余地去发挥编辑才华。她只适合弄书,不适合玩这些人事倾轧。
“好吧,我直接问你一句。”他严峻瞪枧。“总编去年跳槽前和你在餐厅谈的那些话,是你真正的想法吗?”
她听不太懂。总经理是哲学、社会学双硕士出身,讲的人话难免复杂…
“她去年离职前,不是找过你去餐厅长谈吗?她问你做一出复活节儿童剧的脚本要多少钱,你却哇啦哇啦地拿巴哈来说她。”
她失声惊叫,连忙捂口。总经理为什么会知道?
“你们座位的花坛后面那一区,是我午休读书的秘密基地。”天晓得他竟在秘密基地里听见大秘密。“那里是我的老位子,建议你没事不要跟人晃到那里谈秘密。”
“我不会,那家…太高级了。”好贵。
大人闭眸
鼻梁,调节情绪。“我想再确认的,是你当时的说法。你只能用统一标准来做书吗?一定要百分之百去拚,不能分个等级?”
她犹豫了一下,为难地摇摇头。
“好,从这个月起,你升做绘本的专案主编,直接向我负责。”
她小口大张,呆若木
。
什么?
“之前我放手让你们去执行,编辑部和行销部通力合作的结果,竟然给我搞出这种东西。”他翻找出沙发书堆里的五本绘本,啪地一声扔在玻璃桌上。
这不是她原本经手、却又半途被踢出去的系列吗?
“郎雁非这本的确卖得最好,也带动了其它本的买气。但是我没办法接受市场上的反应,再叫好叫座也一样。”
她不敢讲话。市面上几乎都公认雁非这本是几米的翻版,用来弥补他的出书空窗期。好好的一本创作,沦为二
的跟风书,出版界的名牌地摊货。
“我当然希望出的书能卖钱,但是不能因此就砸了招牌,卖了理念。要卖钱,社里多得是其它书系可以去卖,却不是拿这一套去牺牲。我之所以让你们去规画绘本系列,就是希望能建立口碑,出本像是一个出版者该出的书。”好歹他也是靠文学出版起家,铜臭味再重,也该有个限度。“你就照你原本的企划,继续执行绘本系列。行销业务那里的声音你不用管,负责专心把这个系列做起来就行。”
总经理大人虽然怒火犹存,她却仍忍不住当场飘起来。
她可以照她原来的意思去做书?
“编辑的工作如果行有余力,就试试看自己创作绘本的脚本。”他随手抓些别家出版的绘本蹙眉翻阅。“目前市面上不缺好画者,缺的是好故事,你就照你去年写复活节儿童剧脚本的感觉去创作,看看能不能搞出点名堂。”
“那、那出儿童剧…”
“我没去,但我姐姐拿我的邀请卡带她女儿去了。”天,她脸蛋红到都快焦掉。“我外甥女看得很高兴,吵着说她也要演儿童剧。”
是吗?羞怯的小脸笑得好开心。
“如果没有其它意见,那就这样决定了。”他挥手撵人之际,顺便撂下一句“郎雁非的画功不错,配合度也高,只是这本书的执行不佳,把她搞砸了。你的绘本系列专案,不妨再找她合作,帮她重新规画。”
她不自然地咽了咽喉咙。“我会的,只是…我想,请别的编辑负责跟她联系,我不太适合。”
“为什么?”
“我不擅长跟她沟通,常常不小心惹怒她。这本绘本就是因为我跟她吵翻了,我才被踢出执行团队之外…”
“可是是郎雁非指名要你做她的责任编辑。”
“我?”雁非指名?
“之前的总编也找过郎雁非,邀她加入新公司的行列。她搞不懂状况,就直接跑到我这里郑重表态:除非是你做她的编辑,否则她绝不跟我们合作。”显然她也对自己的畅销作品被视为跟风书,颇为反感。不错,还算有点骨气,没被名利冲昏头。
怎么可能?她一直以为雁非很讨厌她、瞧不起她的。
其实,雁非很有才华,她也很想把雁非的潜力再引出来,妥善规画。可是,那势必要与她格外接触,难免又会碰到…
“公私要分明。”
总经理一句就钉中了她的要害。
但她硬是东摸西摸,拗了好几天,
到绘本企划会议的底限,才勉强鼓起勇气打电话给雁非。
“要我提供提案用的稿件?可以啊,你来我家的电脑里自己挑。”
“呃,我们…能不能约在外面?”
“不行,note波ok的效果太差,亮度不足,根本呈现不出我的画面质感。”
“可是,有点,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你以前不都亲自来我这里看稿吗?”怎么会突然不方便起来?难道…“你还在不高兴我那本绘本的事?”
“不是!”小心雁非的疑神疑鬼!“我不是在计较那次的不愉快。”
“那你是觉得我很讨巧、很媚俗,所以不屑到我这里来?”
“不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了?如果对我有意见,你可以直接说啊。”为什么把她看得好象很难沟通?她也有很谦虚受教的一面…只是从来没人发现过。
丽心几乎把额头叩上桌面,没力。在雁非的观念里,全宇宙都是以她为中心而存在的。唯一的沟通之道,只有…
“好,听你的,我过去就是。”她赶在雁非欣然挂断之际,急补一句“可是,雁非,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这是什么怪问题?“今天是,明天开始就不是。”
“为什么?”
“我爸妈和爷爷
他们要回台湾一趟,会住上好一阵子。他们一回来,我跟我哥的自由就没了。所以他今天一早就跑出去疯,打算在外头通宵糜烂,明早再直接开车去机场接他们回家。我也要落跑,去我学姐那里投宿一阵子。所以你要看稿的话,最好今天来。”
跋抵郎家,果然看见正在收拾细软的郎大小姐。LV旅行袋里
着她的多年知己:玩具狗狗裘儿,还有她的丝缎羽
小枕头,兔子把手的牙刷,布达佩斯艺术季纪念杯…
“你要什么稿子自己挑,随便你要拿什么都可以。”她现在正忙于逃难中,没空招待。
丽心一边在电脑前浏览,一边偷偷张望。除了忙进忙出的雁非,真的都没人在…
心头有点空空的。他…好象也不怎么在乎她的刻意闪躲,问也不问一声。也或许,是她不该让手机太快停用…
“你要挑多久?”雁非拎着行李
道。
“可能要花一点时间。”雁非的档案
七八糟,搜寻难度甚高。“而且我要和手边的这些故事脚本比对一下,尽可能把合适的风格挑出来。”
“但是我想赶三点以前的火车,你一个人在这边挑就可以了吧?”不需要她在旁边伺候吧?“我怕在家又会接到爷爷的越洋电话,把我限制出境。”不准落跑。
“有这么严重吗?”丽心傻眼。
“我才刚挂你电话,就接到他打过来束问西问的唠叨。我好不容易才唬笼过去,把电话挂掉。待会如果有电话响,你千万不要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丽心暗咒自己,早知道就不该拖到今天才联络雁非。
“我爷爷很可怕,他这次是特地御驾亲征,回来骂我哥的。”所以那匹老贼早就闪人狂
去也,明天再去接机领死。
“骂他?”不是回来夸他衣锦荣归?
雁非受不了地搁下轻便行囊。“我哥匿名胡写什么言情小说的事被我爷爷知道了,还拿家里的祖传印玺去
盖,送给读者当纪念。我爷爷气爆了,要回来
烂他的皮,顺便狠狠训他在CNN访谈节目中的嚣张。他从以前就严厉管教我们,要低调行事…”
“你说他写什么?”丽心骇然。“他拿别人的爱情当题材去创作?”他除了送给她的那本
情笔记本,还写了什么?
“我劝你最好别在他面前讲这种话。”雁非眯起诡谲美眸。“之前有学生采访他关于言情小说创作的事,随口扯了类似的问题,结果当场被我哥冷冷削得血
模糊,哭到总编辑都赶紧出面劝他住口。他最恨别人用这种方式羞辱他的创作,也羞辱他的人格,好象他是那种会拿别人隐私去大作文章的狗仔队。”
幸好她没问…她发寒地缩头缩脑。
那么,那本笔记本,是只为她一人而写的了?不会太浪费吗?只给一个读者看的创作…
郎家大宅,又只述心一个小人儿∩格非彻夜狂
去也,雁非逃难去也,哲心也在郎格非之前的结婚报导曝光后搬出去了,省得境况尴尬。
趁着大宅没人,她怯怯晃到他房间,静静环顾,偷偷依恋。墙上挂的衬衫,留有他
刚的
人气息。她埋头在其中,幻想自己又回到他怀里。
啊,她还是这么这么地喜爱他。
这是她今生今世摆
不掉的绝症,无可救葯。她只能绝望地学着去接受,适应一个人的孤独生活,一个人怀旧。
现在只有工作是帮她振作的好伙伴,她要好好加油。
雁非房间的电脑前,娇小的身影奋力工作,在混乱的图档中进行文稿的配搭筛选,却又不时传来
鼻子、小小哽咽的微声,撂了一小堆团团卫生纸。
曾有电话铃响,但她遵照雁非指示,不予置评。
她紧急赶工,顺便额外地替雁非做资料的整顿,直到黄昏,仍深陷其中。
真是意外发现。雁非有好多游戏之作,纯粹是自己画着好玩的,却比她正经八百的稿件来得活泼,有魅力,充满趣味
。这实在是块耐人寻味的璞玉,可塑
极大。
她疲惫地
眼睛,继续在渐趋昏暗的大宅里紧盯电脑。现在能支撑她的,只有饥饿的力量。
她甚至饿到看见缕缕炊烟的幻影,闻到阵阵烟味…
烟味?
她怔住。怎么会有烟味?
猛一抬眼,只见幽黑室内满眼星花,等双眼适应之后,她才看见黑暗中微微闪动的一点红光,随着深邃的
息,隐约照亮阴沉的俊容,以及微眯的神秘双眸。
他怎么会在家里?她惊到腿双发软,一时站不起来。
错愕而惶恐的小脸,被电脑萤幕照亮得清清楚楚,
漏所有的思绪。
“雁非call我,说她怕你待在这里没饭吃,打电话你又不接,只好叫我送粮食过来。”
他的低喃太沙哑、太醇浓,反倒更加凸显此刻气氛的紧绷。
不行,她不能面对他。她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快手收起榻榻米上的凌乱文件,胡乱
往匆匆拉过的大背包内,却还是快不过他的突袭,被他骤然反箝手腕,狠
在地,跌痛了小脸。
“上哪儿?”还嫌最近躲得不够吗?
她面朝地的被他压制着,咬着下
使劲挣扎,却动弹不得。她才不要再跟他有所牵连,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
看她顽强的抵抗,他更是恼火,笑容森冷。
“想跟我比力气?你比得过我吗?”
她骇然大惊,又倔得不肯出声求饶,只能羞愤地任他推起她的裙摆,让她沦入任人宰割的劣势。
走开,她不要他再碰她!
她的沉默抗拒惹得他恨上加恨。她应当以
快来
接他的归回,可是她没有。打从他返台,就躲他像躲瘟疫一般。现在更恶劣地相应不理,六亲不认。
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有脾气?
好啊,那就来试试看谁比较强硬。
不要!
她惊恐地拒绝自己逐渐燃起的回应,可是没有用。她痛泣着,讨厌自己妖娆起伏的身躯,随着他的玩
颤然起舞。他的畅快呻
麻醉着她,让她的立场包加薄弱。
“你想念我。我也想你,感觉到了吗?”
她趴伏在地,娇声惊嚷,哭着承受不了他歹毒的
拨。
她不要这样!
他一点一滴地对付她残存的抗拒,再三捉弄。
狂
的
焰灼灼焚烧,反反复覆地折腾,绵绵长长地折磨,耗损她的意志。
这是一场对决。
她也很想他,可是…
她无力思考,完全陷入另一波混乱,因为他而极尽
,做出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他们像是遇到失散多年的另一个自己,疯狂地融合彼此,
体与灵魂急遽
替,分不清谁是谁,共享着最亲昵的自己。
他们的灵魂早已合而为一,
体却强烈地呼求着对方,仿佛那份合一还不够完整。她不明白,她绝不可能为世上任何一个人做的事,她竟甘愿为他办到。她什么都不在乎,宛如不再是自己。
酣倦。
他们一起享受疲惫,沉沦在放纵的气息里,相偎相依。不知道这是他的体温,还是她的热度。不知道这是他的心跳,还是她的搏动。
他们深深依恋彼此,分不清是谁在爱谁,谁在占有谁。
“不要看她一副楚楚可怜,很好欺负的样子,她一旦倔起来,比斗牛还强硬。”
他又在讲她坏话了,老爱掀她的底。
“我早求过她好几次,搬来这里跟我一起住,她就是死都不肯,硬要挤在那种公寓小房间独居,挤扁了都没人知道。”
“喔,然后你就霸王硬上弓?”哼。
谁的声音?
“没办法,我急啊,她又死脑筋。我想八成是受了她家里的事影响。”
他在跟谁串门子?听起来像在房间的纸门外。可是她好困,眼睛睁不开…
“她爸把外头的女人带回家住,一住就十几年。因为长得像SKII女星一样妖娇,又很有生意头脑,结果愈待愈像女主人。”掌握经济大权。
他为什么会知道?
“后来她爸决定跟她妈离婚,给SKII正式的名分,继续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荒谬吧?正宫娘娘变做小的,做小的反而变做大的心忍无可忍,就跟她爸吵起来,最后干脆搬出老家,以示抗议。”
哎呀一声,百般疼惜。“这孩子…为这点事,连好好的大小姐也不当了。”
“所以嘛,她哪愿意没名没分地就住到我这儿来,步上SKII的后尘。”
“喔,所以你就有理由占人家便宜,强娶民女?”
“我不来硬的,万一她给别人抢跑了怎么办?”
“哪有你这种
氓,欺负了人家还理直气壮。”呿!
“不然要怎样?反正她就是我的,也只有我这个男人。”
“你呀…”低醇的女嗓,完全拿他没办法似地宠溺。“居然这样欺负人家家的黄花大闺女。我看就算人家不依,也打不过你,才会被你这混帐一口
进肚子里。”
“你不要老站在她那边讲话,站你儿子这边帮帮腔行不行?”
“不行。人家那么娇贵的小姑娘,给你折腾成这样,就算你是我生的,我也不帮腔。”绝不轻饶。“我要替她讨回公道。”
“妈…”无赖汉大耍无赖。
妈!
丽心骇然起身,惊惶发现自己竟又一丝不挂地窝在他房间被筒里,浑身酸痛。
“喔!醒了。”门
外的郎格非欣然拉开门扉招呼。“小懒猪,都中午了才起
,快穿上衣服出来吃饭吧。”
丽心气到几乎绝命,颤声轻斥:“把门关起来!”
“干嘛,你低血
啊?”下
气这么旺。
看他一副神采奕奕的餍足德行,她火到气血逆
。
她咬牙忍着被他
目睹更衣的
辱,迅速穿上衣物,低声怒道:“我要走了,永不再见。”
“走得了吗?”他闲闲环
,观赏她刚起
的娇态。“我爸妈、爷爷
、婶婶堂弟都一早就自己从机场回来罗。没办法,你把我搂得那么紧,害我根本没办法
身开车去接他们。”
“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
小人儿放声痛斥,完全不再
低声量,也不阻止怒泪翻腾。
顿时一室死寂,连廊外也不敢有动静。
情势骤然紧绷,火葯味四溢。
“谁跟你开玩笑了?”他仍和之前一样的调调,但话语甚冷,
人背脊。
“你闹够了吧,也玩得差不多了吧?你还要拿我的面子践踏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你再讲一次。”
“我已经讲够多次了!”她愤然伫立,瞪着地面恨道。“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但是跟你有男女关系的事已经让我够难堪了,你竟然还不当回事地随口
串!”
她受够了,一定要彻底了断。
“你也许不在乎,可是我不是。我打从跟你发生关系后就一直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没有资格教人,没有胆子面对教导我生活要圣洁的长辈,没有立场再去谴责我爸的行为。我已经努力假装自己仍和以前一样,却还是一直在怕被人看出了什么不一样。就算我是真的很喜爱你、真心甘愿跟你一起,我还是承受不了!”
笑死人。“我有给过你什么压力吗?”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给过,我才受不了!你给过我什么?你的手机号码吗?你的生日吗?你的行程吗?我连我算是你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已经跟你求过婚了你还不知道?”还敢跟他含泪申冤?
“你哪时求过?”鬼扯!
“妈的,我第一次跟你做的时候就直接讲了!”她还有得赖?
“你哪有讲什么?你只在那里胡扯什么我有权保持沉默,我说的话会成为呈堂证供…”
“然后呢?”他狠
。
然后?泪娃傻住。
“下一句是什么?你说啊。”
还有下一句?不就是好莱坞影片中警察逮到歹徒时宣读的那些权利吗?你有权保持沉默,你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你有权请律师,如果没有自己的律师,法院将指派给你…”“我是这样讲吗?”换他发飙。“你自己耳朵没带,还敢骂是我没说!”
她不知道,她也不记得…
“我说你有权请『牧师』!如果没有,『教会』将指派给你,完成婚事!”
“谁教你在这上面玩花样!”她冤到羞嚷。“你没事在这种重要时候搞什么创意?”
“在这种时候嚷什么『请你嫁给我吧』才诡异!”
“你都要娶别人生孩子了,还有脸跟我谈求婚!”
他恼到面颊
筋,森狠地叉
冷
“我不想滥杀无辜,所以我建议你,讲话最好有点凭据…”
“你要凭据?”好!
她含冤拉开纸门,吓开门外不少闲人,直直冲往雁非房间,狂
翻找她自己的大包包,挖出皮夹里郑重收藏的剪报,回身朝跟上来的他愤恨谴责。
“是你自己亲口跟全世界的媒体说,你要将你得奖的荣耀献给你亲爱的孩子,而且要尽快完成婚事,免得你的小孩没名分!”他是这样狠毒地伤她的心,践踏她付出的一切,以为她还会甘愿被他耍,乐意做小伏低?
他不可置信地反复细读剪报,愕然望向她凄风惨雨的悲愤泪颜,凝滞好半晌。
沉寂过后,火山爆发。
“你给我滚过来!”狂狮暴吠。
他凶暴地拖着小人儿杀回他房间,痛得她尖声哀叫,几乎被拖垮到地上去。旁人看她涕泗纵横的可怜相,心都揪成一团了,连忙七手八脚上前劝阻,却被他的冲力撞开。
“放开我!”她的手要被拧断了。
他放了,却是一把将她整个人摔到地上被褥里的暴力解放,随即坐到他的电脑前,咬牙切齿地疯狂搜寻,毫不在乎她的死活。
“哎呀你这孩子…”郎妈妈心疼地把摔惨的泪娃儿扶起,三姑六婆围劝在侧。“可怜啊,怎么会被我们家这个甲级
氓看上?你不要喜爱他了,我们家多得是好男人。如果你都看不上,那就干脆来做我的干女儿。”
她这个儿子,连她自己都不想要了,简直坏透。
“找到!”他恶咒一声,便起身猛力抓过小人儿,押她自己看。
“郎格非!”郎妈妈火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太后一举手示意,旁的晚辈立即窜走通报。
“你自己给我好好看!看清楚国外的报纸原文到底是怎么写的!”他痛斥。
她被他
鲁押解着,忍痛浏览电脑上的新闻稿,以英文刊载着他得奖的第一手感言。他将这一切的荣耀,献给…
Mydearlittlefriend。
我亲爱的小朋友。
“台湾媒体那什么烂译稿!”把“小朋友”给他一相情愿地译成“小孩”?!妈的,他行有余力,要去踹烂那些智障记者的鸟蛋!
丽心僵呆,被萤幕全然定住。
将我的荣耀,献给我亲爱的小朋友。
我将回台完成婚事,免得我的小朋友没名分。
他说的是她?向全世界宣告她?站在世界的顶峰提到她,两人一起分享?
是她?
“郎格非是怎么样?”老迈雄浑的重嚷,自长廊缓缓杀来。“我都还没开始教训他,他就先去教训别人?!”
来人,家法伺候!
嚣张恶霸的郎格非,闻声
变。死了,老太爷亲自出马,扫
余孽。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爸妈也管不动他,唯独害怕挟有心脏病、糖
病、高血
等强大武器为后盾的爷爷。再加上幼时多次惨遭爷爷吊起来毒打的小小心灵创伤,只要老人家一出马,他这只大猛虎马上沦为小老鼠。
“他以为他在国外得了几个小徽章,就可以造反了是吗?啊!”糟糕,这里围满老太爷的走狗,无路可逃。正面应敌,被揍的一定是他。不得已,只好抓个挡箭牌。
“郎格非,给我跪下!”
老太爷站定房前,重声令斥。
他很乖地快手拖倒丽心,一起跪地,无辜而温驯地仰望老暴君。“爷爷?”
“你的皮给我绷紧了!”看他不
烂这个混帐才怪。“我还没死,你就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没有啊。”他纯稚眨眼,身旁小人儿却仍在呆滞中,尚未回魂。
“还敢睁眼说瞎话!祖传印玺你都敢拿去
玩,从小教你尊重女
你却欺负人家薛小姐,叫你在外头行事要低调却给我在国际媒体
放炮。你以为这个家里没大人了是吗?”
“不是我,那是旁人起的哄。”他坦诚得有如十大杰出青年。
“我讲话,你还敢还嘴!”
杖恨然高举,正要一
打下去,郎家大少却躲到小人儿身后,展现英勇无比的孬种。
丽心怔然与凝住势子的老暴君对望,令英雄猝地为之心疼。
多么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呀。
也不知他是否英雄气概太威武慑人,小人儿无辜的美眸竟滚出颤颤水光,继而串串滴落,终于汹汹奔腾,一发不可收拾。
爷爷把人家吓哭了。
“哎呀,不哭不哭,爷爷不是要打你的!”郎妈妈率先搂住泪人儿,赶紧拍抚。
“糟糕,闯大祸了。”旁的亲戚赶紧闪边,撇清关系。
丽心窝在郎妈妈怀中痛声大哭,几乎跟她刚出娘胎的号啼有得拚。这种哭法,刺
到资深慈母的天
,连忙摇啊哄啊,像在安慰小贝比,疼惜得不得了。
郎格非公然宣告,她是他的小朋友。他的荣耀是要献给她的,他没有丢弃她。
长久以来的不安、疑虑、焦心,全在刹那间爆发,霍然宣
。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积蓄了多少泪水、多少情绪,只知道这一刻她终于松懈下来了。
我亲爱的小朋友。
一思及他的造句呢喃,她的泪水就无边无际地汹涌泛滥,失声痛泣。小脸哭到涨红,分外委屈。
“乖、乖。”郎妈妈好久没有给人这样依偎了,好生感动。“你看你,都给吓坏了。”
很好,继续哭,用力地哭-郎格非阴险地颔首赞许,同时改头换面,痛心指控。“爷,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尽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欺负丽心?”
“你还敢造反?”大
恨然一抬,马上引爆另一波尖斥。
“造反的是你!”刚在后院做完瘦身瑜珈的郎
,百公斤的娇躯一身劲装,火爆
人。“你有种,敢打女人!”
英明睿智的老太君只瞄了房内战况一眼,马上推论出(错误百出的)局势。
“这是在干什么?”郎爸爸愣然步来。“我只是出去接个人回来,你们怎么就闹成这样?”
“爷要教训我,却打丽心出气,
看不过去,两老就杠起来了。”
“什么?爷打谁出气?”郎爸爸身后的郎叔叔大嚷。
“我要娶的丽心。”
“什么什么?格非要娶丽心,爷看不过去,就打丽心出气?”郎爸爸身后的郎叔叔旁的郎婶婶对着正凑过来看热闹的郎姑姑惊叫。
“不是,是格非先欺负丽心,妈妈看不下去,就叫爷来教训,结果不小心打到丽心,
就大发脾气。”旁观的小辈们七嘴八舌,后到的长辈们听得
七八糟。
“啊?他们说什么?”
“格非要娶丽心,妈妈看不过去,就找爷来教训,结果没有打到丽心,
就大发脾气。”
世家大族的麻烦,就是人多嘴杂,又热爱八卦。一点点小拌嘴,就搞得前来为老太爷老太君接风洗尘的各路狼群叽哩呱啦,愈传愈不像话。
围困在狼群中的小人儿这才真正给吓傻了。
不会吧…这就是,她将要嫁入的郎家?
郎格非对她咧阔洁白又闪亮的笑齿,白得
森,亮得慑人。小朋友,你已经掉进大野狼的肚子里,逃不出去罗。
计得逞,咈咈咈。
从此以后,他们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等一下!”方医师突然跳出来严正抗议。“请问,他们从此去过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我这个诊所是用来干嘛的?”
除了一票娘娘三不五时地来这里休憩喝茶修修指甲,还在这里为薛丽心办姐姐妹妹的告别单身派对。
“我身为牙医的尊严在哪里?这堆上门来的人,又有哪一个是来看牙齿的?”
豪华的诊所里,门庭若市,衣香鬓影,贵宾云集,没人理会他苦涩的心情。
大门前的风铃一响,里头喧哗热络的娇客们马上闲闲吩咐。
“方医师,又有客人来,快去招呼。”
好!他愤恨切齿。走着瞧,看他怎么样前去招呼。他的忍耐也有限度!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如果不是来看牙齿的,就马上给我…”
“对不起。”才刚踏入的晓淑被他
鲁的怒气吓到,高耸的酥
紧促起伏,两团豪
气势奔腾,岌岌可危的衬衫扣看得人心惊胆战。“请问…这里是不是在举行新娘子的告别单身派对?”
方医师
有生以来最专业的五星级俊雅笑靥,为女士拉门恭
。
“是的,
光临。请问一位吗?”
方医师,你没救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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